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薛蟠之闲话红楼 作者:山海十八 从理工男到洋务大臣,第三世成为小呆霸王。薛蟠决定安安静静做个纨绔。 谁承想夺嫡里自己站错了队,好基友居然不是原著新皇?那就放手一搏吧。 其实是缓慢的改变着历史,与红楼有关联但不多,全是为了主线服务。 cp: 互攻,儒雅薛蟠X面瘫郇昰 前方防雷必读: 1会有高智力儿童薛蟠出现,就是金手指!想下八岁登基的小玄子,就不要惊讶了。 2红楼走向因蝴蝶空间效应而带来变动! 3文中风俗尽量贴近当时,深度考据伤不起。 内容标签:红楼梦 天之骄子 灵魂转换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蟠 ┃ 配角:郇昰 ┃ 其它:红楼众人 ================== 编辑评价: 薛蟠再次醒来,发现他居然又穿越了。从现代理工男到清末的洋务大臣,再到金陵薛家的小小呆霸王。还没弄清薛家的隐秘,又有了四大家族间的龌龊,最后竟卷入夺嫡之争,更杯具的是发现自己站错了队,基友不是原著的新皇!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放手一搏。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纨绔怎么这么难! 作者行文流畅,立意新颖,历经两世的薛蟠看透了官场风云,却不忘初心。本文不局限于后宅之争,儒雅聪慧的薛蟠在朝堂的一场场阴谋与困局中运筹帷幄,最终改变了薛家的命运,书写了一个不一样的红楼梦。 卷一:莫听穿林打叶声 ☆、1、稚子非愚拙   昨夜里的一阵秋雨刚过去,清晨就算起了个大早,还是不见天放晴,抬头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仿佛就要压了下来,也正是应了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金陵的地界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薛府。   府中正院的后方,有一个别具一格的花园,假山拥水。细一看中心的位置是一汪大水池,不过平日里那几只常见的鸳鸯却是不见踪影,许是晚上去躲雨还没有游回来,不知道在湖中心的那个假山洞里头睡觉。   沿着这个花园的右侧是一条长廊,雨水还稀稀落落的从青瓦上滴了下来,‘嗒!’的打在青石路上,一直通向园林的右路深处。   长廊在层层叠叠的绿荫的尽头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对奇怪模样的松树,就像是一对夫妇,没能从一块地里长大,却空中相会了,抱了个满怀。   路似乎就这样到了尽头,只是稍稍绕穿过这个帘洞,就会豁然开朗,一个别有洞天的院落就在眼跟前了。   那主殿的房梁上挂着一块匾额,“归去”,也不知道说的是归去来兮,还是醉罢欲归去的意思。   整个院子的门庭前没有繁复的花草,只是种了不少的竹子,在墙的一侧,地上倒是铺满了昨夜被打落的竹叶,有的已经泛黄,映衬着白玉石头铺成的地面,倒也有种秋日的凉意。   “大爷已经起了啊!”这个尖利的声音,硬生生地刺破了一直沉静的庭院,一个老婆子从侧殿中走了出来。   这位看上去是个嬷嬷一类的角色,头上却也有个不错品相的银簪,上面镶着一个深红色金线边玛瑙,看的有点炸眼,身上穿的也不含糊,深紫色缎面镶着鲤锦的花纹。   “是。”就听见徐嬷嬷边上的小哥简练地回答了一个字。   荆芥丝毫没有多言的心情,就像他的衣服,青灰色那样的沉默。说罢,荆芥像是深深地看了嬷嬷一眼,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大爷,喜静。”   这四个字,让徐嬷嬷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脚步,她愣了一下,小厮就从她的面前走过去,干净利落地打开了主殿的门,然后却轻轻地合上了。在这个因为大雨,连鸟鸣都稀有的清晨,徐嬷嬷仿佛听见了殿中的更衣声。   “不过是个呆子。”徐嬷嬷暗自啐了一口,又快速地捂上了嘴,很是怕被人听见,然后快速的离开了前庭,去了后方看看厨房准备了什么吃食。   ‘虽然呆,倒是惯会享受的。’她想着薛蟠对于吃的讲究,又暗暗的瞥了下嘴。一会消失在了石墙的转弯处。   就在这个时候,房内的薛蟠却紧皱着眉头。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他的耳边如同魔咒般的回荡着这个声音,它包含着无奈与悲哀,还有自嘲与萧索,像是从历史的地狱中发出来似得,每在耳边叫一声,就要把灵魂拉扯一番。   ‘啊!’薛蟠猛地惊醒了起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平息梦中的惊怒。   此时,就听见了窗外面徐嬷嬷尖刻的声音,他暗暗紧蹙了一下眉头,这个老婆子,越来越不安分了,从偷奸耍滑,到在背地里编排主子,薛蟠想到听到过几次那声‘呆子!’,就越发的不忿。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娘亲带来的份上,一定要撵出去。   只是这样一打扰,倒是把梦中的情绪打断了。薛蟠也平复了心绪,短手短脚地下了床。在门外候着的荆芥听着声响,走了进来。没有多说什么话,倒是极为默契地为薛蟠更衣,然后侍候他洗漱。待把头发梳了发髻,薛蟠走出了卧房,来到了前厅,他前候在那里的当归点了下头,当归立即绕道后面,吩咐人上早餐了。   直到薛蟠用毕早食,这段时间,屋子里都静静地没有多余的声响,倒真是像前头说的,‘大爷喜静。’   家里的仆人们都习惯了薛大爷的样子,从婴儿开始,已经快满四年了,薛家这个独子,丝毫没有小孩的吵闹,不是那种年少老成,却是一种呆滞的样子。   要是在别家,像是金陵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偏偏薛老爷只有薛母一位夫人,连妾氏都不见一个。对于这个独子算是宠爱的紧,就说他喜欢美食,也费尽心思把天南地北的名厨都找了来,算是在江南的独一份了。   但是这样,人们却也在背后说,可不是在养着一个呆子么,就会吃吃喝喝的,连话也不见说,看上去傻气的很。   这话是断然不能被薛家的主子听见的,除了薛老爷和夫人,还有隔着两条街外的另一房,那是薛老爷的弟弟家,也同薛老爷一样从商。   要说人们不敢说,那是因为薛家可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皇商,跟‘皇’这个字沾了边,就有种权势的味道。   而薛家也确实是紫薇舍人的后人,和贾、王、史并列为本朝的四大家族了。   呆气这样的话,薛家的下人要是不敢说,那么在薛蟠身边侍候的四个小厮,当归、荆芥、黄芪、甘草就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位爷根本就是个严厉的主,哪里是呆气,是冷气还差不多。   而薛父薛母也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不是呆,而是有病,只要一多用脑就放空表情的病,也是寻遍了名医也没有起效。   看着小小幼儿不怕苦的吃下那些黝黑的药汁,薛父薛母的心都是苦的。要是没这个病,那蟠儿就是个少见的天才,看看他读得书便可知一二。为人也知礼有度,对双亲孝顺,那些富家子弟的恶习在他身上全都找不到。   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为人父母的也就满足小儿少有的要求,富贵人家请几个厨子怎么了。反正都得吃饭,吃的好点,开心点,说不准于病有利。   等用完膳,向父母请好安,薛蟠回到别院,进入了另一侧的书房,众人都退了下去,在屋外候着。   薛蟠微微推开了窗子,水青色的细纱上还挂着些许雨珠。他不喜欢紧闭的空间,就像是被禁锢了那样,让他感到压抑。这也许是因为又一次重生,在娘胎里的黑暗而感带来的错觉。若非当时感到薛母的关心与温情,薛蟠深知他恐怕熬不过那十个月,因为感到被强烈的需要与爱,所以他选择了生。   他是绝望而死的,不是身体,而是心,一个有着现代灵魂的心。他亲眼看着列强攻占京城,亲眼看着祖国一步步沦陷中,枉费他一步一步闯过官场上的那些阻隔与陷阱后位极人臣,却无力回天,连苟延喘残也做不到。   他带着对于那个朝廷的恨,带着对于统治阶层从根源上糜烂的恨,带着对于列强的恨,特别是那个邻国岛国的恨,以及天意弄人的恨,最终在浪迹民间后,含恨而终。   不如归去,既然独木难支,既然是历史的宿命,要穿越又有何用,成为中堂大人又有何用。在那个年代清醒的他,唯一知道历史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所以,何不归去。   只是,再醒来却成了一本石头记里的人物,呆霸王薛蟠。就算不熟知红楼如他,也知道这是个极不讨喜的角色。欺男霸女,最后落得个草草收场。   为何又要成为这样的人,还是从婴儿开始。   也许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时空似是而非的历史进程。   没有元朝,三百年前,元军除了攻打金与南宋,还一路东进,攻打了岛国。   另一路同时西进,攻占欧亚地区。这样长线作战,虽有了一时的胜利,但也给了中原喘息的机会。元军最终没能一统天下,也造成了这片土地持续近百年的群雄割据。   而明朝与朱元璋也没能出现,而是前朝的洛姓皇帝夺得胜利,后代更也把东北来的八旗彻底地打散了,现在几乎是不能在这个地界上找到了八旗的影子了。   只想不到,最后前朝还是败在了内乱里。   而现在皇上的父亲,就是当时年轻的先皇,合着当年的那帮老臣子们,在六十多年前,建立了大庆朝,这些就是那些四王八公的来历了。只是传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就是薛父那样的第三代已经没有什么爵位了。当然也只有一个紫薇舍人后人的名头,也奉旨经商的皇商名义。   名头上听起来还是贾府与史家不错,而王家好歹还有人在朝为官,还是个的皇上宠幸的官,就是薛母的哥哥王子腾,现在也是一方知府。为商如薛家,到底差了一筹。   撇去这些杂念,薛蟠摸了摸已经被翻起一个毛边卷脚的史书,这提醒着他那些沉重的历史已经改变,他活着,活在一个双亲宠爱的家里,活在一个没有火烧圆明园,没有卢沟桥事变的世界里,对于薛蟠来说这边足够了。   薛蟠不知为何今生他会变得浑浑噩噩,是指精神与身体总是不够契合,虽然也有可以控制很好的时候,但是总像是把一个大海装进了小湖里,力不从心。所以,在外人看来他总是有点呆气。   但是,这四年他并非痴傻渡过。在爹娘面前,他尽力表现的像个正常孩子,虽然能够控制住这种傻气的时候不多。那他就尽量不哭闹,不让已经忧心的父母在烦心。   薛父无论他是否有回应,都坚持不懈的教导他识字读书,薛母也总是对他说着那些坊间趣事,想要逗得小儿笑笑。所以,薛蟠在这种不计回报的亲情中,渐渐地安心下来。这四年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怨气的消散,他的呆症似乎有了起色。   看来要和爹说说,自己总是能好的,不要再吃那个苦药了。   只是,最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薛父一直在外面应酬。   薛蟠是从晚上的吃食上看出来的。   要不徐嬷嬷说,这个呆子就会吃呢。   薛蟠再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是各种添加剂横行,有这个吃的心,也要掂量一下。   而上辈子,也许一开始是穿越的心态作祟,后来是肩负的沉重责任,让薛蟠没有那个时间去吃。想的、念的不是如何和那帮老货扯皮,就是怎么进行洋务,着手国家自己的工业改革。   不过还是败了,他嗤笑一声。他倒是能对李鸿章感同身受了。   根子上烂了,早就来不及了,要是早个一百年,在九龙的时候,四爷的时候,一切也许还行。   但是清朝对于汉人的压制,对于新兴思想的遏制,也许不能因为他而改变。改变一个帝王,一个满人的帝王,薛蟠自认为难。   后来,他看着像是放下了,看看食谱,也尝试写写像是《天工开物》、《海国图志》的书,却最后一把火烧了。   没意思,也对他来说没意义。   再后来,他回想着那些早就模糊了记忆的清穿文,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许是没有那个命吧。   他也好,他的祖国也好,都没有从来一次,就能翻盘的命。   “今天的午饭还是酸笋鸡片汤吗?”薛蟠突然问道。   就听见门外面传来荆芥的回答,“夫人备下的还是这味汤,老爷今天还是有酒席。”   话有点没有头尾,但是薛蟠却明了,酸笋鸡片汤适合解酒,所以看样子薛父今天又出去应酬了。这么频繁的应酬,和这个时节的买卖情况不太相和,薛蟠觉着今天要打听一番,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据不完全考证,本文设定,薛蟠大宝钗6岁,大黛玉9九岁,宝玉8岁。 ☆、2、酸笋鸡皮汤     薛蟠这厢想着薛父在外面莫不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把当归叫了进来。   和荆芥的沉默寡言有所不同,当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对于吃食知道的多,似乎什么都能讲点出来。这与他有个一年到头在五湖四海经商的老父有关,可惜他的爹已经过世了,家生子的当归从小就是跟在了薛蟠跟前,虽说比薛蟠只大了四岁,却也张弛有度了。   人们都说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会瞬间长大,就在两年前,薛蟠把他从淹死的边缘救回来的时候,当归就打心底佩服这个主子。虽说外面总是有些奇怪的传闻,说什么薛家有个小呆子,但是当归隐隐估摸着这里面有些玄妙。   “爷,有什么吩咐?”当归看着天色想莫不是要传膳了,还是要去打听一下老爷的事情。   薛蟠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这次算是把这本农书誊写完了。他把比搁在了松鹤流石砚台边的白玉笔枕上。“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   当归细细想了下,最近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可也大不过那件。   “前头被关入刑部的城南的那家粮店老板,在上月初六的时候被判了罪,这一个月的功夫,消息从京城传了回来,这次怕是遭了大殃,已经保不住了。”   当归想着那个王家老板也算是个良商,怎么就落得这个地步了,说是前一个念头的灾后运粮有大纰漏,从他那得来救灾的粮食都是霉变的,还吃坏了不少人,这不,就被抓了。   “一直没有什么音讯,被抓了也快要一年了,本以为他背后也许有什么办法,没成想就这样被判了秋后问斩,一大家子死的死,还有的就是流放三千里,说是要放到伊犁那地儿。”这事不是当归一个小厮能够妄断的,这是圣意难违。   “秋后问斩,就是已经行刑了。”薛蟠的语气有些沉重,他看着窗户外头已经凋零的树叶,只剩下残枝寥寥了,总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见不到那枝繁叶茂的样子了。   “应该已经行刑了,这两天他家原来的庄子和院子都被判了充公,所以,最近街上不是很太平。有些个衙差们在那里进进出出,也不知在盘算,还是在清点。”当归想到那些大幅交叉的封条,就把这么个热闹过的地方变成了死地,心中也泛起了这个深秋时节的凉意。   “所以,爹最近就在忙这个?”薛蟠可以想到这样一个粮商的消亡,一定不是明面上的那些理由,粮食的问题也许有,也许是栽赃,不能一概而论。拖了一年的时间,那就是他上头的力量努力多了,或者在几个力量博弈中最终失败了,把这个王家商人当做可弃子。   可不是么,对于那些个目下无尘的大老爷们,没有价值的,或者不能始终站在高地的就是弃子。   只是,薛蟠对于自己目前几乎是被堵住双耳的闭塞消息源感到很无奈,如果知道的多一点,对于京城或者江南的官场有个在进一小步的了解,他就能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听着当今圣上已经是快要六十了,这也算是长寿了,怕是下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偏生皇上年轻的时候就立了太子,如今太子也快四十了,他还有五六个兄弟。这盘棋不好下啊。   薛家作为江南皇商的领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论事实怎么样,这里的利益重新分割是必然的,也怪不得薛父最近忙的有点离谱。都快要腊八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年前定下来。   “传饭吧。”薛蟠没有在想下去,这两天也不知身体将要好了还是别的什么,不能多想事,一旦思虑的多,头就针刺的痛,他不过是面上不显罢了。   不多时,薛蟠移步到正厅,已经摆了一道汤和一小碗饭,还有一个素菜。和其他富贵人家平时的饭食一定要上满七八道菜不一样,薛蟠不喜欢铺张,那是没有意义的浪费,他见过了太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已经做不到只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了。   但是,他追求一则要符合吃的养生,一则要吃的有意思与精细。这也不算是亲民了,在有些食材的选择上也算是精益求精了。人经历过一辈子,有些东西刻在了魂里,也变不成最初的自己了。   “娘那里用了吗?”薛蟠的午食一般自己用,虽说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这和他的怪病有关,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着,一般屋里只留当归与荆芥,黄芪和甘草都是在后面候着。也是,古人三岁看老,四岁也可以进学了。   但是薛母那里的人未免就多了一点,她喜欢热闹。并且女子也多了一点。也是看多了那些后宅的倾轧与那些官员最后在女子身上落得个凄凉的场景,薛蟠对丫鬟伺候敬谢不敏。   “用了,夫人还多了道炸鸽子和清蒸鱼。”荆芥说着,把汤盛了出来。   白瓷暗纹描绘的汤碗里趁着两头尖,稍稍弯曲的嫩笋,一丝丝的乳白笋肉,和着嫩黄色的鸡皮,还夹着几快切得薄透的红色火腿,倒是看上去干净明快。   再一闻,有股鸡肉的香味飘散了了出来,喝一口就是齿颊留香的香嫩鸡味,还有一股冬笋特有的香味。   因为是特异处理过的酸笋,在大笋去了笋箨后,在煮沸了的水里那么一泡,把土里带来的那些苦味都消了大半。然后,在把它在井水里浸泡个两三日后取出,就算是用井水的冷性把燥意全部除了。   之后,刀刀分明的切成细丝在用沉香的醋一煮,等到煮成之后,就可以较为长时间的储藏食用了。   “这酸笋鸡皮汤喝了两天,味道还不错,但明天让厨房换道菜吧,也不能一直让娘跟着爹和这个汤。”薛蟠对荆芥嘱咐到。   也是因为薛父薛母宠着薛蟠,也是因为他对吃食的要求,厨房的事他还是能说上话的。当然了整个府邸也就三个主子,就是一人吩咐一种都没关系,铁定做的出来。这么说来薛宅的规矩在这方面还不算是一板一眼。   饭后,桌上的东西撤了下去,荆芥又上了一杯浓茶,薛蟠吃了一口,漱了一下口,吐在边上的碗里。再洁净了一下脸面,等一切事毕,薛蟠在边上的椅子间坐了下来,小歇片刻。   难得薛蟠有意和当归交谈两句,全当是聊天放松了。   当归看着薛蟠的样子,知道他是想听听这酸笋鸡皮汤的掌故。“爷,当归以前听一个顺口溜‘二十七,杀只鸡’,庄子上和田里似乎都有这样的习惯,过年的时候要杀只鸡才算是过了个好年,倘若要是有新姑爷上门能添一道小鸡炖蘑菇就再好不过了。”   薛蟠见过这样的事,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他略带疑问的看着当归,在当归说这些俗事的时候,就连不苟言笑的荆芥都默默倾听了。   “也没有什么大规矩,说是取自鸡这个字的谐音,吉祥如意、吉星高照,新的一年可以顺顺当当地过日子。但是,实际一点的理由,估摸着还是因为一年到头要吃顿好的,鸡肉鲜美,庄子自家养的鸡,当场宰了烧,不要多少的厨艺,都是肉嫩多汁的,一股子的甘甜味。”   当归是薛蟠身边的人,吃的用的自然不差,不想那个徐嬷嬷那样的张扬,他们都是内敛着来,没有比主子装扮的还张扬的说法,况且一看就是个老鼻子气的嬷嬷。   话说回来,当归还是会怀念父亲偶尔下厨烧得那道鸡汤,可惜再也没有吃的机会了。这人一直惦念的不知道是鸡汤,还是那个烧的人,或者那个一起吃饭的光景。   “看来不管是庄子里的、田地上的,走南闯北就为了赚个小钱的,或者站在庙堂上的都喜欢吃鸡肉。”薛蟠像是想到了他曾经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以为像是鸡皮这种东西恐怕是‘贱物’上不得台面,却也没有想到宫里的人也都用这个。   “京城里的人就喜欢用这个东西,说是鸡肉性子温和,它的功劳在菜里大了去了。”薛蟠顺手拿起了一只炭笔,在特质的那本画册上,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鸡。头上还有一撮不写实的卷毛,倒是平增一番趣味。   当归与荆芥都对主子的这个技能见怪不怪了,他们都觉得等哪天主子的病好了,恐怕会震惊天下的。当然,这也是一种盲目的崇拜了。   “在做吃食的这片地界,掌管膳食的厨子,无不对‘鸡’大力赞扬,它可以说是禽类里面的首领了。”说着薛蟠给小鸡加了一个冠,像是加了一个朝冠,而在它的背后画了诸如鸭、鹅、鸽等飞禽,它们都低着头一副以鸡为尊的样子。   “这倒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珍贵,而是因为它能变化出很多的菜式,就用今天的鸡皮来举例子,像是凉拌鸡皮、脍制鸡皮、烧烤鸡皮,甚至和燕窝一起入汤,做成燕窝冬日宜汤,都有它的踪影。”薛蟠一边,画出了不同的烹调方法,在那个燕窝汤边上,还特地加上了一只梁间燕。   “这恐怕是那位,”薛蟠对北方拱了拱手,指的是宫里的那位皇上,“他老人家也喜欢的东西。”只是后面的话却也到此为止了,像是嘉庆菜单里用过的四喜鸡皮与鸡皮燕窝,这些话也是不能再说了。   “这算是明白了,就是因为鸡和谁都能搭个伴,才有这样的名气。”荆芥倒是少有的说了一句。私下的时候,主子还是很好相处的,仿佛,也只是仿佛,主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缘由的平和,和其他的贵人们不同,没有那种难以察觉的傲慢。这即便是在有些为民主做的官老爷身上也抹不去的痕迹,就像是从书里带来的,人们管他叫书香气。   荆芥马上收回了思绪,就像他想的那样,这种平和也只是一瞬,甚至一瞬都没有的错觉。   “可不是吗?做菜和做人没差多少,人缘好,和谁都合得来的,比较容易有个好名声。”当归感叹的说,别看他逢人就笑,还要笑的到位,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笑,其实还是荆芥这样板着张脸的好,不累心。   薛蟠笑笑,不再说下去,指了指刚才作画的那张纸,递给了荆芥,“下午,把刚才说的记一下,就在这个边上。你们也去用饭吧。”   “是。”荆芥双手接下纸,和当归一起退了出去。   薛蟠决定了,今生不管能不能治好这个呆病,都要留下点什么,那就一本风俗佳肴录吧,也算不浪费了自己速画的本事。   至于为何不是其他的书,他说过了,那些个没意思。   如果民智不开,再多的技能都没有用,如果没有人鼎力支持,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   他要是能好,那么读书做官,再调动那一帮老鬼的利益团体,向外发展商贸,还有可能通过银子砸出一条新的路。但前提是背景够硬,这个皇帝不成了,下一位现在还不好说。   只是想到这里,他的头又剧烈地痛了起来,那些鬼魅魍魉又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他仿佛又看见了洋人的枪炮下,如山堆积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有老百姓的,有达官贵人的。有老人的,有婴儿的。   但是最后,都化作了一张张麻木的脸。   薛蟠稳了稳身体,苦笑了一下,恐怕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3、精贵碧梗粥     “爹,你回来啦。”薛蟠下午又犯了头痛的病,也没有力气再看书,小歇了一会,就去薛父的书房等着了。   薛父听薛母说蟠儿来了,连忙解开了紫貂秋云纹的外罩,在炉火边暖了一下身子,等去了身上的寒气,就立马进了书房。   “快让为父看看,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没能陪蟠儿一起用饭。”说着薛父一把抱起了站在面前的小儿,怎么觉得他似乎又瘦了一点。捏了捏他少有表情的脸,手感不好都没肉了,确实是瘦了。   显然对于这样的怀抱,薛蟠不是很适应,虽然那一瞬的温情让他十分留恋,但是想着自己已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便微微挣扎了一下,也不想让薛父察觉得他的尴尬。   ‘哎——’薛父暗叹一声,年少老成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虽然省心,但是也少了很多乐趣。只是因为那个病,蟠儿被这般折磨也只能忍着,忍着就不像个会跑会闹的孩子了。   “蟠儿这两天都玩了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么?”薛父问着,其他父亲想的都是小儿学了什么,念过书没有,到了他这里都倒过来了。也没听说四大家族里有像蟠儿这样的小孩,莫说小儿,恐怕除了蟠儿他舅舅王子腾之外,就没有什么有出息的了。贾家的老二也是算捐的官,一直就没有挪过位子。贾政说着读书读书,也不知读出个什么来。还不如蟠儿知道的多,也是应了老话,慧极必伤。   “没什么想要的。”薛蟠真是想不出来什么,除了好吃,他也没有其他的爱好,制作新奇玩意也算,但那不是爱好而是为了改革做的必须准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薛蟠看着父亲明显失望的样子,还是加了句,“这两天的雨景不错,我看着大雨打着竹叶的样子,很有江南的味道,想来入冬的雪色会更好。”说到这里薛蟠也起了兴致,金陵的冬天还是很美的,其实是一家团聚的时候总是很美好,围炉夜话,除旧迎新,贴桃符、放烟花,等下了雪还能对个雪人,要把当归他们四个不同的样子堆出来。   “要是今年好点的话,就去堆雪人吧。”薛父看见了薛蟠眼里的期待,这时他才像是个小孩,可惜,这点愿望也遥远的很。一入冬,可能是天冷的缘故,蟠儿的病就更加剧烈反复,根本不能听的声响,而满城的鞭炮声是禁制不了的,年节也是平添痛苦。   “会好的。”薛蟠肯定的说着,像是丝毫没有看见薛父脸上的遗憾与痛苦。如果人连自己都没了盼头,那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你们爷俩儿聊好了吧,等吃完饭再说吧。”这时,薛母推门进来了,她穿着暗红刻金的云锦缎裙,戴着个百鸟迎春的步摇,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刚刚出头,也是生活富贵一点都没有疲态,整个人都笑盈盈的。   衣食富足,夫妻恩爱,孩子孝顺聪明,如果没有薛蟠的病,简直十全十美了。   薛母有时想她可比姐姐王夫人幸福多了,不是她暗中说人闲话,贾府的二老爷明明是次子,占着长子的位子,端是一副他才是顶梁柱的样子。那人读得倒是四书五经,但总是别扭,还有那几房妾氏,自己这个姐姐当年比着一定要嫁给做官的,势大的贾府,而自己去入了行商的薛家。   这人哪不能只看眼前的好,以后的日子还长,指不定有什么变故。   “好了好了,这就来。”薛父拉着薛蟠的手,走到了正厅。   “这几日你在外面吃的油腻,我就让人做了个粥,也暖暖胃,不让它累着。”   晚食上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有一道薛母说的特地让做的碧梗粥。   待三人一一入座之后,从后方的屏风那开始上菜,就像薛母说的那样,晚上的菜式倒不是很花里胡哨,而是以清淡的食物为主,这两天薛父一直在外面吃宴席,也要清清肠胃才好。   “老爷,这个碧梗粥你倒是可以多用一点,细泽柔腻,滋养脾胃,也能缓缓这两天外面的油水。”薛母亲自盛了一碗给薛父,白瓷莲花碗映衬着微绿色的稠粥,也有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稻香。   “蟠儿也是,这个可以多食一些,你不是喜欢吃食吗,这个可是从京城庄子上特异送来的。”薛母又给薛蟠添了一碗。   薛蟠却被京城庄子这四个字给引起了注意力,他有心想要多问一下,当下的局势,却也知道过多的事情父母不会和自己说,怕自己累到,而过深的事情,怕是他们也不知道。   正想着,薛蟠舀了一勺的碧梗粥送入了口中,这粥煮的浓稠,依稀还能看出它是碧梗米时,颗颗饱满,细长而微绿的原貌。可以说晚上一碗粥,比起那些大鱼大肉更符合肠胃的需求。   薛蟠吃着粥,不得不承认,曾经文人对于这种事物的赞叹,就像是袁枚说的那样,光是看得到汤水,而忽视了米,或者光是看到慢慢的米,而不见汤水的,都称不上是好粥。充其量也就能获得一个泡饭的称号。   只有像是面前的粥,将水和米的比列完美的融合,柔腻如一体,当用勺子舀起来,可以看到稠中带米的汤水,才算是粥了。   一顿饭用的舒心,一碗碧梗粥下肚,那点身上带的寒气也都消散了。   薛父想起了在京城的庄子,即便是富贵人家也不能轻易的食用像这样的碧米。“庄子上的人来送年货时,有没有说点京城的事情。贾府那里有没有新鲜事,你姐姐那里还是让珠哥儿在读书?”   薛母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想起了庄子上的人说的王夫人现在就指着贾珠能够考一个好的功名。她的姐姐养的儿子比蟠儿大个一两岁,据说很是听话,他出生的时候薛母倒是见过一面,看上去是个安静的小儿。只是后来生了薛蟠,而薛蟠又有了这样奇怪的毛病,薛母就没有再去京城了。   一方面贾府自从贾代善贾公过世了之后,就有点奇怪的变化,下人们闲言碎语对薛蟠也不好。另一方面,薛蟠的病也是要静养,不可能舟车劳顿。   “还是老样子吧,让珠哥儿认真用功,我估摸着想要有个堂堂正正的功名傍生,而不是像她贾二爷那样只能捐一个官做。只是,老太太偏爱二房,现在据说是他们住在荣禧堂里。”薛母倒不是多注重规矩,而是想着贾家一面说着要守规矩,另一面又有外人看不懂的地方,倒是无端惹人闲话。不过毕竟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金陵,两家也过不到一起去。   薛父听着贾珠一味用功学习的话,用手摸了摸薛蟠的脑袋,“蟠儿倒是不必如此,还早呢,不急可以慢慢来。”薛父觉得薛蟠在课业上的聪明要是能分给他的身体一半就好了。   薛蟠没有抗拒薛父的揉脑袋行为,反而觉得父亲手掌的温度,似乎换缓解了他的头痛。   一家人稍微聊了会天,夜色渐浓,薛蟠也辞别父母,回到了自己的别院里。   薛蟠取出了那本专门记录的食物谱,记下了今晚的碧梗粥。突地他想起了刚刚忽视的一件事,碧粳米不就是以前谢墉在《食味杂咏》中提到过的清代贡米,只有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赫才能使用的东西。   这种米是京米的一种,并且是其中的上品,在玉田县内种植,以米粒细长而微带绿色闻名。而那些短而大的,泛白非绿的则是下品了,只是一些仿冒的玉田米。   想着齿颊留香的碧梗粥,才想起那种碧梗米特有的香味他前世也尝过一次,别看那时候国之不国,但是皇廷还是吃着普通人连香味都没有闻过的东西。   薛蟠在那幅碧梗粥边上落下了一首诗,“京畿嘉谷万邦崇,玉种先宜首善丰。近纳神仓供玉食,全收地宝冠田功。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   足以证明它的美味可让神仙动容,只是当他写下了那个‘不语下方同’时,这却让他猛地一惊,原来如此,原来薛府已经是潜藏暗流了吗?   “当归。”薛蟠把消息最为灵通的当归叫了进来,“你前几天说那个被斩的粮商是因为耽误救灾的事情而问罪的。”   当归看着薛蟠严肃的表情,难道主子是猜到了什么隐情,这么晚了还是休息的好,不要再费脑子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当归也怕主子累到,只是这话他不能说。“是的,说是耽误了黄河那边的事情。”   “太子今年是不是视察过漕运。”薛蟠突然想起了什么,恐怕这次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没有听过太子爷来过江南,可能去过黄河那里吧。”当归也不能肯定,他一个升斗小民哪会关注太子爷干了点什么,特别是这事情还不是发生在江南的时候。   薛蟠搁下手中的笔,果然是为了太子遮掩吧。江南的漕运其实一直掌控在皇上的手中,要说那个粮商误了事情,只怕真的出事的地方是黄河的漕运,而不是江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漕运之间的弯弯绕绕不是一个地方的关系,而牵扯到几个水道之间。   薛蟠又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这幅碧梗粥图,只怕作为皇商之重的薛家是如何也逃不开漕运的那些事的,或者说薛家注定避不开朝政变动带来的冲击,然而没有人在朝为官,有自己的一方势力,新皇真的会容忍四王八公保持这样的势力吗?就算新皇允许,在这之前几个皇子间的较量,他们也躲不过去,或者那些新的利益集团也不会让四大家族长红。   消息不通,身体不佳,盛极必衰,薛蟠的脑子中反反复复闪过这些词语,忽的一阵气流冲向了脑部,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薛蟠紧紧咬了咬嘴唇,当归当下发现了主子的脸色猛地变得煞白,他连忙向外喊人,“快点和老爷、夫人禀报,主子又头疼了!”   就听见外守着的人连忙出去传禀的脚步声。而当归连忙拿出了应急的药丸,想给薛蟠服用,薛蟠颤抖着接着那颗药,艰难地吞了下去,只是药丸似乎没有任何作用,滚大的汗珠从薛蟠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不多时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   当归和荆芥扶着薛蟠躺倒了床上,就听见门外薛父与薛母匆忙的脚步声,他们推门而进,连外套也没有来得及穿。   “蟠儿——!”薛蟠依稀听见了父母的惊叫声,晕了过去。 ☆、4、鬼魅魍魉去     薛蟠陷入了一阵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的状态里,他能够感觉到身边在哭泣的薛母,还有焦急的薛父催促着大夫的声音,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难道就是这样了吗,短暂的一生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与此同时,在华山之巅一个穿着暗纹竹绣的道士向江南方向望去,他的脸色极度变化,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当他抬头望天,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乱得好!乱得好啊!”   而薛府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反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压抑之中,距离薛蟠昏迷已经三天了,凡是来过的大夫无不摇头,在薛蟠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病因,却是诡异的丧失了生机,仿佛阎王批命不得在阳间停留的样子。   “王大夫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您祖上可是宫里出来的啊。”薛父在别院门口拉住了王大夫的手,这位的祖上为前朝做过御医,知道的人不多,薛父恰好是其中之一。   王大夫摸了摸长须,只能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于心不忍,薛蟠的病他也照看了很久了,自是知道薛蟠是聪明的好孩子,天妒英才莫不如此。王大夫回握了一下薛父的手,拍了拍,“我给你透个底,这叫做阎王收,以前我的祖父在宫里见过一本古书里面,也有这样的病症,没有任何的原因,就是丧失生机,那是因为魂不附体,薛老爷,你……”后半句准备后事,却是看着薛父短短几日间苍老的容颜,怎么也说不说来了。   这时,黄芪从正院的道上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门口来了一僧一道说是给大爷来看病的。”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坡脚道人和一个光头和尚进来,跟在了他的身后,原是薛母已经让人进来了。   对于鬼神之事,薛父只能说是敬而远之,但是在小儿生死关头,却是不愿放弃任何的一丝希望。   “两位居士,赶快这边请。”薛父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带入薛蟠的归去院。待走进一看,薛父发现这两位还真是不拘小节,衣衫褴褛,也大概为了验证金满床,银满床,为何转眼乞丐人皆谤的道理。   一僧一道朝着薛父点点头,也没有什么虚礼,就快步进入了薛蟠的别院,王大夫见状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又回到了房间。   “老爷,两位居士,你们来了,快看看蟠儿吧,他的脸色已经……”薛母说话间已经又哭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富家太太的样子,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只见薛蟠的脸色已经呈现出灰白的状态,而他的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虚汗。   一僧一道看着薛蟠的症状,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还是坡脚道人先拿出了一支香,就着边上的蜡烛点着了香,顿时一股幽香弥散开来,“让人取一个小香炉来,把香放在小哥的边上。”   薛父他们都惊讶地发现,薛蟠的脸色似乎有了一点回转,眉间的皱痕似乎变少些许,着效果真是万万出乎意料的。“道长,你是不是有办法?”薛父连忙询问道人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然而,在薛父与薛母期盼的眼神中,道人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神色。和尚在边上说,“我们还是先出去说吧。”   床上的薛蟠对于外界的感知越来越弱,他陷入了一场古怪的梦境,似乎走在了一个充满了刺鼻的鲜血味道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的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向前走。薛蟠知道这是一个梦,或者是灵魂来到了所谓的地府。他拼命地想要回头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能好感受的亲情之爱,薛蟠不舍得让薛父与薛母难过,他知道他们的爱有多重,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了,他害怕这会是父母不能承受的痛。必须回去,薛蟠再次提起了脚步,却有千金重担一般,怎么也无法向来处前行半分。   在反反复复的尝试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拉力,似乎要把他扯破了。此时,一阵幽香飘了过来,似乎让他的神智更清明了,也减缓了那种痛苦。薛蟠没有停歇,继续尝试着向回走。   “我们来迟了。”来到门外后,和尚却是万般无奈的说了这句话。   薛父才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又被粉碎了,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着双手,扶住了身体一下子软下来的昏倒的薛母。“大师的意思已经没有救了吗?刚刚明明已经好转了不少。”薛父不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就是这个结局。   和尚看了看远处的小厮和下人,薛父马上让人扶薛母进屋,请王大夫为她诊下脉,而此处在一片空地上只留下他与一僧一道。   “令郎本非天之骄子,实则是浑噩一生,可是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道人似乎十分不解的摇着头,他指了指星空。   “苍龙出海,孤星降世,紫薇星乱,天机已改。今日之前,我们也没有发现会是这样的格局,令郎的生死大劫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化解的了,本来我们以为只要规劝令郎远离红尘,就可以免去一场变故,却不成想到更大的变故已经发生。”   薛父听不太懂其中的玄机,他却是知道了眼前这两位化解不了这个事实。就像是最后的希望被打破了那样,薛父忽的沉默了下来,眼中最后的光亮熄灭了。   道人拿出了另两支香,“这里还有两支香,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点燃,之后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争得过就是海阔天空,如果争不过……”   他摇摇头只怕警幻仙子也管不了这里的事情,这可是天机絮乱的事情。   薛父慎之又慎地接下了两支香,才想要说些感激的话,道人与和尚却已行到了百米之外,眨眼之间离开了。   回到房里,王大夫告诉薛父,薛母只是忧极伤心,要好好地休息,放宽心。只是,这个时候,王大夫除了开一点静心安神的药,也没法让薛母好起来,这病根在薛蟠的身上。薛父向王大夫颔首,他看了看薛母,又转回了别间薛蟠那里,不敢紧握却又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般的拿着那两根香。   “蟠儿,你一定可以挺过来的。”薛父为薛蟠拭去了额头的汗水,在他的床沿边坐了下来,握住了薛蟠的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   薛蟠那头感受的东西似乎又有了变化,他周身的黑暗不见了,似乎站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现代大街上,四周是高楼林立。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不知怎么就飘向了一扇窗边。   “要说李鸿章这个历史人物,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世人有过一首诗涵盖了他的功过,一生荣华出曾门,三朝辅政至中堂。少时有志匡华夏,老来失策亲虎狼。马关喋血卖国契,糊裱难堵漏风墙。辛丑叠恨终呕命,至死屈身背骂名。”那个电视机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薛蟠想说不是这样的,不是,他们真的努力了,他真的努力了,几十载的血泪都化了在洋务上,都化在保家卫国上,为什么还是那个结局,还是国破沦陷!   不对,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了解,他是薛蟠,不,他是穆中堂,不,他只是一个机械研究员,他到底是谁?   “何不归去!归途何处!”一个声如洪钟的叫喊声,在薛蟠的耳边炸了开来,对啊,他要回去的地方是有薛父与薛母的地方,说好了这辈子要重新来过,说好了这辈子不要再孤军奋战,他已经是薛蟠。   ****   “醒了!蟠儿!你醒了!”薛蟠挣扎着听见了这声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声音,等他奋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脸色憔悴却挂着笑容的父母。   “我——”,薛蟠一张口想要劝他们不要担心,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   “先不要说话了,黄芪快点那杯蜂蜜水来润润喉。”薛母赶忙端过了黄芪手中的杯子。薛父扶起了薛蟠的身体,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待薛母喂他喝下这杯水。薛蟠想要自己动手,才发现连抬手都没了那个力气。   这时,他发现房间除了王大夫外,还有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看上去有点面善,不正是梦中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影。   薛父顺着薛蟠的眼神,感激的看了一眼道士,“蟠儿要谢谢这位道长,是他将你从昏迷中唤醒了。”   “不用不用,贫道当不起这个谢字。”道士一番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一桩的样子。“令郎经此一劫,可以说是否极泰来,以后定当有一番机遇,如果可以话,练练这个吧,也就是粗浅的功夫。”   说话间,道士从袖中旅拿出了一本薄册子,封皮上面也没有字迹。“你的身体经过了这几年的病痛,底子不算的好,练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比较好,以后注意饮食作息,再过几年一定健康的可以去打老虎了。”   薛蟠接下了小册子,看上去质朴的蓝色册子,却在他的手中如同千斤重,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个道士不是一般的人物,才能把自己拉了回来。“谢谢道长!”这四个字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他可以感到那些缠在身上不知名的沉重似乎不见了。   “顺应本心。”道人只是笑笑说了这句话,这是让薛蟠顺应本心,也是说这一番作为不过是道人自己的本心,之后也没有待薛父的挽留,就径自离开了。   待走出了薛家,道士仰望着繁星闪耀的夜空,微笑的摇摇头,以后的路,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5、雪落糟鹅掌     “大爷您怎么来了啊?厨房这个地方油烟大,您看还是不要进了吧。”老方头看到薛蟠照着一件湖蓝色的披风走了过来,这位爷的病好了的事情,估计整个金陵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薛家人从上到下都是欢欢喜喜的,倒不是因为薛老爷为此赏了大家银子的关系,而是谁不想有个靠得住的主子呢。病好了的大爷,就像是开窍了似得,听说对于读书之事十分用心,就是那个爱好还是没有变化,喜欢吃食。   “没事,你们管你们忙,我过来看一下,上次说的厨房的整洁工序一定要做好,弄的怎么样了?”薛蟠现在是神清气爽,如同焕然新生,在每日坚持锻炼那本小册子后,他可以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健硕了起来。   老方头马上帮忙推开了门,下午这个时候,中食刚刚料理完,也没有等到上点心的时刻,正是厨房的人能歇歇脚的时间,整个后厨也不热闹。   话说回来,大爷喜欢清静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和以往不同,那时要是不注意在大爷面前吵吵嚷嚷了一下,就看到面无表情是种呆傻,而现在端是能在那张脸上看出一丝冷起来。虽然如此,大爷对人倒也不苛责,只要守规矩就可以了。   薛蟠看了里面的布置,各种厨具都井然有序的放置着,他走到了清洗水池边的小角落里,也没有多余的污垢,心中点点头,奏效了就好。   这事情的起因源自于月前薛蟠的身体逐渐好了之后,家中要开始操办腊八的事宜,薛蟠主动向父亲申请搭一把手。薛父深知儿子和普通孩子不同,办事已经有了章程,加上之前因为薛蟠的病情他和薛母的心情都大起大落,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人都不适宜过度劳累。既然薛蟠主动请缨协办腊八,薛父也就顺势答应了,这趁着这个时候,指点一下薛蟠,谁想到薛蟠倒是很有主意,把后厨这一块做了个改革。让他们的分工更明确了,整洁度也大大提升了。   在薛父看来对儿子好,不但是要在吃穿用度上可以提供好的条件,也要从小培养薛蟠的各种能力,他们是从商出生,即便薛蟠今后打算走科举这条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五谷不分,不知世情。   说到底,世人说的男子不用被俗物拘束住,不过是一个为文人清高所设置的一个借口,连老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连富人家和穷人家的菜价、用食也分不清的人,又怎么去做父母官。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每个走的更远的人,可是什么都懂一点,能从小事里知道点什么,就是蟠儿说的见微知著。   “按照新制定的规矩,以后我和父母都会不定时的抽查,老方头,你可要把好这个关卡,要知道厨房可是除了书房之外的府中重地,我们入口的东西,都打你们这里过呢。”   薛蟠这句话也不带一丝玩笑的,他可是从那个有着各种食品问题的时代里打滚过一会的人。要说放在薛家和这个年代,那些添加剂们是没有用武之地,但是这并不表示食品就一定安全,最重要的后厨的细节问题。   不只是后厨,很多事情就是坏在了细节上。   “您放心,有我在这里看着会按照制定的章程办事,这几天已经把下面的计活都按照大爷说的安排好了。每日采办的账册一式三份在账房那里登记着,照着您说的单子,重新安排了才买的人手,月钱也和每次的考评结果挂钩。”老方头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账本,这是为了方便薛蟠平日过问而准备的,其他的两本一本在账房那里,一本要送到老爷那里。   “不只如此,厨房里的几个厨子我都关照过了,他们也是薛府的老人了,对自己手上的货没有放松过,您瞧那是按照规矩专门规整过的厨具摆放。”老方头将薛蟠引导了三个大柜子前头,边上还有一个长条柜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调料,坛坛罐罐下面倒是没有看到一丝油腻。   薛蟠拉开了其中一扇柜门,里面是几把不同式样的刀具,取了其中一把来细看,倒是被磨得不错,用了心的。“都说厨子的功夫在刀上有一大半,我懂的不算多,也知道刀应该是要锋利无比、铮光瓦亮的好,每人都有各自善用的刀,你让人做几块牌子,挂在几个橱上,一目了然知道哪个是哪个用的,不要等上大宴席的时候,忙中出乱。”   老方头在边上点头一一记下,就看到薛蟠又拿了另一把出来,他摇摇头,“像是这把就不行,还缺了点火候,你看这个刀刃这里还留了一道白线,那几把也是,这说明厚度还是过了一些。”薛蟠又小心的用拇指刮了刮刀刃,这把老方头吓了一跳,才想出口阻止这位爷怕他划伤手,就又听见,“像是这把一点锋利的感觉都没有,而且还有卷刃,让他好好弄弄。这是哪个的东西?”   老方头犹豫了一下,这是那位薛蟠的那位奶嬷嬷徐家的亲戚,他有点为难,这样背后说人的事情总不是太好。   “怎么他和我有关系?”薛蟠倒是清楚的很,看老方头的脸色就明白了,这个老头也是故意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真的面有难色。   “嘿,是徐嬷嬷家里的亲戚,说是北方菜做的好,从京城王家过来的。”老方头为难的开口了,那位可不是一个勤劳的主,这次厨房整改里面,就他磨磨唧唧的事情多,其他人都觉得干活的地方干净点,分工明确一点,赏钱多一点没有什么不好,偏就是旁时偷奸耍滑的人,才会对这样的事情有闲言啐语。   “哦——,北方菜,这到也是奇怪,不是已经请了曹师傅吗,王家出来的厨子好,还是师承御膳房的厨子好,倒是可以一较高下了。”薛蟠轻轻笑了笑,徐嬷嬷么,不急,现在他只想先过个好年。   在转了一圈,看了看用来清洁的抹布,薛蟠特地关照这个清洁的用具一定要定时更换,他会和府里的管事明确这一点的物资进出。“用来清洗刀具、砧板的抹布一定严格分门别类,经常清洗,还要定时的更换,不能看见上面有洗不去的黄渣了还在用,这里可千万别给我省钱。擦台子的和擦碗的要分开,就连擦刀的和擦砧板的也要分开。不然会窜味。”   “我都让他们做个牌子挂号,什么布就挂在什么地方,不会耽误事情。”老方头马上接着薛蟠刚才的要求加了一句。   “像是切葱的刀不能来切笋,捣辣椒的臼不能用来捣面粉,这样的事情也用不着我来说,你都看着些,别让他们贪图一时的便利。当然,大师傅们都有自己的脾气,有时候也别太较真,其中的度,老方头的话,总能把握好的。”薛蟠末了算是夸了他一句,有时光加银子还是不够的,主子适时的肯定还是很重要的。   老方头听了顿时笑开来了,他就知道大爷不是个小孩,做事也是一味死板的规矩,还是张弛有度的,只要守住分寸。   “今天晚上的菜再添一个糟鹅掌吧,看着天色是要下雪珠儿了,正是吃的时节。”薛蟠临走吩咐了老方头一句。   ****   晚饭过后,薛蟠转了一圈消食,回到了房里,就看到眉开眼笑的当归蹭来上,这绝不是夸张,怕是刚刚赏给他们四人的鹅掌,让这四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也体会了一次‘百嗜不如双跖羹’。   微微打开一点窗,屋里还烧着细碳,薛蟠坐在稍稍距离窗子远些的地方,不吹到冷风,又能看着天上开始飘起的鹅毛大雪,手中端着一杯温茶,看着它冒起的淼淼水雾,这样落雪、冬夜、暖茶的日子,真是岁月静好的感觉。   “感谢我的话就不要说了,赏你们糟鹅掌也是让你们尝个鲜。这个时日吃点鹅对身体有好处,我病的那些日子,你们尽心尽力我全部都知道,只要以后你们还是能衷心办事,赏个吃食不过事件平常事。”   薛蟠看着面前的四个小厮心中也是感概,这四位也算是他的得力助手了,比他大了个四五岁,做事什么的都有了方寸,以后他也许还有交付要事的时候,要知道在他们这种人家,贴身的小厮的能力可是很重要的。   迎客会友还是打探消息都也离不开这些小厮们,当归、荆芥、黄芪、甘草得力能用,也是他自己的运气。   得空的时候,薛蟠也是愿意稍稍和他们聊几句,他可不会一直把他们放在薛府里,说不定哪天别的地方就有用了。故而,也不是主子对待下人的那种全然吩咐的态度,人和人的相处很是玄妙,有时候太亲切就失了尊卑,有时太过冷漠却也让人难以从心中产生感情。   “大爷,这次我看到了庄子上给府里来送租子的样子,好嘛,光是活鸭就有一百来只,这个冬天是管够了。”当归笑眯眯地说着,薛府的富贵可不是白说的,这叫是府上人不多吃不了那么多,其他多余的都卖了出去,否则那是百来只这么少。   “听说鹅肉补脾益气,是药膳中的一味主食。”黄芪想着刚刚几乎是入口即化的鹅掌,在经过了糟酒腌制之后,带着一股黄酒的味道,就着米饭一同下咽,在腊月深冬里,倒是有了阵火热的滋味,把寒气驱逐开去。   薛蟠看这两个馋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也是吃客喜欢和别人一同说说吃的事情。“这鹅掌其实不是多么难得的吃食,而是一道家常菜,那些个小馆子那都是有这样一道菜的。烹制的方法并没有多难,取一只肥鹅,剁下它的两掌,现将其清洗干净,这一点倒是最为关键的,食材不洁净是最忌讳的。”   说着薛蟠画了一只肥鹅,旁边配的却是用樱桃点缀的码在盘中,四周像是饶了一圈切片黄瓜的糟鹅掌这道菜。   “我在后厨看过一次,这鹅掌要去除它的爪尖,用小刀把鹅掌的骨头上端给破开来,为的是把肥鹅掌中走路太多形成的老茧给除了。然后,和黄瓜皮、葱姜一起入锅煮,焯透之后,用凉水漂凉。这是第一煮,为的是把它煮熟。”   薛蟠将那只画着的肥鹅,下面画了一个一字,又在边上添了一口锅子,之后画了几笔成了一个蒸笼,里面是几只鹅掌。   “然后是用中火蒸,这个时候除了葱姜和清水,还要加入黄酒,这时候开始也就是糟入味的时候了,待到鹅掌蒸至酥软后,把它稍微凉一下,就可以顺着刚才切开的地方,把鹅掌内的骨节都削个干净。”   “这时,就可以切成稍稍较为粗的鹅掌丝,整齐地放在碗中,在上面覆上一块纱布,然后在纱布的上面倒下事先准备好的香糟汁,加盖闷上两个时辰左右。就能揭盖了,也去了纱布,之所以用纱布,是要将糟汁中的渣渣沥去。”   在纱布覆碗的图边上,就是最后那个成品了,盛在瓷盘之中,用对切一半的樱桃与黄瓜薄片点缀在鹅掌四周。   “大爷,江南这一代,似乎都爱吃鹅掌,有人不是说他希望鹅可以有四只掌吗?”荆芥想起了好像有这么一句诗来着,这多是因为鹅掌肉质肥厚,味道鲜美,凉爽脆嫩,有着一股浓浓的糟味。   “愿鹅生四掌,这是五代的时候一个僧人,谦光说的。喜欢吃的人,总是觉得好东西不够多。”薛蟠想了一下长了四只掌的鹅,那还是不要的好,要不然就是畸形了,东西就是要恰到好处,才能细水长流,猛地一下子吃,还有什么意思。   待这段闲话过去,薛蟠单独把没有说话的甘草留了下来。“京城那里的信到了吗?” ☆、6、送暖入屠苏·上     薛蟠单独把甘草留了下来,甘草和当归的圆融、荆芥的沉默、黄芪的平实不太一样,他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忽略的人,要是薛蟠的说法这样最不让人投放仪式注意力的人,才是最适合做探子的计活。扔到人堆里,都不带记起他那张脸的。   “京城的信已经来了,上次大爷说的,想找个人在那里收集的小故事的事情,也已经有人在做了。”甘草不紧不慢地信递给了薛蟠。   这是薛蟠向薛父提的一个请求,现在毕竟他年岁还小,想要插手京城的事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只是两眼一摸瞎的地步倒也不至于。薛家的商行可以说遍布整个庆朝,这样也不用薛蟠苦苦的在重头布局,要知道万事开头难,有了一定的基础,在已成规模性的脉络上发展省了不少时间和经历。   薛蟠倒也不会傻傻地去让薛家的商铺刺探朝政的事情。说实话什么人干什么事,这些没有在官场上摸爬打滚的小商贩,真的也做不了这样的事情。那些隔墙有耳偷听大官说话的事情,都是极其少见的。   还是那句话,功夫在戏外。真的情报系统的建立,从蛛丝马迹开始,看似鸡毛蒜皮,毫无章法,其实就是难在怎么把它们串联起来,要不怎么说像是包拯那样的官不容易呢,不是不畏强权,而是知道怎样正确使用自己的权利,为民请命。   薛蟠托薛父让各地的铺子都留心着平时发生的小事,像是那家又买了个古玩啦,还是谁又得了个新的吃食,这些东西看着平常,又是愣是可以改变一个时代。如果当年南边那里早点重视起鸦片的事情,有的悲剧就可以避免,这话不说也罢。   薛蟠展开了信,上面倒也真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先是问好了一番,然后说京城已经完全进入了年节的气氛里,庄子上的收成也都不错,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准备过年,有两批从西洋来的货物卖的最好,许是国人看惯了木雕花栏,玻璃的物件走俏的很,让他们又赚了一笔。京城里排场最大的还是贾府和二皇子的府上,各种迎来送往的车队热闹的紧。他们也向王家送了年礼,就是王子腾大人现在官在蜀地,今年的气候不太好,在秋季的时候发生了山石滑坡的事情,王大人可能赶不回来了,说上头也让王子腾不用急忙回赶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天下皆知的大家宋诠宋大人丁忧了,应该会回江南。这也就是京城大概的动态了。   “这几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薛蟠有意要把甘草培养成这方面的得力帮手,总不能以后什么事情都由他一个人来猜测。说要找幕僚是过了一些,他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作为一个想干一点事情的人,身边可信的小厮却是最近的帮手。就像以前的和珅还有刘全呢。   甘草自是等薛蟠讲了信上的大致内容后,才了解了京城的事情。“甘草想着王家怕是很得那位的心,要不然就是一点也不入那位的眼睛。”   “还有呢?”薛蟠没有抬头只是把玩着一个类似书签的青玉简。   甘草看了一眼薛蟠的脸色,才说了,“我们怕是要远着王家了。”   薛蟠似笑非笑的看着甘草,这个神情在一个将满五岁的孩子身上有种诡异的协调感。“倒不是贾家,那可是和皇子一个排场。”   甘草倒是平静地回答,“二皇子在外面的名声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大家也都乐得看他,过年有个热闹没有什么不好。”   这句话说得却是二皇子不靠谱的事情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那么和他们一样不靠谱的贾家,也就那样了。   “每年这个时候蜀地的掌柜都要回京述职,今年是王掌柜的第一年,就遇上了大灾,这时候不会来,不是东家太放心,就是东家已经有了充分的安排。”这里说的掌柜自是王子腾,而东家也就是皇上。   “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不管是升是降,在东家心里挂了名的人,我们就要看着点儿来了。”薛蟠觉得甘草还是很有培养的价值,只是希望他能把眼光放得旷阔一些,薛蟠要做的事情,从来不是内斗。“那么徐嬷嬷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徐嬷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但是却是和薛母一起从王家来的,说是薛蟠的奶嬷嬷,而真的出力的是一位已经离开府的曲嬷嬷。和别的小儿不同,薛蟠自幼知事,徐嬷嬷在薛府办的事情坏不到变成一粒老鼠屎的地步,但是就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刺头,总不时冒出来一下。而这还不是关键,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是薛蟠不能允许的地方,是她身在薛家,心却不知道在哪里。   “小的会办好的。”甘草知道这算是一个考验,和一定留在薛蟠身旁的当归与荆芥不同,他以后可能会被派出去。   “等到节后。”薛蟠特地嘱咐,“别坏了爹娘的心情。”   *****   说话间就是新年了,这算是薛蟠过的第一个正常年,薛家的人无不对此很上心。年节的准备从很早就开始了,从腊八开始就一直在布置之中。到了腊月二十九的那天,整个金陵都在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之中。而两个薛府,包括薛蟠的叔父那一家也都是格外的喜庆。除了薛蟠的病好了之外,薛蟠的叔父家添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做薛蝌,等过了年就有一岁了。   “对,对,左边再往下面一点。”黄芪举着对联中的一张,正在更换薛蟠的别院的旧门联,当归则在后面指挥着。   另一头,薛蟠和荆芥两人也合作着在换新的门神图画,这种主子动手的事情还真的不多见,但用薛蟠的话来说,这时候自己来干这样的事情比较有气氛,反正是关上门在家里,有的规矩就不由一定要讲了。   在现代的时候,这样的风俗可是想干都不一定有给你发挥的地方了,有的东西要自己去做才知道是为何而过活。   而稍微高一点的计活,像是把厅中的挂牌更换的事情,就轮不到短胳膊小腿的薛蟠了。   “大爷,新上过油的桃符拿来了。”甘草和另一位从廊下而来,手上提着刚上了油的门神桃木雕版。   薛蟠就看到两块木板上分别镂空的刻着“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上面还有分别持剑而立、怒目圆瞪的两位门神浮雕。   “这个好,百讳尽去!”薛父从正院那里过来看看薛蟠这里的热闹,就看见了栩栩如生的两个门神桃木雕版。“不知要有桃符,还要有春联,蟠儿就用你自己写的那对,不要忘了再给爹那里捎几幅。”   薛蟠心里欢喜他爹喜欢他的字,知道薛父这是因为自己的病痊愈了后,觉得来年定会万事如意而有的好心情。   “爹,我已经写好了,只要你不嫌弃孩儿的字丑就好了,等下就让甘草送几幅过去。”薛蟠指着面前的桃符对薛父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桃符就是春联呢,没想到家里是两样都要布置的。”   随着介甫的那首诗广为人知之后,小儿也会念叨一声,总把新桃换旧符,桃符就是春联的印象也是记在了薛蟠的记忆里了,最初的桃符倒也是没有怎么见过了。   “一般人家倒是就用纸上的春联了,有的用的是烫金的纸,有的就是一般的纸,这是也是南城的那些个写字先生们生意最好的时候。”薛父倒是很了解这里的事情。   过春节一件大事,只要不是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这个节日是一定要好好过的。富贵有富贵的排场,清贫有清贫的乐子。这里面充当门神位置,驱邪避凶的春联是必须的。一般人家识字的有,但是写的好的不多,到了新的一年为了图个吉利,谁也不会省这连个钱,有幅像样的春联,倒是给靠卖字画为生的读书人赚了一小笔。   “像是讲究一点的人家,也还是会挂桃板的,上面刻着神荼与郁垒两位善于降鬼大神的名字或者画像,为的就是像传说里那样,万一有个小鬼不小心溜达到这里,大神就能用捆绑鬼怪专用的芒苇绳将它们都抓起来。”薛父经过薛蟠这一病倒是对这样的事情上了心,不是说有多深信不疑,而是觉得平日多行善,能积福也是好的,却也对这些传说长了个心眼。   薛蟠也乐得听薛父多说说,就顺了下去,“等明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倒是在这时候想起来玩了。”薛父看着忙里忙外的薛蟠脸上沾到了灰尘,笑着拿出了帕子把他鼻头上的那点尘土擦掉了。“明天你叔父一家要来,你薛蝌弟弟自然也来,前些日子不方便,你们都还没有见过面,这时候倒是能多亲近一点,不要老是一副没有多大表情的脸,把他吓跑了,看还有谁同你玩。”   我平时有不会捣鸟蛋,挖泥鳅也不需要一个小娃子好不好,薛蝌才有一岁,估计才开始刚刚学会走路吧。   薛父也是了解自己的孩子,要说真的玩乐,恐怕到了薛蟠那里就是有没有什么古画和摆件了,和小孩子是闹不到一块去的,只是薛家的人真的不多。“蟠儿,我们和贾家不一样,人丁不算兴旺,除了那些个远的都出了金陵的旁支,也就我和你叔父是一母同胞,你和蝌儿多处处没有什么不好的。”   薛蟠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这些他知道,只是他也有怀疑,为什么爹都没有一个小妾,听说叔父家也是一样,要说娘和婶娘有多么国色天香也是虚言,这事情在这个年代真的不多,反倒衬得他们家有点不正常。 ☆、7、送暖入屠苏·下     薛蟠在他人眼里到底是个小孩,他这个年纪去打听父亲为什么没有通房的事情,总不那么的合适,故而这件事情薛蟠也是隐下不表,只在暗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说实在话,他倒不是关心父母的感情生活,而是在这样的不合常理中,察觉到了薛府可能存在的秘密。   等到两府之中都换好了新的春联、门神、挂牌,挂摆上了新的桃符板,并且等新的蜡烛油灯这一切都更换完毕,除旧迎新的计活也差不多完成了,俨然是进入了春节的感觉,所有的东西都焕然一新。   从大门向内走,一路上都点着朱红色的大蜡烛,沿着仪门,到大厅、暖阁、内厅,别院等等,没有一处不是张灯结彩的模样。   除夕这天,薛叔父带着夫人和一岁的小娃娃薛蝌登门,这倒是薛蟠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弟弟。   “大哥大嫂新年好。蟠儿,才一个月没有见,就长高了不少。”待进入大厅,薛叔父看见脸色红润的薛蟠,果然病好了之后,就像个小仙童的样子了。   “叔父新年好,婶娘新年好。”薛蟠向两人见礼之后,把视线落到了旁边奶妈怀中的薛蝌。   薛蝌的脸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嫩嘟嘟的想让人捏一把。“大伯好,伯母好。”薛蝌说着话,就像从奶妈的怀里下来,他伸了伸藕节似的胳膊,被包成的一团红的薛蝌就像个年画娃娃。一步一晃地走到了薛蟠的跟前,糯糯地叫了声,“哥哥好。”   薛蟠还是三辈子第一次有弟弟,虽然不是亲弟弟,但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还是让人手痒痒,总想去掐一把,咳咳,这可不能够。最后薛蟠把要伸向肥脸的手转向了薛蝌头上一个小包包似的发髻,“蝌儿新年好,以后要常来玩。”   “一起玩。”薛蝌鼓鼓两腮,点头着。这番举动倒是让边上的四个大人笑了出来,这般家人康健的团圆日子,可算是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祭宗祠吧。”薛父看了看大厅中的紫檀白玉自鸣钟,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祠堂。就此可以看见薛家的人口简单,远不像贾府那样,并着荣国府、宁国府的两府人,可要把五间大厅都给塞满了。   而到了薛家连带着薛蝌这个小儿,才六个人。照规矩薛蝌还没有到可以进宗祠拜祭的年龄,要待到他满了三岁之后,才能正式一起在春节的时候祭祖。   祥云纹团刻的黄花梨木案坛上已经供奉了新鲜的吃食与玉石金银雕成的摆件,其后的案几上是祖宗的排位。这日的宗祠倒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的幽暗,薛蟠能看到了排位上的一些名字,远处的几个看不真切,但是近处的那块紫薇舍人薛璞倒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就是祖父了。   几人成左昭右穆,男东女西的排列,等站在最前头的薛父拈香下拜,薛蟠几人也是一起跪下,此刻倒是一阵无声,只听见了玉佩挂坠轻击微摇的铿锵叮咚声。薛蟠这生倒也是第一次下跪,身体却是带着上辈子在朝堂上的习惯,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差错。可别以为下跪是个轻松的事情,当年薛蟠把这个动作练得不说有美感,而是自然庄重就熬了不少时日。这是一个现代人融入古代的毕竟一步,在现代跪这个字,已经是个陌生的动词了。   此时的一跪一拜,也是薛蟠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一个薛家人,此后荣辱与共,俱荣俱损。   等待祭祀之后,薛叔父带薛婶娘和薛蝌先回府里,两府各自受下人的拜礼,等散了压岁钱和荷包赏钱后,就是吃合欢宴的时候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薛叔父一家待换过衣物之后,又过来了,一共六口人围坐在圆桌边,各色精美荤素搭配的食物已经一一上桌,等吃了个七八分包之后,撤下了主食,就开始上屠苏酒、合欢汤、如意糕等,下人们也都下去了,偌大的正厅倒也不觉得空荡,许是团聚吉祥之气的感染。   大家自己动手给面前的青瓷杯中满上了屠苏酒,而小儿薛蝌也没有落下,那小杯子里只有一小点儿,“蝌儿先来吧。”   就看见薛蝌懵懵懂懂地用小手拿起了小杯子,想要倒出来喝,奈何其中的酒液只有几滴,流出的速度很慢,“嗯嗯——”,薛蝌才尝到了屠苏酒,就感到那是有点让舌头麻麻的液体,连忙放下了杯子,向薛婶要求安慰,为什么要吃那种有点辣辣的液体啊,大人的世界好奇怪。   薛蟠见到那张小脸上揪成一团的表情,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举起了自己的杯子,“祝爹娘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叔父婶娘也吉祥安康,蝌儿欢欢喜喜的长大。”虽是朴实至极的祝酒词,倒也是充满了最真挚的祝福,随即便喝下了这杯酒。   “好好!大家都会平安如意。”婶娘也喝下了屠苏酒,然后依次是薛母、叔父,最后才轮到了薛父。等这一圈屠苏酒喝完了之后,大家也敞开了聊天。   “还记得当年我第一个喝屠苏酒的时候,那时候你叔父还没有出生呢。”薛父倒是聊起了往事,那应该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和蝌儿一样,觉得这酒的味道有点辣,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薛蟠觉得饮用屠苏酒的顺序很有意思,和一般宴席上长辈先请,后辈再饮的规矩不同,除夕夜的屠苏酒是从年纪最小的那位开始的。这样的习惯从晋朝就有记录,在《时镜新书》中,董勋就记录过,“以小者得岁,故先就贺之,老者失时,古后饮之。”因为这是在庆祝小孩长大了一岁,就能够茁壮成长了,所以值得祝贺。而老人们过一年老一岁,那么拖延着尽量晚一点喝酒,那么也有希望他们长寿的含义在里面。   “我依稀记得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念过的那首诗,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薛叔父倒是想起了以前父亲还在世时的场景。“那个时候,我还缠着他问过为什么我们要和这种微辣的酒呢?”   “为什么啊?”薛蟠倒是想多听听大人说起薛家的过去,这可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不知是不是因为薛父是长子,可能祖父对他比较严格,薛蟠可没有在爹那里听过祖父的事情,而另一头也许因为叔父是小儿子,祖父与他之间还有这样的玩笑话语。   薛父也像是记起了这段回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祖父说那屠苏酒是东汉末年传下来的事情,和华佗似乎有点关系。”显然薛父对于这件事情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   “是啊,那时爹说屠苏屠苏,一是为了屠绝鬼气,而是为了苏醒人魂,所以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要喝一点点,就可以保佑百病不侵。”薛叔父像是想起了老父慈祥的面容,透出了一股怀念的味道。“他说这个屠苏酒本是药酒,方子是打华佗那里传下来的的,葛洪在他的《肘后备急方》中记录了,此华佗法,武帝有方验中。”   薛蟠倒是有些惊讶祖父知道的事情不少,这里的武帝可千万别瞎做是汉武帝,而是曹操魏武帝。上辈子薛蟠知道此方是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说是在元日饮下了华佗传方的屠苏酒,就能避过一切的不正之气。话说到这里,因为明朝的不见,史上一切书籍和名家也都相继消失在了历史变轨之中,以后如果有能力,像这样的传世著作,还是要编撰出来,仅仅他一人是断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但是走访山河,希望还是等挖掘出那样的人才与名家。   “似乎那年爹也说过,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醉后饮屠苏。”薛父突然想起了最后几年与老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那时新朝已经建立了一段时日,万事逐步稳定,彼时皇上迈入中年,而随他开疆辟土的老臣们却是老了,说起来薛祖父去的也算早了,一晃眼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薛父和叔父一同陷入了对于祖父的怀念中,薛蟠在短短的话语倒是听出了一两分不同,他的祖父和爹与叔父不同,似乎是个读书人。最后的那句‘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醉后饮屠苏。’出自苏轼的一首诗,可明显不是年节相聚时应该用的诗句,来自于祖父的口中,又是带着什么含义,只怕爹与叔父却是不甚明了。   薛蟠上辈子可是从生手到半吊子,又花了大力气正儿八经的学过这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虽说真的没有创作的能力,但也正是这个原因,对于冷僻的诗词典故都有涉猎,就怕一个不小心出丑。   这句话的原诗是‘行歌野哭两堪悲,远火低星渐向微。病眼不眠非守岁,乡音无伴苦思归。重衾脚冷知霜重,新沐头轻感发稀。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南来三见岁云徂,直恐终身走道途。老去怕看新历日,退归拟学旧桃符。烟花已作青春意,霜雪偏寻病客须。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醉后饮屠苏。’   苏轼在赈灾途中,渡过除夕的一首悲凉之诗,无不透着一股老之将至,无奈孤寂的感情。   以此及彼,祖父又为什么会吟起这句话。看着薛父和叔父的样子,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也许要再过几年吧。只是,薛家被视作商贾之家,就是从祖父帮助当今圣上开始的,封号皇商,也是因为当初的钱财支助。古人重儒轻商,如果祖父真的是个读书人,有怎么真的会甘为一届商贾,也没有要求自己的儿子,再用功读书呢。薛蟠觉着薛家看着与王、史、贾并列四大家族,地位上却是不一样,都没有能在朝堂殿上说一句话的人,在这里面本是以为那是薛家经商的关系,现在看来也许不一定。   不管是怀念也好,还是有所猜想的薛蟠,等到子时的时钟敲响了之后,就准备去放烟花爆竹了。婶娘抱着薛蝌怕他被震耳的声音惊到,没让出屋子,就站在门栏边上看着。薛父、叔父和薛母都站在了庭院屋檐下,看着薛蟠和当归他们一起点燃了烟花,这个比较没有危险性,适合小孩玩。   就在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抬头就看见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有着牡丹吐艳、也有着莲花并蒂,倒是把整个金陵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薛蟠倒是像个真小孩一样,在院子里放了好几个烟花,才罢手。然后,乖乖地回来守岁,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天色开始泛白,新的一年也就开始了。大家各自散去,回屋子,稍做小憩,后面还有各种年节的活动要过呢。   薛蟠绕回别院的时候,也有点睡意朦胧了,他这小身板还没有熬过夜呢。在迷糊之中,似乎看见了徐嬷嬷,觉着她穿得有点不对劲。   对了,她头上那些重了八几的头簪倒是少带了。 ☆、8、 豆腐皮包子     徐嬷嬷神色匆匆地跨过了别院的门,也没有留心周围的情况,手上像是抓紧了什么东西,向外走了出去。在薛蟠边上的甘草见了,向薛蟠请示了一下,见主子点了头,就跟着徐嬷嬷的步子出去了。   这初一大清早的时候,空气里还弥散着烟花爆竹的硫磺味,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大家多半都是去睡个回笼觉,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再活动。甘草不远不近的跟着徐嬷嬷,见她缩着个身体,低着头,快步地向西城的位置走了过去。   就在几弯几绕之后,徐嬷嬷忽然停下了脚步向后看了看,又向左右张望了一下,踏着小碎步,走到了一家玲珑楼的店面前停了下来。   甘草的眉头皱了皱眉,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好地儿,西城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而这里就是其中之最,就是俗称的黄赌一条街。玲珑楼也是有点名气的赌坊,就在这个时候,徐嬷嬷将手中的小布包给了门里出来的一位管事,甘草看见管事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一些首饰和碎银。   就看到徐嬷嬷的神色有点忧郁和慌张,然后一个青年人从内堂被拽了出来,甘草一看辨认出了那是徐嬷嬷的侄子。徐嬷嬷、她侄子和管事不知道说了什么,管事颠了颠手中的银子,示意手下放开了她侄子,然后两人踉踉跄跄的跨出了门栏。   “大爷,小的打听了一下,她侄儿是几个月前到金陵的,徐嬷嬷娘家的人不多,那个侄儿就是厨房曹老头的儿子。后厨的人说,看到那侄儿也来偏门向曹老头要过几次钱,估计他去赌坊有一段时间了。”甘草回来把事情禀告了薛蟠。   “我记得娘赏过徐嬷嬷几件像样的皮子吧,去年的时候,还见她在春节里穿过,去查查是哪个当铺收下了货。先不要惊动他们,沾上了赌这个字可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这两天你看着点,徐嬷嬷那里的余钱也不够那样用的,主要是盯着她有没有去娘那里。”薛蟠吩咐甘草要看住徐嬷嬷,她是他们家人的钱财来源。在别院里,薛蟠的东西一一都有四个小厮管理,造册等级,薛蟠管的也十分严格。另外他多的也是古书,在徐嬷嬷那里换不了现钱,但是薛母的首饰什么就不好说了。   是个傻的,薛蟠摇摇头,王家怎么会有这样的陪嫁嬷嬷,这件事情要知会给薛父。   薛蟠知道薛府之中的管理也算的上是外松内紧,特别是薛父和他自己这一块,唯一松散点的地方就是薛母那里。好在薛府其实是由薛父掌控,包括内务也是薛父与老管家一同办的,薛母那不怎么插手。而薛母也乐得不插手,这也是因为像薛父这样的大商家,内外的事情多有相同,薛母也管不上。   “爹,孩儿来陪你吃点心了。”薛蟠下午得空就去了薛父那里,难得初一下午薛父也空着。   平时薛父有空的时候,薛蟠也总是会和他一起吃吃点心,聊聊天,不像有些人家中严父慈母的类型,薛家里可算是慈父慈母了,或者说是有点溺爱也不为过,叫是薛蟠这般有着成年自持心智的人才不至于长歪了。   对于,薛蟠来说他甚为珍惜这样的时光,等入了学,或者再大一点,游学山河之后,这样和老父一起吃吃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蟠儿来了,今天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豆包。”薛父让薛蟠在暖炉边热乎了一下身体,将外头带来的寒气散了后,两人坐到了榻上。像是薛家这般的人家,虽是在南方,却也少不了地暖火龙的铺设,整个屋子里就是开了窗,也不觉的冷意。   “豆包?红豆馅的那种吗?”薛蟠喝了口茶,想要压下胃中泛起的甜味,他想要更加素净一点的东西,昨夜吃的除夕宴有点油了。   “是为父说漏了,是豆腐皮包子,蛋清封口的那种,在你那小本画册里应该有画过的。”   原来是豆腐皮包子啊,这个简称可是不能缩成豆包的。这种包子的特点就在那张皮上面,想着豆腐衣一等品的样子,那叫一个菲薄透明、薄如蝉翼,夹起来就能看到里面的馅料。   这玩意的制作颇费心力,还又偏偏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来。   厨子要先把豆浆加热,用文火将豆浆煮的浓稠之后,待它不再沸腾翻滚,保持了豆浆的浆液平静下来后,在自然风的冷却下,那个外凉内热的豆浆,就会结成一层衣,凝出的那张薄膜就是豆腐衣的原型。   用工具轻轻地揭开,仔细着晾干,就成了最原汁原味的豆腐衣。而其中最珍贵的就是那揭开的第一层,那个色泽黄亮,香味醇郁,称为一等品,就是做豆腐皮包子的皮了。   说话间,就看见下人端来了两个莲花浅口官窑的小盘子,那上个各装着三个豆腐皮包子。薛父夹起了晶莹剔透,看着像是嫩黄色儿馅的一只,咬了一般,不住点头,“是加了梨的果馅,清爽润口,一点也不腻,蟠儿也试试。”   薛蟠尝了尝,一口就咬着了梨,流出的梨汁清淡微甜,衬着豆腐皮特有的豆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看着如纸包四折之后,再用蛋清封口的小包,刚出蒸笼的倒真是玲珑翡翠般的模样,不愧是当年清宫的贡品。   不错这道菜就是薛蟠凭着记忆,让后厨试着做的,味道倒是比以前他吃的还要好。   “这东西也是好玩,我们这里南方叫它豆腐衣,到了京城北方就叫它油皮了。”薛父走南到北吃的东西自是不少,像是这样精细的东西真的只是有钱人家的才能用的。   “我在路途上倒是吃过腐竹,就是这个同样的材料,不过不是第一层皮,而是豆浆再热了之后,又热了之后的第三层皮,就完全没有了金黄色的光泽,只有余下了灰白的一层,风干后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同一个东西,不同的时候出来,品质都不一样,时机的重要可见一斑。蟠儿,你对上学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照爹说不想让你太累,但是三岁看老,要走科举一途还是早点准备的好,免得误了时节。”薛父一边不想儿子太累,一边又不想耽误了儿子的前途,又想着这个师傅可是要请好的,几番思虑,倒是也不好办。   “孩儿也已经五岁了,也想跟着一位老师,有章程的进学,倒是学堂还是不要了吧,我这年龄进去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好是请一位先生到家中来,这样时间上也灵活一些。”薛蟠其实对于课业并不手生,科考的弯弯绕绕,他可是从考生到考官都经历过。   只是他还是要一个先生,一来能让所学有个说法,二来也能知道当朝的形势,这就对先生的要求高了。不能是死读书的,不能是不了解朝堂变化的,不能对小儿有所轻视的,偏偏自家还没有认识什么读书人。   薛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先生教出一个不通事务的儿子,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底子不差,就要一个能辩世情的先生,最好还能博古通今的。别看他自己不读书,但是受到了薛蟠祖父的影响,他没有这个时代商人对于读书人从心中差了一截的想法。他才不会将就,也就和薛蟠不谋而合,想要找个当世名仕,只是这样的人,薛家还真联系不上。   “为父把家里的关系扒拉了一边,也就你娘的哥哥,你大舅还能找个不错的,可是偏偏去年他调任了四川,这山高水远,也是不好联系。”   薛蟠听到父亲说了王子腾,并不太乐意和王家有太近的关系,就说眼前,这厢徐嬷嬷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爹,还是不要麻烦舅舅了,年前那里早了灾,连春节也没有回京,估计现在还在忙呢。还有一件事,我偶然发现的,正想和爹说呢,徐嬷嬷那里好像遇到了一点困难。”   薛蟠就把甘草调查的事情告诉了薛父,倒也没有添加个人的喜好,徐嬷嬷对自己不怎样的事情,怎么会瞒得过薛父呢。   果不其然,薛父听了之后,就微微变了脸色,这个徐嬷嬷倒真的是王家出来,陪薛母一起过来的,一直就不怎么会办事。后来薛蟠出生,又得了怪病,薛父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没想到她倒是一点收敛也没,更浑了。原是看在她不聪明却也不会惹事的份上留了下来,看来现在也是不成了,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你娘那里不用担心,她对王家来的两位都不太亲近,倒是这几天要看紧一点,不能让她顺一点东西出去,看她也是个没有分寸的,居然在初一偷偷去办这样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规矩。”薛父倒是有些生气了,年节的时候忌讳的事情多,被人追债,不经主人同意擅自出入,还是在年初一的时候,去赌坊西城还钱,对于经商的薛父不是利于生意兴隆的兆头。虽说,他不会特异关照这些禁忌,却也是不喜让下人随意触碰。   看来王家的还是有点不靠谱,猛地薛父想起了一个人来,和他们离得到算近,只是关系上有点不好说。“说回你读书上的事情来,倒是有个人很合适。就是你贾政姨夫的妹妹贾敏的夫君林海,林家可是书本网,也几代世禄家族了,现在任着兰台寺大夫,也兼任着苏州的知府,离我们这里也近的很,他必定认识不少名仕大家。”   就是王夫人与贾敏的关系有点微妙,薛父在心中想着,不过蟠儿的学业更重要,京城离这里可是远的很,不像金陵到苏州,一夜的船就到了,他们也是该亲近亲近林家了。   薛蟠也是从薛父的神情中知道了,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自古姑嫂关系也是不好相与的,上辈子他可是在大家族中见识过这些说了说不清的后宅纷争。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上面,薛蟠觉得是在浪费生命,还好自己是个男子,还有离开一方之地,出去闯闯的可能,若是变为那时的古代女子,他估计不是被逼疯了,就是青灯一生了。   “爹,我们和林家亲近,娘那里……”薛蟠才不担心王夫人,倒是自己的母亲,和她姐姐的关系似乎也不差。   薛父却是断然摇头,他们家和贾家,其实走不到一块去,贾家看不上经商的薛家,而他也看不上人口众多,却后继无人的贾家。“你娘很久没问那里的事情了,你病的时候,你王姨妈尽说着贾珠读书的事情了。”言下之意,一点都没有眼色,不顾薛母的心情,一个劲儿的刺激她。   薛蟠对于贾家的事情已经有了耳闻,能和不靠谱的二皇子相提并论的,薛蟠只想摇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般的不知收敛,以后的日子还难说的很。当然,薛父与薛蟠的想法,贾家根本想不到,他们也丝毫没有觉着皇上不眷顾四王八公了。   京城那头,王夫人的心情不错,当然不是因为薛蟠的病好了,她可没那个时间关心,就在年初一的好日子里面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元春。王夫人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她看着襁褓里的女儿,白净的小脸越看越想个美人胚子,以后一定能过的富贵。比起远在江南的贾敏,她可是高兴的多,可不见到现在为止,林家还没有一个孩子么,就连姨娘出的一个女儿前一年受了风寒也去了。   当年,她怎么就觉得贾敏嫁的不错呢,现在看来即便林海的官高,却也不是皇上跟前的,指不定还不比二老爷的好呢。   这倒是完全的瞎说,苏州的知府,能和你一个捐的礼部小官相提并论吗。   只是,贾敏与王夫人不和却是真的,看着贾家的来信,又是叮嘱她要想办法生个孩子的事情,贾敏是厌烦无比。她难道不想吗,成亲也有七八年了,能努力的她都做了,林海和她感情不错,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想着林家几代单传就知道他们的子嗣不容易,就连小妾那里也没有反应,贾敏已经从期待到不再去希望什么了,偏偏贾家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夫人倒是够惹人嫌的。   而那边林海接到了薛父的书信,上面正说着希望他能帮忙引荐个先生,外加等开了春,他们前来拜会的事情。别看薛父是个商人,他的书信写的倒是爽快明了,也不会让人反感,再看着薛家送的一些精巧玩意,倒是博人一乐了。   薛父拿着林海的回信,就打算去和薛母说一说这事情,一入门就看着薛母的脸色不怎么好。“这是怎么了,还有人给你气受,可别让蟠儿知道了,不定怎么捉弄人呢。”   “还有谁,就是听见了一点贾家的事情,烦心。”薛母闭了闭眼,她就不明白了,徐嬷嬷一个王家的人,那么喜欢贾家是为什么。 ☆、9、一品山药·上     徐嬷嬷的这个年过的不算好,大年初一从赌坊里把侄儿赎出来可是费了老大的银子,她自己的那点首饰也都赔了进去。从那个呆子好起来开始自己的运气就越来越差了,莫不是那个呆子把自己的好运道都吸了过去,徐嬷嬷心里头琢磨着低头前向走,也没有看路,“哎呦!”她尖叫了一声,差点就摔个狗吃屎。她惊惧地拍拍胸口,回头看去,在路面上有一道不知什么时候多的小坑,愤恨地用脚踹了下小坑,‘嘶——’更疼了,人的脚去和石头坑硬碰硬能不疼么。   徐嬷嬷只能跺愤愤地跺脚,再在往前走,说起来侄儿来这里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是呆子快要不行的时候到的,侄子一定是沾上了那个的晦气才会一直这么倒霉,不然怎么会一赌就输了那么多,想到她的银子和首饰,徐嬷嬷就一阵肉疼。   那个小子到一贯是小气的,听说在贾府做奶嬷嬷的得的可比她多了去了,小主子有个好吃好喝的都能一同尝尝,哪像这里,自己的吃食还不如那四个小厮,只能指望着小姐,不,是薛夫人了,赏个一两分,那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大的薛府,都没见她插手一下。   “夫人,嬷嬷来给你报喜了。”徐嬷嬷怀着各种心思进了薛夫人的院子里,脸上挂着真的兴奋的表情,没等薛夫人具体问,就迫不及待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可是大好事,京城那里都开心的很,二小姐在正月初一生个了女娃娃,说是像是天仙的模样呢。贾府和王府都开心坏了,这可算是儿女双全了。”   薛母见徐嬷嬷这般得了大事的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劈里啪啦地把她姐姐生个女孩的事情当做什么要不了的消息讲了出来,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贾府那里早就有人报喜了,这徐嬷嬷速度倒是和他们不相上下。   “我已经知道了,妹妹是不容易啊。”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儿女债,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含辛茹苦的带大的,就像她对薛蟠他身体有恙的时候,四周寻医问药,就怕不能治好,待如今好了却是又想着以后能不能有出息,不过孩子顺心才是最重要的。而她那个妹妹大儿子的学业还没有操心玩,就有来一个女儿,照她的性子,想要女儿过的端是人上人的日子,只怕元春的日子还不好说。   徐嬷嬷没有眼色的看出薛母对于王夫人的那份不亲近,也没有发现在薛母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可不是么,这下可好了,元月一日出生可是大吉利呢,以后一定是有好造化的,夫人,我们是不是也要添点贺礼。听说三洗的时候,几位皇子也来了,还有几个王爷也都去庆贺了。那个场面叫是热闹啊,可惜我们不在京城,不然也能蹭一点喜气。”   薛母越听越觉得别扭,合着徐嬷嬷是觉得在贾府的王夫人才是正经主子吧,她一个在金陵的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这么恋着贾府做什么,还蹭喜气,怎么薛府是亏待她了。不说不觉得,徐嬷嬷身上倒是比平时素净了许多,这大过年的出什么幺蛾子,穿成这样,平时也没有少赏她,难道都补贴给那个侄儿了,还是在蟠儿病情最不稳定的时候来的,薛母对于这般没有眼色的人看一眼也嫌弃,说不定就是那个小子把晦气带了过来,不然几年蟠儿都维持着,怎么当时会在突然间就爆发了病呢。“听说你侄儿从北方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倒不是薛母脾气好,不发作一个下人,一来因为徐嬷嬷是家里带来的,再说她是薛蟠的奶嬷嬷多少有些情分在,并且她也算是儿子手下的人了,薛蟠的主意正,又不像是一般小孩,越过他处理倒是有些不好。这倒是双方顾忌错了,母子二人却是没有就单单的一个嬷嬷的事情念叨过什么,薛蟠是顾忌徐嬷嬷来自王家,也算是薛母手下的一位,才迟迟没有动作,倒是给了徐嬷嬷一个喘气的时机了。   徐嬷嬷听见侄儿的事情,刚想要表示她很高兴有个依靠过来投奔自己,又想起了那些赔掉的银子,一时间有点支支吾吾地,“还好吧,等开春就去找份计活,您看府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得着他的地方?”   “府里的一切都有章程,一进一出都要禀老爷那里记录,你是老人了还不知道。上次已经安排了那个曹厨子进来了,听说他现在都不怎么做事,现在又要把再进来一个?!也是没有活能让他干的。”薛母上次被徐嬷嬷缠的不行,又听着曹老头菜烧得不错,自己的儿子喜吃,才会把人留下,看看能不能给薛蟠加个菜,谁知道那个厨子翻来覆去就会两道菜,别的菜倒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正想着要把他遣出去呢,这边还要再给他来一个是绝不行的。   徐嬷嬷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讪讪笑笑,“这不是大爷病好了之后还没有用过使唤过曹厨子么,才让他清闲着,只要大爷开口,曹厨子保管能做出美食来。”徐嬷嬷说也是信誓旦旦,倒也不怕出了纰漏,她想着再怎么也不会把人赶出去吧。   “是吗!”薛母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嬷嬷一眼,有些人不在你眼前晃不觉得有多讨厌,只要同她说了话,就不开心了,倒是比不过曲嬷嬷,那位却不是王家出来的,做事做人都比徐嬷嬷要老道,可惜当年她的孩子出了点事,她也辞工离开了。“我也乏了,这事你自己去说说,到底是你推荐进来的,到时候出了错,也要问你的责任,这也是府里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徐嬷嬷想到了薛家的那些规矩,平时不惹事情的事情,觉得这里可比王家松快多了,但是想到了连坐的惩罚,徐嬷嬷也是头皮一麻,薛老爷可是定下了谁推荐了个谁么人进来,万一出事,一同问错的规矩。侄子还是先别想要进来了,先让他老爹好好烧个菜,把薛蟠哄住再说。   说到底,徐嬷嬷并不知道薛蟠不是她见过的其他小儿,想法还停在一个病秧子做不出大事的思维上,而另一厢学薛蟠早就打算让这个他看来劣迹斑斑,也看自己不顺眼的嬷嬷,马上圆润的滚出府了。   *****   “当归,我记得今天是曹厨子和柳厨子在当值吧。”薛蟠舒展了一下筋骨,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去外面活动一下。薛父给林家去了信之后,林海姨夫的还特意给薛蟠带了一封信,上面也是有点考察的意思,问问他读过的书之类的事情。而薛蟠自是回了信,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观点,这些融合了他两辈子的一些想法,对于林海来说,倒是看出了这个侄子是个可造之才。林海成亲七八年还没能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头一遭接触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自家的亲戚,想着薛蟠曲折的成长,再看着信,见字如见人,林海在薛蟠的飘逸又不是方正的字迹中,看到了一个好苗子。如此几番通信,两人却是意外的熟稔,林海这头想着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就更是亲近了薛蟠,等着三月的见面了。   薛蟠也在通信中慢慢摸出了一点蛛丝马迹,看来这位林姨夫很得皇上的信任,和王子腾那边不太像,这位更像是一位纯尘,而非权臣。苏州之行势在必行。不过在此之前,要解决一个问题,当然不只是徐嬷嬷。   “你亲自去,让他做一道一品山药上来当做下午的茶点。”薛蟠平日不会让当归跑厨房,这是想要做什么了,他最不喜欢的事情里有一条就是厨房里有人浑水摸鱼,这是吃货对于食物的敬意。   当归虽然没能从主子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却也知道曹老头要不好了,为什么是做一品山药呢?有点搞不懂,不过主子的事情,没有必要都懂,这才是聪明人。“小的,现在就去。”   “曹厨子,大爷吩咐了让你做一道一品山药做下午的茶点,你可仔细着点。”当归来到厨房,就看见了曹老头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这个时候除了候着几位其他人倒是在休息的时间,谁不上心一下就看出来了。   曹厨子猛地一醒,做个一品山药,不就是山药果饼淋一道糖汁么,这个简单。想着徐嬷嬷说的要好好表现,他打起精神来,在薛家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富得流油,去也能过的去,他可不要回到以前的屋子里,冬天连个火都不舍得烧。“当归小哥你请好,我马上就去做,不会让大爷久等的。”   当归笑的和睦,避过了曹老头有点谄媚的脸色,“不急,不急,慢工出细活,大爷吃的可是精细,你可当心着。”   曹厨子决定这次要表现一把,就用最好的淮山药,别说两淮之地的东西就是好呢,连过节也和京城不同,还能看见西洋来的新鲜玩意,他信心满怀的进了厨房。   薛蟠却是在庭院中看着枝头的嫩芽,也是时入三月了,早春已发,待这股最后的寒气消散,就是烟花下扬州的时节。他好心情的等着茶点,就看见当归端着那盘用嫩黄釉色盘上叠放的几个圆圆金灿灿的小饼,上面淋着一层红糖汁,面相倒是不错。   薛蟠夹起了其中的一个,稍稍咬了一口,在口中咀嚼了几下,吐在了边上,就搁下了筷子,让人把曹厨子叫了进来。他似笑非笑的对曹厨子说,“这就是你做的一品山药,你知道我对厨房的要求吧,关系到入口的东西,吃了不能吐出来,所以决不允许在材料上不清不楚,一经查实永不续用。”   曹厨子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可没有采办的权利,怎么可能偷工减料,坚定地摇摇头,“小的用的是最好的山药,淮山药,这是一品山药的最好材料了。”   “这就是你的淮山药?当归,让人把他用的山药带进来。”薛蟠端了一杯茶漱漱口,这糖汁没有熬好,太甜了。 ☆、10、一品山药·下     曹厨子心里惴惴,也不知道错在了什么地方,就看着一个小厮拿着他刚刚还没有用完的山药进来呈给了薛蟠。   薛蟠从小竹篓中随意的取出了一根生的山药,它的个头不太大,色泽看上去有点偏黄,细细一摸刮下一层粉来,薛蟠用手指拈了一下,觉得有点粗糙。“曹厨子,听徐嬷嬷说,你是她的亲戚,一直在京城里的大饭馆做领厨的,没错吧?”   曹老头不敢直视薛蟠的眼睛,微微把目光向下斜视,手里冒出了一阵细汗,磕磕巴巴地说,“是,是的,做了有十几年了。”只是是在京城的城郊,大饭馆也只是像是体力活劳工的歇脚处,因为占地大就取名叫做大饭馆。   薛蟠也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转而考究起了他的专业知识,“那么你一定知道在我大庆国中,哪里的山药最好了?”   曹厨子有点不明就里,不就是现在用的淮山药么,“当属两淮流域的淮山药,金陵人杰地灵连出土的食材也不一般。”   薛蟠见他似乎是在暗暗捧着在金陵长大的自己,只在心中暗叹有时候一知半解还不如全都不懂呢。“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说是前朝的时候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久病不愈,大夫看了说是气亏不畅,于是开了一个方子,里面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是被誉为山药人参的山药,用了这味药可以补气养肝,不出一个月就能好了。就是一定要用最好的怀山药。但是,半年过去了,那个小少爷的病仍是不见好转,于是府里面又请了一位大夫,得出的方子还是一样,老爷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又是这个方子,吃了这么久都没有好,不过等了片刻,大夫落笔写下了方子后,老爷就明白了。你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吗?”   曹老头心中嘀咕他又不是大夫,不通医理怎么可能知道,就听到薛蟠说,“因为先头给少爷用的药材有问题,药性不够,才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说是什么的药性不够呢?”   曹老头听出了薛蟠口中的讽刺,这说的一定是山药吧,他感觉到了薛蟠刺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连忙跪了下去,他是混,但是也不全傻,知道那一定是山药的问题。“大爷,大爷,我……”他倒是想说出个四五六来,但是额头滚下了汗珠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薛蟠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在意曹老头的窘境,“因为第一位大夫错把‘怀’作‘淮’。在医书中说的‘怀参’,指的根本不是两淮,而是河南的怀川,取自当地的地形一马平川,又及属于怀庆府管辖,故称作‘怀川’。那里出土的山药是药效最好的,有三个特点,个体大、色泽白、粉性足,不只用在医药中,也是一品山药这样的药膳的必选,你说你做的那道能叫做一品山药么,当它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补气养生的作用后,还能称作一品吗?你不会忘了这道菜本来就是为了给体弱的小孩老人产妇食用的吧。一个连食性也不懂,更别谈做出药性的厨子,居然是京城来的大厨,还是掌勺,你自己相信吗?嗯!”   薛蟠的语调变得越来越平静,只是最后那个‘嗯!’就像是惊雷一般在曹厨子的耳边炸了开了,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曹厨子知道这次算是被直接寻了短处,想要在辩解两句,就像是这道菜我是做的不咋的,别的菜还是可以的,但是又怕被大爷寻了岔子,他可是隐约中听说过以前就有想要糊弄大爷的厨子,被当众问了个哑口无言,这位可是真的精通吃的弯弯绕绕的主子。   不过明显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曹厨子,或者你根本就配不上厨子这个说法,最多是个会颠勺的,你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你不会忘了吧!”   曹老头脑子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知道了大爷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算是从京城逃了出来的,就是以前帮工的后厨,出了吃食让一帮人让吐下泄的事情,虽说没有他的责任,但是店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个厨子都没有出路,京城里面根本没有人家敢用。曹老头可是在亲戚里左右巴拉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徐嬷嬷,偏巧自己没有孩子的徐嬷嬷看上了他的儿子,想要让他儿子为其养老,才有了后来到金陵这桩事情。   曹老头的膝盖已经不停的发抖,“大爷饶过小的这次吧,京城的案子真的和小的半分关系也没有,小的是受到了牵连的啊,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来到金陵,小的以后一定改,把能学的都学了。”然后就要磕头,可是被荆芥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大爷烦着这个东西,磕头能解决问题么。   薛蟠可不觉得一个纵容儿子赌博,自己一直在厨房混日子,连他制定的规矩也一直无视的人,会真的改好,要是能改好从他来到金陵的时候,就应该从新开始。退一步说,就是因为曹老头和徐嬷嬷的关系,薛蟠也不能在厨房里留下这样一个不干净的人。   他拿过了当归手上的一本大册子,翻开来念着,“再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去追究了,从厨房的规矩改革开始这四个月里面,你按时上工的日子才只有10日,按规定每日厨子必须清洁厨具,你达标的日子只有5日。这如果还不够的话,在你那里报废的食材达到了50两银子,这还不算下午的茶点,只是这些个食材去了哪里,你心里清楚。后厨的汝窑红瓷盘一套在你那里摔碎了,方管事连个碎渣也没看见,两双乌金银筷也是在你那里找不到。曹老头你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这简直不像话!”就在薛蟠像是报菜名一样把曹老头的罪状一一念出来的时候,薛父走进了别院,这是薛蟠让人去请的,今天非把这个曹老头清理出去再说。“就不说你厨艺低下,完全不符合薛府的规矩,居然还敢偷盗主家的财物,是谁给你这个胆子的,难道是有人和你串联一气么!”   曹老头连忙摆手摇头,很是忙活,被扣下了偷盗的罪名可比前面的不守规矩赶出府去要严重的多,这可是要进牢里的,“小的没有啊,真的没有,没有和谁串通啊,真真是冤枉啊!”这可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曹老头,你可是不承认,这上面白纸黑字的,是你自己按了手印的记录,还能冤枉你不成了!也别否认了,那玲珑楼可是认了,你是儿子把那一套汝窑红瓷盘和乌金筷子拿去抵押了,还说着别人家都是抵押首饰,到了他那里尽是些餐具,这可是让他们印象深刻。你莫不是认为薛家连这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你的卖身契还在薛家,你就敢做这样的事情,倒真的是胆子不小。”薛父狠狠地看着曹老头,他很好,在金陵这个地方连知府都要给薛家三分脸面,曹老头可真是一点不怕,不愧是京城来的人,胆子就是大。   “老爷,求求你就放过小的这一回吧,我一定改,那些东西拼了命也会要回来的。”曹老头在地上爬着,倒在薛父的跟前,不住的磕头。   薛父看着他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样子,更觉得恶心,想改,呸,就刚刚还在他的包袱里搜到了藏着的羊脂玉筷枕一对,真的是胆子大的很,这是在他眼皮底下挖薛府的钱财呢,趁着蟠儿的病事到年节的忙碌一直腾不出功夫来收拾他,想要看看他能过分到什么程度,这条鱼饵撒的,倒是一条贪心不已的肥鱼。   薛父和薛蟠都懒得和曹老头多说,“平子把他带出去,和他那个儿子一起送衙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待曹老头哀声大嚎,荆芥已经把他的嘴堵上可,只能听见不甘心的呜呜声,然后就被拖了出去。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薛蟠与薛父落座后,当归换上了新茶,黄芪端上了两碟装在青釉盘子里的金灿灿小饼,淋着一层薄薄通透的深红色糖汁,仔细一看每个小饼上面还有梅花印、牡丹印之类的不同图案,煞是好看诱人。   “爹尝尝这是用正宗的怀山药做的一品山药,将生山药去皮蒸熟之后,合着面粉揉成面团,用不同的模子里压平,在上面摆上甜甜的什锦果料,或者微酸的葡萄干,还有不能少的核桃仁,等再笼蒸了一番出笼后,马上淋上蜂蜜、白糖、猪油、豆粉一起熬制的糖汁,就成了金红相间的一品山药了。”   薛父夹起一个倒是一口一个的大小,还微微有点烫,吹了吹咬上去,糖汁甜而不腻,就着山药饼的细腻清香,还有酸酸甜甜的果仁,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再来一点牛乳也不错,不过就着茶吃也是可以的。”   薛蟠吃了几个,也是点头,和牛乳一起的话,更能有种浓郁的感觉,和茶一起吃就更清爽不腻。“我也给娘那里去了一些,这东西健胃养脾,不仅增强体质,也是延缓衰老的,也能变着法儿的做,拔丝山药也不错。”   等吃完之后,薛父问起了今天的事情,“蟠儿倒是料想的不错,用一道菜就把他炸出来了,我托人问了,曹老头就是在京城牵扯进了案子里,才逃到了这里来。”   原先薛蟠并不清楚曹老头在京城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样一个厨子,连淮山药与怀山药也不清楚,可见他的本事有够混的,联系到他儿子的嗜赌成性,又是在薛家最忙的时候入的府,可见本来就有什么事情背着呢。   不过这事情还没有完,还差一位呢。这头薛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这个淮怀不分的事情,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曲嬷嬷,说起来你那时候才一岁,不知道她其实是被遣送出府的。为了就是薛平听说了她和京城的贾家关系不清不楚的缘故。现在想来,这里面有点古怪。”   薛蟠仔细一下倒是懂了,薛平就是老管家平子,也许是听错了人,“爹你是说曲、徐的发音相近,当初弄错了?”在他们这一块说的不都是京城话,还有金陵一带的话音,里面曲徐的发音倒是有点说不准。   只是,薛父凝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能说是弄错了,还要查查,当初说不定是误打误撞吧。”   ☆、11、糖蒸酥酪膏     薛蟠走在通往主院的路上,荆芥和黄芪跟在后面,而当归与甘草出府去置办一些薛蟠吩咐的东西,三日后,他和薛父、薛母就要沿着大运河下苏州,去林府拜会林海姨夫和贾敏姨妈了,说起来这也是他接触的第一个贾家人。   说起贾家就想到了几天前薛父说的曲嬷嬷的事情,原来当年是老管家薛平无意中听到了有人向薛府里的嬷嬷传信,说是给那个曲嬷嬷带口信,京城里还是关心着金陵的事情,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这话模棱两可,薛平既没有看清传话人,也没有看见听话人,但从穿戴上面他确定就是薛蟠身边的嬷嬷。说起来薛蟠一共有三个嬷嬷,因为他自身的关系,不习惯那样喝人奶,所以可以说是断奶及早,都是让人挤到碗里才喝下的,这让他和几个嬷嬷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当然他一个转世之人,本就不会轻易与人亲近,特别是当他发现几个嬷嬷都没有真心的时候。   一个是薛家的嬷嬷,本来就说好了等薛蟠一岁就放回老家,还有两个都是跟着薛母来的,一个是从王家出来的徐嬷嬷,还有一个是后来出嫁前王家给配的曲嬷嬷。   薛蟠想着要是真论做事这一块,曲嬷嬷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和处处与他不和的徐嬷嬷比较,可以说是好上千万倍了,这人就怕比较。   但是薛父却说了,完美意味着虚假,曲嬷嬷当年在薛父的质问下,承认了她原先和贾家有关联,是王夫人薛母妹妹身边的人,至于妹妹把一个嬷嬷派到薛家来的用心是什么,薛父不好说。前头就说过,算起来只有薛母嫁给了商贾的薛父,这是看上去有点不和的婚事,王家照理也可以找一个在朝为官人家的儿子让薛母嫁过去。要说不是为了薛家在财钱上的好处,薛父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如果,不是他本就是个明白人,而薛母也听他的话,加上儿子争气,万一他不在了,薛家变成什么样,王家能不能捞到好处,还是二说。   所以,当年曲嬷嬷的话,薛父也是信了的,王夫人那个人还真的做的出这样的事情来。或者说,整个王家都不是善茬,要不然王子腾能轻易在皇上心里留着位置。曲嬷嬷被发卖了出去,但如今看来这背后似乎还有隐情。先不说到底是徐嬷嬷还是曲嬷嬷才是王夫人的人,也要想想那个背后的人真的是王夫人吗,还是另有其人?王夫人不过是个借口。   “爹,蝌儿今天来了啊。”薛蟠走进正院,就看见薛父在和薛蝌讲故事,两岁的薛蝌倒是喜欢听故事,也不是爱闹腾的性子。   “哥哥,伯伯给我讲了牛牛的故事,说是牛乳很好吃,是真的吗?”边说还闪闪眼睛看着薛蟠,分明就是在说,好像吃啊。   薛蟠一把抱起了团子薛蝌,看上去一个小娃抱着另一个的场面有趣极了,这也是亏得薛蟠练了功夫,不然才没有这样的力气能把一个胖娃娃抱起来。“那我们就吃酥酪,爹今天叔父和婶娘没有来吗?”   “他们去东城看花展了,让我们照看薛蟠半天,等晚食前来接人。这个蝌儿,我明明和他说的是老黄牛耕地的事情,都能拐到牛乳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说着打趣着看着薛蟠,这个喜欢吃的爱好说不定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养出来的。   “那就让厨房上一道糖蒸酥酪膏,那个东西也适合小孩吃。”薛蟠建议着,让后厨看着上一点牛乳制品。   不多时,就端上了几样吃食。其中一个装在淡粉色莲花碗里的就是有如凝脂的酥酪,奶白色的半流动膏体上面缀着少许的果仁、葡萄干等,是常用的八宝用料,红白青紫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来蝌儿自己试试,舀一小口尝尝,当心烫。”薛父取过了一个小一号的勺子,递给了薛蝌,让他自己动手。薛蝌倒是稳稳的拿着勺子挖了一块酥酪,入口即化的感觉,再咬了咬上面的葡萄干,果然是浓郁的香味夹着一丝酸甜味。“伯伯,哥哥,好吃,你们也吃啊。”   薛蟠夹起了边上盘子上的一个奶卷,薄薄的一层酥皮包成了一小段,夹着一些碎果仁,里面还有流动的奶酪,一口咬上去,里面的牛乳还能流出来。   “这个奶茶也不错,用牛乳和糖熬制成的雪白汤汁,倒是真的微甜而不腻。”薛父端起了一杯奶茶,这东西倒是养胃润人的,一般家里远得不到,“我记得这次的牛乳算多的,往他叔父家里和夫人那里送一点后,薛平你家里也用一些,还有给蟠儿的四个小厮也尝尝。”   薛平听了连忙笑着,“谢谢老爷,我等会就去分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是薛母为什么没有去和薛父他们一起吃下午点心呢?这还不是被徐嬷嬷劫了道,也不能说劫道,而是她正好来找薛母说事情,这和曹老头还没有关系,那件事情瞒的好,上上下下没有风声透出来,徐嬷嬷也就蒙在了鼓里,这头是听说了薛蟠还有三天居然要去苏州的事情,就急忙赶了过来。   还一边埋怨着,薛蟠瞒的倒是好,她一个薛蟠的奶嬷嬷都不知道这事情,她也不想想,主子没有向她一个下人禀告行踪的必要性。   “我说夫人,你怎么也不劝劝啊。”开口的一句话就把薛母给问的一愣,要她劝什么东西。“听说老爷和大爷就要去苏州拜会林府了,这不是乱套了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难不成去哪里要你来决定,还没等薛母质问呢,徐嬷嬷就倒豆子的把原因讲了出来,“夫人和王夫人可是亲姐妹,这话老奴不应该明说,但是王夫人您的亲妹妹和她的小姑子不是很亲近,这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大爷去了苏州,可会让您尴尬起来,以后会京城看到大小姐这不是更难堪吗?”   薛母倒是硬憋下了一口气,合着在你那里,王夫人比我的儿子重要,当场把水杯‘啪——’地一摔,碎得满地的渣子,厉声说道,“徐嬷嬷!你不会忘记这里是薛家吧!薛家干什么还要看我妹妹的脸色,只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过嫁人的妹妹,还要管着姐姐家里的事情的!你最好清醒点!你的主子以前是我,现在是蟠儿,和她王夫人,贾府老二的夫人,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徐嬷嬷被薛母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明显她就没怎么见过薛母发火,看着薛母凌厉的眼神,倒是被避退了两步,弱弱地辩解,“我这是怕贾府的人不高兴么。”   “贾府!她王夫人就是贾府了,我倒是没听过老太君把贾府改姓王了,再说不就是个二房,连有正经爵位的大房还没发话,你倒是跟风的快。林家怎么了,贾敏不是老太君的女儿了,难不成一个媳妇比女儿还亲。”薛母不给徐嬷嬷说话的机会,直接差人把她赶了回去,她这厢也是不清楚曹老头的事情呢,不然估计按照薛母的脾气,直接办了她都可能。这也是薛父和薛蟠想在查查当年的事情。   徐嬷嬷灰头土脸的回了别院,倒是没有什么人在,薛蟠还在正院没有回来。徐嬷嬷一肚子怨气也憋着没有地方出气,倒是嗓子冒火的感觉,就看见在桌上的那碗糖蒸酥酪膏,也没问过端起来就像吃。   “这是给甘草的。”厨房来的小厮连忙开口说,谁不知道大爷赏罚分明,在这上上面没有谁占了谁的,哪怕只是一碗酥酪,也是主子的赏赐,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是上面的奖励,也是一种认可。   徐嬷嬷这头被薛母劈头盖脸一阵骂的气还没有消呢,就被一个生脸的小厮给斥责了一句,顿时就是去了理智。想到甘草平时不声不响的样子,吃他的一晚酥酪怎么了。   “怎么大爷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现在不就是一晚乳酪也不行,他甘草算个什么,这样的东西,也能吃,现在我就吃了,你能怎么着吧。”说着就把乳酪三下五除了二吞了下去,也没能尝出什么味道。   小厮暗自深吸一口气,什么东西,说的是你自己吧,他只是摇摇头往正院走去,徐嬷嬷没见过他不奇怪,那是薛父厨房里刚进来的新人。转身就把事情告诉了薛管家,等薛父送走了薛蝌,薛管家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他可是知道薛家父子早就想要办徐嬷嬷了,末了加了一句,“听说夫人那里今天摔了杯子,就是徐嬷嬷去的时候。”   薛父这一听立马起身去了薛母那里,听得了那番贾家王夫人的理论,差点没再摔一个杯子,好得很,看来就算有一个和贾家里应外合的人也更像是徐嬷嬷。   “爹,我也是这样想的,等会就好好问问徐嬷嬷,那年是不是见过贾府的人。曹老头在牢里不是已经说了,他来金陵的一些打点就是二姨妈那头帮忙的吗,可能八九不离十。”   薛蟠想着才得到的消息,曹老头搭上了徐嬷嬷的线,这事情也有王夫人的功劳,她听说曹老头和当年与自己亲近的徐嬷嬷是亲戚,要去金陵,还关照了一二,这可不是那个无利不起早的二姨妈的作风。不过,薛蟠觉得可能她也就是想要卖个好,毕竟金陵和京城甚远,两者没有什么交集,多个熟悉的人也是好的,当然要是那个嬷嬷还是向着自己就更好了。   “老爷,大爷徐嬷嬷带过来了。”薛平把徐嬷嬷带到了正院,示意后面的徐嬷嬷快点过来。   整个正厅的灯点的通亮,薛母并不在,只剩下了薛蟠、薛父还有管家,以及不知何时回来的甘草。   “徐嬷嬷,你在薛家也有年头了,这些年来蟠儿的身子不好也是苦了你了。”薛父打破了诡异的平静。这话让徐嬷嬷松了口气,她以为是今天酥酪的事情,就说没有那么大的事情吧,她微微瞪了甘草一眼,而还没等她放下心来,下一句话就让她如遭雷击,“倒是谢谢你背地里不知道说了蟠儿多少的闲言碎语,怎么那是你京城的主子,让你那么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糖蒸酥酪一词 红楼第十九回   见于清《东华琐录》,《清稗类钞》 ☆、12、春来入苏州     徐嬷嬷被薛老爷的质问一惊吓,便跪到了地上,“冤枉,我冤枉啊,这都是谁的传言啊,从来都没有的事情。”徐嬷嬷慢了半拍的开始喊冤,这叫声像是要把屋顶震塌了似得。薛蟠皱了皱眉,他很是讨厌这样的杂音,薛父看了挥挥手,马上有人上前把她的嘴巴堵上了。   “真是一个德行,嚎什么嚎,你这是打算把狼招来。”薛父没有打算过能听见徐嬷嬷承认那些个事情,“你要问谁传的话,也就不用问了,反正多的是人看见,也没有必要找人来作证了。单单是今天下午一件罔顾主子的命令,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你就可以从这里滚出去了。牛乳酪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京城里头也是宫中主子平时赐给家中人的吃食,这东西的精贵,那么仰慕京城的你想必一定是知道的,这和贪了钱财没有什么两样的。今天可以一个不顺心吃点什么,明天你的一个不顺心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徐嬷嬷拼命地扭动身体,奈何制住她的可是两个大汉,她可是半分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到薛父继续着,“这些年你既没有功劳,更别谈什么苦劳。在蟠儿病的时候,我容忍你,是不希望节外生枝,你倒是反而添乱,弄了个什么曹老头进来。对了,忘了说,他和你的侄儿,因为偷盗主家的财物,已经在牢里了,也指认了是你在给他撑腰,才敢这么做的。”   听到这里徐嬷嬷的脸色刷的更白了,这可是没有的事情,她猜到曹老头混,没想到会这样,也不想想自己都为那个侄儿倒贴了那么多的钱,曹老头是他的爹,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的。   “这些个事情吧还不是主要的。”薛父说道了这里停了好长一会,直直地看着徐嬷嬷的头顶,就在徐嬷嬷急的要抓耳挠腮不知道下面会是什么的时候,突然薛父幽幽的说道,“其实,你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忙活着,那个王夫人也没来个人和你接洽吧,除了这回,把你侄儿送到金陵来,倒是尽了力。”   徐嬷嬷乍一抬头,这不是么,她是向着贾府,或者说是向着王夫人,但是也真的没有做什么啊。当下她又不能开口表忠心,只能急急地不断点头,又想到曹老头的事情,却也不知道这头是不是该点下去。   只是那边薛父与薛蟠具是没有了看下去的心情,“薛平,把她扔到庄子上,就按那些个犯了事的办。”   徐嬷嬷听了大惊失色,这下是把发髻都给要摇晃乱了,那可是要天天受到管制,干的都是停也停不了的脏活,这种日子,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徐嬷嬷只能先是朝着薛蟠看去,可是薛蟠已经开始喝茶,就像是没有她这个人在眼前似得,又是向着薛母的院子方向看去,可惜她被堵了嘴巴,连一个讨饶的话都说不出。   等把徐嬷嬷差了出去,薛父摸了摸薛蟠的脑袋,有这么个烦人的东西在身边,这几年也是难为他的儿子了。“看来当初和探子接触的是曲嬷嬷,这人为父是没有赶错,只是现在看来谁才是她背后的主子,到是真的不清楚了。”   薛蟠怔怔地看了片刻的茶杯,他想要开口问一句,薛家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又看见薛父不像是有太多忧虑的样子,把这个问题又咽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总有一日都会知道的吧。“爹,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薛父笑了笑,摇摇头,“放心吧蟠儿,在金陵这里,薛家也就是生意大了点,让人眼热,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京城那头不论是谁,也是想要银子罢了,都是聪明人不会杀鸡取蛋的。”   薛蟠暗想这是因为还没有狗急跳墙,不过看看自己的小孩样,现在的第一件事还是找个好先生,好好学习,慢慢来吧。左右当今的圣上还能有点年月的。   完事了之后,薛蟠和甘草回了别院,末了对甘草说,“你的那碗酥酪早就给你留着了,别忘了吃。”   甘草点头谢着,只是低头轻声地说着,“前头徐嬷嬷喝的,已经加了腐心草。”   薛蟠顿了顿脚步,“她安分着,就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然……”   “爹怕是不会留着一个知道薛家许多事情,又那么混的人的。”   叛主的奴才,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   李白的那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倒是说尽了春日去江南的惬意。乘着大船,薛家三口带着几位下人,在春雨迷蒙中来到了林海任职的苏州府。姑苏多风流,而阊门口岸更是当下红尘里一等的富贵之地。薛蟠从马车窗看着车外的风景,各种店铺应有尽有,茶馆、面馆、饭馆、酒馆,脂粉铺、古玩铺、西洋玩意铺、杂货铺,笔墨店、书店、布店、粮店,显得是那般的鳞次栉比,看着这人流如织的场景,和金陵也是不相上下。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大庆的七分富贵出自于江南,江南富则天下富。   “这阊门从宋朝以来就是姑苏的水陆交通总汇之处,天南海北的商贾也好,还是游学的人,或者是慕名前来的人,都在这个码头下船卸货。这几年西洋那里有着一些货品过来,就真的是国内海外的货物都在这里聚集了。”薛父他们也是从阊门的岸口下的船,带着给林家的礼物和一众用品,拉着几车入了姑苏,只是他们这样的队伍放在了阊门真的是小的可以,没看见周边的那些都是几船几船的卸着货物么。   “上自帝京,远至交广,以及海外诸洋,梯航毕至。”薛蟠喃喃的念着,他可是见到了这个被誉为最后的繁华的场景了,这个时候西洋诸国还在困于内战之中,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却是到达了一个繁荣的顶峰,不同于唐的顶峰那般的霸气,也不是宋的顶峰那样的诗意,这个时候是一种交融并和的富贵风流。   后来,当他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只余留繁华过后的苍凉,和掩盖不住的斑驳。   薛蟠在人流脸上的笑容中,在人声鼎沸的叫卖声中,再一次觉得他的决定是正确的,留在这个世界,在一切还没有成为不可逆转的定局时,再奋力一搏,哪怕是输也无怨无悔。   “蟠儿可是见着那些个招牌了。”薛父指着店铺边上挂着的那些醒目的大字,有写着‘不二价’、‘童叟无欺’、‘公平交易’的,“这里的老字号不少,新开的店也有,都打着不同的名号呢,平日的竞争也是相当的激烈的。”   薛蟠看到了规模不小的那些个店铺,都有不同的标语,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广告词了,能在商店如林、市招繁多的姑苏生意兴隆下去,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爹,我们家的店铺也在这边吗?”   薛父当让如此地点点头,他向着东边的方向指过去,那边的一家铺子取名‘山海’,外观最为显著的就是门口挂着的那盏玉雕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朵浮在祥云上的莲花。在匾额的右下方,还能看清一个薛字。“那就是我们在山塘街的店了,好认的很。你看,再过不远处,那边上就有一座顺拱桥,也是个近水通人的好位置。”   薛蟠知道这个是家中卖着各式精巧物件的店名,里面倒是不拘于一格,有古时东西,也有天南海北的好物,更是有从西洋来的玩意。“除了这边,还有别的分店?”   “那是,姑苏的生意可不只这一个地方,沿着七里山塘边上的这条河,划着一叶小舟,穿过了些许个桥洞,在舟上尝口点心,喝口香茶,不久之后就能通到虎丘那地,也是个极其热闹的地方。过几天,就带蟠儿去看看,那里自然也有薛家的铺子。”   说话之间,马车就在一条青石铺路的街口缓了下来,在一看林府已经就在跟前了。待前头的人去敲了门,通告一声薛家的人到了,就看到大门缓缓打开,有个老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   薛蟠一家人下来了车子,就看到了林府的管家上前来,“这可是薛老爷、夫人和大爷了,今天我家大人衙门里的事情结束的早,已经在正院等着几位了,这几日下小雨,几位从水路来的,怕也是沾上了不少湿气,快请进吧。”   林管家一边说话,一边把人引进了门。薛蟠打量着林府,里面的花草树木倒是显得清幽雅致的感觉,和自家的精致华贵倒是不太一样。   就看见一个长的风雅俊秀,身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了正厅的门口,想必就应该是林海姨夫了。老管家前来迎客,主人起身相接,林海对薛家也到真算的上是亲近了。   “林大人,蟠儿他姨夫,你真是太客气了,还特意在门口等我们一家人,这天上还下着小雨呢,快别这么了。”薛父笑着和林海问候,便携着薛母与薛蟠一起入了正厅。   “都是自家亲戚谈不上什么客气,可算是见到薛老爷。”林海也是满脸的笑意,却把视线落在了薛蟠的身上,就看到了一个气质温润的小男孩,虽说还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却已经能从他的身上看到那股子坚毅的劲道来。   厅里的贾敏也是起身招呼起了薛母,“这就是蟠儿吧,真是讨人喜欢,说起来也是薛夫人的好福气。快快坐下。”   “姨夫好,姨母好。”薛蟠分别给两人问了个安,就被贾敏托住了,像是要仔细看看他。   “蟠儿吧,我们两家人,倒还是第一次见面,姑苏和金陵离得也不远,以后就能常常见面了,不用那样的生分。”贾敏边说的时候,林海也示意下人们退下了,全当这次的见面是自家人的会面,不去在意那些个礼节和排场,这也和他自己的清减的性子相合。   “薛老爷,也别叫我林大人了,听着也是别扭,我表字如海,比你小几岁,就叫一声如海也是可以的。”   “也是,自家人之间我们也别那样生分了,我名肎,以前家父也给起过表字藏舟,倒也是许久没有人这么叫唤我了。”   “藏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出自《庄子集释》内篇,令尊倒是一个不固守成规的人,胸有沟壑的人。”   “哈哈!”薛父喝了口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林海,还是他第一个打交道的书香世家的人,见面就夸奖了他的名字一番,这种话还没有人说过呢。“我也是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一个商贾,这里头的典故懂得倒是不多,不过家父说的做生意也是要时刻关注变化,不能固守成规的道理还是学了的。经过林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这个味道在里面,看来以后蟠儿的表字也要取个有深意的,到时候也请如海兄参详一下。”   林海点头应允,替薛蟠取表字,也真当是两家亲近的表现了。   那边贾敏和薛母也聊着天,“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们先用过晚饭,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以后慢慢谈。” ☆、13、奉茶拜恩师     待那顿接风宴后,薛蟠一家就在林府暂住了下来,也就十来天的日子,两家人到像是认识了很久般,相谈甚欢了。这里头当然不乏薛父会做人,薛母的通情达理,林海与贾敏的包容与接纳也是至关重要的,两者之间的近亲绝非一方的付出。   林海对于薛蟠的学问尤为满意,这日饭后他与薛父在花园里散步,两人谈着关于为薛蟠请先生这件事情。   “藏舟兄,你把蟠儿教导的不错,他这个年龄已经能把书经读出这样的味道来,假以时日定当闻达天下。”   薛父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儿子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但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骄傲了,他可没有忘记林海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的事情。“如海兄,你可不要在他面前那样夸奖他,伤仲永我还是懂的,虽说蟠儿年少懂事,但我也怕他小儿气盛,毕竟我在学问上懂得不多,还是要有一个让他心服口服治得住他的老师才好。这还让你多多费心了。”   “三岁看老,蟠儿小时候经历病苦,心智不同于寻常孩童。再看你们夫妇两人对他也非严父慈母,具是慈爱有佳,蟠儿也是孝顺亲近,倒不是一般的恭敬而不亲,这般也让我羡慕。”林海这次见了薛蟠,心中有一个孩子的希望更甚了,倒不是一定有子嗣传承,而是想要有个能传承自己的学识衣钵的人。   薛父这几日和林家人相处,只能说不愧是五代书香,谦逊有力,张弛有度,只是万事不可尽善尽美,林家在子嗣上不丰,一直都是单传。“如海兄,这事情也是靠缘分的,你们也别太为难自己。”   林海也就惆怅了片刻,也就不去想着这些了,毕竟他和贾敏也是和睦,家中其它的妾氏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从上次的庶子病逝后,后院诸人也请大夫看过,他自己也没有讳疾忌医,只能说是缘分未到。“不说这些了,我为蟠儿请了一位先生,半年前他的老父过世了,现在丁忧在江南,这人说出来你也一定认识,是天下闻名的观海居士,前任户部侍郎宋诠。”   薛父的眼神亮了起来,这人他还真的知道,宋诠以其别具一格的治学态度闻名于世,不迂腐、不清谈,是个做实事的人物。“这宋先生能来教蟠儿吗,不是许多人想要拜入他的门下都没有成功吗?”   “这个就要看蟠儿自己的了,我向观海先生推荐了蟠儿,但是也要能通过他的一番考校才能有定论。不过,以我来看应该不成问题。”   何止是不成问题,薛蟠与宋诠简直就是一见如故。   这日林海带着薛蟠前去宋先生的府邸拜会,为薛蟠引荐了宋诠之后,就留着他二人单独的叙话了,用宋诠的话来说是要好好考究薛蟠一番。   “我听如海说了些你的学习情况,那片论水利的文章做得算是不错,只是篇幅过于短小。不如现在你与我说说对于农事这上面的说法。”   宋诠问着薛蟠,他想起了在文章中薛蟠对于水利的说法,对于人力引水的事情倒也算是清楚,他根据了不同的河流地段给出了不同的水利工具,比如劣势与浅池与小水沟,无法放置大的长的水车,只能用数尺的拨车,而湖泊与池塘水边,没有地势高低而流动活水的地方也能用牛力牵引带动轮盘转动。   这盘的因地制宜,分门别类也是清晰了,最为关键的是,薛蟠可以画出相关的图示,这也距离纸上谈兵进了一步。   看着这个穿着月牙色白袍的美大叔,最多不过四十的年纪,薛蟠倒也想知道以务实而闻名的宋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学生以为农事一事为治国之本,这句话不只是一句空谈,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庆的地府辽阔,每个地域的气候地形不同都会形成不同的农耕习惯与规律,简单的生搬硬套是绝对不行的。我的年岁还小,却因喜欢吃食,多少更关心一点农事,知道土地收成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的一场旱灾与洪灾就把几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此事由古至今不能根绝。而学生别无他法,现在除了多沟通之外,就是适当的寻找新的食物种类。”   “哦?你说的多沟通指的又是何时,要知道农民多固守一地,也不识字,如何让他们之间相互沟通?再说一江之北与一江之南的土壤也会不同,套用他人的经验未免不太牢靠。”   “当然不能照葫芦画瓢,学生是想《齐民要术》这本综合性的农书问世至今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其中增添了不少新的作物,也有一些农法变更了,但是从宋至今却并没有一本更详细的,更贴近农民的书出现了。而农书中的问题时,不太能让农人读懂,也不是每章都有直观的配图让人一目了然,文字固然能说清一件事情,但是图像更为直观,也不会出现后人望文生义,不知其真实的状况为何了。”   宋诠摸了摸长须,要更通俗的去编译农书,配以图画倒是可行,关键是薛蟠有这个志向就不错,他希望自己的学生从最基本的做起,不比全部精通,但是不能五谷不分。   而薛蟠那头却是为了这个世界历史变化中产生的一切变化而遗憾着。明之一代所出现的实用的著作类似于《天工开物》与《农政全书》等都是利于推进当时的农耕与手工业发展,也对后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可惜的是这里这样的书籍没有被编撰出来。因此,他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编撰一本这样的书籍,不只是站在一个文人对于农事与工技的角度上,更是要取之于民,将这样的技术与知识用更贴近于民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传承下去,这也算是一大贡献了。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宽泛一点的说,我朝至今也不过五六十载,才算是刚刚稳定下来,只是北有外敌仍不安于现状,而西南的苗疆也为完全的臣服,再说海外诸国你有什么想法吗?”薛蟠的言辞间不像是一个刚刚进学的孩子,稳重而不轻浮,这让宋诠不知不觉就问的深了一些。   薛蟠知道如果问起他国的形式,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熟悉了,“西洋诸国,近百年内,不安于室,狼子野心。”他给出了一个在这个年代看来近乎荒唐的观点。信奉着所及之处莫非黄土的大庆,以及这个时代的学士对于天下与世界的观念,还停留在在陆地的概念上,对于海上来的国家还没有详细的了解。   所幸,薛蟠遇见的是一样离经叛道的宋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引起了宋诠的兴趣。   “怎么说,你可是能再说的再详细一些。”宋诠饶有兴趣地拉薛蟠坐下,想要仔细地听听。却也不知自己能从这样一个小儿身上知道一点什么新鲜的事情。   “学生以为海外诸国远在西洋,却不惜万里来到大庆,这里必定有他们渴望的东西。大庆还是以儒治天下,讲的是和而不同,这般的心胸值得人敬佩,但是所有的底气来自于自身的强大,没有利器以护国,就没有这样的勇气说出不战的言论。先生比学生走的要远,看的也多。   别的不说就说姑苏的阊门一个岸口,这里用的船只多半适用在漕运,是江河的船只。却不知道广粤一带的情况,那里西洋来的船只相比之下更加的坚固,可以穿行大洋。而大庆的船只可以吗?今天的不可以是因为大庆没有这样的海运需求,只是长此以往,在一块我们的技术就会落后于西洋。比较今日的兵器与秦汉的兵器,可以看到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大庆善于陆战,而如果有人从海上进攻的话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倭寇之战尚在昨日,如果换成经常在海上运行的西洋诸国呢?一个生手与一个老兵,相较之下其短已显。”   何尝不是啊,宋诠沉默地喝着茶。这样的事情他在广粤之地游览之后就更是觉得,不过京城里的人没有这样直观的认识罢了。他们和西洋之间,现在总是西洋需求大庆的茶叶、丝绸、瓷器的比例大,这些银子可是实打实的流入了国库,只是对方也不是傻子,这样过于不成比列的交易可以持续很久吗。   如果,没有绝对的武力,那么富有就是一种罪过。   “你想的很远,不能说是无稽之谈,只是天下这样看的人不多。”宋诠没有全部肯定薛蟠的说法,在他看来薛蟠还小,这样不同与正统的想法可以有,但万万不可偏。   “学生明白,以四书五经为本的道理。”薛蟠为宋诠续了一杯茶,他当然知道有的事情可以做不能说,有的事情可以说,却不可以照着做。   宋诠满意地看着薛蟠,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能在丁忧的时候,找到一个和心意的弟子。皇商薛家出了一个善读的人到也是一桩美事,不是说商贾有什么不好,只是士农工商,千年如此,万不是现在可以更改的。“薛蟠你不错,可愿意跟我一同看看大庆的名山大川,我也不说教会你贯通古今,但是总能看清一点这天下的变化。”   薛蟠当即下跪,捧上一杯茶高过头,献给宋诠,“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授,明世情,尽己力。”   宋诠接过了茶盏,笑着喝了一口,全了这个简单的礼仪,“我不是什么讲究礼仪的人,今日喝了你这杯拜师茶,就算是收了你这个弟子。我也没有大的规矩,只是希望你牢记一点,薛蟠你要做个明白人,哪怕是举世皆醉我独醒,也要清醒地看清大庆的道路。但是也要学会做个糊涂人,不必事事计较,有时候难得糊涂也是一种成事的方式。”   “学生谨记。”薛蟠心中感激宋先生,他对于学生的教诲是那样的平实,做人不用太锱铢必较,目光陷在一事一物上,困住了自己的脚步。但是,做人也不能随波逐流,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14、虎丘耍货记     转眼间薛家人已经在苏州住了大半个月,薛父倒是忙的很,一年之计在于春,三四月份的时候,水路也好、陆路也好都是人来车往的时节,薛父每天都看着各地传回来的消息,盘算着要添些什么货,或者有没有新式的花样可以推出。   相较之下,还是薛母清闲着,没事就和贾敏串串门子,聊聊天,两人都是在京城长大的,当然有更多的话题。   “要说我刚嫁来江南的时候,倒还是不习惯了一阵子,特别是冬天,这里的冷和京城的那种冷全然不一样。”薛母想起了六七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刚到金陵,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就是家里跟着两个嬷嬷,现在想来着那两个人还都不是为她打算的,这个日子也是有点难过的,好在薛父对她算是真的不错。   “可不是么,这里的冷总是阴冷阴冷的,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像是挡不住的感觉。那种湿气就是要钻到骨头里去,和北边冷在风力的干燥还是不一样,别看过了这些个年头,我还是习惯不了。”贾敏从嫁给林海就在苏州生活了,也是一个京城人骤然到南边的不适应,但是不同于薛母,林家几代单传,想要后宅就她一个人似乎是不可能的,这般在没有林海的日子里,就更冷了。   “说来大嫂子也算是好福气,蟠儿是个机灵人,你看我,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还没有消息。”贾敏叹了一口气,这成了亲的女人,没有一个孩子傍生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也不怕你笑话,我也算是供奉过送子观音,求过各路神仙了,不怕多问一句,大嫂子你有什么秘方没有?”   薛母当然理解贾敏心里的苦,别看林大人谦谦君子,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个继承人,或者说哪怕是个女儿,这样总不是那么回事,谁都不希望几代单传就断在自己这里。可是,她也真的没有什么法子,都是顺其自然的。“我也没有什么秘方,只是听大夫说过,这事情你越急它越不来,要放宽了心,冷不丁的就有了。”   贾敏只好摇摇头,她如今是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只是身边的人还有期望,就像上次贾家来信,还说着希望她能怀上一胎,再不济也不能不让小妾们都没有消息,这话说的,她们有没有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已经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有这个命有什么办法。“我是已经认命了,就让他去吧,该来的总会来的。说起来,你还没有来过苏州吧?改日让薛老爷带你去逛逛虎丘,那地真当是热闹,来这里一次不去就可惜了。”   贾敏的这个提议,倒是被薛蟠和宋先生先给用了。   “今日风和日丽,正是适合踏春的日子。蟠儿,下午的课我们就去虎丘上,为师带你看看杂耍,你也想想能从那里面学到点什么。”吃过了午食,宋诠带着薛蟠和当归就一同出了门。   林府就在山塘街的边上,这里虽是商贾云集,却在另在它的后面是闹中取静,有不少的大户人家都在这里安着宅子。可以说半塘以东是深宅大院,红袖画楼,而半塘以西再远开了去,桥过了桥,树远了树,就是一座小山丘的样子,那里就是虎丘了,当然可以沿着山塘街的水道泛舟到那里。只是今天薛蟠和宋先生确是走着去的,一路上倒是看着不少出来踏春的人。   “蟠儿以前在金陵有出来集市玩过吗?”宋诠问着薛蟠,听说他这个徒弟以前生过大病也不一定有机会出去看看。   “还没有,这次我来姑苏是第一次出门,与先生逛集市也是头一遭。”薛蟠说着也是左右张望着店铺,细细地瞧着这个时年里都是什么货物紧俏着。   宋诠见薛蟠也不似一般小孩那样的兴奋,有点不满意,薛蟠着玩心还真是不重,倒是要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外面的热闹。“前面就是虎丘了,那个小山脚下可有不少的小摊与小铺子,那里有不少杂耍的,你要是喜欢就多买一点也无妨。”   这里说的杂耍可不是表演杂技,而是那些个手工艺人们摆着个小摊,在摊前上演着一出出手工艺的拿手好戏。这边正说着,薛蟠就看到了一个摊前有个制作精美的小人偶正在摊前翻着金斗,那个活龙活现,就像是前世他在城隍庙里看见过的塑料摇摆玩具似得。   “来看看了,会打筋斗的小小子了。这是玄山上的翠竹做的,这一个活泛,给您娃儿捎一个。”摊主叫卖着,又拿出了另一个短褂着色不一样的,放在对面表演了起来,就像是这两个金斗小子在相互表演似得。薛蟠上前问道,“这一个怎么卖?”   “小娃想要啊,这可是好玩了,你看这边穿着红衣服的三十文一个,那里穿着一套武打服的六十文。”   这是根据两种不同装扮来定的价,薛蟠看着这些东西,做工精良,没有毛竹没有磨平的粗糙感,示意当归多买几个,就当是给家里小孩带的礼物了。   “蟠儿,买这些是送给弟弟玩?”宋诠看着当归手中的金斗小子,觉着这才是孩子的样子。   “是给蝌儿带的,先生我们也去那家小铺子看看吧,那个沙子灯做的不错,我想给姨夫他们带几个,先生喜欢吗?”薛蟠指向的地方是一家小门面的铺子,不过倒是人头攒动的,那里倒是青年人多一点,细一看那里挂着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琉璃灯。   “蟠儿的眼光不错,那个东西都是受欢迎的很。原本是从广粤那里来的,只有白的和绿的两个颜色,不过到了江南这里就发展出了不同的花色了。”宋诠指着那个描着五彩祥云衬托着飞凤朝天的灯罩,“这灯盘灯架都是铜锡铸就的,照着琉璃的罩子,待点亮烛火,真的是有种凤翔云中的感觉。”   薛蟠又选了一个素净一点的花色,上面有几朵粉色莲花,那含苞待放的藏着莲莲圆盘中,倒也别有趣味。再一看上面还有几条锦鲤,等安置好烛火了的时候,就能透出一番游鳞跳跃的景致来。   “先生,这个放在你的屋里正好,和那幅夏日莲花图正好做个伴。”薛蟠又选了几个给林海与薛父他们带去,这样精致的东西薛母也会喜欢。   这厢宋诠对着那个莲花游鱼灯不住点头,真的是栩栩如生。而那一头薛蟠看到了边上的一家店,里面具是惟妙惟肖的泥人儿戏。   薛蟠被那一组全家福吸引了注意力,就看到着一个小盘子上,布置着泥捏的家具从桌子到各式的椅子,边上还配有茶几。近着一看,上面的茶碗也是相对应的摆着呢。再说从主桌到次席,有穿着各色衣服的人物,那老爷是穿官服的纱帽朱袍,也有着长袍青衫的读书人,竖着小儿发髻的孩子,还有着一个宽袖窄袄的夫人,边上的那一位甚至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真的是巧夺天工,在这方寸之地,呈现出了这样丰富的内容,有种微缩景观的意思,这就是当初纪昀在草堂笔记中说的‘虎丘泥孩一床’了吧。这里的泥人闻名天下,每一组都是一个故事,那可不光是衣着上的颜色鲜丽,更是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表情,或严厉或大笑,就说那个婴孩就像是睁大眼睛,想要玩耍的样子。看着那些个小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猜测他们经历着什么事情,真的是一对泥人一出戏。   “你可知道《岁时广纪》里对这手艺是怎么说的?”宋诠看着入神的薛蟠问了一句。   “惟苏州极工,天下第一。”薛蟠以前是没有时间来关心这种东西,这冷不丁的第一次看到,可不是在博物馆里看到那些个褪色的,缺胳膊少腿的物件,站在这个左边一对武松打武,右边一个贵妃醉酒的泥人堆里,真的是感觉到了这个年代的人工艺发展的精湛,这些个泥人变成了一种泥捏戏文,它们自顾自的演着一出戏,那是一种后来的时岁里不复存在的美。   “可不是天下第一么,今天我们是来对了吧。”宋诠等薛蟠左挑右选带了不少之后,意犹未尽的离开了虎丘。   “先生,可是我们还没有上虎丘呢。”薛蟠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去这座刻满了各种传说也好诗文也好的地方看一看。   宋诠摸摸胡子,他笑了起来,“本来我就是带你来看这些个玩意的,好让你活络一下,不是总堆在书里。”   薛蟠憨憨的笑着,他知道这是先生带他长见识来着,他也被这样的手工艺震惊到了。“平时看着家里的西洋钟觉得精巧,想着大师傅仿制它们的时候,做的就比洋人刚刚带来时候的好。现在看着这些真正民间的东西,才相信高手就在民间的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不可能样样精通,而真正手熟的就是那些个常常制作的老师傅们,他们的手艺是熟能生巧。有时候,为师觉得这样的东西,也是值得被记录下来的,如果能画下来就更好,这是直接反应大清朝风貌的东西,待百年之后,后人看的时候,不用凭空想象,而是真切的感受到。”   薛蟠却是想的更远一点,何不把这种工艺的流程也记述下来,要知道后来失传的工艺可是多的很,远的不说就是当下宋朝烧窑的那些方法就已经不知道了,以后能不能重复这样的工艺呢。   还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薛蟠的脑中升起,看来他可以向薛父说说,自己是不是也要收拢这样的一批手工艺人。或者在其中能有能人也说不准呢。就像这个沙子灯,用的是西洋的玻璃技术,到了这里改进了不少,能不能做的更好了。倒不是薛蟠落入俗套,说是回到以前就要烧个玻璃什么的,其实是当时的工艺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水平,而他要做的是给这个东西添一份气韵。   具体的事情还在慢慢来,几人就回到了林府。薛蟠送走了宋先生,一一分好,给大人们送去。那些个玻璃灯深得贾敏与薛母的喜爱,到了林海这里就是青纱罩的匣子中装的泥人儿戏让他细细的看了一会,“这出黄山观雪真的不错。明知不是真脂粉,也费游山荡子钱。这玩意可不便宜。”   “也值这个价,这里面演得戏能一直看,而请的大戏,只能听一回罢了。”薛蟠觉着能把片刻演成了永恒的泥人值这个价。   “那我就谢谢蟠儿了,改明你生日了,送你个好东西。”林海一算日子,可不是马上五月就是薛蟠的生辰了,“一定要在苏州过完了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清代苏州风俗,《桐桥倚棹录》《阅微草堂笔记》 ☆、15、谁言四友赞     五月初三是薛蟠的生辰,他一个五岁的小孩说是长大了,这年龄还有点小,但是说小,没看见民间还有在传那秦朝的甘罗十二拜相的故事,就不是宰相这一职,也当真是位居上卿,身在高位了。虽说这样的事情,这几百年是不再看到了,但这不妨碍薛蟠好好的过一个生日,来庆祝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这件事情上林海积极的很,好好的尽了一番地主之谊,请了个班子,在后头热闹了一下,同薛父、宋先生还有薛蟠在一头,另一侧隔着屏风贾敏和薛母也是好好乐呵了一番。在一顿江南美食的晚宴过后,宋先生、林海和薛蟠在林海的书房中聊天。   “蟠儿,我和你的先生倒是心有灵犀了一次,都打算着送你文房四宝,这不我这里就是笔砚。”林海说着取出了一套湖笔与石质澄泥砚。   “谢谢姨夫。”薛蟠双手接过了林海赠的笔砚,那边宋诠也拿出了准备好的墨笺,交到了薛蟠的手中,“也谢谢先生。”   “说来苏州的文房四宝也真是当今一绝,就说这湖笔技承湖州吴兴,又因着供写大楷、中楷、小楷的不同而分出了个不同的笔号。也因为还有管着画的一块,而有了不同的笔锋,长锋、中锋、短锋配着不同的画种,花卉、翎毛、山水、人物而各有不同。但到了蟠儿那里,我觉得你的那个食单小谱还真是贴切,让人看了就想吃一番。”林海说的就是薛蟠会随身带着的那本手抄本,上面可是记录了老多的食物了,那个精美细腻,配着解说,真有一尝究竟的冲动。   “姨夫我也就是随便的画画,这个做不得准的,要是那个饭庄里没有做出那样的味道了,您可千万别怨我。”薛蟠半是玩笑的口气,他倒是想过用这个作为一个薛家饭馆的广告,配着图画的菜式,就像是那个被李白说过的酒更好喝的感觉。但别说他还远远不是李白,他也不想这么小就找那些个事情来做。就让薛父找了个画匠干了此事,还是有一些客人被这吸引来的,只不过这画可不是薛家一家可做,不多时其他的饭庄也有效仿的了,有的画的还比薛家的好呢。   可也有客人抱怨,这吃到嘴里的没有在画上的美味。这也算是广告的夸大嫌疑了。薛父倒是有先见之明,没有把他们的菜画出个仙样来,就是写实的那种效果。算是给进了店里的南北来客一个清晰的认识,想点什么倒是一目了然了。   “你在这事情上面夸他没用,你得告诉他这东西的好,就像那方砚台可是好东西。”宋诠指着那方砚台赞叹着,“我这里也才刚得一个,你林姨夫就送了你一方,那可是王幼君制作的东西,市面上可是不多,他倒是喜欢你的很。”   薛蟠倒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倒是没有想到,一则是林海对他的喜爱,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说实话薛家和林家的关系其实是有点微妙的,原因就是在王夫人的身上,这事情他以前也想过。   林海是江南官场上一个重要的人,不说举足轻重,也是简在帝心。说来他接近林海不全是什么赤子之心,他要走仕途,又生在江南,必然绕不开林海这个人。本就是亲戚的身份,何必因为一个远在京城的人把关系搞得那么僵,这次来江南请林海从中引荐老师,不单单说是薛父的意见,也有他自己的全力鼓动。   倒是来了这里,也许是他自身合了林海的脾气,也许是林海多年无子,让林海产生了些移情作用,对于这个侄子,倒是有了不错的感情。薛蟠觉得这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现在还是看不到作用,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长据一地,对于这里的关系更加的深入,只要皇上不迁走林海,在江南此地不说人脉,就光光是熟识的人也能多一点。   第二处让他惊讶的,则是这砚台居然是王幼君做的。他没记错的话,那位是清朝初年时候的制砚大家。“姨夫,这是王先生的制物?就是那个江南首推王岫筠,盖其砚雄浑精密的王大家?”   “自是如此,还能骗你不成,这可真的是发墨不渗的东西,看上去还有一层温元润泽的光,这可是不负了大庆江南第一砚的说法。”林海笑着薛蟠大惊小怪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感叹这东西的不可多得。   这到真真是不可多得,在这里的时间,也对应着原先的明代时间,砚台已经逐步变成了一种文人的藏品,不单单是书写工具的一环,更是一种文玩珍品,名砚备受推崇。   薛蟠惊讶的地方就在这个王大家身上,她可是在原先的历史上出现过的一位,是个女子。与当时的顾二娘子同为清初的制砚大家,在乾隆年间获得这样的一方砚台也是一桩美事,还有人争相仿制的。可是却难得不得真品的温纯古雅来。   这里面的故事说也说不尽,但最令薛蟠关心的,却是这是他听见的第一位活在这个世界的,也是在那个世界出现过的人。他心里的波澜不止一星半点,这是不是意味着某些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也会一样出现。好在他没有冲动的问,是不是有一同齐名的顾家娘子,这还是让当归打听打听。   薛蟠也是暗暗认识到,不能以偏概全,这里的历史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自己也要小心着,多向先生学学才是。只是,如果可以找到那些有用的手艺人倒也是一桩美事,他心里想起一个人来。   那头,宋诠和林海就聊起了关于着笺纸的史话来。   “要说这信笺还是吴笺的好,有各色各样的,这上面有的是隐罗文的,有的还是砑花的,这最近陆氏笺纸倒是得了圣人的赏识,那上面的笺画倒是或山水或花竹,有的洒金也是不错的。”   林海说着的就是文士间通信,写诗常用的信纸,这东西打宋朝之后就越来越考究了,苏州的艺人改良了工艺,开始了以画入笺。到了本朝,朝廷命苏州织造衙门置办这种吴笺。   “还真是,想当年发明这东西的到真的是个人物,那位洪度大家到是为后来文人增了一大雅趣。”宋诠想着唐朝的那位女诗人薛涛虽在乐籍,却真实一个有才情的人,诗情满天下,更是创造出了这个小小的笺纸,风靡于世,让书信往来多了一位韵味。   薛蟠暗暗在那里点头,这就是古代的发明家,他也是敬佩的。要说薛涛这个女子,他记住的不是‘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这样风花雪月的诗句,这个年代对于女子总是多了一份不公,即便是后人说宽厚大气的唐朝这种不公也不曾减少,薛涛在情这个字上,许是伤心有余的。   但薛蟠看到的却是那种古代人萌发的创造意识,是来自于爱好。善词好诗的薛涛,才能做出这样的艺术品来。而这种东西不是光留住工艺就行的,不见后来只有北平还有着印笺的风气,姑苏的那些早已泯灭烟尘,不复新意,流于西洋俗工了。这也是再也没有了添墨写文的人了。   要保留住这种韵味,可不是一件易事。   “蟠儿,这里可考一题。”宋诠转向薛蟠问着,“就拿笔墨纸砚来一首诗,当何解?”   薛蟠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可以背下冷门的诗句,但真的是一点创作的细胞都没有,先生可别在这里为难他了。“借花献佛的说,就是‘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薛涛的这首《四友赞》道出了文房四宝的品性。”   宋诠摸摸薛蟠的脑袋,他这个学生独独没有作诗的才华,这也是一个缺点了,以后文人筵宴里可怎么办。但是人有缺点未免不是好事,尽善尽美则近妖不似人。   “哈哈!蟠儿可以慢慢学诗,这东西靠的是一通百通,不急的,不急的。”林海倒是觉着薛蟠才五岁这样就很好了,他摸着胡子,想着昨天和贾敏的那番话。   却说林海与贾敏在薛蟠的生辰前,深谈了一番,为的自是林家的子嗣。   贾敏自从见了薛家人,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这高兴不必多说,他们相处的也不错。但这难过却绕不过一件事,就是林海无子。这件事压在了贾敏的心里,不管身边的嬷嬷是怎么说的,娘家又是个什么心态,她自己知道书香世家的林家,后院算的上是干净,没有那些话本里的腌脏事,什么妻妾下药构害之类的,林海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可偏偏林家就是这么个命,没有孩子缘分。他们两人说着不在意,说着顺其自然,其实心中是苦的。而见了薛蟠,贾敏知道林海心中也是动了念头。   “老爷,蟠儿没有来得时候不觉得这里也可以这般的有趣热闹,等他生辰过了就回金陵了,怕到时候又冷情了下来。”   林海拍拍贾敏的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家缺的是童言童趣,正是有了比较就有了落差。   贾敏努力提了一口气,又憋了回去,又再鼓起勇气,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老爷,要不然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吧,这些年,也是我的肚子不争气,妹妹们也没有那个福气,眼看着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还没有一个孩子在膝下。以前,是我没有想到,现在细想一下,总不能让林家就断在了这里,这我两都愧对父母大人。”   林海倒是没有想到贾敏会有这么一说,其实他隐约觉得,也许自己是没有子嗣缘分的,只是这过继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他却是动心了。就算是培养一个承他衣钵的人也好。“这事我得细细想想,你别急,这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不能怪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不会说你的不是。”   他叹了一口气,却已想起了旁支的情况,真的要过继一个孩子么,可不是都像蟠儿那般的聪慧坚毅的,而且万一以后贾敏又怀了……这得从长计议,却是扎根在了林海的心里。   时年变化的快,这边林海迟迟未有决定,年头一过,夏日初至,薛母却是有了好消息,又怀上了。 ☆、16、喜乐全虾宴     话说年头一过,在五月的时候,薛母被诊出了有孕两个月了。这个消息让薛府与薛蟠都是很开心。薛母手上本就不多的计活被停了下来,薛父请了王大夫坐镇家中,随时能够关注着薛母的身体情况,对于忌口与否的事情也是上了心,这孕期里面的忌讳比较多,薛母身边也没有嬷嬷,还是请的薛平的老妻帮村着。   再过了两个月,薛蟠就能清晰地看到薛母那显怀的肚子了。“娘,今天弟弟有没有吵你,还说说他要吃点什么东西啊?”上午的课业结束后,薛蟠照例先去薛母那里,同还未出生的娃娃交流感情,他对于胎教知道的不多,也知道要让孕妇保持健康快乐的心情,在怀相稳定后,适当地走走路运动一下,古代女子没有剖腹产一说,顺产可是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   “蟠儿,你怎么就猜是弟弟呢?万一是个妹妹怎么办。”要说薛母重男轻女也不是,经过薛蟠从小的那个病,她只希望肚子里的那个健健康康就好,是男孩不求聪慧如大儿子出人头地,是女孩也不求貌若天仙,平安是福,平安就好。   薛蟠看着薛母的肚子,他再不济还是记得红楼里面有个薛宝钗的,只是他不确定这个一个就是宝钗了,没看见林家黛玉与贾家宝玉都没有踪迹吗。倒是不知宝钗比他们的岁数都大。“妹妹也是好的,那就叫其娃娃吧,弟弟妹妹都可一用。娘,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庄子上送了好些个东西上来。”   薛母觉得怀孕人的口味是会变得奇怪,但也知道不能太多,不然伤到肚子就不好了。想着嘴里总觉得淡,她有些想吃虾了,“我问过王大夫了,稍稍的用一些虾对孩子也好,要不让后厨做点虾的吃食。”   薛蟠点头觉得这个好,虾对于孕妇来说能够补充一些胎儿发育需要的元素,就是注意不能太多,也要看看薛母是不是对此有什么过敏不适的情况。“要不加一道鲜虾豆腐,只是得先试试,会不会有不和的反应。”   这头薛母吃着豆腐鲜虾羹,那里薛蟠与宋诠还有薛父却是更好口福的吃起了全虾宴。三个人面前的圆桌上摆着虾籽和的虾球包心、麻辣诱惑的香辣虾、茶香清爽的龙井虾仁、虾仁入芡的虾团鸡皮汤、皮薄如翼的水晶虾饺,倒是从热炒、汤品到小吃都有了。三个人吃的肚圆饭饱后,一起喝茶消消食。   “藏舟,你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走商,也吃过不少东西,这个水晶虾饺是从广粤那里来的吧。”宋诠是个见识广博的人,不比四十不惑之后一直在京城为官,之前走过很多的地方,也喜欢听听说说那些风俗异闻。   “先生好眼力,一看就知道这是从南边那里来的,这和江南的做法还是大有不同的,就单单说这个极薄的面皮就费了许多的功夫,还有一个糯米虾烧麦也是不错的味道。”   薛父想着他去广粤的场景,那里真是与此地不同,而更不同与京城的景色,充满着一种海上带来的味道,更多的西洋人,还有那些新奇的物件。“就说这个虾壳吧,我在那里靠海的小村庄里看见村民将它剥下来后,晒干了磨成粉,涂在疥癣上,不多时那患处就好了,倒是一个成效甚快的土法。”   宋诠点点头,民间总有一些法子,看着简单却是对症的良药。“医书上说海虾性温,开胃化痰,可疗秃疮。想来也是这些在海边居住的人们在日积月累中慢慢发现的。”   薛蟠暗自点头,他记起了咸丰年间有本《随息居饮食谱》,用后来的话说那是本营养学的书,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以后可以誊写出来,也给用食做个参考,可以不偏嗜,而注意食忌。“先生也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有没有格外不一样的虾?”   宋诠听着薛蟠的问题,想了想,倒真是还有一个。“我和蟠儿一样大的时候,圣上的尊父刚平了前朝,只是老圣人没有称帝,没多时老圣人仙去,圣上年幼登基称帝开创大庆,老臣新人们都是众志成城要辅佐少主,建立太平盛世。我的父亲被派到了东北那里做官,我也随着去了。那个冬天在路途上投宿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道人,我还记得他穿着墨竹绣纹的长袍。我记得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在大庆以南,再以南,飘过大洋,再过大洋,穿过小岛,再过大洋的时候,就会进入一个寒冷的地方,那里看到的都是满眼的白色,都是冰雪,几乎没有鸟兽人烟。在厚厚的冰层上面,有的地方有着裂缝,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就会淹入刺骨极寒的冰水中,那滋味只要一下就能把骨血都给冻僵了。   道人说他不幸在冰水里面游过,居然在那样寒冷的冰水里看见了一连串会发光的东西,他随手抓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虾,就像在森林中看见萤火虫那样,在中日不见太阳的冰层下他看到了发光的虾。后来他捞了一把,生吃着小虾,那味道是鲜美无比,举世无双。”   宋诠想着往事,如今已经分不清那是事实还是自己年幼的错觉。毕竟极大多少的人不似他的徒弟年幼早慧,更多的人长大了都会记不清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也有点不能确定那个雪夜听见的故事是真是假了,那个白胡子的道士是人是梦。   薛蟠却是当做真事来听的,这地方说的不会是南极岛吧,他依稀记得那里有种会发光的磷虾,是种营养价值极高的东西。只是,在这个年代要去到这样的地方,非常人可至,那个道人不会就是给自己治病的人吧,也许在山林之间,真的有修者也说不定。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乐呵的各有自己的理由,这不京城的王夫人也在乐呵,她大儿子贾珠的婚事算是订下来了。   “老爷,我托了哥哥问了声,李家在金陵的名声也是不错,真的是几代书香,珠儿有个这样的媳妇也是好的。”   “那是自然,李守忠是国子监的祭酒,大家都喜欢和他说话,等以后也能在学问上帮帮珠儿。这婚事准是没有错的。这事情你早点定下了,珠儿也有十四了,也是时候商定亲事了。”贾政对于有着学问的人,有着一种亲近,觉得自家这位终于办了件好事,他的两个孩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才一岁的二女儿也是可爱活泼的样子。这比着大房可要好多了,贾琏那个小子,看着机灵,根本没有长着读书的那根筋。   另一侧大房的院子里,迷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张氏半躺在床上,嘴里刚吞下那一碗药汁,‘咳咳!’她猛烈地咳了起来,拿着丝帕子一擦,上面果然有了一丝血迹。无声苦笑了一下,张氏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谢嬷嬷……”,她嘶哑的叫了声。一个穿着素色的嬷嬷进了门,“大夫人,你这是又在看信了,可不能再这样劳神了。”急忙把那些已经发皱的信给收了起来。   张氏脸上没有一点喜色,语气也是淡淡的,“也就是这样了,父兄入狱,现在连辩解的时间都没有了,一刀死在了山贼的手里,张家一夜间家破人亡,让我这个外嫁的女儿又怎么办。我这身体从生了琏儿之后就不怎么好了,这几天怕也是跟着去的时候。”   谢嬷嬷那些帕子擦去了张氏额上的细汗,却又伸手摸到了她背后的被子已被虚汗浸湿了,谢嬷嬷心里一颤,她命苦的小姐,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张氏出自名门是关中张家的小女儿,父兄都是朝中重臣。贾公在世的时候订下了贾赦与张氏的婚事,刚来这的时候,也算是顺遂美满。要是变化就是在贾公过世了之后,贾母偏着小儿子,加上贾赦没有什么本事,也不上进,这几年贾母对他就更不见待了,同样张氏也没能博得贾母的欢心,许是世家小姐身上的矜持也没能让她融到贾家之中,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反正也有了儿子贾琏。   只是事情就是在贾琏降生后有了变化,贾母更喜欢早出生的贾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是因为他是二房的孩子,而贾琏就没有相同的待遇了。而张氏自己的身体在生产之后,明显不好了起来,大夫看过不少,就是体弱病虚了。只是,儿子看着机灵,却不喜读书,整天瞎玩的情况,她看着忧心,可贾赦却没有严加看管。直到今年初,张家被弹劾贪墨巨款,就在父兄上进告罪的时候,被一伙流窜多时的山贼杀了,这个事情,成为对于张氏是重重一击。此后就每况愈下,熬了半年,也不见起色。   “可别说不吉利的话,那头贾珠大爷都议亲,夫人一定能看到琏二爷的长子出生的。”谢嬷嬷扶着张氏慢慢躺下,想让她放宽心好好歇歇。   张氏闭上了眼睛,她心里知道不可能呢,她也想过为了这个孩子,也断不能就这样去了,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家了,一夜家人死尽,夫家相公不上进,自己也始终与贾家不和,还能熬多久呢?琏儿又怎么办,自己去了,贾赦再娶,万一那人有了自己的孩子,琏儿又会落到什么地步。   不行!一定不能让一个得贾赦欢心的进门,临了,她必须先行一步,也是她能为琏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17、七夕两处心     这夜,京城也好金陵也好都是张灯结彩。在七月初七,大庆国很多人都会过这个节日,就是人们嘴里的七夕节,牛郎织女的故事尽管版本有点不同,但大致的脉络都是相似的,在这个时日里,天上分隔两处的恋人终于得以相会,地下的人们庆祝这一天,在夜里或设宴邀客,或沿街设摊卖巧果,或三三两两对银河祈拜。   贾府大房那头,张氏对着镜子好好梳妆了一番,看着镜中自己三分病容的样子,硬是被脂粉勾出了一丝妩媚来。她顺了顺耳畔的发丝,就听见了外面的通报声,“大老爷来了。”   张氏强装地站了起来,端是让贾赦看到了她弱柳扶风的样子。“这是做什么,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迎了。”   贾赦忙是扶住了她,让她快点坐下。对于这个老父订下的妻子,贾赦是满意的,她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可惜和贾母的关系并不像是二弟妹和贾母那样,总是隔了一层。但是这更让贾赦喜欢这个妻子了,因为他自己对着母亲也没多少的亲近。   “最近有没有好点,你别累着了,那些事情就让下面去做,放着他们又不是用来看的,你也要严厉一点。”贾赦看着张氏的气色似乎是好一点了,心里的那种不自在好了一点,他最近都没有过问大夫张氏的事情,总怕听到坏的消息,也许慢慢会好的吧。   张氏只是柔柔地笑了,低下了头,遮住了自己的眼神,“老爷,我都知道的,只是有的事情想要为你亲自做。这不我听说了你最近有点苦夏,特意煮了银耳莲子羹,要不要尝尝。”说着抬起头,温和地看向贾赦,还带着一丝期待。   贾赦看着张氏的眼神,陪着她三分苍白,三分粉黛的妆容,竟然有了一种新婚时候的感觉,好似很久不见这样柔中带媚的她了。当下,他就答应了,“好好,你做的一定要尝尝。”   张氏抿嘴笑了一下,就唤着谢嬷嬷端进来。谢嬷嬷一直半低着脑袋,直到放下了那盅银耳羹也没敢抬头看一眼,然后她弯身在退了出去,就在跨出门栏的时候,还差点绊倒了。   贾赦就看到张氏伸出了芊芊玉指,打开了盅盖,舀了一勺,尝了一小口,点点头。然后换了一个勺子给他,“这温度刚刚好,老爷快尝尝吧。”贾赦听着张氏的温言细语,尝了一口,果然润滑爽口,然后在张氏的笑脸中,把一碗都用完了。“我和你说,琏儿最近喜欢上了算术,他学的可是不错。”贾赦想今天可以留下来,和张氏好好聊聊,很久他们夫妇之间没有这样了。   张氏听着贾赦的话,取出了一块帕子,给他擦去了嘴角的汤汁,然后两人气氛美好的聊了下去。   谢嬷嬷拍了拍心口,好不容易平缓了心跳,今天贾府里的主子们都去热闹了,二房那里自然也是,就是小厮丫头们也会是凑个热闹。她偷偷摸摸地从廊下疾步走了回来,看着已经熄灯的主屋,悄悄地回了自己房里。想着那盅银耳莲子,今夜发生的事情,她会带到地狱里,为了她那苦命的小姐,就算是手染鲜血也是必须的,谁让这世道就是这样呢。将来就算有一天查出来,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   同样的京城,不同的天。   郇昰和他的刚娶的妻子从宫里吃七夕宴回府,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话。“今天事多,早点歇吧,还有孕在身,别累着了。”郇昰和他的正妻稍稍说了几句,就回了书房。也没去看对方的脸色,这桩婚事也就是皇家的婚事,门当户对,然而这个孩子来的却比他想的要早的多,要知道除了新婚的三天之外,他们还没有过其他的房事,就被检出五皇子妃有孕了。   郇昰进了书房,推开窗,看着天上的银河,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七夕的气氛。   “朕心悦人唯萍儿。”郇昰脑中又想起了小时候,躲在草丛中听见的那句话,那是他父皇对着宸贵妃说的一句话,但是宸贵妃还是死了,还有她的儿子,比自己大两岁的四皇子。   郇昰在四皇子死后瞥见过父皇眼中的那种黯然,也偷偷地在宸贵妃过世的时候,看到了父皇僵硬的嘴角。他知道这是一个秘密,因为宫里人根本不觉得皇上有多伤悲,丝毫没有看见皇上要追封的态度。   郇昰想着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贵人,在生产自己之后,没有两年就死了,然后自己被养在了宸贵妃的名下。那是一个看上去温柔可亲的人,年幼的自己甚至分不清,她对待亲生儿子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要求,没有什么溺爱放纵,也没有差别歧视。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四皇子死了而自己活着,可是失去了儿子的宸贵妃在一年后也病逝了。他没有了那个兄弟,也没有了养母。宫里面的日子可是不好熬,父皇对自己总是有层说不出的隔膜。   郇昰才慢慢知道,总是有不一样的,终究自己不是宸贵妃的孩子。   就在今天他彻底懂了,他一直没有理清的东西,他的父皇为什么会对自己半冷不热,因为看着自己,就会想到他最爱的人们已经死去,可是他这个代替品也不是的儿子还活着。   郇昰闭起眼睛,为了自己今天去祭拜宸贵妃时,瞥见的父皇的那个眼神心寒。自古帝王多绝情,而他们的感情稀少的给了一个,就没有别人能得到了,自己不能,太子不能,其他的皇子们其实也根本不能。   是的,七月初七就是宸贵妃的死祭,除了自己这个她的养子,宫里这个地方谁还会记得一个已经过世整整十年的妃子,何况当她也没有荣宠六宫。   就是郇昰也没有想到会在向父皇请示,去长春宫祭拜养母的时候,瞥见皇上那种复杂的眼神。   ‘呼——’郇昰叹了一口气,那么就这样吧,他安安分分地做个皇子,以后做个清闲的王爷。虽然这个妻子的家世不高,但是也算是争气的马上就能给他一个孩子。好好地让这个孩子长大,平淡的一辈子,也是不错的事情。   谁都争不过一个死人。他又何必去掺和这趟浑水。   这么说自是因为朝中最近开始变得奇怪的局面。   当今圣上已经年近六旬,最大的儿子也有四十了,就是出生便被封了的太子。其后连着过世的四皇子,还有七个儿子。最小的也有五六岁了。   只是随着成年的皇子成亲开府,并且入朝做事之后,太子的位置就越来越难了,今年因为关中张家被山贼截杀一案,更是让局面诡异了起来。这张家的贪墨案,真假还没有定,就被杀了,让负责这个案子的太子很是气愤。只是,皇上仍在,太子只是太子,要想查清里面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况且,皇上今年来对太子的喜欢,可比不过几个小的,要说就是半步之遥,可是太子终究还是可以废的。   郇昰笑了一下,这些话只能憋死在心里,也不能露出半分。他的父皇最想封的那位已经不在了,那么剩下的,他只会找一个最合适的吧。不过,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还不如去读几本西洋人的书呢,有时想想以后,能出海看看也好,他还没有见过大海的样子,而这京城的四四方方的天,也就是一成不变的样子。   ****   “所以,今天在民间也有是鬼节的说法吗?”远在金陵那一头,薛蟠却和薛父还有宋先生一起在小院子里看星星,就听着宋诠在说七夕的另一个版本。   “民间有把五月五七月七当做祭拜的日子,所以这一天出生,并不是看成是什么好日子。”宋诠摸着胡子,想起了一个故事。“我就听过,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不好养活。有个大户人家生了个千金,还特意向着乡下远亲借了个名字,让那个老亲给起了个名,借寿来着,后来果然一生平安顺遂。”   薛蟠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他觉得借寿这种事情,也是缥缈的很,有种无稽之谈的意味在。“先生,这可当得了真?”   “凡事难说的很。”薛父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感叹了一句,“当年你的祖父似乎也说过那样的事情。”   “爹,是什么事情啊,可以说说吗?”薛蟠难得听见薛父说起那个让他疑惑不已的祖父,总是想要多挖到点内容。薛父看着儿子似乎闪闪发亮的眼神,觉着毕竟是小孩好奇心还是重。   “这事情你听听就算了,做不得真的。”薛父努力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说是在你祖父年轻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一个文人上京赶考途中遇到了山洪,被一个村子里的少年给救了。文人清醒病好之后,还是错过了那场科举考试,不过却和那个少年成为了朋友,虽然对方是个乡野村夫,倒也是有一番魏晋风流的气质。两人相交甚欢,成为了刎颈之交。文人必须回家的时候,与少年相约在江南再见。可是人世无常,后来文人回到了家,五年过去了,少年却始终没有再前来找他。待他要成亲了,派人去邀请少年时,才知道五年前少年就离开了那个村子,已经不知所踪。   本来以为这辈子也许他们永远不会再遇见了,但是一次文人带着家人会祖籍探亲的时候,遭到了山贼打劫,护卫死的死伤的伤,眼看他的孩子就要被伤到的时候,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救下了他的孩子。等危险过去,文人愕然发现这个壮士,就是当初的少年。   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得了难症,去寻名医去了,可惜十多年来,没有治愈的办法,也许不久就会死了。文人心中大悲,这个救了自己,也救了自己孩子的友人加恩人,怎么就能这样去了呢。   几方打定下来,有个道士告诉他,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但是他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就是以命换命。他的友人本是健康之命,却应了文人命里的劫难,现在除非文人把自己的寿命借给他,否则无力回天。   文人听后,当下没有犹豫就那么做了。后来,那个友人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薛蟠听了父亲的故事,觉得有点奇怪,祖父怎么会和父亲说这样的事,“爹,你那时候也和我一样好奇吗?还有那个文人后来呢?”   薛父摇摇头,“这事是你伯父缠着你祖父说故事的时候,我顺道听的。至于那个文人的结果,并没有说。蟠儿这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薛蟠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故事真的是故事吗,还是一个看不清的真实。就像他装的再像一个同龄的孩子,其实有的东西真真假及早就分不清了。 ☆、18、庙会遇奇人     不说薛蟠是不是认为那只是祖父听来的一个诡异的故事,话本里面的故事可能只是一个写书人编的段子,但也可能是真的。哪怕后来的人读起来觉得,与那个时代的历史如此的格格不入。比如,薛蟠生活的年代,在金陵的庙会上看到了一只会走会跑的狗。你伸手摸摸它,不舒服了它还会发出叫声,关键它是木头制作的。   七夕一过,这日子就入了重阳,薛蟠先前让当归去打听的消息,至今没有回音。就是要去找一个叫做黄履庄的人。要说世人多半知道清初有个叫做戴梓的人,他擅长于火器的制作,却少说和他同时期的另一位,那个人不是官,也没有留下书稿来,却是一个发明家。要说他发明了什么,只能根据史稿的记录窥见一斑,自行车、温度计、显微镜、机械狗等等只是其中之一,可惜他的《奇器目略》没有存下来,而器物们也没有,二十八岁之后,他的故事就没有再说一说了。那个就是黄履庄。   薛蟠知道这一位,是因为他所做的东西远远超越了时代的思维,他的发明比西方早了整整一百年。可以说在当时的实用物理学与工程学方面,这位都是先驱者。就是被康熙称作‘绩学参微’的数学家梅文鼎,都有赞誉过黄履庄的奇思妙想与精妙工艺。   既然是这样一位人物,会不会在这个时空也出现呢?   “大爷,已经到处打听了,没有这位黄师傅的消息,小的根据您报的生出时段,没有寻得这样一位奇人。”当归从苏州回来之后,就着手查这件事情,但是一年多了,连半点消息也没有。“您看,说不定他搬家了,去了北边?”   薛蟠摇摇头,恐怕是找不到了,不知变调的历史将这样一个人才弄到了哪里去。“算了就到此为止吧。别在特意花力气去做了。和爹说一声,带着几个护卫,我们去庙会看看吧。”说不定没有这个黄履庄,还有苏履庄呢。   重阳的正日子刚过,这街上还飘着淡淡菊花的香味,各种叫卖的小摊面前都有人驻足挑选。“快,快去,前面有人再表演骑轮子啊!”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有些小孩向着做前方聚了过去。薛蟠听着骑轮子,被吊起了好奇心,该不是自行车吧,这个时代还没有这样的东西,莫不是黄履庄出现了?!   薛蟠示意当归也上去凑了热闹,几个卫护把薛蟠保护在内侧,倒是从一侧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就看见一个发色戴白的中年人骑在前面的木轮子上,后面还有一个座位带着另一个小孩,那个中年人摇动着手中的轴曲,倒是平衡地前行并转了好几圈。   大家看的都纷纷鼓起掌来,‘啪啪啪!’的掌声,热烈地好似没有看过这样的表演。“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大家有的放下了一两个铜板,鼓舞着中年人。   中年人拱拱手,拿出了边上的一个木狗,然后像是拉动了什么发条,就看到这个木质的狗,自己走动了起来,竟然真的像是狗走路的步伐。而中年人突然拍打它的背脊时,居然从这个木头体中发出了‘汪呜——’的叫声,这让一圈观众猛地静下声来,然后是爆发似的,众人高喊了一声,“好!”   薛蟠看着场内的场景,已是心绪翻腾,终于被他找到了吗,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师。不被后来所相信的,比西洋早了足足一百年的,他们自己的发明家。薛蟠觉得在这个时候,他才是真的活了,不是一个狠狠压制暮暮老矣心情的三世之人,而是一个抛去了过去的重担的,重头再来的年轻人。   等人潮散去,薛蟠立马迎了上去,“先生留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中年人与他身边的小孩回过神,看见有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站在了面前,看着穿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就不提身旁的家丁与护卫了。中年人不清楚薛蟠的来意,以为他和以前的那些客人似的,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客人是要买这木头狗和双轮车吗?”   薛蟠克制去握住中年人双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冒昧的问一句,这些都是先生的制作的吧。”   中年人顺其自然地点点头,“你要更多的,恐怕要费些时日,这东西的做工可没有那么容易。”   薛蟠看着中年人肯定的语气,确定了这些东西的出处,更是想知道这些是不是他的创意,“还有别的东西吗?还这些不一样的。”   “当然有,还有一些小镜子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或者您要自己会跳舞的人都有。这些我都会,还是您要想做什么,也可以说给我听听。”中年人看着薛蟠的年纪认为他是喜欢这些玩意的新鲜劲,江南一地奇巧之物不少,但是像他这般好玩的却是还没有呢。   薛蟠示意当归取出了银钱,“不知先生怎么称呼,这些我要了,另外还想和先生谈谈能不能做点别的,您看现在方便去家中看看吗?”   中年人看到当归拿出的银锭顿时觉得多了,这些活计可不值那样的价格,都可以是他半年的家用了。“太多了,不用这么多,我也没有碎钱找给您,只要那一点就行了。”中年人指着当归看也没看的那块碎银,表示已经够了。   薛蟠没有和他争执,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明白,哪怕是千两万两也买不回这些东西的意义,它们代表着曾经明明可以,却不曾实现的,世界第一个出现的发明。   当归看了主子的眼色,就把碎银递了过去。中年人笑着把东西给了薛蟠的家丁,“别叫我先生了,我叫晏轼,这是我的小孙儿晏冶。小公子可是现在去我家中看看。”   “当然,我们现在就去吧,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吧。”薛蟠自是想要快点看看这位符合他心中工程机械大师人选的晏轼有什么更多的惊喜带给他。   一行人就跟着晏轼与他的孙儿来到了集市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宅子前,“您别介意,可是有点乱。”晏轼打开了门,就看到院前的地面上,对着各种的木料,还有一些零落的金属零件,倒是他说的杂乱无章了。   护卫们率先走了先去,再让薛蟠入门了,一进门薛蟠就看见了一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那个是你做的?能看的清月亮吗?上面是是不是有什么?”   晏轼听着知道薛蟠是个识货的人,刚想说话,却看到了那几个侍卫。薛蟠顿时明白了,“你们都出去等着,就留下当归。”   五个侍卫点头退了出去,这个主子的功夫没有飞檐走壁,也绝不是一个小孩,那可是高人传授的,其实就是白胡子老道给的小册子,真的是本不错的东西。坚持练习两年的薛蟠自是受益非凡。   “先生,我们开门见山的说,那个月亮上面,你没有看见嫦娥,而是看到了像是高山与它的暗影吧。”薛蟠在边上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脸色严肃地看着晏轼。   晏轼惊异地看向薛蟠,他怎么会知道,莫非也是做过那样的事情。“我,小公子,这样的话可是不要说的好。”   要说薛蟠与晏轼所处的时代,还是相信着那些传说中的事情,天上的星星与月亮那里是住着神仙的地方,那是他们这样的凡人可以冒犯的。所以,钦天监才有着他的位置,虽说到了大庆朝,他们已经远不能和以前相比了,但是忌讳始终是忌讳。   “先生都敢做出来了,想必是听过西洋人的说法了吧,他们最先抬头看天的人被视作异端,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认了那些是伟大的先驱者了,叫做他们科学家。先生难道不正是认为这些东西能发现另一个世界,才会人至不惑,也不愿放弃年少的梦吗?”   薛蟠的一番话在晏轼的耳边炸了开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薛蟠却是笑着说,“你家中没有值钱的东西,看看这堆的都是木材与碎零件,还有这各式各样的市面上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难道不是不曾放弃。否则一个祖父还不是想着让孙子进学读书,或者攒钱安生,会让他也学习这样的计活吗?”   薛蟠却是看见了晏茗眼中同样的神采,不是对着银两,而是对着那些奇巧异物时才有的光彩。   “为孙儿取名冶,不是希望他可以继承你可能无法完成的心愿,在这条创作制造的路上走得更远吗?”   晏轼在薛蟠清亮的眼神中叹了一口气,也在石凳上面坐了下来,“三十多年了,我从北到南,不是没有遇到过喜欢这些技术的,却是没有一个相信它们会让整个大庆都改头换貌的。就单单是着望天镜,可能就会招了不少人的讨厌。大家都当看个热闹,小公子何必认真呢?”   “你做的人都认真了,那么看的人总会认真的,早一天意识到,就能把握先机。晏先生,你可是愿意看看大庆会不会因为它们惊天动地呢?”薛蟠的话语平静轻和,却像是带着奇怪的法力似得让晏轼不自觉的点了头。   三十三年了,他的儿子死在了伤病了,老妻死在了旅程中,独独留下了相依为命的孙儿,小孩却同样爱着这些世人眼中奇巧淫技的玩意。明明西洋那里都能把大船开到大庆来了,而这里大庆出个海,能找到西洋吗?   晏轼不是没有读过书,考过功名,但是他从接触了钟表,从接触了西洋的格物之书开始,就像是被妖魔附身似的,想着会不会这些东西,将把整个世界弄的天翻地覆呢?   晏轼看着薛蟠,仿佛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我这把老骨头了,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了此残生,起码要让孙儿能正大光明地摆弄这些个木头机关,而不是被看做旁门左道。”   薛蟠看到了晏轼眼中的光芒,他曾经在洋务工程师的眼中也看到过,那时他们满是振邦兴国的渴望,而到了晏轼这里看似简单的,却是并不一般的渴求,那是要打破千年来固有束缚枷锁的心念。   只是,薛蟠知道利益推动一切,会有的,晏轼要的未来。   京城,郇昰打开了书房里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铜制的长筒,赫然就是晏轼制作的望天镜。 ☆、19、腊八悲喜分     “爷,宫里赏下来的腊八粥已经分好了。”伍德公公向郇昰禀告着。   今个儿已经是腊八,京城里最大的永福寺的僧尼们,以三五人为一队,咏诵着佛号,走在街巷之中。最前头的那位手中捧着一个铜沙罗,里面端坐着金铜佛像,后面的几个手持着杨枝,浸以香水,洒露于街,绕了整个内城一圈。等中午时在浴佛会告一段落之后,就在寺门口架起了一口大锅,下面是正燃着的柴火,为里面的腊八粥保温。一个和尚拿着手柄稍长的木勺,另一个和尚在边上安排着百姓们的排队秩序,开始施腊八粥了。   “知道了,你放下吧。”郇昰看了眼宫里赐下来的粥品,作为皇上的儿子,得到的那锅自是不错的,哪怕他不是最受宠的皇子,生活上的食物用具,也断不会在这样明眼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被怠慢,皇城里的人都知道怎么不被抓到把柄。   每年腊月一开头,内务府就开始采办这些五谷果实。初七那日,当着王公大臣的监察之下,开始架锅熬粥。这个锅子可不小,足有6尺的径口,5尺的深度,都够藏一两个人在里面了。之所以用这么大的锅,是因为这些粥可是要分给很多人的。   从第一锅供佛、第二锅供皇上与宫里的主子们用、到第三锅给王公大臣们与京城的高僧用、第四锅给百官尝尝,再到分给京城的皇家寺庙与施舍给百姓们,这里面的用料可是一锅没有一锅好的。   单单是在腊八节的这天喝个粥,也是分出了三六九等的。   郇昰趁粥还温便吃完了它,心里想的却是待开了春,孩子降生了之后,就想法子离开京城去看看,他还没有出过京呢。算起来等过了年,郇昰也是十五岁了,是到了可以出门办事的年纪。而郇昰不只是为了差事,更是想去看看大庆的不同风貌,不只是那些书上的文字。虽说,大庆没有皇子不经批准不得出京这个说法,但是一个皇子要想在没有差事的情况下,满大庆的游学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他想起了那个特别的望天镜,那是在一个杂货商人那里淘来的。就在某天的晚上,他不知怎么地把它抬起对着天空望去,然后让他的心跌入了一片繁星的世界里,那些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光芒的东西,从来没有这样的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等他之后看到了月亮上的环形山,郇昰第一次思考那个上面真的有神仙吗?如果没有,那其它的星星呢?如果可能有特别的人,那真的又是仙人吗?仙人怎么观察地下的人,也是通过这样的望天镜,还是比它们更加亦真亦幻的法器?   郇昰在寻找这样的答案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广粤那里来的书籍,都是西洋人的东西,说的是格物之道,还有数理之学,这些在大庆并不是主流之道。只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四书五经也不是根本之道,要懂会用,却不是咬文嚼字,那有翰林院和国子监办着呢。   京城里面能人是不少,但是真的擅长这些,并从心中重视它们的人并不多。郇昰想去江南看看,听说宋诠治学不同于常人,说不定他能听到点不错的想法。以前宋诠是朝中重臣,他一个少年皇子没有接触的可能,现在宋诠丁忧在故里,卸下包袱,而他一个入朝做事的皇子,似乎还是不能与之接触频繁。郇昰心里摇摇头,这就是不自由。   不自由是活人说的,咽了气的就是连说一句的资格也没有。   张氏没有能过熬过这个冬天,就在腊月初四的夜里断气了,连最后一口腊八粥也没能喝到。这让准备欢欢喜喜过节的贾家一下子陷入了丧事中。   贾母已经是皱眉很多次了,那个张氏不说活着的时候不让人省心,是个心高气傲的,就是连死也这么的不会挑日子。却还是悲叹了一句,“让老大过去,好好地办了,怎么也在贾家十年了,她的娘家又遭了那样的罪,也是个命苦的。让永福寺的大师来念念经,为来世攒个好日子。”   贾琏呆呆地站在灵堂里了,一旁是同样悲痛的贾赦,这人活着的时候,父子两人没有这般永远不相见的悲苦,但是冷不丁的,其实是预料之中的,离了常伴身边的人后,整个人就是空了一块。特别是贾琏,他闭上眼就是张氏不舍的眼神,没有了,他再也没有娘了,以后他就是没有了娘的孩子了。这个念头让十来岁的贾琏浑身一个激灵,这个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这在贾府里意味着什么。无知也是福,但是这种不聪明也让他错失了大彻大悟的可能。   “哎——”宋诠听着薛父的话,贾家托人捎信说了张氏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张家算是彻底没有人了。“以前我和张大人也有数面之缘,明明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山贼截杀到今天都快一年了,还没有个结果,恐怕是难以有个清楚的结论了。人都死了,张家的罪名还是悬而未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生,张大人生前一直在关中做官吗?张家远在关中,与京城的贾府又是怎么结亲的?”薛蟠听说过这张家是前朝关中的大家,后来归顺了大庆,倒也是在关中安稳地发展了下去,关中产棉花,薛家也是做着那里的生意。不过,他倒是不懂这张家和贾家是如何联姻的,关键是张氏嫁到了贾府之后,张贾也并没有更多的交集。   “这件事情,说来还是在贾公的身上,当初张老爷子在京为官的时候,他与贾公的关系不错,就订下了婚约,他的大儿子长大了之后,就迎娶张家的小女儿。后来,张老爷子过世的早,张家基本都在关中,贾家却是在京城,老爷子还没等到这场婚事办成就撒手人寰了,还是贾公一力促成了这桩婚事。可惜张家的小女儿嫁入了贾府,没有两年贾公也是去了。张贾两家却是没有了什么更多的相互帮衬。”   宋诠想着当年也是通达明理的贾公,对着今天的贾家也是只有一声叹气,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再过十几年,这大儿子没有上进之心,小儿子只是个刻板的读书人,还有他也能猜到的复杂的后院,只怕在贾家,好人也会给熬坏了。   薛蟠跟着宋诠学习的可不只是书本上的事,更多是这些复杂牵绊的朝中关系,就像张家在他的耳朵里,倒是查出了一点味道来,这个张家是前朝的名门,也曾在京中有一席之位,到了关中更是盘根错节。居然就这么散了,说是没有在背后作乱他是万万不信的。   要说张贾的联姻,说不定就是张家向一些势力的示好或澄清自己的立场,然而还是没有能躲过去。也是,今上的皇子有九个,除了仙去了的,还有八个,投诚了这个,保不住就被另一个背后一刀了。要知道关中可是个不小的地方,那里可是能刮出一层银子来的。   “蟠儿,今天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喝粥,你娘眼看着就要到日子生产了,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了,别让她为这样的事情烦心。”薛父打断了薛蟠继续深究的想法,转而是说起了薛母的身体来,“最近你娘喜欢听人念诗词,为父你也知道,真的看了那些就想睡,你得空的时候,给你那个喜欢听诗词的妹妹多念几首。”   薛蟠点头称是,也是快要过节了,薛家本来就忙,可是薛母的产期就在正月里,虽说是准备了几个月了,但是还是让薛父与他都紧张着,可要是平平安安的才好。   “娘,我来给妹妹讲故事了。”薛蟠散了身上的寒气,在炉火边带了一会,才走到了薛母的床榻边上的凳子上坐下,看着薛母九个月大的肚子,那圆滚滚的样子,让他心里捏了一把汗,轻轻地摸了摸薛母的肚子,“妹妹可不能闹娘,这不今天哥哥就给你说说腊八的来历。”   薛蟠轻声细语地讲着腊月的来历,那是从上古的时候就有的事情。   “腊这个字是从猎这个字演变而来的,妹妹知道什么是猎吗?就是打猎,他们都说这是女儿家不能做的,而是男儿家做的事情,其实偶尔骑射猎食,可有意思了,你以后定要身体好好地,哥哥偷偷带你出去玩。   再说腊月就是为了祭祀祖先,而猎取野兽的月份。夏朝的时候叫做清祀,殷商叫做嘉平,周代就化成了大蜡,等到了汉朝就是腊了。所以,直到汉代才把一年到头的最后一个月叫做腊月,而妹妹就在这之后的那个正月出生。   你以后就会知道你出生前头的这个月可好玩了,主要是腊八粥真的好吃,掺着白米、黄米、红米、小米、菱角米、栗子、枣泥等等,在加以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子、松子、葡萄干的果脯,先煮难煮的米,后下易熟的果物,待基本熟了之后,文火煨着,过段时间就能熬成了。   腊中步碓太喧嘈,小户米囤大户廒。施罢僧家七宝粥,又闻年节要题糕。等你出生了就能知道这热闹的腊月是什么样的了。”   苏州林家却是在着腊八节定下了一件事情,林海吃着腊八粥,和贾敏说着话。“敏儿,去年说的过继的事情,我细细想过了,就在过了年后办吧。我在族里相看过了,和族老也商谈过了,林家在福建有一支远亲,林瑜那个孩子等过了年就十岁了,双亲因为早年的山洪不在了,那个小子读书也不错,关键是人也方正,就是他了吧。”   贾敏握紧了手里的帕子,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这一年多来林海的后院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而让她下定决心的是贾珠的议亲,她哥嫂的孩子都要成家了,但是她连个孩子的影还没有看见,她可不希望到头来连一次都没有被人叫过娘,而她也不能太自私了,总要为林海传下香火。   “老爷说好,那定然是不错的,就是娘家那里晚一点再去信吧。大嫂的丧事可是让京城那边连这个年也过不好了,过继的事情还是等定下了再说吧。”贾敏却是怕贾家多事而横生枝节,这是从薛家那里听来的,贾敏是个聪明人,自是看出了父亲去世后,贾家的转变。   贾敏心中向张氏告罪了一番,她可是借人之悲了,实在是等尘埃落定再说吧。她已经可以想到贾母在一个月后,接到信的脸色了。可是,她不只是贾家的女儿,也是林家的主母,她的苦又对谁说呢。 ☆、20、贾母怒摔杯     “快!再端一盆热水进来,让后面再多烧几壶,夫人等下还要用到呢。”   听着婆子在产房内的声音,薛父在外面可是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来回了。今个儿是正月二十一,薛母在听着薛蟠念书的时候阵痛了,而后就被搀扶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因为这是正月里,也怕薛母与婴儿受到冷,地暖是早就温热好的,房里的炉火也是没有间断过,连人参这些补气续力的药剂也是先备着了。从薛母进去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就听见压低地哭声,撕心裂肺的的大哭可没有好处,那是要不多耗费力气的。   薛蟠也是矗在门外,死死地捏着衣袖,他可是体会过被挤出身体的那种痛的,不只是母体,婴儿也是要在经历了这个最后的黑暗后才能降生到人世。薛蟠觉得太早记事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今他都觉得那种痛是一种顿悟的过程,从混沌到人间的超越。这也是胡思乱想了,就在父子两个都要失去耐力的时候,屋内传来了一阵哭声,‘呀呀呀——’。   “老爷,生了,是个千金。”婆子的报喜声乍得传来出来,薛父与薛蟠都松了一口气。   “夫人呢?身体还好吧?”薛父紧接着问。   “母女平安。”听着屋内的回话,薛父才真的安下心来。   薛父连忙吩咐管家薛平给大家赏了银钱,一起沾沾喜气。等着产房内收拾干净了之后,薛父与薛蟠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去看了这个新出生的小妹妹。“爹,妹妹长得真可爱,你看脸圆圆嫩嫩的。”薛蟠想要戳一戳妹妹的脸,又怕婴儿的脸嫩,便忍住了要作怪的手,话说回来这就是红楼里的宝钗了吧。   “一看我们的宝钗就是个美人胚子,蟠儿以后可要照顾好妹妹,可不能让她受委屈了。说起来你娘前头做的小衣裳也能让宝钗穿了,那云缎可是衬着宝钗白白的肤色。”要说这宝钗倒也是与其他生下来有点像小猴儿脸红红的婴儿不同,才出生就白嫩的很,而薛父想得倒是远,估计想到了很久之后宝钗长大出嫁的事情了。   要说怎么薛家就认定了是个女儿呢?这还不是想着能有个儿女双全的美意。便起了宝钗这个名字。这也是请教了宋诠,乍一听有点落俗,可不就是珠光宝气的金钗,只是为人父母的求的也不过就是儿女的富贵安康,希望他们顺遂一生,在闺阁里是父母的宝,出嫁为之后也能是夫家敬重的妻子。   而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意思,就宋先生所说,宝钗可做一味药,‘宝钗石斛’,就民间传说中的仙草,早见于《神农本草经》,‘幽兰在山谷,本自无人识。只为芳香重,求者遍山隅’。民间叫它做铁皮石斛,乃是千金难换的草药,也暗指了薛蟠的妹妹必定不同常人,将来是百家所求的好姑娘。   “哥哥,我也可以有个妹妹吗?”薛蝌在宝钗满月后,也是闹着薛伯母前来看妹妹,这种软软的会吐泡泡的娃娃真可爱。薛蟠抓住了薛蝌蠢蠢欲动的爪子,婴儿脸戳了就会流口水的,他的妹妹怎么能有这样的黑历史呢?有也不给看。“你当然也是能有的,到时候去玩自己的妹妹去。”   薛蝌嘟哝了一下脸,哼,没有妹妹的时候还把我当成宝现在就要抛弃我了么,不是说奖励我算术做的好还有礼物吗,都没有了吗。   薛蟠看着这个堂弟的脸色,那是把那点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了,他到底是没忍住捏了薛蝌的脸一下,“作坊里烧出了新的玻璃物件,你那套十二生肖已经送到家里去了,怎么伯父没和你说?”   “我一早就过来看宝钗妹妹了,没有注意到。”薛蝌不好意思了笑了下,又去观察襁褓里的宝钗了。而宝钗倒是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哥哥,倒是没有哭闹起来,用薛母的话来说,这个女儿也是乖巧的很。   这头说的玻璃物件,就是年前薛蟠请回了晏轼后的产物了。薛蟠和薛父商量着要今后薛家的发展,一来是为了他想做的那些个实验,二来是为了打开更广的生意门路。   “蟠儿,你找回来的晏师傅倒是有本事的,一般的工艺人根本做不出他那种近乎逼真的物件,这可以说的上已经是珍品,而不是一个把玩的东西这么简单了。”薛父看着晏轼做的那些个手工机械品,也是眼光独到的看出了里面的非同寻常之处,“你是想着请他帮忙改良琉璃的做法?是往更透明的方向烧?”   薛蟠自是有一些想法的,按照他的设定来说,先要在上层打开一个局面,一家独大要不得,但是没有引领风气的资本也是不行的,要说这最好选择的莫过于玻璃这样东西。   在大庆这样的工艺也开始渐渐地成熟起来,在姑苏见得那些个沙子灯就已经体现出来了,这东西可是价值不菲的,以姑苏为首的琉璃灯简直形成了其独特的标示,为全大庆的名流们追捧。不只是因为这是西洋传来的,比西洋来的做的要贴近大庆的风情,更是应和了大庆文化中那种隐约朦胧美的概念,有一个琉璃灯,来一场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等待,可是文人雅客的爱好了。   “爹,这玻璃可是能烧得更透明的,看看晏先生做的显微镜的镜片就知道了。儿子是想把它们做成茶具。看着那些茶叶在里面翻腾的样子,也有紫砂茶壶和瓷碗看不出来的美。”   薛父倒是没有想到薛蟠把这个东西和茶叶联系在了一起,要说宋朝的时候还流行的是团茶,也是到了前朝末年和大庆朝才兴起了炒茶,“这里面你可是有新的想法?”   “不知道爹怎么看花茶的,这个东西大庆朝开始,喝的人就多了起来。”薛蟠想的就是在大庆朝才开始崭露头角的花茶,和一般的茶叶市场不同,这是花卉茶的兴起可是要脱离传统的泡茶工具的,玻璃茶壶的问世不可不说是一个机缘。   薛父想着想着笑着拍了拍大腿,“不错,这个想法还是真的妙了。就要烧成透明的玻璃,把那个玫瑰往茶壶里一方,这个茶水一倒进去,从玫瑰花苞,慢慢地舒展开来,就光是看看就是一个享受,这东西只怕是后宅里的都会喜欢。蟠儿这事情怕是你师傅最喜欢了,为父看他就喜欢这些个看上去就让人心情舒畅的美景。”   薛蟠也是应和着点头,文人墨客自然是不会少了对这些事物的吟词诵句的。这也让这样一个商场上的拓展创新,变成了一种文化上的风雅之事。提起来发明者的时候,也不单单说的是那个财源广进,更是要加上一个雅字就像镀上一层诗歌似的。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让作坊里面开始做这方面的改良。话说回来,蟠儿,宋先生是打算让你今年去考童生了,为父这个皇商的名号也是要让出来了,打算逐步挂到你叔父的头上,否则这名头上总是不好听。”   薛父说的真是四月的时候,薛蟠先要去参加童试,过了就是童生,算是正式的踏入了科举的一环。其后,根据大庆的科举环节,就是岁试考出了就是秀才,这才有了参加乡试的资格,开始正式的科举考试,经过乡试、会试、殿试,才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薛家是大庆的皇商,也没有一定不能入朝为官的说法,但是起码这个家主的名号不适合在落在薛父的头上了,转给薛蝌的父亲倒是合适的,其他的旁支也就太远了,虽说只是移交一下名头,而不涉及实际财产的部分,但是薛父更是相信他的弟弟。   薛蝌自是知道父亲的做法是为了长远所计,毕竟四大家族只有薛家没有一人在朝中为官,这样的买卖是最不可靠的,连一个靠山都没有。那天其他几家倒了,薛家必然跟着倒霉。   *****   “赖大家的,你再说一遍,这个月的月头,林家过继了一个孩子到林海的膝下?!”贾母手里是从苏州的来信,上面是贾敏的先斩后奏。说是自己嫁到了林家多年,虽说夫妻和睦,公婆慈善,但是终有一个遗憾,就是她没能为了林海产下一个孩子,这也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责。她自幼听得贾家的教育,要父慈子孝、家和万事兴,和林海商议,与林家族中商议过后,过继林家旁支的一个孩子到了林海名下,以后就奉林海为父,以她为母,继承林家的衣钵,也为他们养老送终。   赖大家的已是满头的汗,她也没有想到苏州那里会传来这样的消息,要说贾敏小姐嫁给林海七八年了,没有孩子这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林家的孩子本来就不好生,这眼瞅着他们还算不是中年无子,怎么就过继孩子了呢?   却是在这个时候,半分也没有想过林海已经三十了,总不能等到四十再来盘算这种事情吧。   “老太君,你可千万别生气,这小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么,过继算不得什么,又不是不能生了。”赖大家的连忙劝慰到。   贾母狠狠地把信拍在了桌子上,她气得是这件事情么,这么明显的先斩后奏,当她是眼瞎了吗。要是让她早一分知道,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还把不把他们贾家放在眼里了。只道是火气越想越大,‘啪!’地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去把老二家的给我叫来,问问她怎么管事的,连这样的事情也是现在才让京里知道!”   好吧,二夫人您自求多福吧。赖大家的,夹着尾巴走了出去,还是快点把顶罪的那个找来。 ☆、21、倒霉与掉牙     王夫人看着匆匆走进院子里的赖大家的,看她那个脸色,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门口不是说是苏州那里来信了,以往不都是赶紧着往老太太那头跑,这会儿朝自己这里来,莫非是出事了?莫不是贾敏怀孕了,在看赖大家的那个脸色就不像啊。   “二夫人,老太太那头唤您过去一趟,有事情商量。”赖大家的虽说是神色匆匆,但是这头还是知道这府里掌权的是贾母,但是管事的是王夫人,她又低声的说了一句,“林家过继了一个孩子。”   这倒是像是惊雷般的在王夫人的耳边炸开来了,要说是为了贾敏担心,大可不用瞎猜,断不可能的事情。王夫人这脑子在大事情上面,没有多大的分寸,可是看人的脸色,特别是贾母的心思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不然她能在贾府站稳脚跟?没看见大房的那个就死了吗。   这个时候,老太太叫自己过去可是找个撒气的呢。没有办法,这府里现在就她能被狠狠数落一顿,还一定是说她管家不利。   果不其然,贾母看到王夫人就想要开骂,却是硬生生地憋住了,先撤下了一众在一边侍候的丫头与婆子,待那扇门一关上,就远远听到‘啪!’的摔碗声,嘿,这是今天的第二个了,也是可惜了这个定窑出来的珍品了。   “苏州的事情让你上一点心,我是早八百年就说过的吧。敏儿还在府里的时候,你就嫁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就说了不要一家人过成两家人的样子。老太爷一心要把敏儿配给林家,我也不能反对,为什么不赞成,他们大老爷们不懂,你这个做媳妇的会不懂,不就是希望她能留在京城,而不是远嫁他乡,无依无靠吗!   敏儿从小和老二的关系就还不错,就是你进门之后才分生了起来,这些年我说了她那里一直没有个好消息,让你多送点补品,也要多上点心,你呢?请过一个御医给她去看看吗?有要过生子秘方去给她试试吗?两个孩子的妈了,不会连怎么调养,会好生养都不知道吧。   现在好了,弄了个过继的孩子,还继承香火,谁知道那个小崽子到底本性如何,这以后的事情谁做的了准,为万一他女婿走在前头,敏儿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傍生,那个半路去的能针对她好。就是看准了我们贾家没有反应,江南太远,鞭长莫及么!这不就是你平时太不勤快导致的,老二家的,倒是说句话啊!”贾母一口气把王夫人数落了一通,根本没有给一丝辩解的时间。   这厢王夫人只能在心里腹诽,贾敏与贾家的关系渐渐疏远是因为老太爷去世的关系,在家里本来是贾公与贾敏的关系最好。老太太您倒是疼女儿,怎么不见多包点好东西送过去,这倒好责怪起她来了,她和贾敏的关系不好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让她说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老太太,这事情是我不仔细,这不这段时间都忙着元春的事呢,她过了年肠胃就一直不太好,没能顾及到敏儿妹妹那里。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要不再想个法子,还是要自己生的一个才能安心。您看呢?”   贾母没好气的瞪了王夫人一眼,倒是心疼起她孙女元春来,那个小娃娃一张肚子疼也要忍着的脸倒是让她心疼。想着那个远在江南的女儿,以前就是太惯着了,现在倒是连通知家里人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提前了,要是说了一声还能让她受委屈,让林家做成这件事情。   这倒是贾敏足够了解自己的娘家,才特意做出这般的安排,否则林家过继的事情被搅黄了之后,万一后面没有一个孩子,或者说是没有一个儿子出来,不好做人的还不是她自己。要是后面有了孩子,也没有关系了,反正一个两个都是过,谁说不是亲生的关系就不好。贾家那两个到是亲生的,大哥和二哥的待遇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区别,这里头的原因她这个做女儿的弄不明白,也不指望贾母弄明白林家的事。   贾母想了半天还是不甘心咽下这口气,端起了茶喝了一口,“这样,从我这里把邱嬷嬷给敏儿送去,她惯是会调养人身体的,怎么也能给敏儿养出个孩子来。还有,也不至于在江南一点风声都听不见。”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夫人。   王夫人这会是听出了老太太的嘲讽,这是说着薛家就在金陵,却和自己不亲近的关系。那个薛蟠在她的印象里也是个多灾多病的,薛家又是一届商贾,还联系亲近个什么啊。倒是徐嬷嬷也没了消息,那也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反正出不了幺蛾子,又离着京城山高水长的,何必联系呢?想着薛父那个样子,王夫人可是知道自己的妹妹和薛父关系好的很,才不会透点什么出来呢。   “老太太说的是,这会儿我就去安排,让邱嬷嬷带着药材食房一起去。”王夫人马上点头应到。   贾母看着王夫人的样子,也不去想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也是没有人可以用了,老二在朝为官,珠哥要读书今年就进考了。老大的家里刚出了丧,都不能跑一趟江南,就让邱嬷嬷去吧,也是跟着自己二十年的老人了,也是从小看着贾敏长大的,她的话多少贾敏能听进去一点。   王夫人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她的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起来,送个邱嬷嬷过去有什么用,就是送个真神过去也是生不出来,这几年都不见动静,你一个嬷嬷就能起到作用,反正她是不信的。就是真的生了,不说男女,这养子亲子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她这是高兴,老太太对那边不满就好,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张氏与贾敏这样的读书的女子,书读得再多还不是在后宅里头一辈子,又有什么差别,凭什么比别人高一等了,没见着张氏也是撒手人寰,贾敏命中无子么。她的元春可是不能走这条路,手中握住的东西才是真的。   只是,这人的命真的不好说,天注定的,出了个薛蟠这个孤星乱世的批命,后面的指不定都能改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谁哭谁知道。   苏州贾敏倒是接到了消息,说是邱嬷嬷要来,其实这也有点不和规矩,她都是嫁出的女儿了,家里还送个嬷嬷来,但是就算能和贾家讲规矩,也不能和自己的亲娘说啊。就像贾母想的那样,对于邱嬷嬷,贾敏还是能够接受的,因为那还是个脑子清楚的,不会出歪点子,当然这是在正常的情况下。   这头,薛家自是知道了林家的消息,薛父还给去了贺礼,这也算是庆祝林海后继有人了。林海也让林瑜与薛家多亲近一点,平时给薛蟠去的信里,也让林瑜写一些去,他想着林瑜年长几岁,算是薛蟠的哥哥,与他也能共同的话题。这一来二去的,薛蟠还是和林瑜交流上了,这其实是薛蟠见人说人话的本事,但那个林瑜倒是个有才学的方正之人,这点林海与其族老可是没有看错,日后万一林海有了亲子,这兄弟兄妹的关系不至于差了。   这也就是,什么样的人想过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用什么眼光看人,人也用什么眼神看你吧。   ***   薛蟠这头正念着书,准备明天就开始童试,不知不觉肚子饿了,就夹起了边上的糕点,一咬下去,好家伙,一颗牙掉了下来。薛蟠就觉得嘴巴里面有点不对劲,把满口的东西吐了出来,就在碟子上看到了微微沾着血丝的小牙。他看了看铜镜,哭笑不得,这是成了无齿小儿了,虽然本来他就是小儿。   “哈哈!”宋诠看着徒弟闭紧嘴巴,不愿开口的样子,和平时一派小大人的样子倒是相去甚远,心里直乐呵,这可是要画下来可是不错的纪念。以后,可以用来作弄蟠儿的,“给我看看,这就是那颗牙啊,留着留着,你这一口牙还有几年要换呢?怎么就不说话了?”   “先森——”薛蟠这一开口倒是真的漏风了,又是闭紧了嘴巴,这样的尴尬他可是很久没有过了,这日子过的都忘了还有这样的事情了,换牙什么的,真会让人说话透风的。   真小孩不计较,他这个假小孩可是在乎面子的,还好就是在家里。   “蟠儿这可不行,改明儿你就要去考试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跟大人们还是要问好的,你可安心吧,没人会笑你的。”宋诠看着薛蟠这小孩脸皱着的样子,又是偷笑了起来,没办法能看到平时清冷的人成这样不容易,他真的考虑作画纪念,要说他自己儿子当年长大的时候,怎么没有见着这么好玩呢。   不开心了,薛蟠决定还是避着先生,先去看看宝钗,还在咿咿呀呀的妹妹总不能笑他,都是无齿小儿么。   “啊——,给我仔细看看,蟠儿这是要换牙了,以后可是要注意着牙齿了,特别是平时里的漱口茶千万别忘了。”薛父倒是一本正经地在屋里对着薛蟠说道,也不去看薛母捂嘴笑的表情,让蟠儿郁闷的样子。   薛蟠点点头,他当然记住了,这是古代没有拔牙镶牙一说,保护牙齿是一个吃客的基本。就是薛父说的这茶,是饭前饭后都可用的,偏用浓茶,也是清口的作用。大庆朝的时候已经有牙刷了,牙膏倒是不见到,普遍大家都用青盐代之,饭后的清口也是极为重要的。   “别想着这些了,蟠儿明天就要去考试了,可是放松点,大不了等来年。”薛母其实是自己心里头紧张,都拉着薛父说了好几个晚上了,想着考上了童生的高兴,又想着考不上要怎么安慰儿子,最后才憋出了这句话来。   这可是没什么问题吧,薛父与宋诠都是这样想的,只要没有意外。 ☆、22、惊雷落阴谋     二月初的时候,一份秘折被送到了皇上的手里,里面写着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两淮一带接连几个防汛的堤坝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坍塌,有的是有了小的损坏,而另一些则是从底部的石块上出现了毁坏。但是这些堤坝倒不是在主要的河道入口上,那些地方都是些小县城,几经查证没有认为破坏的痕迹,而是自然的风化损毁。   “老三,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在御书房皇上叫来了三皇子与五皇子,他们都在工部里当着值,不过郇昰是今年刚刚被父皇扔进去的,说是要给他一点事情做。   三皇子郇昶恭敬地接过了父皇手中的秘折,这上面说的几个地方虽是小县城,但是在两淮流域离着扬州、金陵这样的繁华之地已经很近了。“儿臣记得根据工部的资料记载,这些堤坝都是前朝修建的,但是在十年前都被重修修缮过,要说才十年的时间,就损毁到这样的程度,却是有点过于快了。”   “老五,你那些工部的资料看完了吗?”皇上转而去问郇昰,“就像你三哥说的那样,这个损坏速度,是有点快了,对了十年前去那里重修的人,是李铭吧,这个老家伙倒是走得快,现在那里修缮的资料留的全吗?”   郇昰脑中过了一遍,工部的东西又多又杂,他才进去小半个月也不到,不可能什么都能清楚的记住了,不过也算巧两淮的他还就是看了,这不是盘算着能去那边看看吗,总是要摸清楚情况才行。“李铭大人留下的修缮资料都还在,没有被那场大火烧了,不过都是后来副官誊写的副本,最开始的记录只有扬州一个地方的了。”   说起来十年前,大庆朝的一切都算是稳定了下来,于是今上开始兴修水利,主要是准对黄河一带,而两淮流域因为前朝的堤坝还可以使用,就先进行了修补而不是新建,当年主持这件事情的人就是已故的李铭大人。   那个差事完成的不算顺利,就在三年后工程快要结束的时候,李大人所住的府衙突然失火了,还好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但是最原始的工程记录的册子们却是被烧毁了,抢出来的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副本。   这场大火让李铭险些被烧毁了脸,好在当时他藏身到了一个水缸里,才避过了一劫,只是这样也使他肺气不足,后来故去时候才四十多岁。   “那个时候的火势凶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今个仔细查查那些副本,然后动身去一次两淮。赶在夏季的潮汛来之前,把这事情给查清楚了。朕已经派刘宇前行一步,去往扬州,先把那些损毁的地方给加固起来。”   “是,父皇!”郇昶与郇昰齐齐领命,准备一查两淮堤坝之事。   “五弟,我们在如皋县已经有小半月了吧。”郇昶与郇昰正徒步在一条山间小道中,他们带的侍卫不多,加上他们才一共四人,为的就是避人耳目,而到今天为止,凡事出现了堤坝损毁地方的县城他们都已经走过了。“前头,刘大人也已经修缮了几个地方了,村民们也都说没有什么陌生异常的现象,这事情多半和当年的修缮不到位有关,你说呢?”   郇昰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他的三哥郇昶,这两个月一路他们两人倒真是在一同办差,都没有离开过彼此,却是让他看到了这个三哥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也不像在父皇与大臣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无争。   太子是皇上的心头好,二皇子是个纨绔,三皇子与世无争,五皇子是个面瘫,六皇子平易近人,余下的两位还小,这是京城人的认识。   郇昶并没有指着他这个五弟会马上回答,而事实上除了父皇问话的时候,他的五弟会多言几句,平时都是沉默寡言的很,读得书也是传统文士不怎么碰的西洋之学。“当年,也透出过风声,说是修缮的银子短缺了一部分,不过后来被李铭证明为诬告,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这几个县城的衙门可都不错,那样子可不像是他们平时报上朝廷的收成持平,没有过多的银钱。”   “几个县城的帐里面是有点问题。”在郇昶说了一大串之后,郇昰总算是冒出了一句话。   郇昰讲话要当面听,才能感觉这个语调的不对劲,就像是一条直线,不带起伏的声音,这个毛病皇上让给改,却是在宸贵妃死了之后就更加改不了了。这些年大家就习惯了五皇子的脸上永远是没有多少表情的,有着一对死鱼眼的眼神,还有开口就是直线的音调。   然后呢?郇昶指着他在继续说下去,却又等不到后文了,刚想再追加着问一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县衙。   “还要把剩下的那部分看完才知道。”郇昰抬了抬头,看着天色,似乎昏暗了一点。   两人却是都下了马,进了县衙。   “三皇子、五皇子,今个还是先用过晚膳,再看账本吗?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要不歇个一两天,卑职带两位在县城上转转,明天就是集会了。”如皋的知县迎了上来,他心里其实可是希望能快点把这两尊大佛送走,这帐查了也有十天半个月了,库房的明细都是清楚了,怎么还没有结束啊。   “不急,这堤坝的事情,事关重大。从农田收作到沿河百姓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上面,父皇派我们来就是希望以防万一,不要有事故出现,查个账本是必须的,吴大人你说是不是啊?”郇昶边说边进了库房,今天还是得熬在这里,好在快了,只剩下了最后一年的帐要看了。   吴县令立即敬佩地看着他们,“卑职就是怕两位皇子太辛苦了,也是臣下没有能为二位分担一点,就和以前一样让下人把晚膳送进去。那就不打扰两位了,卑职先退下去了,有事尽管吩咐。”这查账的事情还真是吴县令插不上手的,皇上派了谁来做的活,怎么可能让他人代劳。   话说回来,都说三皇子好佛,与世无争,却是做事方正,不欺其下,倒真如传言所说了。就是那个五皇子从见面到现在,就没有开口过几次,真的是性格冷淡的很。   翌日一早,吴县令擦了才脑袋上根本不存在的虚汗,今个总算是把那两位给送走了。却是在临走之前还在盛情相邀他们参加那个集会。“两位真的不多留一天,这样的集会在连办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平时可是不能一见的。”   郇昶摇摇头,他们已经把有堤坝有问题的县城的账本都对好了,这下就是赶去扬州与在那边上的刘宇汇合了,结合大家手上的线索再具体分析。“吴大人不用忙活了,这样看就是汛期了,还是早早做准备,不用招呼我们了。”   “刘宇大人已经在扬州等了有段时间了。”郇昰却是跟了一句,这让吴县令有些惊讶,没想到五皇子会说话,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这是说人家刘宇已经等着了,他们两个能在这里玩乐吗,根本就是不可能留下,自己也是白热情了一把。   “这是卑职疏忽了,公事要紧,公事要紧,两位一路平安。”吴县令看着奔马而去的四个人,望着扬州的方向心中不由一沉,这事情都是十年前的老帐了,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那么,他这个县令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郇昶与郇昰急赶慢赶到底没有让刘宇等很久,几个人在扬州汇合了。   “三皇子、五皇子,微臣已经把出了问题的堤坝都暂时加固了,进一步的修缮还要等皇上的旨意,是不是派工部与户部的官员下来看了再做商定。就是这毁损里面的事情,多半是当年的修缮不利所造成的。不知道两位在查账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刘大人辛苦了,我兄弟二人倒是有一点发现。”郇昶看着郇昰的样子就不像是要开口说话的,他拿出了两人一起记录的册子,“这里面都是我们写下的与户部、工部留档有所出入的地方,县衙上的明细有的地方模糊不清,有的则是缺失了一部分,而那些年份都是在李铭大人修堤坝的那三年。”   “要说当年的原始记录只剩下了扬州这一块的,明天我们一同去看看。然后在比较一下,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那老李大人也是犯糊涂了。”刘宇与李铭年岁相近,都是皇上的近臣,其实要说这账本是作假掺水分的,他本是不相信的,只是事实面前不容狡辩,这出了事情的县衙的帐都是后来誊写的副本,而与地方上的对照了之后,或多或少,都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还是看看扬州的情况再说吧。”   *****   京城贾府,元春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致,想着已经是五月了,梦里面康顺五十四年的这个时候,江南可是一反常态的下了一场大雨,三皇子郇昶就是去那里办差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贾元春已经三岁多了,与通常的孩子不同,三岁的她可是懂事的很,平时也得贾母的欢心。要说原因,她把原因归结到了自己的梦上面。大概从半年前前开始她就开始做梦,倒是断断续续的,而说的应该就是她自己后来的事情。   一开始元春当然有点惊慌,想要告诉母亲王夫人,但是梦里面的王夫人并不喜欢这般性格人,好像她更偏爱伶俐懂事的人,于是元春也没有透出半分来。慢慢地她发现梦里的事还真的都能够对上号来,就像是贾家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比如她大伯母过世的日子就一样。   要说一般的梦应该是早晨醒来就忘了的,但是元春的这些个梦却是越做越让她的性格也发生了转变,就像是瞬间长大般似得,莫不这就是自己以前就经历过,才能这样的得心应手,元春如是想着。   可也是似是而非,因为梦里面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已经比现在大了个四五岁才对,可要说有什么和梦中不同的地方除了这一点之外也没有别的了。梦里面的事情说到了很后来,她十四五的时候进了宫,后来成为了三皇子的身边人,再后来当今圣上过世了,三皇子成了新皇。   而也就到了这里梦就断了,后来也就是重复着内容,就像是要把这些梦境刻到灵魂里面似得。她记得最多的就是三皇子郇昶,因为他是自己后来的夫君,所以一些三皇子的事情梦中也有出现,里面就有说就是今年三皇子去江南办差,遇到了提前来的潮汛。后来貌似牵扯出了一桩大案子。   元春拍了拍脸,这梦说它清楚,也是正站在那个自己的角度上,但正因为是她的视角,很多事情却又都是含糊不清的,这与现实对照起来,却是虚实不能搞清楚了。可其实元春在内心深认定了那些就是自己以后的经历,这是个预知的梦境了。   话说回来,郇昶不会出事吧,他可是自己以后的夫君啊。   要问一句元春的梦里,怎么只有三皇子郇昶,没有五皇子郇昰啊?   那她可就是不清楚了,这在梦里可是没有预见的。只是,依稀在梦的后来说了三皇子登基的时候,他的兄弟只留下了义忠亲王与忠顺亲王,五皇子应该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位,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说。   梦境是不是原来的轨迹,元春自身也已不是那个早就应该十多岁的元春,变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而开始就是这场将要到来的暴雨。   “轰轰轰!”一道大雷落在扬州城外的上空,暴雨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元春没有像原著的时间出生,晚了很多年。   她做了原著里面她自己经历事情的诡异梦境,但是这些是残缺的,毕竟梦只是梦。   所以,不是重生,可是这种梦因为就是原来的轨迹,所以被元春记住了,并且让她性格也发生了改变,成熟了起来。   至于会不会因为记得太清楚,发生问题就不好说了。 ☆、23、缘情尚不知     就说第二日,郇昰三人一同去了扬州的库房,开始对照起那些账册来,却是和上呈京城的原始账本没有什么两样的。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也不得不怀疑,当年副官誊写的副本账册都是有问题的,而那场大火的起因也变得古怪起来。   “不行,微臣还是想去看看,如果当初只有扬州的帐是对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有那里的堤坝才是好好修建的。现在,虽然没有什么相关的问题呈报上来,但是那是真的没有,还是没有发现,还是未知之数。微臣还是去汛期里最重要的固安县看一下。”   刘宇却是心中不安起来,如果当年两淮一带的修缮有问题,那么扬州就真的没有问题吗,是因为这里是商贸往来的门户之地,不敢在上面做手脚的缘故?还是要谨防一步的,这人心要是变黑了,真的会考虑这么多?他还是趁着汛期还有一个月才要到的时候,去看一看的好。万一有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没有一个防备。   “刘大人言之有理,那我们也去峰南县看一下吧,那里也是险要的地方。”郇昶说着看向郇昰,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扬州这一带要是有了问题,那可是个大问题,他们两个皇子也是担不起这个过失的。   郇昰想着扬州边上除了固安与峰南外,还有一处胡海也是重要之处,只是相比之下,那个地方的潮汛没有那么的猛烈,却也不能放在一边了,“一人一处,我还是去胡海吧。”   就这样三人却是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去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郇昰到达胡海县的第二天晚上,夜里落下了一道惊雷来,伴随着的那道闪电却是将整个天光都给划出了一道口子的感觉。紧接着就是暴雨从天而降,似乎像是要把整个胡海县淹没的感觉。   “快点,起床!下大雨啦——”这样的叫喊声在县城与边上的村庄里都响了起来,却是不成想这样的叫喊声根本就是淹没在了雨声之中,大家都向着高处的地方跑去。   郇昰看着窗外的雨势,就是鲜少有表情的脸上都是皱起了眉头来,这个样子怕是不妙啊,如果连着下一个晚上,怕是周围的田地都会被淹掉。郇昰还没能来得及到河堤上去看一下,不知道那里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还有县衙中已经派人过去了吗,这个雨势是必须要抢险才行的。   “五爷您现在去堤坝会不会太危险了,还是往地势高的赶吧。”殷溪侍卫跑了进来,他的浑身都已经湿透,那个湿透的衣服,简直可以凝出一大盆水来。“卑职刚刚按着您的吩咐去了县衙,督促县令快点抢险,他已经在安排人手马上赶过去了。县令说胡海县这一头的堤坝没有问题,应该能让水流得到舒缓。”   “还是要亲眼看一下,那个县令他自己去看过?他不是去年中秋后刚调任到这里来的,就能那么肯定。”郇昰也是发现了这里的几个县令都是刚到任不久的,也不知道他们对于治下的情况有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认识。   “看那位的脸色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殷溪侍卫想着胡海县令的脸色,和郇昰一起出了门。马上骑马急奔向堤坝的方向,等他们刚到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十分了,但是这雨势阴沉的连一丝的亮色都没有。   郇昰就看见衙役们与召集来的工人们都在抢险中,这条支流的水流已经很大了,眼见就要漫过河堤,也是县令说的,应该没有问题,才能一直挺到了现在。   就在大家拼尽了全力里,与天上的大雨做着分秒必争的对抗时,抢险工作一共持续了三天三夜,沪海县令前来呆了一整天,又是退回了县衙安排着百姓的疏散工作,都向西边的地方迁走。   却说郇昰也在这里呆着三天了,见那雨势似乎要减小就要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个胡海县令也是来了。“五皇子,您看这里应该也能够挺过这一关,要不您就先撤离吧。”他看着郇昰一同下去抢险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五皇子出个什么好歹了,皇上的怪责他能担得起吗。   “熬过了今天,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回去。县城里都已经疏散了?”郇昰望着胡海县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今天看着堤坝的神色有点奇怪。   “都已经疏散了,只怕经过了这一次,扬州这一带都要好好整修与重建一番了。”胡海县令却是眼光闪烁的看着河面,今天着雨势可是一定得小下来啊。不然,他把心一横,还是先回府就准备走人。“五皇子,卑职在县衙中还有事情,就不在这边了,您也是快点回来,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就在大家以为能够熬过这个夜晚的时候,子夜的时候,天上又是一道雷鸣,更大的雨势压了下了,堤坝上的人们被这阵雨势给浇了个劈头盖脸,河上的水势一下子大了起来。“五爷不好了!出事了!”殷溪却是从远处奔了过来,郇昰在大雨声中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五爷!县令,他,他跑了!”殷溪大口喘着气,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轰!——”的一声巨响,河岸决堤了。河水猛地就冲了过来,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时辰前眼见着就要抢险成功的样子,会有这番的状态,就都被卷到了滚滚大河之中。   郇昰在落水的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想到他一直觉得不安的原因,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落到了一个局里面吗。如果没有早来的这场暴雨,也许一切就被遮掩了过去。   然后,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个浪花不知打向可何处。   ****   薛蟠的童试结束了,就像想象中的那样顺利的取得了童生的资格。他倒也是没有表现的太出格,但是回到了家中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王大夫给宝钗来例行问诊的时候,确切地诊出了宝钗体中热病,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就是不好根治,总是会引发咳嗽的症状,要用相对应的冷方。但是,王大夫在儿科这个方面还真不是最好的高手。而只能保守的治疗着,然后寻寻有没有什么良方。   这个问题还没有结束,薛蟠就从薛家分号店铺那里得了消息,两淮一带几个小地方的河道堤坝出现了问题,京城里面已经派人来治理的。也不知道今年的汛期会不会提前来,但是听了这样的消息,薛父与薛蟠在商谈了一番对策后,决定了要让庄子上时刻准备着,一旦有一点不对就先行收割了,省的全都损失。   饶是这般也没有想到这场雨来得如此之早,雨势之急之大恐怕两淮这次是遭了大灾的,就连金陵城中都有了很深的积水。   而等天气稍稍放晴,薛蟠就连忙赶到了城郊沿河的庄子上,那里可是他好不容易淘来的海外良种,这次恐怕都是淹了,也不知道抢回了多少。   “怎么样!”薛蟠一下马车连忙问着庄子的管事,“抢回来多少?”   “大爷,只有一成也不到。”管事说着低下了脑袋,“雨势来的太快了,比以往早了整整一个月。”   薛蟠听着这个数字,可是心痛呢,因为这个世界历史的改动,像是清初引入并推广的植物与粮食到现在还没有个影子呢,像是他试种的马铃薯也是从福建那里的洋人手中收购来的,育种很少,好不容易培养了一点,都毁在了这场大雨里。“另外几个庄子也是一样吗?”   “是的,大爷,我已经安排了尽快翻耕田地,早点再种下去。”   薛蟠心里头叹息,这也是要再花费时间的,作物又不是施加了仙法,能够‘嗖——’的长大。从一种作物引入大庆,适应这里的环境与土壤,改变自身的一些属性,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就是把前世的土豆种带过来,也是半死不活的,这东西是要有适应水土的过程的。   “行了,这是天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抓紧办吧。还有当心不要有人员伤亡,那些个积水的小河道与土坑里可是要当心着。”薛蟠这句话才说完,就见着当归快步走了回来与一位护卫在说着前头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薛蟠听着沿河处似乎有点喧闹。   “大爷,那里发现了一个人,大概十五岁的样子,像是被冲进河道的,也是命大还有一口气,但是叫了半天没有声音。”当归回答着,却是悄悄地把一块玉佩塞到了薛蟠的手中。“这是在那位的脖子上的。”   薛蟠低头一看是一个上品的羊脂玉,还没有巴掌大,却是雕工古朴大方,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就看到在上面刻了笔锋奇异的‘日正’二字。   也就是转念间,薛蟠闭口默念出了‘日正,昰也。’ ☆、23、不争则死矣   等郇昰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间乡间农庄里,而偏过头,向窗外望去远处似乎还有农人在田里耕作的样子,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浑身酸痛,就像是被千万匹马踩踏过的样子,而大河水势的巨大拉扯力远远超过这些。这算是被救起来了,郇昰感到他的脑袋还没有清醒过来,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日子了。对了,胡海县,那里是被淹没了吗。   郇昰不顾身上的伤痛,还是挣扎着下了床,一步一颠的走到了门边,推开了门,就看见了门口守着一个小厮,不知书中捧着什么书在读,见到郇昰出来了连忙起身,“这位公子你醒了,我马上就去告诉大爷。”   黄芪说着连忙向外面叫了声,“那位河边的昏迷的公子醒了,快点去地里通知大爷。”   郇昰却是在黄芪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他瞥见了先前另一个凳子上黄芪在看的书《农物画集》,这才发觉那不是个刊印的书籍,而是一个自编的手绘本。郇昰心里想要拿起一观,但是脸上却是没有半分表情,连带着一丝好奇也没有。没等他多想些什么,就看到一个身着粗布衣却是面容清秀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夫,手中还挂着一个药箱。“感觉怎么样,这里是金陵郊外,不知道公子是从哪里落水的?”薛蟠一边示意王大夫再给郇昰诊脉。   “金陵?”郇昰觉得这和扬州的距离虽说不远,但是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飘打到这个地方。“现下是几时了?距离那场暴雨已经多久了?”   “你是被暴雨冲毁了城池而飘到这里的吧。救起你的时候,已经距离暴雨结束三日了,而你也昏迷了小半个月,要不要先向家里报平安。”薛蟠还记得他见到的那块玉佩,那种工艺出自于北边,其中的暗纹镂刻与薛父给他见过的祖父的一套御赐青玉壶杯的刀法相差无几,只怕他救起的人非富即贵。   王大夫在一旁问过了脉,向薛蟠点点头表示没有大碍了,“这位公子也算是运气,在河中飘了这么久,撞倒了河中的暗石,却也是磕碰在胳膊腿上,没有内伤,只是四肢上的淤伤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消去。不过好在是冲到了这边的小河中,在往前走就是荒山了,那里的河道都没有被清理过,不定会撞到什么荒树断石呢。”   “谢谢。”郇昰却是突兀地说了一句,既是向着王大夫,也是看向薛蟠,他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吗,远比那些伤要要重的多,这也是多亏了面前的少年肯出手一救,大夫的医术高超才能恢复的快。   郇昰自幼的时候就知道,没有谁一定要救谁的命,也不是自己身为皇子就一定会有人愿意粘连了,福祸相依,与皇家搭上了边,是平步青云,还是深陷桎梏,不过是转瞬之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郇昰不像一个纯粹的皇子,他没有天生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也许与他自幼丧母,养母与弟弟又相继离世,看清了皇宫究竟是什么地方。   薛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道谢,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无动于衷吧。既然你是倒在了我的庄子门外,而我这里又恰好有个大夫。也不是我着急奔赶地就专门为了救你走这些路,倒是赶巧了是为了看看暴雨灾后的情况来的。”   薛蟠之所以没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这句道谢。要是不仔细看,郇昰的这句道谢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因为他的脸上没有流出一丝感激之情。偏偏薛蟠看到了他眼中却格外的真诚的眼神,这样的情况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面瘫吧。“对了,我姓薛名蟠,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郇伍。”郇昰简单地说了两字,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他知道金陵有薛一家,不就是那个因为在金钱上从龙有功的被称为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么。而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传言中的薛家长子薛蟠了,却与京中的一些传闻有所不同,为什么这样一个看上去书卷气弄的少年,会下到田中呢,看着薛蟠的鞋上还蹭有湿土,显然是听到自己醒了之后马上就赶来的。   郇伍不正是郇家第五位,想着那个日正的玉佩,这些一串联不就是说出了这位便是皇家的第五个儿子郇昰,也倒是与世人言传中的孤僻寡语有点相似。但是,在皇家能言善辩的不一定善终,寡言少语的未必没有机会。   “郇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吧。”薛蟠等王大夫留下方子离开,倒也让人先煮了一些易克化的东西,待郇昰用过膳之后,他自己也清理了一番天地上带来的灰尘,两人才坐下来说了话。   郇昰见薛蟠说明了自己的来处也不奇怪,那些口音可是骗不了人的,要是薛蟠连自己是五皇子也知道,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身上没有直接证明身份的东西,却能间接地获得一些消息。薛蟠又不是没有见过富贵为何物的普通百姓。   “我是从京城来的,等下麻烦派人送个信到东城猫儿胡同的李家馄饨,多谢了。”郇昰却是把话题引到了那场大暴雨上,“不知道半个月前的那场大雨怎么样了?你可知道这里田上的状况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听说扬州那边有一大片都被淹了,而金陵这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很多,这里的庄子上的东西也只收到了一成不到的量。”薛蟠没有遮掩,遮掩的事情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心中猜测,这次郇昰的南下恐怕就是为了前段时间的堤坝事件,只是像是郇昰这样刚刚入朝的皇子,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记着薛父前几天说的三皇子似乎是到了扬州,也受到了暴雨的牵连,阻碍了回京的时间,也许是他的三哥同他一起来的?   “听说朝里面已经派了刘宇大人到这里来处理暴雨水灾的事情,还有三皇子也被皇上安排着协同办理此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薛蟠说着却是看着郇昰的反应,不得不说要从这位脸上发现变化真的不容易,而郇昰却是暗自一愣,又转变了话题,“冒昧的问一句,刚刚我看见了你家的小厮在看一本农书,不知道能不能借阅一下。”   “自是可以,那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东西,本来与食物有关的书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的,民以食为天吗。”薛蟠让黄芪取了一套自己在薛家的农庄中观察到后二记录的农书进来,“不是什么深刻的东西,就怕郇公子觉得浅陋了,这是根据天地里面的事情,写着自娱自乐的。”   郇昰接过了四本不算是薄的书,粗粗糙的翻了一下,和时下的书籍不太一样,那上面的图解十分详细,倒是让人一目了然,不会只知其意不知其形。“多谢了,我在贵庄多有麻烦,待日后,你来京城的时候,定做地主之谊。”   才是初见之人,薛蟠与郇昰也没有多聊,也是顾及着他的身体还要休息,而他们也不是冲动之人,却从寥寥数语中,知道了对方的大致为人,传闻就是传闻,郇昰没有看见薛蟠呆傻的病样,反而觉得是超于同龄人的少年。薛蟠却是在郇昰的身上见到了少有的,保留着自己本身的皇家之人,若能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能有刎颈之谊。   等薛蟠告辞离去,郇昰才仔细的想起了这次两淮事情的前因后果来。不得不说,这样的危险出乎了他的意料。   以前,郇昰就知道在朝中混的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或者说能站着脚跟的总有各自的理由,而从这次秘折的开始恐怕就是一个局,对着不是早就故去的李铭大人,而是背后之人。   要说李大人其实是父皇的亲近,才有把他派来解决两淮这个重要之地的堤坝修缮工作。那个时候,就有人告状李铭贪墨了修筑中的钱款,却是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对方没有有利的证据,而账册也是没有问题,只是在这之后的两个月大火发生,原始账本被毁,只能把誊写的副本入库。   按理说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没有这次的连续损坏事故的话。   可是,这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应该是十年前就发出怀疑的声音的人,在又一次的质疑。无意副本的誊写是有出入的,而大火烧毁的却是真真的证据,火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偏偏事情没有到此为止。   郇昰看着头边上的帷幔,要是这场大雨没有早爆发一个月,那么其实真正有着更大问题的就是扬州本身这一点,还会被遮掩着,大家都以为副本才是有问题的,对于原始的扬州账册则是没有那么大的疑惑,而扬州的堤坝前头没有出现问题。等全面修复的工程开始,许是能把扬州这里的问题带过去。   只是,根据情况来看,那个弃城而逃的胡海县令明显是知道一点什么的,相比之下,去了处于险要地势的刘宇与三哥却是好的多,起码那里出现坍塌的时间没有这么早。   对照记忆中最后一日在扬州看到的账目,郇昰长叹一口气,恐怕这里面的问题三哥在那个时候就知道。   如果前头的坍塌是伪劣重建,这里就是以次充好,一般不出问题,但是一旦有了大问题,就连一个反应的时候都没有,就会有损毁的可能。而其中,看起来不在重要之路的胡海,就是当年用料最有问题的地方,因为那里不太容易出现大的水题,那建筑的人就抱着不会有暴雨意外险情的侥幸心理,而在那边做了最大的手脚。   不是他要往深了想他的三哥,而是从一开始来这边,办理差事中表现的都是郇昶,他那种眼眉中极力掩饰,却还是想要争得什么的意味,已然落在了自己的眼中。而现在委以协查之任的也是郇昶,怕是里头是父皇,让郇昶确认自己这个五弟到底有没有危险。   郇昰不想再深想下去,原来的秘折事情,想要扯出的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自己才五岁,如果背后与皇家中人有关,无不外乎太子、二哥与三哥。   而三哥其实也才十二来岁,没有这样的能量,那针对谁的话,也可以猜到,不过是太子与二哥间的五五之数。   只是,没有料到还有案中之案,牵出了更有问题的扬州,这是不是同一批人所做,还是未知,但是从结果来看,三哥协同刘宇参办两淮之事却是让他有了进入江南势力的机会。   所以,就在那个选择去哪一处的堤坝查看的夜里,他的三哥真的是无心,还是想以县令弃城、皇子失踪为借口的有意介入两淮之地呢?   这样被当做棋子的自己又何其倒霉,如果不争是被利用到死,那是不是只有选择争呢? 25难分真假心 “五爷!”殷溪看见了郇昰平安无事的样子,真是松了一口气,那日在县城郊外的堤坝上被大雨冲走时,他都来不及拉住自己的主子,后来他被冲到了一处浅滩上面,由于水性不错,也没有受多大的伤。在如何也找不到主子的情况下,只能先赶往扬州向三皇子请示,并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一切看皇上如何定夺。而昨天夜里接到了薛家发出的平安信,殷溪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金陵。 还有一个人比殷溪更希望郇昰不要出事,起码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性命上的大碍。与郇昰不同,郇昶与刘宇所去的县城,在堤坝损坏的时候,他们都有了一定的准备,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当郇昶见到殷溪一个人前来的时候,就知道八成是出事了,五弟去的胡海怕是保不住了。 郇昶着实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下如此厉害的一场大雨,当他在扬州府接到郇昰的来信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没事就好,来江南两个人,回去一个的话,父皇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殷溪你马上带着太医一起去金陵,好好地给五弟看一下,千万不能留下什么病症来,也带着我的书信过去,务必让他好好休养,让主子康健安好是一个护卫的责任,这不用我来教你吧。” 殷溪忙是跪下应诺,这次是他的失责,才让主子陷在了危险之中,回京之后皇上的责罚还要另算,当下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谨遵三爷的教诲,属下一定会确保五爷的安全的。”就立即和太医一起赶向扬州了。 “五皇子体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前头的方子待微臣辩过之后,稍作调整,再用上一段疗程就可以了。就是不宜舟车劳顿,要好好地静养一段时间。五皇子也是该保重自己才是。”这段太医倒是在皇上心中挂了名的一位,把他派到江南来,也让大家觉得了圣上对于自己的这两个儿子的重视,只是这一笔让另一位不开心,那就是太子。 “多谢段太医了,父皇的关爱之意,儿臣自是心有感知,这也是皇恩浩荡,才让我死里逃生。”郇昰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像是对着父皇的重视感恩戴德,只是他不自觉的想到了薛蟠,这两日他和薛蟠一起住回了薛家,毕竟农庄上的条件不算太好,不适合养病,前头是他昏迷着,现在还是去薛家养病比较方便。 只是当他看见了薛父对于薛蟠的关爱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的不夹带着利益与权势的亲情的。如此一来,难道父亲把最好的大夫派给自己的儿子看病不应该吗?大家又有什么大惊小怪,那些无端的猜测又是从何而起,还不就是因为在父这个字前头多了一个‘皇’字。 段太医没有留着太久,改了药方就回了扬州,然后赶回京城了,皇上身边可是离不得他太久。 郇昰接过了殷溪捎来的郇昶的信,没有打开,转而问到,“扬州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出了事情之后,三皇子与刘大人就严格地布控了,算是及时地控制住了灾情,不过还是有不少的地方遭了难,现在赈灾的部分三皇子管着,刘大人在加速修缮堤坝,就怕后面的梅雨季会有更大的雨势。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殷溪这些日子可不是光着急了,他是郇昰的人,自是要打听清楚形势。 郇暋酢醯阃罚疽庖笙鋈ィ嗣欧猓故前阉蚩恕P爬锩娴哪谌菀膊凰闵伲阕阈戳擞腥持剑泶锪巳缍运牡P模约案富实慕辜保康髁怂欢ㄒ煤眯菅荒芰粝虏「础6杂谘镏莸氖虑槿盟灰倚模缫欢ɑ岚锼业接Ω贸械W镌鸬娜耍富室脖硎菊獯尉尤挥邢亓钇嵌樱涟傩沼诓还耍奘犹旒已龅陌参#锊豢伤。欢ㄒ喜榈降住K橇饺饲懊娌榈亩饕丫从沉瞬簧傥侍猓獯沃灰程倜希湍芰怕懿钒纬瞿嗬础5然峋┏堑氖焙颍艿谜庑┳锞突嵊懈龀銎诹恕?br> 郇昰看完忽然‘嗤!’地笑出声来,这真是让他养病的好意,还是不想让他插手扬州的事情,说起来这次的功劳到到头来都是三哥的了呢。 不过,他才不会抢呢。三哥这次做的有点多了,不知道太子大哥会怎么想呢?要说太子在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相信的。 “叩,叩,叩。五哥你现在有空吗?”郇昰正想要嘲笑他都要傻傻地分不清楚兄弟的真情假意时,薛蟠出现在了屋外。“我给你带了秘药过来,就是那个蟹壳青。” 郇昰马上站起来去开了门,就低头看见了到穿着一身绣竹暗纹长衫的薛蟠,他的手中拿着个褐色的瓷瓶。少年看到自己露出了一个干净的微笑,举起了瓷瓶,“这个,就是我上次说的专治瘀伤的药膏,试试吧,效果好得很。” 郇昰却是被这个逆光而来的微笑,弄得想要后退半步,明明只是一个少年的微笑,为什么他像是看到了明月皎皎,听闻了泉水泠泠,让人错觉地认为那是一个谦谦君子的美好。只是,郇昰能说的是有干巴巴的一声“谢谢,进来吧。” 薛蟠丝毫没有在意郇昰的语气,他在这几天里面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就是一脸面瘫的表情,也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善意,不过行事上面是一个务实的人,这样的性格身在皇家不是一件好事,不能结交善缘。却又是一件好事,在红墙之内谁不带着面具,怕是皇上自己也是带着的,心里头的人与表现出来的没人知道是不是一样的。而郇昰的这种寡淡也是面具的一种,把那些虚情假意、阿谀奉承隔绝在了心门之外,留下了一块净土。 薛蟠让小厮打了温水进来,而后让郇昰擦干净腿部,想要试一下药效,“五哥,这个蟹壳参做的药膏可是金陵同济堂的老方子,也不对外供应,怕是京城也没有多少,里面的药材不是贵,而是要凑齐的有着不少的困难,光是对于这味主药蟹壳的要求就高的很,所以产量极少,不过药效也是立竿见影的。这不是刚知道他们出了几瓶新的,我就厚着脸皮求爹去买来了,快试一下吧。对了,你还是要自己来吗?” 郇暋酢醯阃罚酉铝苏馄靠此埔坏愣膊恢氐囊┢浚ο胍鍪悠渲邪纳埔庥胝嫘模雷约阂丫谡舛潭碳溉绽锎ッ搅苏庖簧静挥Ω门龃サ母星椋饣崛盟崛恚侵侄饕丫彼懒怂乃母绾退难浮?br>  薛蟠却是想着五皇子的习惯是够古怪的,一点也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更谈不上他自己能做的事情,让下人服侍了。听说去年郇昰已经大婚了,连孩子也有了,不知道在京城家里,他是怎么过日子的,难道也是这般的光景,那五皇子妃受得了? 郇昰想让薛蟠出去,可是看着对方一副我想要帮忙的样子,想着等下后背确实够不着,比起让殷溪或者下人来涂药,还是比较不抵触薛蟠的接触。郇昰就开始沉默地擦拭了腿部,涂上了药膏,然后半褪下了衣衫,将瓶子交给了薛蟠,“麻烦了。” 我根本不能从这样的理直气壮的语调中,听出你有半点麻烦他人的意思。薛蟠少有地在心中吐槽着,轻轻地将药膏涂到了后背的淤紫上,再次看到那些大块的瘀伤,薛蟠还是露出不忍的眼神,他不能想象如果那天郇昰再被水往前冲一点的后果,也许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这样一个在这个时代,眼前这位让自己觉得有点奇怪的人,如果连认识的机会也没有,是多么遗憾的事情。这个时候,薛蟠还远远没有想到,他们之后的相濡以沫与心心相印。 郇昰如果知道薛蟠脑中的想法一定会诧异,因为在这之前,他的行事觉得是让人产生不了亲近之意的,高墙之中什么都容得下,包藏祸心也好,明争暗斗也好,除了一样,动什么也别动真心,所以还有真心的郇昰在众人眼中是奇怪的,他自己只能用面瘫与寡言来隔绝他和那个世界从本质上的格格不入。 因此,薛蟠好奇的他是怎么与五皇妃相处的场景根本没有必要。 京城,五皇子府里,报平安的信终于是送到了。五皇妃看着信,双手都是在颤抖的,还好老天保佑,扬州没有事情,今天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皇子妃,世子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也和世子说说五爷平安无事的消息。”一边嬷嬷在听了这个平安的消息后,也是把悬空的心放了下了,不管郇昰是不是刚刚入朝,他有没有什么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只要府里的主子没有事情,光这一点总算是让五皇子府中众人又找回了主心骨。 五皇子妃却是顿了一下,“不了,世子还小呢,这些事情他也不懂,你也别让府里人吵着他。”说着便是回了内房。嬷嬷看着这样的五皇子妃,也只能心底摇摇头,这就是天家子嗣的婚姻,根本谈不上什么温情,到了五皇子这里就更冷清了一点。除了洞房那夜,五皇子也没有进过皇子妃的房间,这事情宫里没有人管,生母早亡,养母后亡,皇上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的,等皇子妃被意外爆出了怀孕的消息,也让皇上放下了心来,总算五皇子已经有了子嗣,这也就行了。 五皇子妃却是坐在了梳妆镜前,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扬州的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刚才接到信的喜悦却没有半点为了郇昰,而是另一个人,郇昰没有事情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也会平安无事呢。 一念缘起,却也是一念孽生,在豆蔻年华的惊鸿一面,让那个人留在了自己的心里,满以为会是天定良缘,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嫁入皇家。 想着那个在洞房之夜就怀上的孩子,自己真的喜欢不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于心的背叛。“咳咳——”五皇子妃用力地咳了起来,就在产后她的身体也是慢慢不好了。心病还要心药医,她的心药已经是回不去到不了的江南烟雨。 26斗草生乐意 五皇子妃心里记挂的人是谁,郇昰是没有心情去管的,既然他们已经结成了夫妻,对方无情也好,他自己无心也罢,这事情已经不得悔改了,比起不能自由出行的五皇子妃,郇昰觉得生而为男是一种幸运。 而他能做的是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不要让儿子重复自己走过的路。但是有时候郇昰也会想,如果小儿接触了那些不属于天家的温情,以后会不会心软而不能存活在冰冷的皇家之中。无论如何,现在儿子还小,可以好好地养,所以他早定下了其为世子,在儿子身边照顾的也都是自己的人。 当府中的线报送到郇昰的手中时,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就收好了。他的妻子如果只是在心中想想从前,不愿面对现在的话,也就这样吧。人要公平一点,自己也没有付出过一丝半点,凭什么要求别人呢?却是不知自己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的标准看来,是那样的离经叛道。 这日宋诠从苏州回来,前一段时间林海请他过去指点一下了林瑜的课业,为的是林瑜进入江南最著名的湖畔书院的考试,而林海本是要亲自教导的,结果出了扬州的事情,整个江南都被牵扯了进去,他自是得不到空了,这会趁着书院还没有开学,让林瑜也来金陵放松两日,之后就要正式入学了。 却说在薛家见到了郇昰,宋诠倒是一愣,他是听说了五皇子在这里受了伤,倒是没有想到救人的是自己的好徒弟,还想着怎么称呼郇昰好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宋先生,能在江南遇到你真是缘分,我也是才听楸枰说了才知道你收了他做弟子,伍还是感念当年先生的一番教导。”这的楸枰是薛蟠的表字。 宋诠摸了摸胡子,摆手称不,“五爷不用客气,当时我是你们的老师,自是该教书育人,如今老夫已经丁忧卸甲,不想凭着你我之间浅薄的师生之缘竟能再遇,也真是天意。”这话说的是十多年之前,宋诠当过几个月的四皇子与五皇子的老师,可是后来四皇子过世了,皇上也是让宋诠入了刑部。一晃眼十多年,眼前的郇昰已是没有了当年的小豆丁的模样,就是这板着脸的样子,还是有迹可循。“五爷此番也是幸免于难,以后定会时来运转的。” “那就借先生的吉言了,不知可否再称我为一声森伯?”郇昰说的是当年的一句戏言,那时候他与四哥还小,没有表字,一日宋诠教导他们有关茶的知识,说到了茶的别称,其中他选了森伯,而四哥选了苍璧,作为表字的一件趣谈。如今旧时重提,也是郇昰有心拉近与宋诠的关系。 宋诠倒是被这个称呼勾起了当年的回忆,小时候的郇昰就已经有了他自己选的那个‘森伯’一词般,应了其中‘方饮而森然严乎齿牙,既久四肢森然’的感觉。但是选择了贡茶尊者苍璧的四皇子,却是早早不再了,难道是恩宠太过而压不住吗。这也就是一转念的想法,宋诠倒是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森伯,这当真是有点怀念的味道,老夫也只敢在金陵叫着。”等回到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他们都不是简单的宋诠与郇昰了,自是不能有这般亲近的称呼。 “先生,你们的悄悄话可是说完了。”薛蟠带着林瑜与薛父薛母请安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把林瑜介绍给了郇昰。“这位是郇伍爷,京城来的。这是林海姨夫的儿子林瑜。” “郇伍爷好,小子林瑜。”林瑜已经听薛蟠隐约提过了这位的身份怕是不低,薛蟠倒是没有直接说出郇昰是皇子,这个时代的人对待皇家总是过于的恭敬,像是他与老师那样的人可是凤毛麟角。 “恩,你好。”郇昰照例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在京中就听说了林家收了一个养子,如今一看也倒是与林海有着一脉之风,希望是个不错的。就是林海那个人,倒是个是父皇的纯臣,江南有他在也是一件好事。 “好了,大家也算是认识了,今个本就是出去踏青散心的,你们也不用在相互客套了。我们今天正好有四个人,也是能玩玩斗草的时候,上次蟠儿不是看着想要找点课业之外的游戏吗?这个时节就该去斗草。”宋诠充当起了大家长的角色,带着这几个年岁相差的少年们一同去逛了曲杵院,那里是个四季都宜一游的地方,花品甚多。 “斗草?”郇昰却是没有玩过这个东西,只是在宫里看着小太监与小宫女们玩过,他们就是找了几根草比比韧性,看哪一方手中的草会先断了,便是输了。也是知道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远不是诗中说的斗草得珠玑,那可是要相当的文识才行。 “五哥没有玩过吗?花草不分,只要谁能对出的名字多就算是胜了。白居易都说了,抚尘复斗草,尽日乐嬉嬉。我们也要试试才好。”薛蟠看出了郇昰眼中的困惑,恐怕他没有玩过这般有意思的东西,也想拉着郇昰多尝试一下不同的生活,也能留下一些轻松的记忆。不是满布红墙宫锁的冷清。 这时的薛蟠根本没有想得太多,在他看来郇昰的性子是不太适合登上皇位的,那种深藏的柔情许是难得,但是在皇位上若没有过硬的实力,却是会害了他。 虽说薛蟠已经对朝中大局有了个宏观的认知,在他看来太子这个位子上的大皇子可是极不好做的,自古以来做太子有好下场的寥寥无几,而剩下的几位皇子,皇上也没有什么偏好,要是真的有还是对着六七八这三位更加偏疼一点。 两人却是没有想到,后来将整个大庆弄得暗潮涌动的诸位之争,以及改变了历史的车轮的世界转折,就是在这个初夏之际开始的,引发的导火线就是这场扬州的大雨,把几方势力都拖了进来,也让原本一心离开尘世的无心之人卷入其中,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待大势已定之后,薛蟠想起从前的自己,觉得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对郇昰与常人不同,怜惜之心与希望一个人有些美好的回忆,也是情起的一步初始。 “蟠表弟,能不能让让我,许我先来。”林瑜虽是与薛蟠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通信已经很久了,倒是和薛蟠熟悉的很,也才敢开玩笑的说了这句话。 薛蟠倒是没想占一个先说的简单的便宜,不过说什么也应该是最小的他先来吧。“难道不是从最小的那个开始?瑜表哥,可是不能连小孩的次序也要抢的。” “这话本是对的,但这次不就是让我在入学前放松一下,难道表弟不应该尽些地主之谊?”林瑜揶揄着说,倒是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好了,好了,蟠儿,这个时候倒是装起小孩子来了,就让瑜哥儿先,森伯你没有意见吧?”宋诠定了主意,不让着表兄弟两人胡闹下去,又询问了郇昰,谁让他的身份特别呢。 郇昰摇摇头,他才没意见,这般自然的气氛当然是好的。 “泽兰一名称水香。”林瑜指着院中的一株兰草,“我有水香。” “南来当山辣,”薛蟠以山对水,以五味中的辣味对着香味,是做山辣,三奈的别称。“桂州谷出倚待草,五哥你看呢?” 郇昰指向了一株玫瑰花,“庭角静开徘徊花。”这到是绝对,用倚门而待的惶恐对着前程难测的徘徊,他又想了想,“续折接骨得接骨。”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接骨是续断的别称,这味草药有补肾气的功效,而骨又属肾水。”宋诠想了下才说,“我的话就用扶筋一对吧。” “先生的这个好,筋对骨,扶对接,它是‘狗脊’的别名,有同样的药效,而且筋属肝木,正好是水木相生。” 几人这边的斗草是玩的开心,一心在缉拿背后案犯的郇昶,也是没有多思考的时间,而心情最不好的就属太子了。 “啪!”太子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就想要把它狠狠地向地上跪着的这个人扔过去,最好是能砸死这个蠢货,可是临到一半他的手硬是转了个弯,将杯子猛地扔到了那人膝盖前方,还是要忍,不能太过了。太子硬是吸了一口气,才让口吻没有那样狰狞地问,“你是说扬州的事情,他们没有做干净?当初是谁拍着胸口保证一定没有问题,就是李铭从地里面爬出来,也是没有证据的?你是吧!总不能是我老的已经糊涂了吧!” 那人连忙是狠命地摇着头,“太子可是不老,一点也不!这全是卑职的错,才被三皇子翻出了蛛丝马迹,本来这件事都能推到李铭的身上,就是他入了土,罪名都是他的,只是没有想到那里的账本还是有没有修改的,这也是因为江南的商人不都是听我们的,最大的薛家就还是皇上的人,要想一点痕迹都没有,光是三皇子查了那些商家的帐就可能有纰漏。几年前,处理掉了那个粮商就是不配合我们的运作,只是像是薛家与甄家这样的人家,可不是我们能够操控的,皇上是一定会发现的,不说四王八公还暗中丝丝相关。” “这要你来教我,早点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件事情在去年末的时候,我就说了要快点摆平,把那些堤坝也再补补,要是那个时候,他们手脚麻利一点,会不有冲坏堤坝的事情吗?你们应该庆幸这次叫是我五弟活着回来了,不然的话,父皇那个性子会有什么事情,你还不知道?” 那人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在皇上眼中天家的威严是绝对不能被侵犯的,还好五皇子被救了,但是他们在两淮的十几年的布置也都乱了。“太子爷,卑职只是心疼那是十几年的布置,就这样被三皇子与刘宇给捣了。” 太子背过了身,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得不到的东西,三弟想要插一手根本不可能,现在只能以退为进,让父皇重新全面掌控那里。那么只有那个人了,苏州知府林海。听说他收了一个养子,养父子的关系到底是隔了一层,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归为己用呢。 27疑心此刻埋 被太子心里挂上了号的林瑜,已经回到了苏州,入学开始学习了。他自己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林家对于自己也算是真心接纳,除了那个邱嬷嬷看自己的眼神中总有一丝不明白的含义,他也是知道了贾家与林家不像是那么祥和。 郇昶正是查出了一个大的问题,而背后的事情直指京城,他看着面前的账面这次会拿到太子的手下的直接证据倒是一大收获,只是把这个东西交了上去之后,两淮势必被重新洗牌,而自己插入其中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把心里面的那些人选划拉了一边之后,在这里他还是有一个可以用的人,可惜那个现在已经不在官场上了,“去给甄老爷递个消息,就说我在老地方等他。” 郇昶换了便服,只带了一个侍卫,就绕行去了望月楼,那是甄家的一处饭馆,倒是隐蔽的很,只找到熟识的顾客,打开了包间的门,甄家的现任家主已经在等着了,“三爷,多年不见,可是越发的清朗了。” “一别五年,大老爷的气色也是不错,想来这些年在江南过的还算好。” “呵呵,老父也就是混个日子,当然不能同三爷相比,自从小女去了之后,这子女的孝心可是难以感觉到了。”说罢摇着头,请郇昶入了坐。 “是啊,令千金也是没有那个缘分,不想嫁到了京城会这么快去了,也是我没能尽完成你的一番托付,至今想来,我也是颇有愧疚的,王妃与她在生前也是引为姐妹,还听她说会为旧时姐妹烧个佛经,只期来世好好地过。” 这里头在过年之前甄家的女儿嫁到了京城的兵部侍郎家里做儿媳,甄老爷也是托了三皇子妃代为照拂一二,却是不想她身子骨不适合北方的天气,早早地就撒手人寰了,只是因为三皇子妃的照拂之情,三皇子与甄家暗中倒是有了一段善缘。 “万般皆是命,那是小女没有那个福气,不然得以贵人关照也不是顺风顺水的,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还没有问候三爷,这次来扬州也是受苦了。” “这不算是苦,也是为父皇效忠,为其排忧解难,遭遇水患也算不得什么。甄老爷可是看到了这两日在城门口的流民,这堤坝一事甚是恶劣,让那么多的人无家可归,现在刘宇大人救灾都忙不过来了。” “三爷,也是心系百姓,这水灾中我等也是要出一份力的,捐献点粮食什么倒是现下最实际的事情了。我听说薛家也是捐了不少粮食给了官府,用在了施粥上面,免得流离失所的百姓连喝一口热粥都做不到。” 两人的话到了这里也是说清了现下的情况,郇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次我三弟也是薛家救的,这到真是不只百姓要谢谢他家的捐助,我也是要多谢他们的。甄老爷不知道与薛家熟不熟?” 甄老爷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似什么也没有的样子,“虽说都在两淮,但是薛家从商,我们倒是没有多大的交流,倒是和京城里头贾家的关系更近一点。”他又稍停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到底大家都连着亲,真的远着也是不能的,怎么三爷想要结识一番?” 郇昰只是清淡地笑了一下,“我是想聊表一下感激的心意,他们救了三弟可是好事。”他是听出了甄老爷言语中的对于薛家的疏离,这也许是因为薛家是四大家族中唯一从商的家族,士农工商,虽说什么事都离不开钱,但是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个味道,才让人都远着了。而这里郇昶自是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性,他听说宋诠在金陵与薛家的关系不错,“不过听说宋诠倒是与薛家有过接触?”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宋大人喜欢稀奇的玩意,薛家又是天南地北的好东西都有,自是亲近的起来。”甄老爷倒是不知道薛蟠是宋诠的弟子的事情,薛蟠也不会把这事情满世界的嚷嚷,他到底还没有考到乡试呢,知道他才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也是没人多去关心一个皇商家中的小儿,既定的思维里,薛蟠也就是少时多病的小孩罢了。 郇昶却是多想了一步,真的是这样吗?旧时,宋诠与五弟也有过短暂的师生缘分,这会他们倒又是连接上了。不过,又转念一想宋诠那个人怪的很,在父皇那里也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否则丁忧怎么没有被夺情,而留在京中呢。 这头还是想要去薛家看一看,毕竟他手中的事情也是告一段落了,还没有去看望五弟说起来并不好。“甄老爷,五弟还在金陵,我即日便要动身去看看,也不知他的病是否好全了,京城里父皇定是挂念着呢。” 甄老爷点点头,他是知道皇上希望看到兄友弟恭的场景的,“三爷这样我就不能留你了,还是五爷的身体重要,您也带我尽一份心意,说起来要不是事情忙,我也一定去金陵,亲自探望了。” 却是因为郇昰在朝中没有势力,而也不见皇上过多的偏重,甄老爷才不会亲自跑一趟呢,甄家的示好可不是一个刚入朝的皇子受得起的。他也懒得去会见这个冷硬的五皇子。 **** “原来当时是那么一回事情啊。” 自那几日的同游玩乐后,薛蟠与郇昰的关系更是亲近了几分,到许是上天的缘分,这两人一人实为童龄百岁,一个青年少通透,一个不介怀对方的面冷,一个不小视对方的年纪,也是极能聊的来的。 这里薛蟠问着河堤被冲坏时的事情,郇昰除了具体的账本细节,大致把这番来江南的遭遇说给了薛蟠听,而薛蟠却是抽丝剥茧地了解到了背后的真相,看来这个三皇子郇昶不是简单的人。“那你三哥也会来这里看你吧。” 郇昰倒是皱起了眉头,他不希望三哥来到薛家,不知为什么他不希望有人打扰到这里的安宁,也不希望别人过早地知道了薛蟠的才学,也许是不想让郇昶点破了自己的身份,而使得薛蟠与自己分生起来,“可能吧,扬州的事情忙完的话。” 薛蟠看到了郇昰的不耐,他自己也是不想接待三皇子的,如果要说原因,是一个可怕的推测。 红楼的原著薛蟠是不曾读过的,只是听说个梗概,知道事情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十多年之后,才有了宝哥哥与林妹妹,而他们现在具是不见踪影的。那个时候是新皇登基了,太上皇过世的时候,还有一两个王爷的描写。 联系着现在的朝局,太子的情况不算好,都是四十不惑的这个年纪还没有登位,而二皇子又是不着调的,四皇子早逝,六七八都还小看不出来。但是过了十多年的话,这里面除了太子之外,年岁上相和的只有二三五六这四位了,又除了不着调的二皇子,与面前的郇昰,那么原本命运中的新帝就是三皇子与六皇子中的一位了。这还得说貌似王夫人的女儿就是嫁给了新皇的,却因着现在元春的年龄还是不好判断。 只是,光是这样的一个推论,已经让薛蟠背脊冒出了身冷汗来了,因为毫无疑问,在这场扬州水患中,他救起了也许本该死去的郇昰,不管如何他与薛家都站到了郇昰的船上,而造成郇昰这遭罪的郇昶没有直接原因,也是脱不开关系的,那么他与郇昶是不可能相合的。 这与最初的设定已经发生的极大的偏差,薛蟠没有忘记,这辈子他还是想要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的,甚至是这个时代的命运。 可是,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亲手救起的人,尽是一个最大的变数,原来可以投效的新皇,成了自己眼中有所欠缺的人,也许他在郇昶眼中也留着不美妙的印象,想着原来薛家的结局固有自身的衰败,但是真的没有什么隐情吗?早年他就觉得薛家还是有隐秘的。如果三皇子登基,不要说他的抱负,又能不能保全薛家呢? 从押注的一开头就错了的话,薛蟠又该怎么翻盘,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眼前的人成为万人之上的人。心中却是还在犹疑,不管如何,他是不想见到三皇子的,就怕改变什么,或是泄露了什么。 “我先回扬州吧。”郇昰却是当断则断的说了,“弟弟怎么能让哥哥前来探望呢?我的病也都好了,那个药膏很有效,现在淤青都已经消了。”就是不能在这个让自己感到自在的地方,与薛蟠这个很有意思的人再呆上一段时间了。 “五哥……”薛蟠知道这是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法。这里薛蟠倒是想到了一首不怎么贴切却正和心思的词,他和郇昰之间倒是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而现下却是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撇开了有些荒唐的念头,薛蟠只是可惜不能与志同道合的郇昰多相处几日,想着以后天南地北,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就有了万分的不舍。 “以后,等你科考来京城时,我定然扫榻相迎。”郇昰难得露出了不舍的惆怅,“应该不会很久吧?” 薛蟠倒是笑了起来,“定是不会很久的,指不定我就会去京城探亲呢,你知道的王家是我娘的娘家,还有沾亲带故喜欢热闹过日子的贾家也是在那里。” 郇昰摸了摸薛蟠的脑袋,微微牵起了嘴角,他是知道薛蟠与那两家的关系有点玄妙的,也不用为如京找那样的由头,“我等你,还有别忘了给旻儿带点新鲜的东西。” “好,我不会忘了给小世子带礼物的。” 就在郇昰赶回了扬州的时候,正要出发的郇昶却是被太子的一手举动给困住了脚步,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竟让薛蟠与郇昶两人生生的没有了在这里见面的可能。只是,相互之间的疑心倒是埋下了。 28第二十八章 “老爷,皇上这次把你调任到扬州,不等于是架在火堆上烤吗?”贾敏清点着行李单子,就在三天前皇上的一道圣旨,将林海迁升为兰台御史兼任巡盐御史至扬州,统协整个江南的盐务。 “敏儿!禁言,这些话可是能说的,你是糊涂了。”林海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一点可不想要这次的升任,偏偏朝中有人推举了太子的人,也有人推举了与四王八公纠葛不清的人,就是没有皇上的纯臣,这才让皇上把他给派到了风口浪尖上的扬州。“这个事情,你不要多想了,只要管好家里就行了。瑜儿已经去杭州入了学,虽说与我们隔得并不远,但是毕竟不在身边,要是有小人作祟就不好了。” 贾敏一愣随即懂了林海的意思,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到底不是亲生的,容易受到挑拨离间,万一影响到整个林家就不好了。“我知道的,我会多关心一点的。”只是,想到贾家那些个不懂事的人,她就怕猪一样的娘家人,“老爷也多和瑜儿通通信吧,毕竟他是男孩,更听老爷的话。” “三哥,你怎么到门口来了。”郇昰紧赶慢赶回到了扬州,堵住了郇昶与薛家人见面的可能性,一下马就看见了在府衙门口的郇昶。 “你可是没事了,我才说要往金陵去看你,谁知道昨天夜里,父皇的旨意就到了,要调任林海到这里接管盐务,并让他先管着这里的后续事情,让刘大人与我同他交接一番,这可是阻了我的脚程。这不,刚听你到了,我就来看看,身体已经好了吧?”郇昶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郇昰,没有看出他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脸色也是红润。 “劳烦三个挂心了,弟弟已经没有大碍了,等这里的交接事了,就可以启程回京了,也不能让父皇挂念太久。”郇昰琢磨着这道旨意来的倒是及时,还不知道京城里面为了这个位置,有多少人挣破了脑袋,倒是被林海得了去,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就好,没事就好,对了,我没能谢谢薛家人,你可不能板着张脸,回京了之后还是要答谢人家一番的。哪怕薛家不新奇我们的东西,总是一番心意。”郇昶看似不经意地跨过了府衙的门栏,这话倒是让郇昰伸出的左脚差点一顿。三哥这话里说的是薛家富贵的根本就不稀罕皇家的奖赏了吗,倒是讽刺还是无心。“三哥想的真多,弟弟这点还是会做的。” 郇昶回头看了一下郇昰,见他没有半点表情,也不知道他说的‘想多了’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郇昶低垂下了目光,走了进去。也自然没有看见,郇昰难得外露的眼神,那是里面一种复杂的,而终于下定决心的奋力一搏。 送走了郇昰与林瑜,薛蟠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早起打个拳,然后开始读书,不时去作坊里关心一下晏轼的实验进度。日子要是能够这么平坦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劳心的,这不是薛宝钗还是带着病么,本就是热症,好不容易熬过了夏日的热暑,秋季又是个容易发病的时候。 “咳咳——咳咳——”,薛蟠大老远的就在院子里听见了妹妹的咳嗽声,急忙加快了步伐走了进去。就看到宝钗一个白嫩的小圆团子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看着哥哥来了露出了一个求抱抱、求安慰的表情,薛蟠熟练地抱起了宝钗,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为她顺了顺气息。“不难过哦,宝钗乖,哥哥给你讲故事。” 薛老爷看着一旁刚切好脉的王大夫,示意他出去说话,薛母也是一起出去了,留着薛蟠帮宝钗盖好了薄被,说起了西游记那个故事,不过倒是加了点料,原著有些记不清了。 “王大夫,到底有没有办法根治这个热症,这夏天是苦夏,一到秋天又开始犯咳症,小孩也怕被咳坏了。”薛父一脸愁容,这真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先是蟠儿,后是宝钗小的时候都离不开药罐子。 “薛老爷,我四处打听了一下,在京城还真是有这么一位能治宝钗这个病的人。”王大夫借着旧时里的关系倒是为宝钗寻得了一位高人,“但是他在太医院挂着职,不能离开京城,我把宝姑娘的病症和他说了一番,他直言须得当面诊治才能断脉。您看,要不然我们上一次京?” “老爷,我们去吧,这病可是不能拖着,虽说宝钗还小不适应长途远行,但是一路沿着水道走,慢慢地到京城也是可以的。王大夫,那位老御医医术高明,定是能治好的吧?”薛母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谁知道咳症继续下去会怎么样,为求医也只能北上京城了。 薛父略略想了一下,这倒最好的方法了,反正薛家在京城中也有宅子,先派人清理打扫一下才好。 “爹,你和娘带着妹妹去,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薛蟠听了宝钗要去京城的诊治的事情,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就是不免得要与贾家打交道这点,让人心中总是不爽的,他可是记得王夫人对自己可是没有什么关切之心的,照例说亲生妹妹的孩子病了,总该关心一下吧。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你姨妈她没有那个闲工夫。”薛父比薛蟠清楚这个妻妹是什么人,只能看到她眼中的东西,“贾家又有好事了,这不是她又怀上了,报喜的信今早刚刚到的,还没告诉你呢。” 薛蟠却是想着,王夫人的这一胎莫不就是宝玉吧?原来石头记的主人公已经不知不觉地登场了,“那我们还去贾府叨唠吗?” “问个好总是要的,不过还是住在薛家自己的别院里,我们这是治病,那位能愿意了?也不能把病气给带了过去。”薛父根本没想过贾家会留人这件事,就是要他们小住也是不能够的。 “这次你就不要去了,薛平也留在金陵,不是上次说原先琉璃灯的那一块有点问题,在市面上出去了一些精致的纺织品,与我们家抢生意来着么?我已经在明面上渐渐地把商业这一块移给你伯父了,只是他天生不是那个料子。蝌儿还小呢,加上你婶子也怀着,他们家倒是无力顾及那么多的,这事情还是蟠儿自个多长个心眼。” 薛蟠有点失落,不能去京城看一看,要不然就能见着郇昰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倒真是不适合他离开金陵的,也不要那么早出现在京城之地的好。“爹,你们就放心上京吧,这里的事情儿子会看好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家呢,如果表现的好,爹可有什么奖赏。”薛蟠随即就做小儿状,星星眼地看着薛父了。 薛父好笑地摸了摸薛蟠的发髻,“还和为父讨赏,什么好东西没有你那一份的,我们多从京城给你捎一点书回来总行了吧。” “爹送的自是都好的。”薛蟠讨好地笑了笑,回房列个清单,看看有什么事在路上要注意的,虽说薛父常出门,这次不是还有薛母与宝钗么。 **** “薛老爷带着妻女上京城去了?”扬州的甄府里,甄大老爷听着下人的禀告,盖了一下茶碗,搁在了茶几上,倒是显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走的好啊,就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走,和下头几家说一声,准备动手吧。” 不过多日,在江南的几个大城中那个最最热闹的繁华街上,都张灯结彩的新开了一家店铺,着鞭炮声劈里啪啦的吵得可是震耳欲聋的。“七宝斋,开张啦——” 这门口可是一派富丽的样子,从这门框的雕花,到屋檐上悬挂的物件,无不说明这个七宝斋走的路线是卖精贵的东西。 “潘掌柜,恭喜啊,开张大吉啊,这可是卖起了琉璃灯了,哎呦,那个西洋自动小人也有,别说这个自鸣钟也端是洋气,您这是投靠了那座大山,才有了这样的货源啊?” “同喜,同喜,各位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好物件,而且我老潘的生意经大家都知道,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所以啊,这东西都比市面上的那些要降了那么一点,这是我们东家想把这些新奇的东西,让更多的人把玩呢。可不能总把那个价格弄得奇高无比才行。”他的胖脑袋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对门的那家店,大家都若有所觉的看到了同样定位的薛家山海阁。可别说,仔细一看,新开的七宝斋里面的物件到真是做工不差。 “潘掌柜,这个琉璃灯怎么个卖法?”那是喜欢收集琉璃灯的高个子。 “老于,你要是想要,就50两,怎么样,可比市面上便宜了不少吧。”潘掌柜心里是得意的,这里面他们还能赚呢,没想着研究出着灯的秘法后,才发现原料不贵,那些引进这些玩意的西洋人的心倒是黑,好意思定了个高价,这会他们也是能跟在后面吃顿大的。 “50两这个做工,这个雕花,到真是不算多了。”老于倒是有钱他经常买这些灯点着玩,同样的东西估计在外头没有60两下不来,这可是整整十两银子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挂来的,会嫌弃自己的钱多,肯多用花一些的,“我要了,你这里的价格公道!” 这样的事情在江南地区不只一处发生,时间不长不短大半个月后,薛蟠就收到了各处报上来的帐,这里面凡事和七宝斋搭上了相同货物的,特别是西洋货的店铺没有一家是盈利的,就看到那些个零字,便让掌柜们双脚发抖,这薛老爷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了这般的事情,可是怎么办才好。 “大爷,您看?”薛平也是头一遭遇到这个事,他看着微微皱眉的薛蟠,心里没有那些掌柜们的苦愁,在薛家的另一方不得力的情况下,老爷放心离开,总是有所依仗的,而大爷远不是外界看的是还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孩子。 “这倒是有点意思,怕是冲着薛家来的。”薛蟠其实很生气,因为他知道在那本书里,薛父是在薛蟠年幼的时候过世的,这与儿子的顽劣脱不开关系,但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更大的刺激,比如就像这次的薛家商铺受到的打击。 29第二十九章 七宝斋带来的冲击在一个月后彻底的爆发了,它打破了整个江南地区的市场平衡,这个时代的人许是不懂这个词语的,但都知道如果在本来保持均衡的地方,一处的商品忽然以低价出售,而且出售的还是高档的消费品,那么对于同类销售的店铺必然是有冲击的,其中受到了最大亏损的就是薛家的店铺。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关键是大家对于玻璃物件的认知,都开始有了一个隐隐不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个东西看来也没有这么的名贵。这价格都是让薛家这些个店铺给抬高的,这让买东西的人心里头可不高兴了,你说要是品质超出了很多,我们也没有话说,明明是差不多的东西,凭什么你就比别人要贵。继而纷纷倒向了七宝斋,就连别的东西也不愿在薛家的店铺中买了。 “江南的几大掌柜都已经到了。”薛平看着薛蟠熬了一夜看完了江南地面上汇报上来的所有账册,相劝他休息片刻在去见掌柜们,却是被薛蟠拒绝了。 “这个时间正好,平管家你让厨房多做一点早食,这么早赶过来,怕是几位掌柜都没有用过饭,不能饿着肚子谈事。等甘草回来之后,让他直接来找我。”说着薛蟠就带着他记录下的圈圈画画,走向了议事堂。 薛蟠还没有到厅堂的时候,就听到了不小的议论声,在薛家一贯安静的气氛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有的不和谐,里面七嘴八舌的都是些惶惶不安的抱怨。 “我说怎么就是在老爷去了京城的时候发生了这件事情,这次可是不知道怎么才好。” “是啊,是啊,难道我们要跟着降价,那样不就是承认我们先头定的价格虚高吗,眼见着街上的其他几个商户都挺不住,开始降价了,我这心里头跟长了草似的,却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东家的指示。” “你这还算好的,我那里就是直接有客人,明嘲暗讽地指责我们搅乱了整个市集,把他们当成了傻子宰呢。这能怪我们吗,最开始是洋人把这玩意的价格给抬起来的。” 薛蟠这头一边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一边进了正厅,大家看到了大爷来了,也是一下子静音了,心里头还是打鼓,薛蟠行不行啊,才是个在换牙的孩子。 “各位掌柜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恐怕还没有用饭吧,先填饱了肚子再想对策吧。”说着便让下人们把早食给送了进来,内容还挺丰富的。八九个掌柜面面相视,好吧,闻着这个诱人的味道,是有些饿了,见着主位上的薛蟠不再说什么开始用膳了,只好拿起了餐具也跟着吃了起来。不知道是食物的味道太好了,还是在深秋的早晨被热乎的早餐暖和了肚子,也没有那么的心浮气躁了。 等众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餐,倒是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好了,现在各位也是能冷静一点了,我们再来谈谈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各位觉得我的年纪还小,在这事情上面不比在座的来的有经验,不过一人计短,一起商量的话总能有个法子的。” 这几个掌柜也是知道了刚刚着急火燎的样子被薛蟠看到了,想着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来的镇定不觉面上发窘,也是薛蟠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感染了他们,遂也开始有条理的说起了这件事情。 “大爷,这件事情,要是没有个把月的准备,是万万不会突然爆发出来的,就在那几个店铺装修的时候,我们也想过会是开个与山海阁差不多的店,这条街上开着与薛家卖相同物件的店可不少,大家也都你卖你的、我干我的,没有相互影响吗!不成想这一次竟让冒出了七宝斋这个怪东西,硬是打破了规矩。” “谁说不是呢?这分明就是搅乱市场,他们那么做分明就是赚的少了,何必呢?其他人家也会跟着跌价,那到时候,去七宝斋的人也不见得多啊。” “要说这事情冲击到的还不只是山海阁一家的生意,连带着薛家的其他铺子也有着影响,大家都觉着薛家的东西卖的贵了,虽说现在市面上没有能还我们比比货物品质的店铺,但是还是流失了一些客源的。” 薛蟠听着他们一一地说完了这些,端起了边上的茶杯,沏了沏手中的茶,喝了一口,“这么说连带着茶叶铺子也受到了冲击?郝掌柜,你那里的影响大吗?” 郝掌柜单独被点了名有些不知所以,“少东家,茶叶铺子的冲击到不是很大,大家认准的是那个味道,再说茶叶的价格都是几百年间定下来的,大家早就习惯了。” “所以,各位掌柜们应该从刚刚的话语中发现了几个关键点。这首当其冲的是这件事情就是冲着薛家来的,就像大家说的,大不了就是降价吗,但是在客人的心里,薛家山海阁的定价就是这些高档物品的标杆价格,如果降了就是自己打脸,说以前是我们定高了。所以,其他店铺可以降,但是我们降得话要好好考虑,还要有一个说法。 姑且不说,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是谁在作怪,以前小的商铺不与薛家的店铺相争,一来是他们可以获利,二来也是他们没有做大的本事,凭的就是薛家是皇商,与其他的商铺是不一样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薛家就能高枕无忧的,皇商凭的是当年圣人的青睐,但是毕竟商场如战场,圣人有心我们也要有力,要是七宝斋背后也有个了不得的主子呢,你们又要怎么办?还是你们以为皇恩浩荡是一直会落在薛家的头上。说句诛心的话,各位自己都没有想过能一直做着薛家的掌柜,不把自己的儿孙提拔起来吧。” 几位掌柜都是混迹商场的老人了,听到这里自是懂了薛蟠背后的意思,吓出了一身冷汗,大爷这是在说,再大的恩宠当龙椅上的那位不在了之后,就都是泡影了,谁知道下一位看不看得惯他们薛家的富贵呢,也是现在圣上都六十出头了,自古以来,活过了六十多的帝王又有几个呢,等龙椅换了人坐,薛家的好日子还在不在是个好问题。 一时之间,议事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薛蟠环视了一下几个掌柜的脸色,只见他们的面色都不怎么好了,这样的事情被自己一下子戳破怕是带给他们恐惧的,这是对于皇权的天然恐惧,薛蟠当然没有想过让掌柜们没有这样的畏惧心理,这是绝对不现实的,但是什么也不让他们知道也不行,薛家已经站在一个边缘上,任何的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 “各位在薛家做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十几二十年了,说的难听点,薛家如果是在被打压的路上倒了,各位也都讨不了好,可别想着抽身离岸,大家都被打上了薛字,这是真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这可是怎么办才好呢,几个掌柜都不自觉地抬头看着薛蟠,要说现在他们也是明白过来了大爷心中怕是清楚的很,说不准已经有了法子。“大爷,您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七宝斋要是有个后台,我们又该应对呢?” “现在还不是最难的时候,七宝斋就算有后台,但是最大的人依旧是皇上,薛家依旧是皇商,而且薛家与四王八公之间的关联,也没有谁说动就能够动的。所以,现在还是在商言商。”薛蟠还是头一遭觉得四王八公这个将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利益群是有用的,起码在十几年里面,他们之间因为开辟大庆的功劳,还是能享着恩宠的,直到新皇登基立稳根基后,如果不能真的后继有人,也许等待着的就是急速的覆灭。 “大爷的意思是这是我们与七宝斋之间的较量,对方已经先发制人了。可是我们更不能跟着降价啊。” “李掌柜说的对,大爷,我们可是能够推出个新的玩意,把客人的眼光给吸引过去?” 薛蟠看着说话的人,到底是从商多年的,这不就是想出点子了么,“那说说,推出个什么啊?” “这个,西洋也没有什么新的物件进来,要是个饭馆还能出个新菜什么的,可是像山海阁这样的地方,不是什么东西都行的,要不是奇特,要不得有古玩那样的味道。” “几位掌柜有没有想过,山海阁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古玩字画?西洋奇物?还是只是市面上贵的东西。这些个别人家也都可以卖,古玩一类的早有定价不易受到冲击。但是西洋物品就不好说了,才是大庆朝建国的时候,传进来的,经过工艺人们的改良,有了更精巧的造型,但是说穿了这玩意并不值那样多的钱,这是被炒起来的,以后类似七宝斋的事情万一再发生呢?” 几个掌柜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能有个头绪,这千年以来,生意不就是这么做下来的吗?比比谁的背景要大,比比谁的门路要广,比不过的就倒闭了,能做成大势的就是说的算的那个。“大爷的意思是?” 薛蟠看着窗外,这个时候,大庆的土地上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全球商业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许多的规则将被无情的打破,如果不变,不是输给了七宝斋这么简单,而是输给了西方露出獠牙的暗影。 “我们要做的,是站在最前方,只能被复制,从不被超越。” 30第三十章 甄家这几日的气氛都是不错,下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老爷总是一派乐呵呵的样子,这可是从小姐北嫁去世之后,就不再有的事情了。“老爷,下头上了点新茶,您要不要尝尝?”这看着老爷心情不错,管家就凑上去多问了一句。 “这个时节了,还有新茶?”甄老爷倒是对于这种事情比较热衷,虽然他爱的不是茶,而是文士聚会的时候,总要以此为题讨论点什么,他不经常参加那些个东西,有点虚了吧唧的,但是还是要懂,还是让别人看来不是一点的懂。 “是香茶,比以前的那些精致了不少,刚刚下面泡的时候,我凑过去一闻,那个香味,就像您上次说的那什么能熏一室香来着。” “是一卉能熏一室香。”甄老爷想把下面的诗句说出来,到了嘴边却又记不起了,才改口着,“这不是说的是茉莉么,是市面上又有了好的茉莉花香茶了吧,这可以尝尝。” 管家忙是招呼下面把茶水端了上来,这冲泡好的茉莉花香茶才倒入杯中,就沁出了一股幽远的香味来,浓烈馥郁的很。甄老爷光是闻着就觉着它是上好的佳茗,尝了一口,嘴里面的那种龙井与茉莉恰到好处的融合,简直是他这个半吊子水平也要称赞了。“这东西不错,可以多入一点。”说着再喝了一口,转而好心情地问起了最近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情,“七宝斋还好吧?” 管家一听,这个眉眼之间的喜色,就像是拦不住的那样,“好,当然好,老爷英明。这么做了一下,那个生意是不能再好了,这一招出的奇特,这不薛家都没能缓过神来,到现在都是在那里死撑着,小的估摸着他们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呢。” “没有降价?”甄老爷嗤笑了一下,他要做的可不只是打压一下薛家,现在还早呢,即便贾家与薛家面和心不合,但是不会看着他们陷入死地,可是把他们逼到一个死角总是可以的,多来两次他就不信薛老爷能受得住,可惜薛家后宅被防得滴水不漏,否则早就能伸进去手了。到了那时,从商的薛家不得不依靠京城的贾家,那么甄贾联手,还会愁吗。就是有一点,贾家的心不齐啊,不是每房都一条心,也是该给贾老太太再吹吹风的时候了,没用的人就别霸者承爵的那个位置了。 管家看着自己老爷在想事情不敢开口打扰,等甄老爷又看着他的时候才答话,“山海阁没有降价,也怕是薛老爷去了京城,这山高路远的送点消息是要时间的吧。” “呵呵,要时间好啊,这看到了不久迟了吗。” 却是临近腊月的时候,文人雅客之间照着惯例,在年节来临之前,开启了消寒会,一年来发生了点什么事情都在这个时候说说,有什么雅事也要在这个时候,倒是冬日里必备的聚会了。而在这年的冬天,最受人关注的就是悄然兴起的香茶。 “要说这东西,以前就有了,怎么没有这么的香雅呢?喝上去的味道也是总缺了点什么,可是这次的倒是绝了。这可是百花其香皆入茶了。” “可不是么,在这个大冬天里面,你走在那个街道上面,就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茉莉、白兰、丹桂、栀子等等香味,都是只闻其香不见其影,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香茶算是出头了。” “要说这茶叶居然能吸附花香,把绿茶与花香两者融合可真是一件雅事了。窨制的事情,在下懂的不多,倒也隐约听着是上层放茶叶,下层放着花瓣,密封好了,一宿就换下了旧花,加上了新的,数日之后,这茶叶自是带着花的味道了。” “只怕是这里面的讲究多了去了,什么三停茶叶一停花之类的,倒是茶园子里头的人费了心思。” “可别说,单单是花香持久、茶味兼有,也能不闷不浊、余味醇厚、汤清色明,就是一件茶里面的难事了,这次倒是为风雅之事添了一笔,想来以后,我们喝茶还能就那个花香,来出个题目,倒也不用局限在茶叶上面了。” “大爷,外面都在说着香茶的事情,我们茶叶铺子的生意倒是飞也似地上升了。”郝掌柜怕是最近薛家几个大掌柜之中心情最好的了,就在那日的商谈之后,薛蟠让他们好好想想薛家的商铺应该走一条什么样子的道路,要出现一个新奇的东西,这玩意不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也能是把一件看着就那样的东西,玩出了新的花样来,这香茶就是薛家近半年来不断调配着比例,而做出了一个好东西。 “大爷,我们光是在茶这一块有成效怕是还不够,不过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倒是得出了一个结果,您上次说的不被别人超越,不就是让我们保持着新东西首推的位置吗?这是和那个工艺阁有关系吧。” 薛蟠与几个掌柜再一次聚到了一起,这之前他们并没有马上轻举妄动,就如同对手想得那样,薛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七宝斋压倒性的盈利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有人来薛家的山海阁买东西的,毕竟开了这么些年,老招牌的影响力还是不低的。 趁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里,薛蟠也是借着机会全面清查了一下,有的问题在繁花似锦的时候不会出现,可是到了陷入困局有的时候,就会都冒出来了。 其实薛父在离开金陵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也是做了充足的银钱准备,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的发难。在等薛父薛母带着宝钗下了船,刚一到京城,就收到了金陵的来信,也是有种心中石头落地的感觉,就怕它不来,来了的话总能应对的。只是,这次的冲击比原先中想的要大的多,也不知道蟠儿的先头的布置能不能有效果。 就在肃清了薛家店铺中的那些个不规矩事情之后,在腊八过后的一天,山海阁门口放起了鞭炮,这可不是欢度年节,而是开始卖一种新的东西了。 “老于,怎么又在这里看到你了?”说话人表情有点揶揄,这老于不是说认准了七宝斋的东西,不会再变化了吗。 “我这不是昨天在茶叶铺子里看到了那几个玻璃的茶壶,心里头痒痒吗?你可别挤兑我了,我就是喜欢这些个透明的东西怎么了,一打听才知道,这是薛家研制出来的,能不来看看吗?” 说话间一些客人就陆续走进了山海阁,一进门他们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花香,这味道可是不陌生,不正是这一阵子流行的香茶味吗?这几天各地凡事挂的上名的茶叶铺子,都有一套新茶具,是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壶,把茶叶往里面一放,那个用水一冲,在里头沉沉浮浮的样子可真是不错的。就见到边上放着一块牌子,“腊月初九,喝完腊八粥,玻璃壶观茶,山海阁。” 掌柜的在大家进门后,笑盈盈地喊了一句,“各位,今天大家都是来观茶的,二楼小地方还备好了桌椅,请入座先。”山海阁的内部算是不小了,在两楼的位置,可是有一个大的会客厅,供有些客人在这里一起把玩个物件,也是老店铺的特色之一了。 大家都是好奇的很,他们已经看过了那个绿茶泡在里面的样子,是美的有些出乎意料,这次看的又是什么呢? 众人入座之后,都是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了说话声。就听着耳畔响起了古筝的潺潺流曲,几个侍女端着一个托盆上面放着玻璃壶,和几个小罐子,走了上来。 就看到,她们先是用水润了一下玻璃壶,让它看上去带着点水晕了。然后打开了边上的小罐子,几个人分别取出了几个小花苞,放进了玻璃壶中。再将热水这么一冲,就猛地看到了壶中开花的美景。 最为动人的是雏菊,大家没有看清花苞的样子,却是见证了在水中菊花悄然而开的样子,顿时大家屏住了呼吸,就怕惊扰到了花开的美好。 若是说那是淡雅的美,那么玫瑰开花的时候就是绚丽,而那茉莉就是素雅。这才是单单三味花的水中之舞,就把在座的看呆了。 要说没有见透明的壶这可是不能够的,水晶琉璃可还是见识过的,只是这样清澈剔透的是头一遭。要说没有见过花苞,那也是不能够的,煎药的时候,在药方中还有这一味药呢。只是,亲眼看着水中花开,还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样子,真是头一回啊。 等一放松,众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如梦的表情,就感到鼻尖那一股花香,才证明了刚刚的水中花不是错觉。“这个叫什么?可有什么讲究?”过了半晌,老于在恍惚地问道。 “大家对琉璃不陌生了,这花也都是见过的。但是这水中观花一说,却是西洋人那里来的。大庆乃是上国,这茶叶什么的都有,也是从我们这里才传入他们西洋那边的。那么在这之前,他们也要喝点什么吧。没办法,他们不懂得茶叶的好,就直接摘了花来吃,这事情我们到不怎么做了。却说他们制造了玻璃之后,就把花往这里泡着喝了。 那个英吉利的约翰写了本《药草简史》,说的是喝了这些花草对身体有益,这事情我们大夫不是更清楚吗。 但是,到底是大庆喝茶喝久了,这东西到了这里,才显得风雅了起来,不是唐朝的白居易吟了一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们这就想出了水中花的意境来,诸位可不只是喝茶,还能观花,还能养生,可是一举多得了。 山海阁请教了江南的几大医馆大夫们,给出了一个名录来,喝什么花,能慢慢的轻了什么病,大家可是要仔细着瞧瞧,对身体可也是不错的。” 这下子在座的兴趣已经完全被勾起来了,喝茶他们也是喝了很久了,最近才觉得带有花香的香茶不错,这里就出了一种水中花,雅,实在是雅,但是还不只雅,还有实用的功效,正是要细细品品了。 掌柜说完这些,给客人们都倒了一杯茶,用的自然是玻璃杯具,这下大家在山海阁体验的玻璃壶观茶便是圆满了。 要说一样好东西的风靡,最快的就是通过文士与商人。一样东西雅的动人心神,又前无古人的时候,就是这文人与商人的结合了,就和那风吹似的挡也挡不住。京城的年礼里面,这就是不可或缺的一份了,薛家的掌柜们嘴都笑歪了。 郇昰看着薛蟠特异送来府上的那一套茶具,还带着好几份不同的花茶罐子,随了一个厚的册子,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附录着这些花的各自功效。都是薛蟠亲手誊写的,全能编一本书了,上面还有着各式花草的画像。郇昰颔首笑了笑,这世上还是有个人惦记着自己呢。 31第三十一章 郇昰收到了薛蟠千里之外的年礼,自然是高兴的。那里面可不只是玻璃茶具,还有带给他儿子郇旻的故事书,那一摞摞都是些配着插画的小人书,里面的图画贴近西洋画风,看了一目了然地让人知道在说些什么,让还不识字却摇头晃脑想要模仿夫子样子的郇旻很是喜欢。 郇昰下了朝会,先去进行每日有空就必会做的为儿子读书一事,在这之后回到了书房。“殷溪,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五爷,这里头少不了京城的影子,让薛家倒霉的暗线埋伏了挺久,只是因为江南才是一开始动手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的人手少,查不出七宝斋的背后是什么人在做这件事情。”殷溪查的自然是七宝斋横空出世,引导了大众的情绪,抵触了薛家生意的始末。“不过,百密一疏,他们在北边也不知道是太放心了,还是其他的原因,露出了一些马脚来,有人和贾家的人接触过。” “贾家?”郇昰扣了扣桌子,这倒是有点奇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个本事,“还有别的么,就这一个?” “现在看来就着一个,可是贾家在经商这一块上面并没有什么能人,能弄出这个局来,怕是他们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子,定然还是有别的人参与的。”殷溪如是说。 要说郇昰一个刚入朝的皇子,手中的人脉不会太多,做事情应该是束手束脚的才对,可是偏偏他有一个养母宸贵妃。这个女人出生于武将之家,娘家称不上是镇守一方,也是赫赫有名,可惜在她入宫没有几年,因为那场边关大战死的死、伤的伤,除了现在还在边境当着守将的那位之外,竟也是没有人留了下来。 宸贵妃称不上是个心无芥蒂替别人养孩子的养母,但是胜在她为人到底有着与宫中人不一样的最后那丝方正。在他的四哥死了之后,郇昰觉得宸贵妃是万念俱灰了,却在撒手人寰之际,将手中的一些暗线交给了郇昰,郇昰肯定父皇是不知道的,原因也是在宸贵妃的预料之中,当一个人心中的朱砂痣死了,还死的不那么正常的时候,他必然回去查,而且带着一丝不理智,只要有那么一点的空隙,就能够藏住秘密了。 郇昰本是不打算去动这些暗线的,直到那次扬州大案,他已经明悟,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想要保护的人也好,不争则死,只有登上高位才能够掌控其他人的命运。郇昰在薛蟠的周围是安插了一些人的,薛家治家外松内紧,他也深入不了核心,但是在江南的耳目倒是灵敏了不少,这次薛家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很早。也是想过要不要去信问一下薛蟠,却打消了这个年头,他想看看小孩能做到什么地步,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薛蟠出了玻璃壶观花这一个以奇制胜的招式,倒是让对方避无可避了。 但是,想着殷溪报上来的贾家,郇昰闻到了其中不一般的味道,看来这场夺嫡之争谁也逃不过去了。他想着要稍稍提醒一下薛蟠,却还是缓了一下,明天进宫去探探父皇的口风,上回薛家救了自己的事情,父皇倒是发了旨赏赐,只是不知道薛家在父皇心中是个什么位置。 “这个东西不错。”皇上看着在玻璃壶中舒展开来的花瓣,朝郇昰笑着说,“怎么是薛家的小孩送来的。”郇昰进宫的时候,带着薛蟠送来的其中一套玻璃茶具,父皇断是不会缺少这种新奇的东西,但是既然已经被看做与薛家有故,他不可能不收到薛家的东西,而这般新奇的好物不敬献给父皇一份就太说不过去了。 “是的,父皇。”郇昰的话还是不多,“说是让旻儿也看看新鲜物,当然父皇手中的壶是最特别的。”薛蟠自是不会忘了当今的皇上,这也说不上是拍龙屁,只是有送给儿子礼物,却忘了人家老子的道理吗,反正薛蟠是做不出来的,再说那些赏赐不是白拿的。 皇上看着盘龙图案的铭文,用玻璃能烧出这个样式来真的不容易。“到底是薛家,还是不一样的,我先前听说宋诠做了他的师父,想必课业是不错的,这头还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倒是给文人墨客添了一道雅事,是个有意思的孩子。老五,你们很熟吧?” 郇昰心头一跳,他不知道父皇还不是有什么言下之意,是说他和薛家很熟吗?这到真的是冤枉郇昰了,他只是和薛蟠的关系比较近,和薛父几乎就没有两句话的。不过怎么答话却是要斟酌了,“父皇,要是旻儿将来也能这般聪慧就好了,不要像是我这般让父皇劳心。” 皇上听了摇头笑笑,这个老五话不多却是说的都是真话。不过从线报上来看,薛蟠这个孩子小时候命运多羁,会有这样的心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知怎么的,想着想着皇上竟然少有的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父上早逝,在自己才是童龄小儿的时候,就执掌权柄。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如履薄冰,步步艰辛倒是和薛蟠有了一丝相通之处,这便是古人说的天妒英才,熬过了这一关的必会有过人之处,不知不觉间对于从未见面的薛蟠有了一丝或是同病相怜的好感。 “给我说说薛家的事情吧。”皇上少有的起了谈话的兴趣,这让郇昰很是为难,他不知道父皇对于薛家,或者是世人眼中连成一线的四大家族到底是什么意思,旧时候的功臣,还是尾大不掉的拖累,不过看着父皇的神态,郇昰猜测这个时候,他只是想要知道江南的旧故怎么样了。 “儿臣惭愧,在金陵的时候,就顾着和薛蟠、宋先生还有林家的林瑜一起读书了。薛家的事情,儿臣……”郇昰说的其实是七分真话,他们可不是在谈天说地放松地玩着吗,他不相信父皇不清楚这一点。但是还有那三分假话,却是他在江南的暗线从那个时候动了起来。 “朕知道你在读书,还是那些个吃食的书,这个你说过了。我是让你说下薛蟠,是个好孩子吧。”这句话却是让郇昰更加不敢接下去了,父皇单单提起了蟠儿可是为什么,莫不成前头有谁说过什么,再一想,除了父皇还能清楚地知道薛家的情况,怕是没有谁知道的。“读了很多的书,很是勤奋。儿臣当年要是有一半的用功,也不用父皇操劳那么多了。” 这倒是勾起了皇上的回忆,要说宫里头的孩子他亲自教养的只有太子,但是就如同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样,他心中最爱的是宸贵妃的四皇子,自然养在宸贵妃那里的郇昰也被爱屋及乌了,这和宸贵妃对他也是尽了责不无关系。“是啊,那个时候,你就是个不爱说话的,现在也没改的好一点,可是不能让朕的小皇孙也那样,以后有机会让旻儿与薛蟠也认识一下,没想到薛家还是出了一个读书人的。” 郇昰心中当下有点疑惑,薛家在这之前出过读书人吗。“父皇,金陵可是和京城远得很。” “你倒是没有信心,小孩能早早地考过来,最不济十年总是可以的吧,到时候旻儿也才十岁罢了,也是可以当半个夫子的。”皇上却是想到了薛家的另外一个人,就是薛蟠的祖父,那个人倒是个怪人,书读的也是多,可是还是承了皇商的家业,没有选择科举入世一途,走的也是早,一晃都这些年了。 郇昰自然是不会去追问的,父皇想让谁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是圣意,不能妄自揣测。 “行了,问你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这好东西我收下了,薛家是朕亲口封的皇商,就是小孩入了仕,旁支也是能承这个名号的,在商言商,他们可是不会被糊弄住的。不是说贾王史薛是四大家子吗,都是连着亲的,谁没有两个糟心的亲戚呢。趁着现在还有闲暇,不如让他和宋诠多看看市井风俗,那也是怪不错的。” 皇上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只是郇昰震住了,他听懂了意思,他的父皇知道江南那里面的纠缠与不对付,不外乎就是这么几家人家,他们可不是连成一气的,怕是各有纠葛。而现在父皇想要看到的绝对不是亲戚间的不平和,这说明他们之间各自站队了,这一点让为帝者最讨厌,但是和气一团又真的好吗? “儿臣知道了,薛蟠知道父皇这般关心他定是万分高兴的。”郇昰知道今天不能再说了,他不知道父皇对蟠儿的善意来自何处,可是皇上的善意不是一直的,总是要时时警惕的。言多必失,今天知道了父皇对于薛家有种不一样的善意,却也让他警醒,看来父皇对江南知道的十分清楚,那么太子与三哥做的事情一定瞒不过去,父皇却毫不在意,这是在熬鹰吗,赢的登上大宝,输的打落尘埃,如此真的没有问题么。 薛父与薛母带着宝钗住到了京城薛家的宅子里,他们是不想去贾家的,但是毕竟是亲戚,而去今年王子腾回京述职了,多年不见,不去一下王家怎么也说不过去。薛父想着蟠儿书信中对于幕后黑手的推测,他就对明后两天的见面一点兴趣了提不起来,江南甄家与京城贾家,可不是老相好了么。 32第三十二章 不管薛父心里头对贾家是怎么想的,这亲戚家总是要去上一去的。递了帖子,订下了时间之后,薛父与薛母就双双前往了贾家,进了侧门,薛父与薛母先是一同去拜会了贾母,然后薛母去了后宅与王夫人见面了,而府里面的男丁里头,贾赦不知去了京郊的哪一处庄子,贾政还在衙门里头没有回来,贾母就让贾琏与贾珠来陪薛父说说话了。 “给祖母与姨夫问安了。”贾琏与贾琏一同到了正厅里头,贾母待两人来了,笑着对几个人说,“他姨夫,你长远没有同他们见面了吧,说着上次见面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薛父一个人入京办事的时候,才不会赶着上去贾府,最多是给贾母送上一份节礼,算是成了亲戚间的礼数,贾母的这句当年可是薛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的事情了。“一晃眼他们都这般的大了,模样倒是越发俊朗了。珠哥儿明年都要大婚了,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啊。” 贾珠听到薛父说起了大婚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想要转移话题了,“薛姨夫,听闻这次是带着薛二妹妹上京来问诊的,不知道有没有个头绪。” 薛父倒是听出了贾珠语气中的关切之情,难得地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是亲戚应该关心的事情,他与贾母聊了好几句了,都是说着金陵最近怎么样了,这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提到宝钗一句话呢。呵,估摸着是心里头没有这事情。“瞧我,人老了真是糊涂了,宝钗丫头的病可是有点起色了,听着你们是请了御医,大半个月了有什么好消息了吗?我可是多为她多念了几遍经文了。” “老太太这可是不敢了,劳烦您挂念着宝钗了,我说最近怎么她的身体越发的好呢。原来是菩萨听着您的经,才有的泽福,要不说老寿星对小儿的关切最好呢。我们几大家子,可只有您这福气是最绵长的。”要说薛父打心里是不信那念经的事情,但是架不住贾母喜欢听好话,其实谁都喜欢听好话,他就说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你这嘴巴惯是会讲好话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贾母听着果不其然是笑的更开怀了,“宝钗丫头慢慢好了,你们也能缓一口气了,前头是蟠哥儿,再是宝钗丫头。这为人父母的到底是不容易。好了,好了,你们爷们三个去偏侧聊聊天吧,琏哥儿与珠哥儿还没有出过京城呢,给他们说说外头的事情吧。” 薛父给贾母作了个揖,与贾琏、贾珠一同去了偏堂里面喝茶去了。 等夜里头薛父与薛母回了薛宅,先是去看了宝钗,就如同薛父先头说的,这个老御医给看过之后,开了个方子,这里头的几味药都是就着‘冷’这个节气来的,吃了大半个月还真的好了不少,许是在这里过完了年,就能痊愈了。夫妻二人又回房,分别说起了后来在贾家的谈话。 “老爷,今天我见到了元春丫头,倒是一个沉着懂事的,才这个岁数就有了如此稳得住,倒不像是我姐姐能教养的出来的。”薛母想着比薛蟠还小的元春,端是有了一番大人的沉静,觉得日后她的日子定是不错的。只是这女儿养的太天真了,就怕进了他人家做媳妇了吃亏,但是太懂事了未免也失去了自个儿的乐趣。 “是吗?珠哥倒是不错的,才学上应该也是贾家少有的了。听着过了年大婚之后,就要进考了,看着他平时用功的样子,许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似乎有些太紧着自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贾家里面的那些事情。琏哥儿就在课业上差了一点,倒是喜欢我讲些天南海北经商的事情,只是他毕竟才是大房的长子啊。” 薛父对着贾珠的印象不错,觉得他真是算得上是歹竹出好笋了。只是,贾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以后能拿着大主意的,这现在府里头不知何时会再进一位大夫人,倒是候他的日子会怎么样呢?单说贾母对二房的好,他一个不常来往的人都能够看出来,越过长子给次子成爵,说不过去啊。除非大房闹出了什么大事情来。 “是啊,我也见了一面,倒是个心善的孩子。我瞧着,不知道为什么比元春更让人舒服呢。我那姐姐也是喜欢他的勤学的劲头,希望他能在年后的考试中,一举夺魁。我只是担心,可别给孩子太多的重负了才好。” 薛父想象了一下王夫人那个样子,只是摇摇头,“这家家各有自己的经,可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了。” 薛父与薛母又在后日去了王家,见着了王子腾,看上去倒是个严肃的人,对着薛母才有了一个笑脸,近年关的时候,朝中的事情十分多,他又是回来述职的,也没有多留一下薛父,只是说着日后多走动走动,难得大家都是在京城。 就在几天之后,贾家里头的一个小厮落水死了,这让贾母迎接新年的心情,又降了下去,上次是张氏,这次又来一个下人,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消停一下吗?吩咐下头多加了一份银钱,快些把这人葬了,过个安稳的年。 ***** “爹娘,你们总算是回家了,儿子等得都大了一岁了。”薛蟠听见了管家的通报声,连忙去门口接薛父三人。在京城过了一个年之后,宝钗的病倒是真的痊愈了,等过了深冬的寒风,三人就辞别了京城,沿着水路一路南下,赶回金陵了。等薛蟠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的事情了。 “可不是,蟠儿都一下子蹿高了不少了。”薛母也是想念儿子了,她很久没有离开金陵这么长的时间了,踏进家门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还是家里最好。” “妹妹怎么样了,信上说病都好了,具体的情况是怎么说?”薛蟠看着嬷嬷把宝钗先抱回了屋子里头,到家的时候,她正睡觉着。 薛父摸了摸胡子,眼中虽有倦意,倒是掩盖不住对于宝钗病愈的欢喜,“可是好了,!那位太医在这方面可真是神了。一点的病根都没有落下,你妹妹啊,以后定能长得白白胖胖的。” 这句话让薛蟠瞬间掉了三根黑线,女儿家白净也就算了,胖真的好吗,现在可是比不上唐朝的时候了。却是知道这是薛父正高兴着,原先宝钗热症犯的时候,可是胃口差的很。 “爹娘也是累了,还是先用膳吧,旁的事情后面再说。” 用过了饭之后,薛父与薛蟠去了书房,说起了这小半年里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孩儿给五哥送去了玻璃茶具,后来他给回了信,里头说着圣人也是觉得那个东西不错,也说了让孩儿多于宋先生学学。有关贾家的事情,也是五哥话里头透给我的。”薛蟠说的是年前郇昰来的一封信,里面多半都是聊着京城的风物,却是在末了的时候,说了他把玻璃壶具献给了父皇,他老人家对于蟠儿的感觉还是不错,让他好好与宋先生学学呢。 薛父听着敛去了表情,沏着茶沉默了一下,停顿了好一会,才看向薛蟠,“蟠儿,薛家最听命的那个,永远是圣上。” “爹,我当然知道,我们只忠于皇上。”薛蟠自是明白薛父是反对站队的,只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我们已经救了五哥,这事情下面又该怎么办,远着近着都落人的话柄。” 薛父叹了口气,这也是天意,偏偏卷到了这么个别人避之不及的皇储之争中,可别说当时不救郇昰会怎么样,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们没能救起他的儿子,怕是更糟糕。关键是蟠儿以后是要入仕的,薛家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宋诠是蟠儿的师傅自是对他好的,可是他毕竟是老臣了。林家看着是亲近,但是江南这块地方就是个火山口,不知道林海能不能镇住。而王家还是不提了。 “你是怎么看的?”薛父倒是问起了薛蟠的看法,在他的眼中,自家小孩的眼力早就超越了很多的凡夫俗子,只是慧极必伤,也不知道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郇昰还是郇昰,那么他来继承的话,必然是有好处的。薛蟠心里头的盘算可没有停下来过,他一直希望有了强有力的助力,可以让他放开了手脚干活,郇昰算是个心有沟壑,敢于创新、睁眼看世界的人了,关键是他不是一个弱者,而是心志坚定的人。“五哥许是这个时候,最适合的那位了。” 薛父看着薛蟠肯定的神情,最后还是点点头,“这官场上的事情,为父能帮你的实在是不多,却也是在这次七宝斋的事情里头知道,薛家不愿意争,也已经被人视为了眼中钉,钱财让人眼红。这玻璃壶的事情在一出,更是让薛家风头无两。我知道日后这般的事情怕是不少,你还是要当心着。” 这头话音才落下,龙椅上的那位就狠狠的摔了一下杯子。“你们查的都已经属实了?甄家的手伸的这么长!” 底下跪着的黑衣人虽是面无表情,却也承受着皇上的极大怒火,“回皇上,四年前那太医院里失窃的药,一半不知去了哪里,一半就是在甄家的探子发现了。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个甄家,一定是甄家的老大干的事情,亏得朕下江南的时候,还是他们接待的,居然敢把手伸到宫里头来,盗窃的还是大内的秘药,这要是给谁用了一点,那还了得,不是能一下子看出个原委来的东西。“知不知道他是打算给谁用!” 暗卫的语气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甄家这次的生意没能做成,后来大家都说薛家的山海阁才是领头的人物,他们可是发明新鲜的东西,别人不过跟在后头拾人牙慧。七宝斋想要独大的事情可是不行了。” “所以,这是给薛老大用的。这就是朕的老臣啊!”皇上眼睛闭了起来,当初甄家可是算得上是他的奶娘家的关系,这会子掺和到了他儿子的事情里头也就算了,他最不容许的就是暗下杀手,等再睁开已是有了杀意,“既然他那么喜欢,不如成全了他。” 33第三十三章 甄老爷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一改了前几个月的阳光灿烂的心情,归根结底就是钱财闹得。这不是七宝斋的账册,已经暗地里送到了他的手里,看着这些数字上明显地减少,他的心里头就生生的疼,天知道为了这场局他撒进去了多少的钱。 “老爷……”管家看着甄老爷那个漆黑的脸色就心里直打退堂鼓,外头的人以为这位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其实他内里可是严苛着呢,老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谁愿意上去凑这个赶着罪受。 甄老爷手里拽着账册已经是没有地方发气了,看见管家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事情就说!干么吞吞吐吐的,没吃饭啊!” “京城里头传来的消息,让您最近小心着点。”管家弯着身子,他可是吃了饭的,就是不想承受怒气罢了。 甄老爷挥挥手,不想和他多说,被薛家杀了一个回马枪之后,他算是知道了这个薛家没有那么的好对付,现在外面无不再说薛家出来的东西就是大庆朝最新鲜的东西,这后来有相同的啊,价格再低也是因为有了前人的点子在,这是他们七宝斋沾了光了,这话说的有够损的。不过,只要能赚钱,甄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想到偏偏来七宝斋的人少了,还只有来这的人少了,话里头的原因就是七宝斋先头属于恶意竞争,打压山海阁。他听的是只想骂娘,这风吹得,也不知道那群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合着前面贪小便意的人不是你们自己。 其实情况没有甄老爷认为的这么差,大庆有钱人摆弄这些玩意,一个是真心喜欢,二是为了装点门面,别人都有我不能没有啊。真的喜欢的自然要挑最奇最好的买,装相的也得选口碑最好的买,这就给了薛家许多的客源了。而七宝斋不是没有人去,不过和一开张那火爆的架势不能比较,甄老爷要是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还是赚钱的,只是不再是暴利了。 “你先下去吧,别再我眼前晃悠。”甄老爷挥退了管家,心里开始了另一番盘算。要说这件事情一开始,他也是没有把握做的,谁知道能和京城里面的那两位搭上了关系。三皇子倒是他一心交好的,而太子爷他又是不敢得罪。甄家与皇上算是熟了,当年老太太也是奶过皇上的,不说十分七分总是了解当今这位的。在他们看来,皇上对于太子的关切,那是别的皇子拍马也赶不上的,太子爷也能说是个会做事的人,但是坏就坏在了这两位的年纪都不算小了。才有了开始诡异起来的局面。 甄老爷是个看重结果的人,甄家想要继续繁荣下去,必须交好下一任的帝王,而他只能多方押注,别说他是墙头草,只要不被知道,他迎风就倒又怎么样了。还是以前面子功夫做的好,在他人眼里,甄老爷算是个风雅的人了,也没有什么势利之心。 这次的事情难保不被别人看出一点什么来,不过看出了就看出了吧,也只能查到他与京城里头的人有关,他们还能查到具体是哪一位么?还传话来让他小心一点,他可是足够小心了。 倒是这个薛家,本来多好的一个计划啊。等薛老爷上京,他们就启动这个事情,山海阁受到了全面打压,这必然会让薛老爷着急上火,只要这一个环节出了错,后头再步步逼近,还怕钻不了空子?等这个机会可是等了很久了。偏偏山海阁就挺了过来。原来等着薛老爷阵亡的想法可是落空了。要不然,薛家没有了主心骨,他那儿子也还是小屁孩,在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不就是好拿捏的吗。不管是去了京城投靠贾家也好,总是能控制住的。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是顺着原来的计划来吗?甄老爷想着从宫里头盗出来的那半份迷药犹豫了,这杀人与商场之争还是不同的。没有等他想出个四五六来,管家那张老脸又出现了,“这又是怎么啦?” 管家的神情有点奇怪,“老爷,这应该是好事吧。薛家的那位似乎是病了。” 甄老爷有些摸不到头脑,这厢他还没有做出决定呢,那边怎么就把自己弄病了,看样子不是小病,这莫非是天助他也。 前几日,薛家里面,薛蟠神色严肃地坐在了薛父的床边,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薛父,“爹,让你不要贪食,这下倒是好了,发了这么多的疹子,海货是发物不能多食,难道还要儿子叮嘱您吗?” 薛父这脸上也是红疹块,一块块大的有点吓人,他感觉很痒想要抓,却又不能抓,只能是笑得一脸的尴尬。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与薛母一起吃好了午食之后,突然全身开始发烫了起来,出现了大块大块的红疹。吓得薛母赶忙请在郊外山间采药的王大夫回来,现在还在往回赶的路上呢。 “莫慌,就是吃多了,有点发疹块了,可不是什么你们瞎猜的中毒,我又没在不干净的地方吃过什么东西,别自己瞎猜。”这话是对着一旁的薛母说的,刚刚薛母也是吃了一些海货,远没有薛父吃的多就是了。 “爹,您这是在京城没能吃好吗?”薛蟠就是今天随着宋诠一起去了晏轼那里,看看他放大镜的制作怎么样了,能不能量产了,顺道在那里吃了顿饭,没想到一回家就给他这样的一个惊吓,他猜着是前几个月在京城薛父吃的不习惯,回来才会用的量有些过了。 “下不为例,为父日后一定会注意的。”薛父示意着薛蟠笑一笑,不然连带着薛母的脸色都是不好看的。薛蟠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刚刚在工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把他的吓一大跳,万一薛父有个什么状况,这事情可是薛蟠不能想象的,知道是因为贪吃造成了这般的事情,他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还是让王大夫看诊了再说。” 王大夫一进屋子,看见薛老爷脸上的红疹也是被一唬,这吃的是什么东西,能发成这般模样。“老爷、夫人、大爷好,先让我切一下脉吧。”在途中的时候,薛蟠就派了荆芥去把中午薛家膳食的单子详细地说给了王大夫听,现在他心里头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不过,当他切过左手,又换到了右手之后,看看舌苔与眼睑的成色,心中有些不是很确定起来,“老爷,还请让我再看一下身上的斑块是不是同脸上的一样。”薛父依言,褪下了外衫。王大夫仔细的看着这些红斑的样子与分布之处,心里有了八分的猜测,不过这话不能当着薛母的面前说,从一开始薛父就关照过,大事要先呈报给他,或者薛蟠,绝不能和薛母先说,她那个性子受不住。 “老爷就是发物吃的多了,这可是要好好的清一下才行。我马上就留个方子,这还有要外敷的药膏,也是必须每日涂抹的。不宜见光照,膳食上也要换成清淡的,劳神劳力更是不行了,估摸着快的话大半个月就能全好了,不留一块斑的。” 薛母在一边听着王大夫这般说,心倒是放下一大半,能治好就行了,倒是薛蟠看出了王大夫未尽之言,这个毛病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看下情况得先把薛母劝回去。“娘,您也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先回去歇着一会吧,儿子看着爹把药给换了。” 薛母这乍一放松,倒是累了下来,这不是才经历过舟车劳顿,她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反复折腾,看着儿子像是要和他爹说悄悄话的样子,想必是要念叨一番薛父,她也是心领神会的先回房休息了。 那头王大夫又着了回来,看着薛父与薛蟠,神情里头带着点不解,“薛老爷,您这病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也不全是吃着海货发了出来,而是吃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瞧着像是一味药七日缠。” 薛父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不明白王大夫的意思,“老王,那是个什么东西?” 王大夫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他知道下人们都已经退了出去,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是大内用的东西,流传了几朝了,是个秘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到变得严肃的薛父与薛蟠的脸色,赶忙接了下去,“这东西的解药期只有七天,之后会慢慢衰弱,便是吃了解药也没有用了。不过存量极少,在前朝末年的时候,连带着方子也是一把火烧了。” “大爷放心,老爷身上虽有少许的七日缠的痕迹,但是使用它的人根本没有找来药引,这东西厉害也是厉害,但是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使用的条件极为苛刻。这药引也是要放在了头七日用,日后用也是没有用了。没了药引它也就是个发物而已,普通的解毒清热的汤剂便可消除了它。 今日,也算是巧合,老爷吃的海货与它在一块,两厢作用才有了这么些个看着扎眼的红斑。按着我的方子与外敷,不出大半个月就会好的。” 薛老爷这时候关心的已经不是脸上的红疹,而是谁下了这个七日缠了。“劳烦王大夫了,不过对外面不用这么说,我左右这段时间是不能出去走动的,他们传的要是离谱一些也无妨。”薛父决定放出风声,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做小动作。 薛蟠送了王大夫出门,再回头与薛父说,“爹,这怕是连环计策吧,与前头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甄家有这个心思可能,只是这个胆子,我觉得有点太快了。”薛父心里头还是存疑。 只是,薛蟠想着这大内的秘药,王大夫的神情,还是忍不住问了,“爹,这王大夫到底与我们家,有什么关联?” 34第三十四章 “王大夫啊……”薛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停顿了很久,就在薛蟠以为他不会给出明确的回答时候,薛父突然睁开了暂闭的双眼,笔直地看向了薛蟠,“蟠儿,世间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吗?” 薛蟠顶着薛父探究的目光,心中一跳,他不知道薛父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的事情吗,果然是表现的太过了吗?但是小时候因为不知道还能活上几天,他并没有在薛父与薛母面前遮掩太多的东西,让他们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记性极佳、天赋甚好的孩子而已,为什么今天爹会突然问道这个问题? “爹,怎么会问这个,这世间应该是有此般的人物的吧,也不就是他人嘴里的天才,不是有着甘罗年少拜相的传闻,虽说与史实有点出入,但是他确实是在方十二的时候,便能游走于诸侯之中,不费一兵一卒将十六城纳入秦国的版图,官封上卿,那些都是史官真实的记载。” 薛父目光悠远的看着前方,似乎回忆起了一些过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但是甘罗却是怀才短命,受封不久就过世了。要是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说他是要着惊天动地的本领,还是平顺的一生?” 薛蟠不知道甘罗是怎么想的,秦朝已经太遥远了,远到根据史书上的文字,也不能轻易相信那些故事的真伪,不能还原那些名人的原貌。而当下如果是他自己面对这些,“孩儿觉得那是不得不做,当年他的祖父甘茂受人排挤逃出秦国郁郁而终,他小小年纪只能投身吕不韦的门下,如果想要过生活,就不得不争出一条明路来。” 薛父听着静默了,人们常说读史使人明志,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他们薛家如今何尝不是也走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他真的去了,蟠儿只能一个人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虽说国人总说要藏拙藏拙,但是到了一个份上,再藏着就会被灭了吧,没有利用的价值,又凭什么要别人愿意伸手拉你一把呢。 “蟠儿说的有道理,想要过生活只能拼出一条明路来。薛家当下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今天为父就同你说说当初四王八公的那些事情。”薛父觉得有的事情,他总是觉得薛蟠还小,可以等到以后再说,但是连暗杀这种手段对方都用上了,虽然这次下毒的人蠢了一点,没有效果,但是保不准下一次就得手了呢。 薛蟠也已经八岁了。说长大了,却是还没有能独当一面,但是说小,也就是还有着四五年就可以议亲了。也该是让他知道一下,过去那些应该被带到坟墓里头,却又不得不提起的往事。 薛蟠扭了扭身体,在薛父的床沿边坐好,终于薛父是要说出那些让他觉得深有疑惑的隐秘了。“爹,儿子听着,您慢慢说。” “大概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你的曾祖父也才二十多岁,皇上少年登基,承着老圣人的遗志,开立了大庆朝,可以说是幼帝新臣,而更早的那批老臣们都在战火中死的死伤的伤了。那个时候,百废待兴,百姓们要时间才能从久经的战乱中恢复过来。国库空虚的那样子,真的是连皇上自己把私库开了,朝廷官员的银钱也是不够发得,而南边又是不太平,沿海的倭寇又还时有来犯,怎么看着都不像是能撑下去的样子了。 四王八公就是那时候有的,也许是天佑大庆,皇上手下的臣子们都是一个个的栋梁之才,你的曾祖父是管着户部的,他不是什么大家出生,却是精通银钱一道,你的曾祖母却是世家之女,被皇上赐婚嫁给了你的曾祖父,虽说言不及长辈,但是她应该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你的曾祖父一生只娶了她一个人,可惜红颜薄命,在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之后,也就是你的祖父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不久就亡故了。而你的曾祖父没有续娶,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便也早早去了。 这薛家本不应该是你祖父主事才对,他是最小的儿子,而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在。你大伯公是个读书人,学识当真不错,都说是你曾祖母教的,才二十多就已经是官拜二品了;你二伯公是个温吞的性子,去了南方做了个小官;到了你祖父,怎么说呢,他十五岁左右的时候,皇上也是二十多了,大庆百姓的生活刚要稳定下来,西北那里又是战乱四起,打仗是要钱的,你祖父天资聪慧,继承了你曾祖父善财的一面,但是他却离经叛道,不愿走户部的这条路,一定要去做个皇商,一度和家里头闹得很僵。 天有不测风云,你大伯父在一场地动里头身亡了,连个整个家子都是死在了那场地动里头,连一个血脉都没有留下。而你二伯父又是没有生儿子的命的,接连几个都是女孩。到了你祖父这里生了你爹我与你叔父两人,你二伯父主动让贤,让你祖父掌管了整个薛家,他老人家当时已经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了。” 薛蟠看着薛父停下了歇了一口气,喝了杯茶润润喉咙,又听他再说到,“刚刚说了这时候战事频繁,哪里都要钱财与粮草,你曾祖父趁着这个时候,大大地帮了皇上一把,可以说薛家对于那些大战的后备粮草药材,是出了大的力气的。故而,他十分得圣上的青睐,如果你的祖父不是那么的离经叛道,就这么做个大皇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偏偏他又是个念情的人。在天南海北的经商中,自是结识了一些朋友,他有一个刎颈之交,唤做王洛谢,这王大夫就是王家的大夫。” 薛蟠已是隐隐有了感觉,王洛谢,王谢带洛字,旧朝皇子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莫非那位是前朝皇室的遗孤?” 薛父拍拍薛蟠的手,他这就是一猜就准了,“蟠儿所料不错,那位就是前朝的洛家人,你的祖父做的是常在江湖走的生意,总是会有意外发生。那位救过你祖父的命,还不只一次,但是身为今上的心腹,却与前朝有所牵连,这总是隐藏的一个火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点爆了。后来因为一桩秘事,王洛谢死于非命,你的祖父要为他寻得真凶,却是也受了重伤,在世间熬了几年也是不治身亡了。 你的祖父这一辈子,与自家的人亲近的时候少,年少的时候天资过人,却不走着寻常的道路,来后也算是为国为民,却伤在了情义一词上,不得长命百岁。为父与他相处的时间也是不多,却深深记得每次他回家的时候,会陪着我与你伯父,为我们说些天下奇闻,不是光把我们当做孩子看的。后来几年缠绵病榻的时候,便是把一生所闻所见都交给了我们,却是很少谈及学问的那一部分,为父猜测,这和王洛谢有关,许是不想记起那些往事吧。” 薛蟠这次算是了解了薛家的这些过往,虽然不同于贾家上有封爵,可是真的称得上是天子心腹之臣了。只是,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细细一捋,就看到了薛家真算得上是命途坎坷了,虽是备有奇人出,但是却是早亡的多,根本没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所以,一旦龙椅上换了人坐,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又是不是容得下薛家的存在。“爹,您当初从京城退回金陵就是为了避开里面龌龊吗?” 薛父点点头,他与薛母在京城成亲之后,没有多久薛蟠的祖父就去世了,临了之前他留下了遗言,退守金陵不掺和到京城的浑水里头,那个时候圣上也快近五十了,比对一下看着以前的皇帝们,也没人料想到今上的长寿。薛蟠的祖父怕薛家掉进了新老两朝替换的乱子里面,而且他知道薛父的性子守成可以,但是开拓新的局面就有点困难了,退回金陵是最安稳的做法。 “但是,这朝局不像你祖父料想的那般,由太子在那几年就能继位了,眼看当下圣上的身体还是不错,估摸着真是真龙庇佑,长命百岁了,这后面的事情已经不能照着他当时的分析来了。而且,直到他过世也没有多谈过王洛谢的事情,既不说让我们远着,也没有告诉我当初到底是什么事情。许是你祖父是知道为父的,他觉得离开了京城,两朝交替很多事情,就被带到坟墓里头去了。 为父也是这么希望的,这些年也就这样过来了,除了收留了医术高超的王大夫做了薛家的专属大夫。现在看来却是避无可避,薛家挡了他们的道,他们不是要薛家让开,而是直接要我们死在道上面,说不定还要用我们的尸体铺平他们的康庄大道。 今日之后,为父不再阻着你的想法,既然我们挡了他们的路,作为石头他们可以搬走,但是若是成了大山,则谁也不能再把薛家怎么样了。这世间又有几个愚公,敢去移山。” 薛蟠藏住了眼中复杂的神情,他知道薛父是把整个的命运压倒了他的身上,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了,而是要担起整个家族的重担。 同一夜,甄家乱成了一团,甄老爷突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卷二:竹枝芒鞋轻胜马 35第三十五章 “五爷,薛公子来访了。”郇昰听到了殷溪的禀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笔,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乐意,“快点请他进来。”自己也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不久就看见了一个白衣青衫的少年从回廊之中信步而来。 “五哥,好久不见了。”薛蟠向郇昰透露出了一个阔别许久、幸而再逢的笑容。 郇昰抬脚出了门栏,亲自相迎,轻轻握住了薛蟠的双手,“是啊,转眼间已是四五个寒暑,楸枰可是跟着宋先生学了不少学问吧。这次,可是要去考秀才了。” “待在京城停留三日之后,我便回家参考了。”薛蟠跟着郇昰入了书房。 郇昰看着眼前眉眼间气韵悠远的少年,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金陵,一转眼已经五年了,那个记忆中的聪慧小孩,已经蜕变成了翩翩少年,比起同龄人,薛蟠明显高了一点,他脸上也没有那种初生牛犊的稚气未脱,倒是有着方外之人的洒脱。 “五哥,这几年,就在信里面听你说着自己的事情,一直没能上京城来拜会你,真是惭愧。如不是这次接着贾老太君七十大寿的借口,还真不能在考前偷得半日的闲暇时间。”薛蟠也是看着郇昰的模样,虽说他们的通信不曾间断,但是他没有想到再见之时,全无陌生之感,一如那日金陵一别时候的熟稔。 “无妨,你这几年这么忙,人离不开江南也是自然的,倒是我也没能再去一次江南,还想同你一起着去乘着乌篷船听戏,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达成了。”郇昰对于薛蟠这几年没能来到京城,自是有些遗憾,却也是在通信里头知道,他既要忙着课业上的时候,又慢慢分担了薛父的部分事务,是真的不容易。 “来日方长,以后我定会陪着五哥好好在江南逛逛地。”薛蟠想着着几年的经历,真当是繁忙的日子过得最快。就好似昨日还是薛父被查出了误中了七日缠的毒素,而下一刻就传来了扬州甄家大老爷身亡的消息,这可是让薛父一下子愣神了。 **** 话说当日,薛家接到了甄家传来的报丧的消息,说是甄老爷一下子感染了时疫,发现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然后就没能再长时间段的清醒过来,还来不及多嘱咐一点什么东西,就在七日之后撒手而去了。这凡事与甄家有故的人家,都来到扬州悼念,而薛父说是因为身染重疾,其实就是脸面上的红疹根本无法见人,便是让薛蟠代替了他前往了扬州参加了葬礼。 因为薛父的蹊跷的病情,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甄家,还在说着不知何时甄家也许会动手的事情,谁承想转眼间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甄老爷就病逝了。而王大夫根据传闻中的症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甄老爷可能是自己中了七日缠,而这种毒发作的时候与时疫相差无几,也就如同以前说的,过了七日无药可解。 这要是真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的恐怖了,这是有人知道了甄家的下一步动作,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而想想这个世界,能有这般通天手段的人,除了金銮殿上的那一位之外不做他人猜想。想想这事情也是十分符合逻辑,这迷药是几朝皇室的东西,从不外传,而你一个下臣偷了皇家的东西,还打算把它要来作案,皇上能不多想吗。今天你可以害死看不顺眼的同僚,指不定明天圣上你也敢谋害了。 所以,不如让其自食恶果,亲自试试他盗走的迷药到底是什么味道。而世间上,能够诊断出来这种迷药的大夫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在皇宫的御医院之中了,也是不怕有谁能知道什么不对来的,他人也只会认为甄老爷是时运不济的很,到头来没能坐享荣华。 薛蟠在甄家只是祭奠过后就离开了,即便剩下的甄家人不是前头那一系列麻烦的主谋者,或者也许对于甄老爷向着夺嫡事件里面掺了一脚一无所知,但是他也生不出那个结交的性子来,有些怨一旦结下,再谈化解又是谈何容易呢? 不过,这么一样,薛蟠也是清楚薛父身上的毒不是甄老爷干的,也恐怕他并不清楚。因为甄老爷去的极快,应该是幕后之人不想他有任何动手的可能,才会这样快的下手,而且甄老爷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甄老爷一系在他过世之后,也都消了声音,现在是甄家的老二当着家,而那个人倒是一个真的万事不管的主,啃着老本过日子了。 这么一来,究竟是谁在哪里下的毒,便是有待商榷了。虽然薛蟠与薛父根据王大夫给出的误食时间段,推断就是在京城给宝钗治病的时候,中了暗招,但是却是没有了确凿的证据。而京城那个地方鱼龙混在,究竟下手的是看薛家不过去的,还是更复杂的要嫁祸于人的,都不能判断。再者,皇上应该是注意到了有人对薛家动手,会派人看护着薛家,也为此他们反而不能有太大的动静,不然怎么解释薛家对于大内秘事知道的怎么清楚。 就在此时贾家的一则奇闻在上层的圈子中了开来。王夫人又生了个儿子,这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偏偏那个小儿生下来的时候,嘴中含玉,这个人通灵宝玉上面还刻着字!这倒是大庆朝建朝以来的首件其事,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着含着玉降生的婴儿。 偏偏贾家没有把这桩事情看做是要遮掩的奇闻,而是弄的府里上下为之欢庆了一番,为的就是这个生而有异,王夫人更是越看这个孩子越欢喜,这小脸粉里透红的样子,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个有大造化的人物,她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一定是前生修的不错,等出了月子就马上去庙里头多添一份香油钱。 “娘,宝玉睡醒了吗?”元春倒是可以进出王夫人的屋子,倒是没有太多的忌讳。她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果然与旧梦中的那个一模一样,也是衔玉而生,她模糊地知道这个弟弟应是有点才学的,似乎那个自己还教导过他,今生两人的年岁离得更近了,许是会更亲近一些。想着她帮着捏好了襁褓有些散开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儿踢的。 王夫人看着元春的动作,在心中点头,这姐弟两人亲近一点真是极好的,倒是珠哥忙着考学的事情没有时间多来看看宝玉,心中不免有了点说不清的落差,她是希望他们可是兄弟亲近的。却是转口问着,“你哥哥这几日都忙着备考,我这里行动不便,你也是多关心他一下,多和你的嫂子聊两句,让她一定要照顾好珠儿的身体,别让他太累了。” 元春替王夫人细细擦去了额头的微汗,这坐月子的日子可是不好熬过的,一边应声说,“娘,不用担心,我都记着。小厨房那里头也是看着一些,让他们上点益思醒脑的食物,您就放心吧。” 只是,比起了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进学的贾珠,宝玉更是合着元春的眼缘,这也是因为那个梦里头,她与宝玉相处的时间更久。而贾珠相对来说,已经是早早长大,也不喜欢同姐妹们玩乐,更是一门心思地在书房之中,接触的是在有些少。 而现下更是如此,贾珠在年头的时候,娶了李贽,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小家,又是在全力准备着今年的乡试,同元春这个年岁相差甚大的妹妹,就没有太多的交集了。 那头,李贽进了贾珠的屋子里面,后头的小婢端着一碗鸭肉粥。这几日贾珠温书的有些晚,身子似乎是有些上火,鸭肉性凉也不会使得人因多思而更加焦躁,粥又是好克化的东西,正好在下午温习的累得时候,点一下饥。“大爷,稍作休息一下吧。”便差人将粥呈了上来。 贾珠放下了手中的书,看了看自鸣钟的时间,都已经走过了罗马数字IV的位置了,“都是这个点了,申时五刻了啊,我听着外面刚刚有些喧闹,可是又有什么人来看祖母了吗?”他一边吃起了鸭肉粥,不说不觉得,到真的是有些肚子饿了。 自从宝玉衔玉而生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之后,不只是一拨人前来恭喜过贾母,得了一个必有大福的孙子,贾家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然而,贾珠却是知道这里头不全是恭喜的人,也有着看笑话的,你说一个臣子之家,不是不能张扬,但是对于一个才是小儿的事情,这般的宣言自己的喜悦未免有失妥当。就单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下臣的家中,偏说它是生有异象,真的不会引来旁人的无端猜测吗。到底是真是假,旁的人可不都是想要来打探一下吗? 贾珠用过了粥,看着李贽面带倦容,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左右等着风头过了就好,家里面老太太要你帮衬着招待客人,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因为王夫人在月子里头,大房那里要续娶的还没有进门,这府里的事情是贾母在管着。而最近太忙,李贽必然是被叫去搭把手的,同样还有元春也是被王夫人安排去了帮忙。才有了前头王夫人让元春看着,别让李贽忙着忘了贾珠事情的话头。然而这个做娘的,也不觉得一个小姑子,才七岁大的女孩,插手哥嫂之间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大爷,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的,老太太可是没有累着我。倒是你别温书太晚了,还有几日就要考了,体力上还得够得上呢。这一考就是几天的光景。” 可不是么,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家里还这么的热闹非凡,贾珠想要不生出什么怨怼来,也是极不容易的。就不能等着满月的时候,他娘出了月子,再闹腾吗。 只是,身为人子与晚辈,他又能多说什么,只希望这样看着有点过了的事情以后能少一点。 *** “说来,那个宝玉也是有四岁了吧。倒是没有听说不像他的大哥贾珠那般喜爱读书。贾珠现在已是有了功名在身,听说要被派到东北那边去做县令了?”薛蟠却是忽而记起了贾家的事情,也是讽刺,那时甄老爷发丧的时候,同一月里头正是赶上了贾宝玉的出生。这看着亲厚的两家,倒是不能同喜同悲了。 36第三十六章 “大爷,这行李物件都理齐了。”李贽细细地看着手中的清点单子,又一一核对了之后,在贾珠的对面坐了下来。 “辛苦你了,这次我们离开了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贾珠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这前往东北出任一个县令的事情,可是不得家里头人的赞同的,反对尤甚的就是他的母亲王夫人。用她的话来说,堂堂一个国公府的长子居然要去那等偏冷的地方,当一个芝麻小官,也不知道是谁给自己使得绊子,定是要好好疏通关节才好。 “大爷,若是记挂家中的一切,便多多寄信回来。”李贽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一些什么,她本来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幸而与贾珠的性格相合,才能在贾家这么个复杂的地方生活下去。如今,贾珠要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偏远之地做个小官,她心里头却意外地有了喜意,虽说不能在背靠贾家这棵大树,但是胜在清净。 贾珠只是点点头,信他是一定会寄的,只是又有没有那个真心看信的人呢?要说去东北小县做个芝麻县令,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而是他半真半假求来的。事情说来复杂却也是简单,几年前宝玉降生了,王夫人十分宠爱这个小儿子,加上元春的缘故,他们母子母女之间正是其乐融融了,独独少了贾珠这一份。那年的乡试贾珠考过了,之后也是顺利地参加了会试,没有能有一个出挑的成绩,也是进了殿试的。 却是在临考最后的十几天,感染到了风寒,这病真是来势汹汹,贾珠也是高烧不退,就在要请的御医来的那一天,宝玉也是发烧起来,王夫人让御医先去瞧了宝玉的病,这也是无可厚非,小儿的病更加容易出乱子。 等着宝玉那头看完了,偏偏宫里头来了人说是一位娘娘心口疼,让这位御医赶紧着回去看诊,这厢贾珠的病便是耽误了下来,由另一位大夫看了。可是,也不知是没有用对药量还是别的,贾珠的病只是退了烧,其他都是没有好,勉强拖着病体去参加殿试了。 好在贾珠的排名是赶上了最后几位,也算是过了,这也到是祸中带福了。 在世人的眼中这也是了不得的成绩了,过了殿试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了,再过三年的考核,便可以进入官场之中了。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贾珠来说却是影响深远,他没有太多的考中的喜悦,更多的是那几夜,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寒意。他不能去责怪母亲,为弟弟看病是必须的,他也不能去责怪太医,宫里的命令不得不从,也就更谈不上对宫里头敢有什么怨言了。 只是,经此一事,他忽然清醒了许多,在贾府母亲说自己是长子,这句话却是错了,他只是二房的长子罢了。而在母亲的心里头,是不是最可心的那一个还是二说。也许,他的学识给他加了不少分好感,但是母亲真的是喜欢一个人有才学的吗?还是只是希望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名望。 一旦清醒过来,再看很多事情就不是那么个滋味。贾家的大房,没有了主事的夫人,再迎娶的那个刑家,听说也不是个出色的。贾琏不喜欢读书,倒是有着聪明劲,可是贾赦大伯可不管教他,只是出了事情就打一顿。 自己的父亲在那个捐官来的位置上这些年了,都没有移动半步,而母亲已是秉承着二房就是成爵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家,真的没有问题吗? 贾珠在那几个夜里面,惊得都极度醒来。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做不到去改变贾家的现状,子不言父母过,他没有决心去纠正父母做错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去东北做个小官倒是与几个朋友商量出来的结果。他在翰林院的人缘不错,不仗着出身惹事,也是平易近人的,倒是有了三五好友。 世界上你以为自己聪明,但是有个能力进入那里的哪一个又是真的笨呢? 贾家的情况,在京城的人多少都听闻过一些,朋友们知道贾珠想要外放,觉得东北偏北不错,那里不是富饶之地,不会轻易卷入奇怪的纷争里头,而与京城的气候相对接近,总比去云贵之处,水土不服的要好。这般思量,过了三年的考核,贾珠便是走了要外放的路子。 今天,他退出京城这个地方,未尝不是好事,等待来日万一贾家有个变故,起码他那里还能给他们一个安歇之处。 离开的那天,薛蟠却是在城外赶上了贾珠的车驾。 “等等。”当归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在后面叫着,“贾大爷,您稍等一下。”在城外空空荡荡的路上,这声音倒是清晰地传入了贾珠的耳朵里面,他犹疑了一下,应该来送他的都已经见过面了,会是哪一位呢?对着外面的小厮吩咐到,“停车,去看看是哪一家的,要客气一点。” “小的知道。”小厮拉停了马车,跟着贾珠离开贾家的下人们,都是自愿的,总共也不过十来人,连贾珠的奶嬷嬷以老了,想要在京城为贾珠留住一盏灯为托词都没有跟来。贾珠对此不置一词,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别人看来,他这一走分明就是去吃苦的,谁又愿意放着山珍海味不要,去吃山间野菜呢?连同行的护卫们,也是外请的。 不多时,便是与当归一起过来了,“贾大爷,我们家大爷,才听说您是今天离开京城,这赶着过来给你送行呢。” 贾珠倒是没有想到来人会是薛蟠身边的当归,这位自是认得的,也是在薛蟠的心腹之人了。在一个月前贾母大寿的时候,在贾府中打过照面。 “表弟要来送我,这倒真是辛苦他了,不是要赶回金陵参加考秀才的院试吗,不必为了送我一程耽误了时间,到时候再赶路可是怕身体受累,还是养精蓄锐的好。”这番话也是贾珠的肺腑之言了,他可是感同身受过那种带病考试的痛苦,不希望薛蟠带着倦容去考场,影响发挥。 “送送表兄的时间,一定是有的。”薛蟠已是从后面赶了上来,他下了马,快步走到贾珠身边。“听说表哥要去东北之北了,倒是没有开一桌离别宴,也没听说你是今天就走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 这倒也是不奇怪,贾家对于贾珠的这个做法深感不满,没事外放干什么,在京城混日子不好吗。所以,他们自然没有把这间认为不怎么样的事情宣扬出去,贾珠除了与几个好友聚了一下之外。在家中也就是象征性地吃了一顿饭,便到了出发的日子了。 家里头除了贾母与贾琏给了他一些银钱,其他人也是没有大的表示了。他知道贾母到底是喜欢他这个大孙子的,而他与贾琏之间也是年纪相仿,这些年也算是多少有了兄弟感情。不过时至今日,除了让贾琏好好孝顺贾母,贾珠也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办。 就不去提,如果父亲的那几本书,与母亲的那几套常服也算是饯别之物的事情了。 “表哥,这一路北行,定是准备了不少东西的,时间匆忙我也没有什么能送的。这是我向薛家掌柜们打听来的当地的一些风俗,都记在了这些册子中。还有北地苦寒,也不知表哥有没有准备厚的衣物,那是我让店里头赶制的,不是什么名贵的皮子,只是在衣服里头加厚了不少的棉花,看着笨重却是最保暖的。还有这些碎银子,也是不多,就怕你们在路上遇上个小摊小贩的,他们也找不出零钱来。” 薛蟠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指着后面跟着的那个马车,看上去到是与普通的马车一样,里面装的倒是都给贾珠的东西。“还有一些吃食与常备的药材,就怕是山高路远,一时间没能找到个落脚处,才备下的。” 贾珠听着薛蟠说的话,心里头已经是翻涌起了久违的感动,以前在家里头听着传言母亲的话里头,薛家是商贾之人,重利轻义,而薛蟠表弟也是自幼带病不会是个有出息的。而事情总要是自己亲自感受才知道真假,自家的父母对于远行的孩子也是草草地关怀,还比不上一个他们口中,没有多大出息的孩子。 贾珠强压下了眼中的酸意,“谢谢表弟了,为兄才与你在京城相识了没有多久,就要远行了,也不知道再见之日是什么时候,只能在这里祝你考试顺利,将来一定金榜题名。你的这份心意,我贾珠记下了。” 薛蟠却是笑着说,“倒是承表哥吉言,我们也是亲戚,不用说那么多旁的东西,只愿表哥能一路顺风,到时候也给金陵捎一份报平安的信来就好了。” 贾珠点点头,两人挥手道别,他也没有再回头,登上了马车。他与生他养他的贾家有断不开的亲缘,只是却又不甘心就死在了那滩沼泽里,离开也许是他唯一能选择的东西。而在这条官道上,薛蟠的送别,却在他的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原来也是有真的亲人吗?不知道它会结出什么花来。 “大爷,这么赶有必要吗?”荆芥在一旁看着贾珠的车驾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小声问了薛蟠一句。 薛蟠只是笑笑,这送人情,能记住的人不一定多,但是对于贾家慢慢失望到不再抱有期待的贾珠而言,却是雪中之炭。“以后就会知道了,都说东北之北偏远,却也是和高丽国交界的地方。大庆之地,不存在真的不受重视的县令。” 37第三十七章 薛蟠送走了北行的贾珠,这次送别的确是他刻意赶来的。本来都与郇昰说好了在京城最后的停留一天,要与小世子一起聊天玩耍的。但是在得知了贾珠离开的时间与所要去上任的地方之后,薛蟠还是决定赶来一看,他估计贾家对于贾珠这个决定的态度一定不好,在他们眼里京城的富贵是别的地方都赶不上的,何况还是一个边远之地的小官。 只是,贾珠要去出任的地方,薛蟠觉得倒是一个微妙的地方,说它距离高丽的距离相近,不如向上头看,那里才潜伏着一头北极熊,当年《尼布楚条约》割让的这块地方,正是贾珠如今要去的地方,虽说这个世界的历史絮乱,才没有了那场战役,但是两国之间大大小小的冲突仍是不断。 从薛家商队带来了的断断续续的情报里,结合着以前所知,薛蟠推断出了世界大势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沙俄在近百年中一直在扩展,主要把目标瞄准了这西伯利亚地区,在沙俄先后占据了西伯利亚的两大水系鄂毕河与叶尼塞河之后,从北南两路出兵,分别从北地的曼加结亚与南地的叶尼塞斯克派兵前去攻占勒拿河,这条西伯利亚的第三水系领域。 与此同时,不满足于北边领土扩张的沙俄,也把爪牙也渐渐伸向了东亚地带,与大庆逐渐有了冲突。 薛蟠深知那个国家的狼子野心,在从前他就听说过‘黄俄罗斯计划’,张狂地表明了俄国的未来在亚洲,他们制定了一系列的入侵计划,其中就是要把那时中华国家的版图上,从疆地的乔戈里峰开始,一直到海参崴笔直地来划分出一道线来。并且妄图将直线以北的百万国土,全都吞入自己的口中。 虽说这个计划虽是在19世纪才提了出来,但是事实上,从历史的发展上来看,第一步何尝不是《尼布楚条约》的签订开始。虽然那个条约的签订从当时历史上来看,保持了国内一百多年的和平,也让康熙能够放开手去处理后方的诸多事宜。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旦开始的时候松了松手,那些敌人的没有被狠狠打击住的野心,将会在时间的沉淀中发酵,终将到来的是他更疯狂的反扑。 在后来中华国力日弱之际,沙俄的凶残可见一斑,相继的极大屠杀惨案的发生,接踵而至爆发出了入侵与攻占东北的战火。甚至更离谱的是日俄两国的战争,其他两国的战争居然是发生在了东北的领土上,堂而皇之地争夺中国的领土,这真是何其可笑的一幕。 “楸枰觉得贾珠去的地方对于大庆很重要?”郇昰与薛蟠在书房里看着一张地图,这是薛蟠私下根据商队走过的地方的线索而绘制的出来,在这在这个年代倒是不能轻易示人的东西。郇昰收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也是大大震惊了一下,这可是属于军事机密的,而上面标着的一些地方似乎比父皇手里的那张还要清楚,这蟠儿也是不怕自己转手把他卖了。 “那里是大庆的领土,有唐以来,就是多民族聚集之处,受我中华感化,如何能轻易交予他人。”薛蟠知道这块现在看来还是平平无奇的地方,这是世人受着不够广阔的大陆视野所束缚了。而事实上它却在后来成了俄国了灵魂脊柱之一,那个黑龙江的出海领域,关系着它与太平洋的直接联系,与勘察加、阿留申的关联,是它在东北亚的大陆依靠,有着极强的战略意义。 “五哥,只是简单地看着这块土地,自是没有什么大的奇特之处,可是一旦你这么一联系,一切就不一样了。”薛蟠将手指将萨彦岭——加尔湖——外兴安岭——库页岛练成了一条线,而它们的尽头就是一片汪洋,只有薛蟠知道在冲过了那片海洋,就是白令海与阿留申群岛,而再看过去赫然就是本属于沙俄,却被其后米国买走的阿拉斯加。先不论它的重要性,就单说是能通过那里,踏到美洲的土地上了。 郇昰看着这幅地图,其实他最震惊地不是薛蟠送了他属于机密的地图,而是图上大庆的位置,与父皇手中的地图牢牢占据着整个地图的中心位置不同,它将大庆的位置向西北的方向偏移了,大海的面积被大幅的拉大,而部分人眼中也许就在就在福建与广粤边上的葡萄牙、英吉利等国却是在摇摇的远方,大庆的以西之西,其中还有重重汪洋。 “楸枰,这地图是根据洋人带来的摹本绘制的吗?”郇昰疑惑地看着薛蟠,他也在私下里去搜集过许多与西洋有关的东西,里面出现过几幅简略的地图,上面标注的地方位置与这里大致相同,而他们居然是以西洋国家为中心点,绘制出的地图,这在大庆人眼里看来是极为荒谬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世界会以西洋为中心呢? “五哥是不是看过他们的图册,应该从那上面就能看到,他们与大庆的距离,还有世界的海域,并不像是大庆很多人心中想象的那样吧。”薛蟠知道世界地图这种东西多半都是在皇家中秘密的流传,而其余人是一概不太能接触到的,虽然大商家也会绘制自己的经商图,但是那毕竟没有一个全局的概念。 “与一直以来,我们流传下来的地图是以中华为绝对中心,大海少陆地多截然不同,他们的图册上海洋范围极广,而大庆已然不再是他们的中心。以图知心,这何尝不是西洋人心中真正所想的事情。虽然今日彼此之间相隔大海,看上去相安无事,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有庆一代,终其一朝,两者之间不会发生矛盾。要知道,直到现在为止,还是西洋诸国登上了大庆的口岸,而非大庆同样能登上西洋的口岸。” 郇昰闭起了眼睛,他是一个皇子,从小受的教育里面,不可避免的加入了天朝上国的思想,他能够以己度人地知道其实并没有谁真的生而高贵,连皇家的权利也是要拼死一争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国家也是如此。这个冲击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而那些从小偷偷看过的,他以为是荒谬绝伦的、光怪陆离的东西,似乎因为这一念起,而变得有了道理可循。“楸枰,千万不要在对别人说了,那怕是宋先生,也别说的太多了。太清醒了总是不好的。” 薛蟠感念地向着郇昰笑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从头到尾也只是与郇昰一个人清楚地说了,还要担着日后被猜忌的风险,可是总要有人说出来。这里没有了明朝,也没有利玛窦的《坤舆万国全图》,可是还是有这样类似的书出现了,首度打破了天圆地方的概念,却是不知为了迎合王权,还是让脚下的土地牢牢地占据着中心位置,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这样的图册只是被认作是一个荒谬的臆想。 “五哥,我没那么傻,知道分寸。”薛蟠的话只是让郇昰在心里面摇头,这人倒是不傻的,只是知道的太多超过了一个度,在世人不理解的眼光中不就是傻吗。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蟠儿极为信任自己的表现,这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倒也是让郇昰心里暗自高兴了一会儿。 薛蟠不是冒然行事,而是在几年的通信里面,他逐步了解到了郇昰这个人,与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是不同的,与被大陆思维困住的国人不同,他的身上奇异地出现了一种海洋意识,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 “先是不说这些了,贾珠这次去了北地,要在那里呆上多久还不清楚,又能不能立住脚跟,现在还是先关心一下你的院试吧。下午就要离开京城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吗?”相聚的时间总是太短,而转瞬之间又是别离,蟠儿马上就要动身了。 薛蟠示意郇昰放心,“都打理好了,五哥放心吧。这次匆匆相聚,还没能陪小世子好好逛一下京城,待下次我一定空出足够的时间来。” “那就一言为定了,要知道你的故事集他都看着呢,想见见你这个哥哥已经很久了。”这几年薛蟠也是陆陆续续地寄了不少书籍到了京城,其中就有专程给小世子郇旻带的,这也是未雨绸缪,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郇昰的府里总是那么的清冷,似乎他与五皇子妃的关系,也不那么的好,只有郇旻一个孩子。那么如果郇昰如果可以谋得大爷,郇旻的位置就很重要了,从一个孩子小的时候,灌输一些东西是再好不过的了。 郇昰身着便服亲自送薛蟠到了码头,看着大船出航,帆影渐远,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的愁绪,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薛蟠,虽然他也不太明了这种陌生的感情,但是他们虽别两地,却仍然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着,想着心也便是安稳了。 **** 邱嬷嬷形色匆匆地从外面回了府,刚要回屋子里头,就被贾敏叫住了,“嬷嬷,这可又是出去了?” 她当下一顿,随即转过身去,不带任何异色的看向贾敏,“夫人,这不是我听着南门寺庙的灵的很,想去打听打听,姑娘的身体总是算不得好,也是求着菩萨保佑么。” 贾敏听了欣慰地点着头,却也是被勾起了心事,两年前她终于诞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取名黛玉。虽是女儿,也是深的林海与她的喜爱的。只是,是女儿的话还事没能够让林海有个自己的香火,却是不想林海自己倒是想开了。林瑜虽是收养的,也相处了五年多了,是个聪明伶俐、孝顺懂事的,有这样一个哥哥照看着黛玉也没有什么不好,别的都是没有缘分,人不能多求,求得多了现在的保不住。 可惜,他们是这样想的,有人不是一条心。 38第三十八章 林瑜为了参加考秀才,也就是成为生员的考试,从湖畔书院回到了扬州。因着林海出任了巡盐御史这一职,林家也从苏州搬到了扬州。大庆对于考生的学籍管理也算是严格,而像是入了林海一支的林瑜,也倒是免去了许多繁杂的手续,毕竟林海在科考一途上也是有丰富经验的人,不会让林瑜摸不着头脑了。 在大庆朝没有考试通过成为生员之前的考生,一概称之为童生,倒是不论你是耄耋老者还是垂髫童子,都要取得了生员的资格才能考取贡生,继而再进考贡生。 大庆朝的试题倒是贴近着八股之风,但是还没有教条到不允许发表自己的观点与意见。获得生员资格的考试分为三场,县试、府试与院试,林瑜已经通过了前两场,成绩也是不错,就等三日后的院试了。 “哥哥。”一个小脑袋在林瑜的门前探了探,林瑜探头一看,连忙起身疾走了过去,抱起了黛玉,笑着说道,“妹妹这是偷偷地溜出来玩了吗?” 黛玉晃了晃脑袋,头上的小发带也是跟着飘了起来,一双澄澈的眼睛里面分明在说她是一个人有些闷了。“哥哥这是要去参加考试了吗?爹说这两天哥哥都要抓紧复习,不能给我念书了,哥哥考试很难吗?以后我也要去参加吗?” 林瑜抱着黛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先是让身边的小厮去贾敏那里知会一声,怎么让黛玉一个两岁的小孩一个人跑了出来,要是找不到人了势必是会担心的。在看着执着于想听故事的这个妹妹,只能无奈地笑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因为林海与贾敏都是好文之人,黛玉倒是从小就喜欢这些学问。 平时都是贾敏带着她,而林海也是会给她念着书里的故事,但是要说她最爱听得还是林瑜讲的,那些都是薛蟠不知从哪里编出来,以前讲给过宝钗听的。后来送了林瑜整整一套,说是这是做哥哥应当讲给妹妹听的。 小孩喜欢的东西,许是都是新奇的,薛蟠送的书里头说的故事倒是贴近民风,却因着山水阻隔,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定见得着。像是大庆东南边上的有些国家十分喜欢大象,它们有着其他动物都没有的可以卷曲着的长鼻子,还能当做马一般的骑在它们的身上。也有些故事说着极南的地方,有着一块大陆,上头全是冰雪,有种叫做企鹅的动物,虽说叫鹅,却是不会飞的鸟,而且会呈直立姿势的行走,一摇一摆倒是可爱。 黛玉本是喜欢听林海念着诗文,但是现在她却是一直在等每月两日林瑜归家的日子,这个时候她似乎能从那些个奇怪的故事里头,想象出另外一个世界。而她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也因着日益明快的心情而减轻了很多。 “哥哥这几天忙,等到考试结束之后,有三天的假期,到时候就再给你讲故事怎么样?倒是妹妹,怎么会想要以后参加科考的事呢?”林瑜觉得黛玉倒是好玩的很,在林家其实只有她一个算是小孩子,他自己与爹娘都是宠着黛玉的,而黛玉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她在才学上的聪明。林海倒是从没有说过女儿家不能参加科考这样的话,也许是黛玉的年纪还太小,与她说这些也太早,在小女孩的眼中,男女之间的差异并不大,她幼小的心中,还没有什么是女孩必须做的事情,以及女孩不能去做的事情。 “玉儿不是想要参加考试,而是觉得因为读书很好玩啊,可以知道很多的东西。不过不是读书的人,都要参加科考吗。哥哥不是说薛家的哥哥这次一同与你去参考吗,所以这样说的话,我长大了就要读书,不也是要考试的吗?”黛玉倒是觉得她的这个推论很正确,看着林瑜眼下有了淡淡的青色,她出小手指了指林瑜的眼圈,“只是哥哥也别太辛苦了,爹有时候也会有黑圈圈,说是衙门的工作太累了。和玉儿说只要好好休息就会好的,哥哥也是要好好休息才行。” 林瑜摸了摸眼圈,也许是有的吧,他这两日复习的有些晚,虽说心有成竹但是还是免不了紧张,睡得也不是很好。黛玉的话却是温暖了他的心,有个妹妹是不错的,来到林家是他的幸运。“好,就听玉儿的,我会好好休息的。” “那么玉儿先回去了,我们说好了等哥哥考好了,再给我说那只长得很漂亮会开屏的大鸟的故事。”黛玉先要跳下椅子,又想了想,伸出了右手的小指,“先拉钩钩。” 林瑜摸摸了黛玉的脑袋,也是伸出了小指勾住了黛玉的小指,“这下我们是说定了,先回房吧,不然娘要着急了。” 邱嬷嬷倒是马上来到了林瑜的院子里,经过通报之后,马上走到了门前,敲着门提高了声音,“大爷,老奴来接姑娘了。”林瑜听着邱嬷嬷的声音眉头不自觉的一蹙,拉着黛玉的手一边开了门,他也是严肃了起来,“是邱嬷嬷来了啊,刚刚怎么没有跟着过来,放着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头走。” 邱嬷嬷脸上带出一丝窘色,“刚刚老奴去小厨房拐了下道,关照了一下今个姑娘的吃食,倒是没有留心姑娘身边没有人了,这会已经给夫人请过罪了。” 林瑜看着她这种表面恭敬的样子,想着薛蟠无意中提到过的京城贾家的奇怪规矩,只能沉默地看着她,他的身份在林家到底是有点微妙的,而贾家来的嬷嬷,又是娘身边的人,他是不能越过去管束的,何况邱嬷嬷说了她向贾敏请过罪了。“以后仔细着点,黛玉还小,要是你多照看的。”当着黛玉的面林瑜也只是沉着脸这般说了,也嘱咐起黛玉,“妹妹也是要小心点,出院子的时候,先和娘说一声知道吗?” 黛玉吐吐舌头,她知道啊,这是因为娘不希望这几天她打扰到哥哥的复习,不让她随意地去林瑜的院子,自己才会偷偷跑出来的。“知道了哥哥。”说着向林瑜挥挥小手,和邱嬷嬷一起离开了别院的房门。 林瑜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心里头掠过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他是不喜邱嬷嬷的,只是邱嬷嬷对着黛玉也算是不错,也是因为她是娘的女儿吧。听说,邱嬷嬷在贾家的时候,就与娘比较亲近。这番思量也就是一瞬之间,他便又放下了杂念,开始温书。 到临考的前一日,林海也是打算着稍稍早点回府,鼓励林瑜一番的,只是还没等他半只脚跨出衙门的门槛,就看见了管家脸色灰暗地从不远处赶了过了。“老爷!” 林海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管家地下了头,小声说着,“大爷与姑娘都落水了,现在正请大夫看着呢。”这话让林海眼睛一瞪,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发生的倒是突然的很。林瑜想着明天就要进入考场,也是复习的差不多了,就去了花园里稍稍散散心,他还没有走到桂树边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小丫鬟尖叫着;“快来人啊——姑娘落水了!” 林瑜一听连忙是奔跑了过去,就看到梅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已经是急的哭出了眼泪,作势也是想要往湖里跳去,林瑜没有和她废话,他看到了湖面上的一串小泡泡,还有一瞬间伸出来的小手,确定黛玉是掉了下去。马上是脱下了长靴纵身跳进了湖里。屏住气向下一沉,果真是看到了小脸涨的通红的黛玉,像是在拼命的憋气的样子。他伸过手臂,连忙见她抓到了怀里,划开了水,向上游去。将她的脸孔朝上,托举出了水面。 而当林瑜才探出头,发现怀中的黛玉已经没有了声响,想到应对关于落水者的那些措施,在游上了岸之后,立马单膝着地,将黛玉背过身来,腹部搁在了自己的腿上,背部向上,头足下垂,不时便看见黛玉的嘴中吐出了浑水来,而她的呼吸稍稍平缓了。 林瑜送了一口气,看向边上的小丫头,她还是一副呆滞的样子,“你愣在这里干什么,不会去通知夫人吗?” 而他身边的小厮在林瑜急速跑向的时候,就是心神一惊,赶忙跟了上去,就看见林瑜跳了进去。小厮也是心急火燎,却也马上大叫着让管家快点过来,是而林瑜上岸之后,马上管家就带着人到了。管家看到眼前的场景就是心头一黑,这可是出事了啊。 连忙先是派人赶紧请大夫来,再是马上让人拿来两件衣服来,给林瑜与黛玉披上,“大爷,还是先披上,小心着凉。” 林瑜四周看着,就发现黛玉身边的另一个嬷嬷站在不远处,双腿发抖,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还不跟上,要我请你啊,一起去夫人那里,等给姑娘看了病,好好说说,你们怎么会让姑娘栽倒池里头的,这可是眼睛都是白张了不成。” 管家也是摇着头,今个倒是不是邱嬷嬷带着黛玉,要不然也不能出这个事情。不过,邱嬷嬷是去庙里面给上香了吧,看来这灾要是来了,也不是随便就能求得平安的。在看着林瑜整个人都滴着水,这五月的天可还不热呢,明个就要参考了,可千万别病了。 39第三十九章 林海回到府里的时候,大夫已经为黛玉与林瑜诊好了脉。“林大人,令郎的身体暂时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五月里头的湖水也是渗着凉意,还要当心这后几日会不会发热。倒是令千金,她的身子本来就有点弱症,这一落水,还呛进去了不少池水,必是会诱发一场风寒的,现在已经有些发烫了,我开了方子,要按时按着剂量服用,随时也要让人看着,以确保这几天不会有什么病情上的反复。” 林海听到黛玉已经开始发热就知道又是免不了一场大病,这心里头真是被火烧火燎了似的,平时的咳嗽那是没有办法了,怎么这次还能弄出这么一件事情来。联系着瑜儿明个就要去院试了,说什么他也不能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但是又不能表现地太动怒,他听管家说着瑜儿极差的脸色,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太分心了。 “有劳大夫了,我们一定会照看好的,要是有个变动,倒是候再麻烦您过府一回了。” 林海走到了黛玉的屋子里头,贾敏正坐在床边上,握着她的小手,眼圈已经泛着红,明显就是哭过一场了,看到林海进了门,想要站起来,“老爷,……” 林海倒是止住了她的动作,先是看了看黛玉的状况,倒是睡着了,可能是喝了药里头也是加了安神的药剂,“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轻轻地离开了黛玉的屋子,贾敏的心情还是没有缓过来,才一个下午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还好她没有同邱嬷嬷一起去上香,要不然府里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还不定更乱了。不过林瑜倒是个心智坚定的,问了管家她也知道,这次要是没有林瑜,说不定玉儿就真的危险了。“瑜哥儿刚刚等玉儿睡熟了才回的自己的房间,他的样子也不太好,我们要不要先去他那里看一下。” 林海安抚地拍了拍贾敏的背,“出了这个事情,先是要查清楚到底是不是人为,玉儿的身体以后再找更好的大夫来调养。我听藏舟说过,他府上的王大夫还是不错的,也认识一些医术高明的朋友,那时他家宝钗的病就是王大夫牵线给治好的。玉儿这里想必也是可以的。你也要自己保重身体,千万别太难过,可是知道玉儿还靠着你这个娘呢。” 这要说了解贾敏,莫不是林海了,他们夫妻十多年,而是知道彼此。年过而立才有了黛玉,自是比其他看的都要重一些,贾敏为了黛玉也是费尽了心力。 两人到了林瑜的院子时,他才刚刚清洗了一番,喝过了发汗的药,坐在一边安定心神,看着他们进了门,便起身相迎,“爹娘,你们来了。” “瑜儿,你可是没事了,眼瞧着明日就要去考场了,今个等下用了膳早点休息,旁的事情一概不要多想。”林海按着他的肩膀,仔细地瞧了瞧他的样子,眼眉之间还是一丝惊惶之色。 “听你爹的,你妹妹那头也是已经睡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觉,待这两天安心地去考试。家里的事情,爹娘自是会查清楚的。”贾敏也是温声对着林瑜说着,她知道明个可是的最后一关了,不能因着今天的意外,而坏了事。 “可是,这事情儿子看着总是蹊跷,在邱嬷嬷正好去上香的时候,另一个嬷嬷居然没有看顾好妹妹,让她到池塘边上去了,这真是……”林瑜这后半截还没说完,就被林海打断了,“瑜儿,这事情为父会细细查的。你做的很好了,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把玉儿给救了上来。现在池边那一带,也是被管家给看管起来了。那个嬷嬷也是一个关在别间里面。要是真有什么阴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弄清楚的,你已是折腾了大半天,待会吃了饭就睡吧。可是要知道,若是有什么人在算计,可不就是想你明个考不好吗,你可是能着了别人的道。” 林瑜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林海与贾敏的脸色,也是知道他们不会让自己插手了,只好顺着林海的话答应了早早休息。他心里头倒是十分是认同林海的话,只是用黛玉落水来算计他,未免也是太过了一点。不知到底是谁的手笔。 要是对着林瑜还有一番好的脸色,但是对着那个玩忽职守的嬷嬷,林海可是全然没有了平时半分的和煦,他没有让贾敏主导问罪的事情,而是亲自提审那几个人。“福安,去把那几个都给我带过来,今天晚上要是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了,可是就谁也都别想睡了。” 嬷嬷与小丫鬟到的时候,都是腿肚子都打着颤抖,猛地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老爷夫人老奴/小的该死啊!” “行了!”林海把手中的杯子直接摔在了她俩的跟前,这个时候哭什么丧,更加的晦气。他这个不那么信这一套的,也是看的冒火,这不是找骂么。“你们都把眼泪给好好收了,冬荷你先说,湖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冬荷边抽泣着边惶恐地回忆着,“奴婢得了姨娘的吩咐,去河边摘几束君影草,五月这时候正是开花的时节。奴婢在岸边采着没有两朵,就看到了另一头那里,姑娘居然在桂树边上玩,刚想要上前让姑娘别靠近水边,就看见姑娘像是滑了一下脚,摔倒河里去了。奴婢一下子傻了,然后就猛叫了起来,大爷就跑了过来,跳进水里,把姑娘救了出来。” 林海听着冬荷说的,这倒是黛玉自己去的池水边上了,那么就是李嬷嬷没有看住她了。“你说呢,李嬷嬷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的重要,能让你把姑娘独自一个人留在了河边!” 李嬷嬷已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眼泪了,今天的事情她是九成九的责任,怎么也是解释不清楚了。“老爷、夫人,老奴糊涂啊,老奴有罪啊!还请老爷发落吧!” “我让你说清楚当时的事情!光说糊涂顶个什么用?!”林海是看着李嬷嬷就像马上把她撵出去,但是他是不相信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听说当时你是在一边的石凳那里打瞌睡了,怎么晚上是干什么去了,大白天的带着姑娘在外头也能在一边睡着。” 李嬷嬷这心里头可是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倒是和邱嬷嬷一同打着牌,晚上到真是没有休息好。“老奴,老奴,晚上玩着牌晚了一些,……” “玩着牌?!玩牌是通宵达旦了,能下午也是神智不清的,你到真是过的是老太太的好日子!然后呢?今天就在池塘边上睡着了。” 李嬷嬷越发的声音微弱了起来,“老奴带着姑娘在花园里头遛弯,然后姑娘像是想要蹲着看看石凳边上种的月季花,就一同走到了那里,然后老奴就坐了下来,看着姑娘数着月季的花瓣,之后就不知怎么的睡着了。” “很好!你当真是非常的好!”林海都被这句话弄地要气笑了,就在一边看着看着睡着了,这真当是可以的,还有两个小丫头呢?不是应该也要跟在姑娘身边,都是回屋里头去拿垫子了么!” 林海这里说的是另外跟着黛玉的小丫鬟,因为看着黛玉要在石亭里面坐着,就回房去取披风与坐垫了,就是怕她冷着,才一眨眼的功夫,谁想到人就到水里面去了。 那两个小丫鬟也是被带了进来,脸色煞白的跪在了后面,即是不敢点头,也是不敢摇头。 管家从后边走了上来,对着林海小声说着,“老爷,池塘边上检查好了,那头的泥土倒是有些奇怪。这四五天前下的雨,这会儿应该是干了才对,却是在桂树边上的那一块,还是潮着,要是人走了上去很是容易滑倒。” 林海眯了眯眼问着,“瑜儿那头的灯可是熄了?” “刚才下头过来说,才熄灭不久。”管家带着人把府里面花园的每个角落都给查了一边,倒是没有发现其它的什么异常。 “你去把李嬷嬷住的屋子给把守起来。”林海想着刚才她们招认的话里面,可是透着层古怪,“对了,邱嬷嬷也一样,让她暂时这两天就住在别间里头,把她们的房间好好地搜查一边,不是说邱嬷嬷去上香了吗,这几日的事情一点也别落下,派人去寺庙那里也问个清楚,对了她去的是哪个庙?” 管家想了想,好像是南城的吧,“好像是南城城外南门的那个庙,奴才是没有去过。明个一早就马上去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林海点点头,让人把跪在这里一地的都先分别给关起来,等着后头看看能不能在嬷嬷们住的地方发现什么东西来。 “老爷,我听着她们说的话里头,怎么就像是个意外呢?这李嬷嬷这两日是有些白日困倦的,倒是没有说瞎话,只是不知她尽是在那般的玩牌,都是吩咐过多次,让她们早些休息,别干那些有的没的,居然连邱嬷嬷也是一块的。这会可是不能轻饶了。”贾敏听着刚才的话,要说最不满的就是李嬷嬷居然会打瞌睡了,这才一盏茶都没有的功夫,就不能等着小丫头们拿好东西回来,在坐下歇脚么。 要说第二天一早,林瑜不管是心里头有多么放不下,却还是去了考场。倒是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他拿到卷子的那一刻便是清空了杂念,虽然在考到第二日的时候,真的有了些热度,倒也是咬着牙熬了过去。一出考场便被另一侧走来的薛蟠给叫住了,“瑜表哥。” “蟠表弟。”林瑜笑得有些虚弱,这让薛蟠看的暗自皱了下眉,难不成是考得太累了,“表哥身体可是有些不舒服。” 林瑜摆摆手,他知道是那次的后遗症,只要回去喝了药发了汗便是好了,就是不知道黛玉怎么样了。这一旦心里想了起来,脚下也是着急了,“表弟,我们倒是来日再叙吧,表哥急着回家看看玉儿去了。” 薛蟠笑着应好,却是看着林瑜的背影,那里头可是透着一丝的焦急,莫不是林家有什么事情,才想着前脚刚回到在扬州的宅子里头,林家就派了人来,说是请他与王大夫过府一叙。 40第四十章 “姨夫可是府中有了什么事情?”薛蟠接到了信之后,没有片刻的耽搁,就去了林府。说来也是巧,薛父怕他在考试前有个头疼脑热的,让王大夫随着他一同去了扬州,这林海的请求倒是能够马上达成了。 林海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和你隐瞒什么,都是小人作祟啊。林家可是很久没有这样不太平过了。” 在林瑜去考试的这几天里头,林海是用尽全力把这件事情相关的所有细枝末节都给查了。林府的管理本来就是严格,连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打理的花草都是有定时记录的,这样一来便是看出了,黛玉落水的桂花树地下泥土是有人再浇过水的。 黛玉在林瑜考试的头一天中午清醒了过来,她心里对着昨日的落水还有着恐惧,但是更多是懂事的自责。“爹,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昨天不应该去小池塘边上的。对了,哥哥怎么样了?” 贾敏把黛玉抱在了怀里,林海坐在床沿上,对着黛玉的懂事倒是更加心酸,“玉儿,你哥哥没有大碍,已经去考试了。这件事情,你是知道了自己是错的,可是知道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黛玉垂下了小脑袋,捏了捏贾敏的袖子,“我不会水,就不该在没有人照看的时候,去水塘边上。又没能看仔细脚下的情况,落到了水里,既让自己受了伤,也是连累了哥哥。” 别看黛玉的年纪小,但是她绝对是聪慧的很,一般的小孩哪能想的这么多呢。林海看着黛玉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顺了顺她的头发,轻声地说,“这可是知道了,以后断是不能做了。爹娘也是着急的很,玉儿这么聪明要知道,自己还小,有很多的事情不会,就不能冒失地去做那些事情。现在告诉爹,昨天为什么要到池塘边上去?” 黛玉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林海,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玉儿听说蟾宫折桂代表着金榜题名,就想着为哥哥折一枝桂树枝。这个时节还没有桂花,但是有一小截的桂树枝也是好的。我本来是在看着月季花瓣上面的小虫子,后来闻到了一阵花香,就看到了在水边上的桂树,李嬷嬷又像是睡着了,我就悄悄地去了……” 林海倒是没有想到源头是在这里,要说黛玉知道这个典故也不是不能,只是这倒是真的像是巧合了,“为何没有等丫鬟们回来再去呢?” 黛玉支吾着,看了一下贾敏,又看着窗外的样子,“不是说要自己折的,才灵验吗?等丫鬟们回来了,一定不许我去做了。” “玉儿是主子,哪有她们不许你去做的。只要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自是可以去做的。若是再遇到那日的场景,你大可以和娘来说,我们一同折给你哥哥,他多了一份祝福不是更好?”贾敏从黛玉的话中,倒是听出了她的敏感,她的这个女儿本质上是个为人着想的人,倒不是霸道的主,只是这个性子,可不能对谁都是如此的。 林海与贾敏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刚刚黛玉说的事情里面不是没有疑点的,哄着黛玉吃了点食物,林海离开了院子去了花园,他沿着黛玉那天走的路又走了一遍。就在他看着那株月季的时候,一阵风飘来,隐隐之中送来了一阵香味,望了过去,只见几株桂树栽于池边。林海微微皱起了眉头,他问着一边的管家,“那个小丫鬟说是那天要去采君影草是吧。” “老爷,池塘边的君影草就是这个时间开花的,这里看过去是瞧不见,那头的地势低了一些,还有几块假山石头挡住了。不过,要是站在了桂树边上,就能够依稀看到了。”管家在后头紧跟着林海,一起去了黛玉滑落的湿土边上,那阵香味更是浓了一些,却也是胜在清淡的气味,倒是不让人厌烦。 “我记得这个铃兰花是今年刚刚移植的吧,是从北边那头的商人手里买来的?” 林海记得这个东西,这种如同白色铃铛的花,别称君影草,是兰花的一种,花开时节倒是形成了一串串铃铛,风动摇曳别是一番味道,他也是喜欢兰花那种‘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才在那个时候移植了这几簇兰草。 管家看着林海盯着这个兰草,想起了李嬷嬷说的一番话,“老爷,这李嬷嬷也是提到过,她在石凳的边上坐下来,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后来就睡着了。莫不是这里头有问题?” 林海摇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黛玉、李嬷嬷与小丫鬟都提到了这种花香,难免有所关联,“请大夫,不,还是等考试结束了给蟠儿去一封信,让他与王大夫一同来帮帮忙。你现在先去把邱嬷嬷在庙中求回来的香烛给放好了,另外她接触的僧人情况问了清楚没有?” “已经打听清楚了,南门的寺庙去的多是求家宅平安的,香火倒也不是那么的旺盛,可也是建庙倒有些年头了。这要说出名是因为年初的时候,有几家的夫人去那里求子,倒是真的成了。这一段时间才慢慢有了名声。 不过老奴去的时候,觉着那的香味有点与众不同。便问了小沙弥,他说是去年的时候,他们新配置的檀香,还加了一些特别的香味进去,倒是不如其他地方来的,余味深浓。”管家如是说着。 林海本要回房的脚步却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这两天你房里头就点着那种檀香,然后多来院子里头转转。” “老爷是怀疑,这香烛与君影草的味道犯冲吗?”管家觉得这样的话,邱嬷嬷的嫌疑就洗不清楚了。 林海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话题,“是不是前几日府里头有在说着,要去寺庙里头诚心拜祭,自个儿向菩萨求的事情才能灵验的话头?既然最近都在盛传怎么能求得庇佑的事情。” 管家想了想肯定地点了头,“是有这样的话头,可是也只是下人们私下里头传了一下而已。” “你去夫人与姑娘那头侍候的人里头仔细问问,姑娘是不是也听说了这样的话头。”林海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事情是像他想的那样,只能说布局之人,城府之深让人不得不断了她的后路。 **** “蟠儿,这次怕是要麻烦一下王大夫了。”林海把薛蟠与王大夫接到了管家所在的房间,“请王大夫先看看福安身上有没有异样,再说后头的事情。” “林大人客气了,林管家还请伸出左手。”王大夫细细诊了脉,这脉象倒是有点微微的絮乱,心跳也是快了几分。王大夫又是查看舌苔与眼睑,林管家的脸色算不得很好。“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说头昏之类的症状?” 林管家点着头,“就是今个觉得有点眩晕,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对了还有点耳鸣。” “林大人,这管家可是接触了什么花草?这症状就是像是有些轻微的中毒了,不过这说是中毒又是谈不上。”王大夫想着这种脉象,这种东西他应该是见过的,“可是君影草?” 林海倒是露出一丝诧异,没有想到王大夫倒是一猜就中,“不知王大夫可是如何知道?” 王大夫摸了摸胡子,这东西可是宫中的隐秘手段了,“这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病症,在五月里头倒是会遇上几例。铃兰本身是具有毒性的,所以一般不能在屋内盆植,而是要种在室外,须得气流通顺才好。因为它的品性同兰,很是受到文人墨客的喜欢,而品状似铃铛般灵巧,倒也是得了姑娘与夫人们的欢心,所以时常便有了人们把它们剪下来放在室内的情况。如果遇到了其他的特别香料,就会诱发出花中的毒素来。” “可是中了这种毒的人都会嗜睡昏沉?”林海想着李嬷嬷,觉得她那两日的头重脚轻到不光是玩牌玩的。 “这是轻的了,开始都是那个症状,也重了会出现了幻觉与癔症的,那些这多是误食可铃兰的果实,与其他的药物混合了才会有的事情。不过,轻量的毒素算不得病,只要好好休息,呼吸些干净的空气,待过个几日这样的症状便会过去的。”王大夫的言下之意就是那样的话,便是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好在林海留下了那些佛香,他命管家拿了出来,“王大夫不知这香烛是不是那个引子?” 王大夫接过了一支佛香,点着了它,待青烟升起,他凑近了闻着,倒是觉出了里头的特别味道,真是绝了,它与屋内的铃兰香合二为一,成了另一味的感觉。“依老朽所见,应该就是它了,这到真当是巧了。” 话说到了这里,在场的都不是笨人,大致也是猜到了。林海目光死死地看了一眼佛香,利用佛门的请愿信物来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有报应吗? “姨夫。”薛蟠的话头顿了一下,这毕竟是林家的事情,想着那日林瑜的行色匆匆,出事的多半是黛玉了。要说真敢下手,莫不是贾家那边来的人。“侄儿先去见见瑜表哥与黛玉表妹吧。” “不必回避,我已是让瑜儿来了,你们表兄弟两个今天也是听听,也想个法子。”林海说话间,林瑜就已经过来了。而管家引着王大夫先行离开了,一边请他也去看看黛玉的病情,是不是能有个更好的方子。 “爹,表弟。是不是有结果了,到底怎么说?”林瑜心里头还是十分着急的,一想到黛玉在他的面前落水,他的心就被揪起来的疼,都不敢去想要是有个万一,妹妹会如何的情况。 林海看着面前的两人,要说沉着,林瑜是比不上比他要小的薛蟠的。“这事情大抵为父猜到了梗概,多半是利用花香与佛香为引子,布下的一个局。”随即把现在查到的事情告诉了二人,却也是没有多说别的,在几日之中林海已经几经愤怒,现在已是压制住了,反倒是问起了二人,“你们说这后面应该怎么能问个水落石出?” “爹,难道不能立即把这个人抓起来问个清楚吗?妹妹与她到底有何仇恨,要这般对待一个两岁的孩子。”林瑜是一刻也不想耽误,现在可以说是有了推论,知道与邱嬷嬷脱不开去,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林海只是沉默了一下,看向了薛蟠等着他的答案。 薛蟠迎上了林海的目光,他知道这件事情林海已经有了成算,恐怕他现在是想教导林瑜如何遇事不乱,哪怕这件事情已经扎到了你的骨血。“姨夫,表哥说的有道理。侄儿觉得……” “说实话,蟠儿,你觉得如果这事情不是发生在林家,而是一般的查案,那人又牵连甚广,应该怎么做!”林海打断了薛蟠的附和。 薛蟠看着林海颇有深意的眼神,缓了片刻再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41第四十一章 在一间清冷的黑漆漆阳光不能照射半点的屋子里头,邱嬷嬷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会,想要推开窗子去看看外头怎么样了,手伸出去刚到一半却又是停了下来,她倒是一下子忘记了这个窗子是从外面被死死地封住了。门口还站着好几个黑面神呢。 ‘急不得、急不得’,她在低声地反复念叨着,走得倒是给自己都给转晕了,脑子像是一恍惚,片刻眼前有些不是很清楚,一下子给模糊了,她赶忙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距离落水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了,外面应该在细细地查着这事情,林海把自己与其他凡是与黛玉有关的仆从都给关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邱嬷嬷这时候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着,她进了这间房间之前,远远地看了黛玉一眼,应该没有性命之碍,她的心里也是少了一份焦虑,没有性命之忧就好,有的话怕是更麻烦了一些。 就是这个屋子到处都是透着一丝霉味,连带着蜘蛛在头上也结着硕大的网,邱嬷嬷一进来还是被这样的灰尘给呛了一下,这辈子她倒是没有在这样的地方住过,来林府也是有几年了,还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小黑屋。 一定是呆不了几天的,邱嬷嬷扳着手指头算着日子,那个小子也应该考完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能够好到哪里去呢?她自觉得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要是那小子没有能够获得功名,又有什么威胁呢,到时候只要再略施手段,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猛地刺了进来,晃得邱嬷嬷眼睛一阵生疼,这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光亮了,平时都是从暗门里头送饭菜进来,莫不是已经有了结果,可以出去了?“侍卫小哥,可是能够出去了?” 来人是邱嬷嬷从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也不知是林海藏在哪个角落里头的人,他蔑视地看了一眼这个头发散乱的嬷嬷,凉凉地回答,“出去?!等着吧,还有时日呢——”他的身后是管家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他拎了一个食盒进来,没有和邱嬷嬷多话的任何意愿,‘砰!’地把食盒搁在了地上,“快点吃,吃完了晚上有人来收。” “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是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是贾家来的人,好歹告诉我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心里头还记挂着姑娘呢,多少给句话头吧!”邱嬷嬷作势想要拉住管家衣袖,却被狠狠地甩开了,她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老爷说了,你们这些个人不论有没有牵扯到这事情里头,罪责都是逃不了的,哪怕是你邱嬷嬷,要不是你伙同着李嬷嬷连夜打牌能出这个事情。这也是为了姑娘积福才把你关在这里,要不然就是发落了你又怎么样!”管家说的那叫是一个不留余地,语调好带着一丝嘲讽,邱嬷嬷一下子有点愣住了,她是没有想到看上去温和的林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忽的抬头问道,“那夫人呢?夫人怎么说?我可是为姑娘去庙里头求香的啊,真的和这事情没有关系。” 管家要关门的手停了一下,背着光线邱嬷嬷看不清楚管家的脸庞,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光影泯灭中他的嘴角带着一种自己看不透的寒意,就听到管家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你确定是去求的佛祖,不是阎王?那么就好好拜拜你求的那位吧,希望你能早日从这里出去。” ‘啪——’地大门关上了,屋子里头没有了一丝光亮,邱嬷嬷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这快要六月的天了,怎么还是这么的寒呢?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摸到了那个被放在一边的食盒,打开它的时候,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香味扑面而来,但是再仔细一闻,就什么也没有了。邱嬷嬷想着总是要熬得,只要出去了,她总能把在这里受的气,给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她扒拉了一口饭菜,还带着一股馊味,“呕——”她忍不住胃中的恶心,吐了出来,连忙灌了几口凉水,刺激地胃部更难受了。 当夜,邱嬷嬷在睡梦中似乎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在烛光泯灭里头,露出了她的半张脸,“嬷嬷,你还是记得我的吧。”随着她那个嘶哑的声音,邱嬷嬷看着越靠越近的女子,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了,这个人会是谁?忽然一张被烧焦的侧脸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啊——”她突地叫了起来,那是在三十多年前就死去的贾公的姨娘。 邱嬷嬷这一叫倒是醒了过来,她大喘着气,想要下床去喝杯茶压压惊,这茶水刚一入口,就被她噗的吐了出来,怎么有股血腥味,奈何房间里头根本没有火烛,她只能颤颤巍巍地凑到了窗户的缝隙边上,刚要就着一点也不清楚的月光,看看杯子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就在那个杯子的边缘上看到了一抹腥红的颜色,‘啪嗒!’,她立马把杯子扔了出去,这个碎裂的声音,倒是在午夜炸出了一记回声。 “佛祖保佑,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邱嬷嬷摸索地回到了床上,躺下来想要合上眼睛,却总是睡不着,那些昔日里头明明被埋葬了的鬼魅好似约定好了似的,总是往她的脑袋里头钻着。好不容易听到了窗外的鸟鸣声,她才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如此,一连几夜,总是有着那些直接或是间接在她手中沾过鲜血的人影找上门来。这下子邱嬷嬷怎么也是不敢安慰自己没有事情了。想着管家的那句,她拜的到底是佛祖,还是阎王,邱嬷嬷心头一跳。从前,她是绝对不敢在佛家的东西上面动手脚的,这次也是巧合与天意,谁让那两种香正好有了反应呢? 难道这就是佛祖的惩罚,对于自己亵渎了佛门清净的惩罚。这个念头一旦有了,就怎么也挥之不去,现在只怕是佛祖真的怪罪了,这些鬼魅才能够近身。看着脖子上面的淤痕就是昨晚的那个鬼掐的,不行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去庙里头向佛祖请罪。 也就是几日的功夫,等管家再来的时候,他看着邱嬷嬷已经变成了一副疯癫的样子,被他的开门声一吓,跳到了椅子的后头,等看清是管家,立马窜了出来,“管家,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个房间闹鬼,我要换个地方,就是多派几个人在放里头看着我也没有关系。求求你了,和老爷通禀一声吧。”说着连着语调都带上了哭泣的声音。 “行了,行了,像是个什么样子,好像我们林家虐待了你的样子。还闹鬼,你倒是编的出理由来。前面的事情查得清楚了,夫人为你求了情,今个你就能够回去了,还不快点走,想在这里筑巢啊。”管家不耐烦地让人把邱嬷嬷给拽了出去,她踏出了那个门栏,头也不敢回,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原来的屋子,隔壁屋的李嬷嬷却是已经不再了。“不用看了,那个已经给发卖了出去,也是她倒霉吧,一出门就被一匹马给撞翻了,现在也是进气少呼气多了,倒是你算是命好的啊。” 邱嬷嬷怎么听这个命好怎么觉得像是在讽刺,奇异地与夜里头那些鬼怪们的语调重合在了一起,她心中一跳,李嬷嬷该不是要死了吧,难道也会来找自己,想着她以前就住在隔壁屋。这下子现在自己站在这个屋子里头,也是头皮发麻了。 她还想说什么,管家已经是甩了衣袖走了,只留了一句,好好打理自己,不要吓到主子们。邱嬷嬷忙是看了一眼水盆中的倒影,这披头散发的样子,真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待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她就瞌睡了。 不知何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李嬷嬷背上一凉,醒了过来,原来是窗户忘了关上,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窗边,却是看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人影,那衣着不就是管家说的要是不行的李嬷嬷么。在要定睛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等合上了窗,她一回头。就在这时,分明就是刚才在贴身的背后位置,李嬷嬷阴笑地看着她。 邱嬷嬷吓得面白一白,倒退了几步,“李姐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可别不出声。”眼睛却是飘到了门那里,才发现从里面上的门扣根本没有打开!这一眼让邱嬷嬷发现李嬷嬷的脸色是不正常的青色,这种脸色她见过很多色,那是死人才有的脸色。 她猛地想要往外头跑,从边上的空档中穿了过去,躲开了要扑到她跟前的李嬷嬷,却是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就像是被奇怪的东西给锁住了似得,而这时李嬷嬷已是一把拽住了邱嬷嬷的头发,就像是要生生地把头皮剥下来一样,疼得邱嬷嬷当下留下了泪来。“老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李嬷嬷呵呵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没有半分的人气,“那我不是白死了,要不是去阎王那里走了一圈,我还不知道老妹妹你能设下这么大一个套子让我往里头一跳。从打牌开始算计,在我的房里头也点燃那种佛香,等着我闻到了铃兰的味道,就会慢慢体乏混沉。 你真是安排地那叫一个精细,先是借着去寺庙求香,在府里头传着凡事灵验一定要是亲自求,再是引导者姑娘看着那个蟾宫折桂,又是想着大爷最后一日午后复习的乏了一定回去院子里转转,弄湿了桂树下头的土地,姑娘脚一滑就能掉到池塘里头,就连小丫头们会回去拿衣服不能让姑娘冷着,也是夫人早前关心过的,这倒是都是在你的局里头,真是看不出来老妹妹倒是会做,不愧是贾家出来的人。 怕是已经用此手段害死不少人了吧,这两天大家都来找你了呢。阎王可是发了话,这人间的算计,居然沾上了佛家的香火,是绝对容忍不得的,老妹妹以前多捐了多少香油钱都没有用啊。今天就同我一起走了吧。” 邱嬷嬷听着她说的分毫不差,顿时倒在了地上,是了如果这个不是鬼怪,怎么可能知道地这么清楚,她自认做的不是滴水不漏,也是看不出多少来的,难道这次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要,她是受人指使的啊。“老姐姐,你等等,我不是主谋啊,放我一命吧,我真的是受命于人啊!有人看不得林家的小子,才让我这么干的。” 李嬷嬷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狡辩!你再狡辩啊!大爷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害的是姑娘,你倒是说啊!” “我说,嘶——,求你别拽了,我说。”邱嬷嬷觉得这头皮就要不是自己的了。她可不敢耽误,这鬼怪可是不讲道理的。 “要我用这一方法害的姑娘落水,针对的就是大爷。他只要跳下去救人了,不论救不救得上来,自己都得遭一次罪。看着妹妹在眼前被淹个半死,这心里头能好好地考试,还不是得急的发一场病,定是这会名落孙山了。 这后头,如果老爷查到了姑娘是为了大爷的高中而去折了桂花,心里头定是会不舒服的,倒是候要是大爷没能考好或者考好了,都是在老爷心里留下了一个坎。 这以后要是再来几次,大爷这个过继的还能落得个好?” 李嬷嬷打断了她的呜咽声,突地问了,“这大爷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好呢?” “姑娘一个女儿家家的,要是没有了兄长可以依靠,以后还不是要靠着贾家的大势么。最好的是姑娘根本没有一个哥哥。”邱嬷嬷一顺口就把心底最深的话给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地亮起了不少火把,门被‘唰!’地打开了,林海气愤地踏进了门栏,而比他的速度要快一步的却是贾敏,她二话没有的当场给了邱嬷嬷两个巴掌,气息不稳地狠狠说着,“很好!这就是我娘派给我的得力嬷嬷,我贾敏要不起这样的下人,爹临走之前,还对着娘有愧疚,说是当年亲着姨娘,没在娘生下大哥的时候,能陪在一边,现在看来这里头还不是一点的秘密吧。现在还把手伸到了玉儿的头上,有那样一个外家,就是她最大的麻烦,还依靠,我就是死了,也决不让她再进入贾府半步!” 邱嬷嬷猛地摇头,她可从来没有说过,想到那头一天见到的被火烫伤脸的女子,莫不是她托梦给了夫人? 42第四十二章 邱嬷嬷颓然地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刚刚地那番话,外头等着的林海与贾敏具是已经全部听清楚了。看到在一旁愤然看着自己的李嬷嬷,这才在火光亮堂的大厅里头,看到了那些她脸上的青色都是给化了妆上去的,这可不是真鬼,而是假扮的,只是这就意味着林海已经是摸清楚了前因后果了。想着刚才自己的坦白了,邱嬷嬷知道这次算是走到头了。 只是,那些在小黑房里头的日子,总不见得也是别人撞鬼来着吧,看来阎王真的是找上了自己,早点送命还是晚点送命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邱嬷嬷垂着脑袋已经毫无生机的样子。 “怎么,你不想交代的清楚一些,到底是哪路神仙,给了你借助佛香的点子,让你用这般的法子来布下这么一个局。”林海安抚住了贾敏,将邱嬷嬷带到了厅堂之中,除了管家与几个生面孔的侍卫,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邱嬷嬷却是没有了开口的表情,耷拉着脑袋,眼神放空的看着前头。 林海倒是对她的这幅死样视而不见,只是稳稳地继续说着,“你不要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了,左右今天你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不过你应该还有家人吧,我们林家倒是做不到密谋诛杀的事情,不过你心里头清楚,你做的事情可是触怒神佛的。人间的事情我们放过了,他们也能真的放过你吗?” 邱嬷嬷心头一跳,是啊,她怎么把这一桩事情给忘了。已经是有鬼怪找上了自己,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自己不分辩清楚,让其他人知道到底谁是主谋,而是把这秘密带到地下,会不会引得阎王震怒,牵连她的家人。想到这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中,露出了一丝挣扎。 “老爷、夫人,老奴有罪啊,可是这都是老奴一人所为,与旁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邱嬷嬷终究是开口说起了她所做下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就是老太君吩咐的。开始的时候,在几年前送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希望夫人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当然那要是一个男孩,才能继承林家。可是没有想到,夫人生是生了,但是却是一个姑娘,深得老爷与夫人的喜欢,一点也不亚于男孩。就在那个时候,那里有了不一样的说法,让老奴不要轻举妄动,姑娘有着姑娘的好处,如果可以亲近贾家是最好的事情了。将来说不定还是可以有更加亲近的关系。” “然后呢?所以,瑜哥儿就碍着你们的事情了?”林海不待一丝暖意地问着。 “大爷就是太好了,他在学识与人品上都是一等一的,就像是林家的亲生孩子,但是他偏偏不是。要是他真的坐稳了这个位置,那么以后断然是没有贾家什么事情了,所以,才想着要一击必中,在他考秀才的时候,让他跌倒土里头去。这桩事情只要是成了,以后大爷在林家的处境一定会越来越尴尬,那么姑娘亲着贾家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邱嬷嬷说的可都是诛心之语,贾母如此告诉她的时候,她都是背脊泛凉,这不是诅咒自己的女婿与女儿早亡吗。也不知道贾母为什么会那样的深谋远虑,但是只要一想到曾经贾母年轻时候的争宠手段,邱嬷嬷知道人老成精的贾母,不过是比年轻的时候更能忍,更能装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贾府的利益出发的,而其他的亲情自是要退到后来的位置上。 贾敏一旁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能感到翁的一声,这脑袋像是被狠狠地砸了一下,这就是她的母亲吗,真的是当初那个含泪相送自己的母亲,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为什么到了这里全部都不对了。 林海看着贾敏惨白的脸色,想要唤人把她搀扶下去,却是被贾敏止住了。“我再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大哥他到底是不是娘的孩子!” 邱嬷嬷骤然地抬起了头,她的眼前又是那个整整缠了她几日的女鬼的影子,“夫人,这件事情真的不是老奴做的,都死了,知道的人都死了,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莲姨娘合着那个死婴一同死在了大火里头,我只是远远的看到了,没有第一时间去告诉国公,这罪真的不能算在我的头上。佛祖明鉴啊,莲姨娘,真的不是我偷换了孩子,我没有、没有……”邱嬷嬷像是陷入了自己的记忆里头,猛地摇着脑袋,又拉扯起自己的头发,然后朝着地板重重地磕了上去。也等不及阻拦,‘砰!’地一声响声之后,一大滩的血迹蔓延了开来。 林海向着管家摇摇头,一边的侍卫们把邱嬷嬷抬了出去。这件事情也算是了解了,林海扶着贾敏回了卧室,这一路上贾敏一语不发,直到坐到了床榻上,才愣愣地看着林海,“老爷,这就是我的娘家啊,自从爹去了之后,我已经什么也没有剩下了。”说着眼泪终是再也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林海只是抱住了贾敏,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当初他与贾公也算得上是熟稔,那可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个老妻,在低头看着几乎是半崩溃的贾敏,可是不能让她伤心过度了。“敏儿,不要再多想了,你现在在林家,以后也是在这里,我和孩子们都会陪着你,至于京城的那些人,就当是陌生人了吧。” “老爷,那是我的生母啊。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般阴阳怪气地对待大哥,现在总算是弄懂了。这次是瑜哥儿福大命大,才能护得住黛玉,要是换了一个人还不好说,如果我们真的只有黛玉一个女儿,等你我百年之后,要是她还是待字闺中,还不是被那群财狼吃的连渣也不剩。”贾敏一边抹泪一边已是猜到了最坏也是最后的结果,他们捧在手心的孩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这不是还好好地吗,现在一切都明白了,这首要的就是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看着瑜哥儿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也看着玉儿嫁到一个好人家,才能真的回击那些个等着我们倒霉的人。”林海却是明白地,这里头随着邱嬷嬷的死,就是死无对证了,而贾敏一个为人女儿,而且是已经出嫁的女儿,不可能真的插手贾家的事情,与自己的生母翻脸,何况那里还有着与她极其不对付的王夫人。不过,邱嬷嬷这一去,贾母定是心里头也有准备,短暂的太平日子也是可以有几年的。要想真的让家里头脱离贾家的牵连,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再也不是那个四王八公的贾家,只要有朝一日贾府成为阶下囚,那么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却是在这个夜里头,贾母自个也不知道已经是断了贾家最后的那条退路,看似花团锦簇的贾家一门,也许只待将要的某天,改天换日之时,就会轰然倒塌,连回头的余地都未留半分。 “老爷,我知道我们要等。”贾敏却是振作了起来,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娘家的依靠,甚至可以说是与娘家为敌的,她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握住林海的心,也成为孩子们的依靠,而贾家因为皇上仍然在位,他们动不了,四王八公这帮老臣牵连太大,怕是皇上也动不了。时间,他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的蛰伏起来,终有一日…… **** 这事情就像是风过无声那般,被揭了过去。第二日,林海与林瑜倒也是深谈了一番,言辞之中透露出了背后的凶手,但是也告诫着他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娘这心里头已是被最亲的人划了一刀,这事情我们记住就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万不可冒进,要知道谁也不清楚贾家是不是站队了的。瑜儿,这以后你可要护住你的妹妹,万一哪天我与你娘有了不测,你们最先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活着,活得风生水起才行。至于报仇这种事情,你过的比敌人好千百倍,有着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才是真的报仇了。你可是懂了?” 林瑜艰难又坚定地点头了,“爹孩儿懂了,从今开始定是加倍努力,不让他们有机会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来。” 林海拍了拍林瑜的肩膀,一同与他走出了书房。那头,薛蟠已是在大厅里头等着了,“姨夫、表哥,我这里可是给你们带来了好东西,表妹的弱症可是找到药引了吧。” 这句话倒是把那沉重的气氛给打破了,林海至今问道,“可是王大夫想出药方了。” 薛蟠拿出了一个绸缎包装的盒子,“姨夫请看,这里头可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一边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之上,小心地打开来,就看到里头躺着五个玻璃小瓶子,那里上头用着螺丝银盖拧紧了,在里面流淌着淡淡的金黄色液体。 “这是木樨清露?”林海惊讶地看着薛蟠,这倒是珍品了。 薛蟠想着这是郇昰在接了他的信之后送来的,倒是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倒是真的没有想着郇昰会送来这个大内的东西,本是想着让王大夫配的。只是这份心意,自己是真的察觉到了。 43第四十三章 薛蟠被林海问及应该怎么处理那个落水事件时,其实并不愿说出那个答案,而事实上要对邱嬷嬷使用有毒的铃兰果实,已是林海早就做好的决定。他心里头清楚这是林海利用着这件事情在教育林瑜,可是在那个时候被问到了那个份上,自己却是不得不去点破那个答案。 到底是在江南能站住脚跟的人,在那个关头倒丝毫没有被女儿的出事而乱了脚步。薛蟠对于林家一开始就谈不上是为了亲情而去依靠,只是通过林海想要搭上一条江南的路子罢了,能有后来的亲近,倒是因为那个时候林海膝下无子,让林海对自己产生了移情作用。只是薛蟠知道,薛林两家到底是两家人家,所以这落水的后续真相是什么,他根本不愿意去关心。 这种辛秘的事情还是掺和的少一点好,谁也不知道以后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不会忽视了林家五代书香,也是牵扯着许多保守势力的情况。不过,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的时候,宜交好不宜交恶。倒是林姑娘的病与宝钗的是一个反过来了,宝钗小时候带着热症,而林家的则是带着寒症兼是郁结于肝气。王大夫请教了京城的那位御医,开了个方子,这里头需要的药引就是木樨清露。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东西,要说这花露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少见的东西。薛蟠在给郇昰的信中正是谈及了这个事情。 ‘五哥,听着王大夫说起了这个药引,我倒是想到了几年前给爹娘调养用过了玫瑰清露,那时候是请了晏轼与王大夫一同做的,用着大量的鲜花,可能蒸馏出来的量,是真的不多。说起来在宋朝的《铁围山丛谈》里头就记载过,五代周显德五年的时候,这种花露从占城那里传到了广粤的地界上,当时就有人试着做过,只是琉璃的烧制技术那时候还不成熟,这花露的凝取也是不得法。却是这几年在晏轼的改良了玻璃配方的时候,把这个蒸馏的装置也是给精细了不少,说着也是一笔好买卖了。 可是别说我又提起了买卖这事情,实在市面上这些个奇货可居的东西,都是从西洋那里舶来的,倒是绝大多数都被采办成了贡品,而我们自己做的也是不差不是。原谅我这里多是啰嗦了几句,林家这个关头缺了这味药引,只是现在还是五月末六月头里,这桂花还是没有开呢,就怕是时间长了耽误了病情,也是个要姨夫操心的事情。’ 而那一头接到薛蟠信的郇昰却是懂了他的意思。这件事情林家必是不会向外求的,而要在市面上买到这样东西,因为薛家还没有对外出售这玩意,是很难弄到手的,多半都是进了宫里头,就是郇昰手里头也不过是十来瓶而已,还是多年来父皇赏的,可见这东西小小的一个,倒是精贵的很。要是能在这个时候,给林海卖个好,结个善缘未尝不可。他也没有希望在江南多个帮手,只是希望少个使绊子的人。 ‘楸枰所言的木樨清露,我这里还是有些的,均给你五瓶,还是治病来的要紧。我这头可是等着楸枰日后补给我其他花草的,梅花的倒是不错,旻儿也是爱着梅花,倒是不知道一个小孩怎么会喜爱那么冷的花。你提到的这生意,父皇也是说了可以做的,这种东西我大庆朝做的,总是比西洋那里来的细腻了很多。不过,可是记得一定得给父皇呈上一份才好,父皇说着好些年没有见过江南的莲花了,那个味道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不知道楸枰能否采莲些许,也是玩笑话了。’ ‘又及,说起了这木樨清露,倒是想到了宋先生不知从哪听得的那首诗。 使君文采欻翩翩,投檄归来志浩然。新构凤麟洲上屋,恰如书画米家船。干将破壁龙俱化,脉望飞空蠹亦仙。更试囊中五色笔,桂花香露洒银笺。 那时候还说着要给我看看米芾的画作,这头已经是结束了丁忧,他没能真的投檄,不再做官了。被父皇招了回来,现在要是去福建的样子,这也不知何时能在一起看画了。不知楸枰可是会去游学,当年宋先生倒是有过这个想法。’ 那边林海接过了薛蟠转呈的木樨清露,心里头是怎么看待郇昰的不提,他总是要紧着皇上的步伐的。不过倒是留了一个还好的影响,要说林瑜也是同郇昰见过的,与外人眼中的脾气清冷倒是有些不同。想着皇上这几年越来越复杂的心思,林海把好感与恶感都撇去了,以后的事情他不知道,却也是这几年的光景了。 只是,他这两年算是明白了,薛蟠倒是继承了他的师父宋诠的,走的并不是正统的路子。而郇昰就更是不好说了,大庆要是在他们那里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金陵那头薛父倒是高兴的很,听到刚刚来通报成绩的人说的了吗,蟠儿那中的可是小三元!在这次的三场考试里头,县试、府试、院试都是案首啊,在江南这个才子辈出的地方真的是不容的事情。要不是心里头理智还在,他都想要大摆三天的宴席了。 “爹,这可是万万做不得的,又不是中了状元。”薛蟠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喜上眉梢的薛父,这个时代的人再怎么通达都免不了考了功名是个好事的观念。薛蟠从来不觉得他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人们对于科举的看法,考试这个东西,他最开始生活的那个地方还进行着呢。 薛父清了清喉咙,终是把笑意给收了起来,“为父当然是知道的,就是心里头高兴,现在最是想和宋先生喝两杯,当面谢谢他,却是不想他已是去了福建那个地方,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爹,总是能有再见的时候,师父每年都要回京述职,要是您去了京城不就是能够见到了吗。”薛蟠却是没有薛父这么多的喜悦,对他来说考中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考不中就是枉费了以前受得那些苦了,要知道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要想考中科举,可不是一般的事情,首先你要是出生的不错,那些寒门举子当真是不容易的。没有门路,不知道考题的趋势,不清楚朝中大势,谈什么一举成名,只有把青春都耗在了里头,就这一点来说薛蟠是不赞成唯有读书高的事情,连温饱都是问题的时候,真的能无视家中其他的人,就去走着华山天险一条道吗,只是不走却又是没有了出头的可能。他也是幸运的,也是感念这这种幸运。 薛父看着儿子冷静的脸色,倒也是想起了另外的事情来。要说薛蟠成了小三元,这送礼的就没有断过,人们似乎在一夜之间想起了薛家也曾在朝中为官,也位居要职,也被封过紫微舍人,就像是在薛蟠的身上看到了金光灿灿的未来,连着还有来打听亲事的,这可是让薛父老脸一黑的,蟠儿年纪是快到了成亲的时候,但是离着大庆的标准,还有两三年呢,这些人都瞎起什么劲。 “蟠儿可是知道,这几日我与你娘都是耳根不得清净。这连着议亲的人,都明着暗着来了几波了,就不谈那些送礼的。好似昨日的时候,听着薛家是皇商的晦暗神色,自己都给忘了似得。”薛父才是说到了正题上头,就是关于薛蟠的亲事。“你还是记得四岁那年那位老神仙吧?” 薛蟠听着亲事二字就提起了精神,这辈子他可是不想在娶一个摆设放在家里了,不只是要担心会不会被人在背后插一刀,也是耽误了他人的青春。“爹,你可是没有答应什么吧?” “没有,我这不是说着那位老神仙吗。”薛父却是想起了当年的那段批命,这事情是在薛蟠昏迷的时候发生的,出自道人之口,入得他与薛母之耳,再无第三人知道。“当时,他为你占过一卦,如果把你救活的话,那么这世间的命盘就会改写。本来不该出现的‘杀破狼’会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倒是天下必定兴起战乱,而天翻地覆一场。” 薛蟠没有想到薛父会说出这桩事情,他倒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给了他小册子的老道人做出过这个预言。“所以,爹,道人已经说了儿子是三星之中的一个?” 薛父也是不想去记起这样的事情,只是道人的言犹在耳,当时他以为不过是道人的一句估测之言,只是那人却是说了,‘令郎必将与七杀、破军相逢,正是在他高中小三元之后,一旦三星相聚,此后天下无人再可阻挡易主之势,不可逆转。’ “哎,道长说你本应浑噩一生,偏偏落到了贪狼的命格中,命中没有女子缘分,也让我们不能强求,不然是害人害己。这事情为父也是不知道怎么同你说的好,反正慢慢来吧,对外也就是说了当年的病让你不能早成亲。”薛父这时候没有了前头的高兴,这杀破狼的紫微命格,可不是他想要自己儿子遇到的。自古以来掺和到了这事情里面的人,哪个不是大起大落,一生漂泊的。 作者有话要说:占城,如今的越南中南部地区。 44第四十四章 那个老道长留下的批命,是不是会应验?这对于薛蟠来说,能够证明其真假的只有时间,而杀破狼中的七杀与破军又会是谁,道长却是没有明说,既然言中几人他日必相逢,那么到了那个时候自是会清楚的。 薛父提起了这个批命也是对于薛蟠婚事上的一个表态,说实在的倒是让薛蟠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将那些个命格一说放到边上,只要不用在两三年之后,就要迎娶一位妻子就好。他实在是对于婚姻,做不到有所期待。薛蟠上辈子为了大权在握也曾经妥协过,只是那样的相敬如冰的生活,让他在回到家的时候也不能放下戒心,都说这个时代的婚姻是门当户对的,而大家族之间的联姻,在感情前面更多的是家族延续的责任。 说来许是薛蟠太过自私了一些,他不想误人误己,老道人这算的上是帮了自己一把。 “爹,这事情就慢慢来吧,这不是娘那头马上又要临盆了吗?说不定这次是个弟弟呢?这样您可以好好地培养他么。”薛母这几年的身体调养的不错,薛父也是在甄家的那次事件后,注重起了生活起居中的细节来。去年下半年的时候,薛母又是怀上了孩子。薛蟠与宝钗都觉得这个在薛母肚子里头就活泼好动的娃娃,应该是个小子。薛蟠却是希望弟弟可以延续薛家的香火,如此他是不是可以借此逃过一遭必须要找个妻子的命运。虽说弟弟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亲缘这种东西,有时候看的不是亲生与否,而是缘分与人品的问题。 薛父想要驳回薛蟠的话,在他看来这个大儿子什么都是好的,聪明懂事、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只是想到了老道人的话,才到了嘴边的驳斥之语却是转了弯。道人的未尽之意,他是听懂了的,可能蟠儿的一生缺的就是亲子的缘分。“这还早着呢,他还在你娘肚子里头,你瞎起什么劲,到日后再说吧。你是做哥哥的,总是要管着弟弟,而弟弟妹妹们而应当敬重兄长才好。” 父子二人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里薛伯父一家子已经到了。虽说薛父连摆三天宴席的事情是不会有了,但是薛家凑在一块吃个饭,祭告祖宗薛家出了这样一桩喜事的庆祝总要是要的。 那头薛母与宝钗也是一同进了厅堂里头,席上也就八口人,也没有分桌,大家凑在一块热闹的吃了一顿晚宴。晚宴过后,薛母与薛伯母带着宝钗与宝琴去了后头说话了,爷们到了薛父的书房那头,谈起了事情。 “蟠儿,这次你真是为了薛家争光了。这几日来山海阁里头的客人们可都是恭喜着你呢,连着业绩也是好了不少,说是要沾沾你的福气,卖的特别好的就是那些笔墨纸砚了。”薛伯父在这两年明面上接管了薛家的皇商一职,连着九岁的薛蝌也开始逐渐接手了生意上头的事情。 “哥,弟弟真心觉得,你能面对那些知乎者也,是个了不得的事情。我偶尔读个诗文应个景,放松一下心情还能够,要是真让弟弟去考科举,还不如把江南着十年的账本给背下来呢。” 薛蝌却是没有羡慕薛蟠的想法,固然这样的美名在外人眼里头是个光环,但是他们两家离得近,他可是时常过来串门子,那时候还被宋诠给逮住过,想要他也学学。只是对他来说,闲暇的时候,大概学个一二还没有什么难度。要是一问,这个出自,那个引用,再一个考据,脑袋就开始犯浑,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倒还不如看着账本,管着着南来北往的事情来的有意思。 薛蟠看着薛蝌夸张的表情,只是摇头笑笑,这些年薛蝌在为外人面前倒是乖巧,其实心里头可是明白着呢。而他在数字上的天赋,也是让薛蟠惊讶,既然本来就有意将皇商的这一块里头传统的部分移交过去,薛蝌能够有这个经营好的本事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自己也是分不出那么多的精力来做所有的事情。“你当然是个聪明的,以后薛家在这方面可就是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只要有着哥哥的点子,弟弟是一定能将薛家的商路走地更远更宽的。”薛蝌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 薛父与薛伯父看着也是老怀宽慰了,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家庭和睦、齐心协力比起其他的东西,都来的重要,这是所有的保障。那头薛父提起了另一个事情来,“蟠儿,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你也是该出去看看的时候了。当初宋先生本来是想带着你游学天下,但是薛家却是要加紧脚步好好整顿,这几年你又是把心力都是花在了与晏师傅的研究上头,没有能够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现在也是时候了。” 薛蟠听到薛父主动提出了这件事情,这也是顺势而为。一来他本就是想要走遍大江南北,看看真实的大庆是个什么样子,才能够对症下药;二来也是避过了这小三元带来的风头,要说在书院里头在闭门读书,对于他来说却是在浪费时间了。三来就是关于晏轼所管着的那个工坊,那里做出的东西,要推广出去,有些还是要因地制宜,而他也需要是看看当地的实情是什么样子的。 “你爹说的对,一般的家里可能不赞成这事情,但是放在我们薛家倒是不同的,当年你祖父也是天南海北,对这大庆的风度民情熟稔的很,这知道了解,才是做其他事情的根基。俗话说读百卷书、行百里路,蟠儿本就是一身的好功夫,又是知道分寸的性子,出门了我们也是放心的。”薛叔父在一旁如是说着,也是不让薛父担心,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总是挂记的。而他说的薛蟠的一身功夫就是这经年累日练着老道给的书所成的。就是比江湖中的那些人,手脚上都过硬呢。 薛父也是想起了有一次在山间行路时,遇到了流寇的时候,这蟠儿的功夫狠狠地把他震动了一把,到底是老神仙给的功法,就是不一样。不过,这也是因为薛蟠十几年如一日,不论风雨每日都坚持演练才有的真功夫了。 “爹,叔父,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到了哪里一定会捎给薛家铺子消息的,信件是绝对不会少的。”薛蟠承诺到。他做不到一直留在金陵一地陪着家人,他的志向在河山之中,但就算是离家千里,他的心始终记挂着家人,这样方才也不会迷失在了旅途之中。 “哥哥,也要记得给我来信啊,多说说外头的事情。”薛蝌算是最没有伤感之情的人了,少年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那里充满着多彩与新奇。 薛蟠一一答应了长辈们的嘱托,也是应下了薛蝌的奇闻异录的撰写。 等着薛母诞下了一个男孩,取名薛蝧,小娃子过了满月之后,就是中秋了。全家人一起过了这个团圆的节日,薛蝌也就启程南下,这次的第一个目的地本是宋诠所在的福建,只是在出发之前薛蟠接到了郇昰的一封密信,说是在潘阳湖等着他,一同去往福州,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秘事。 **** “客官,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小儿麻利地重新摸了摸桌子上根本没有的灰尘,看着面前这个一丝表情也没有的人,那个后头还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以他做了五六年店小二的眼力,知道这一定是那个与官府有关的出来办事了,为什么不是富家公子在玩啊。这还用问么,看着先头这位这张冰冷的脸,也不像是会到处游玩的主啊。 “我们找人。”殷溪回答着,五爷这几日一路从京城到景慈镇,从水路换成了陆路,紧赶慢赶,到底是快着地到了这里,为的就是不让薛公子等得时间太久了。“请问天字三号房,薛公子可是在?我家公子姓伍。” 小儿马上就想起了这个侍卫问的是谁,“天字三号的客人已经在五天前来了,说了要等一位伍公子,可是事先关照过小的了。几位这边请。” “楸枰,可是让你等了好几日,没有耽搁什么事情吧。”郇昰上了三楼,待荆芥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刚刚起身的薛蟠,他刚刚许是在向着窗外看着街景。这中午的阳光穿窗而过,洒在了薛蟠的身上,一瞬间让郇伍觉得,这些天来的舟车劳顿就全不见了,耳边只剩下了一片宁静。 薛蟠看着郇昰,那千里奔波的痕迹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那人本是极喜洁的一个人,现在倒是脸上连胡渣也冒了出来,看起来是几天几夜没有好好歇过脚了。猛地,薛蟠心里头泛起了有点不知名的味道,他隐隐觉得,也许郇昰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匆忙赶路。在转念一想,这般想法太过的荒唐。薛蟠看向郇昰的双眼,那里面是一如既往的澄澈,甚至比起当年初遇时,更加地能让自己看出悲喜来。 一时间竟然让自己错开了眼神,“五哥,我能有什么大事,你当是不能这般着急赶路,身体重要。” 45第四十五章 薛蟠与郇昰在说话之间,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薛蟠为郇昰倒了一杯清水,他自己是没有必须要喝茶的嗜好,故而这里也是没有让客栈备上茶水。郇昰没有介意,而是连着喝了几杯,才把喉咙里的干燥感给舒缓了过来。 “让楸枰在这里等我几日,与你一道去福建倒是有缘故的。父皇派我来闽南一带,看看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算起来我也入朝几年了,不知觉之间已经是二十了,也是到了离开京城的时候,和上头的两个哥哥在朝中担着职位不同,父皇倒是让我多去大庆的四处走走。”郇昰想到了父皇这次的嘱托,让他这几年好好看看大庆的真实情况。 要说在大庆朝和以前的大清是绝对不同的,没有什么皇子无诏不得离京的说法。而也不像是以前的有些朝代,在皇子成年之后,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都要去到封地上。当今的这位不知是如何做想的,让太子与三皇子都在朝中管着事情,而比郇昰要小的三个皇子,也都到了入朝的年龄到,都是在京城里头或多或少的干起了活来。 薛蟠对于皇上为什么唯独把郇昰派出了京城,也是有些摸不到头脑,要说这是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够,只是出了那个荒唐有名的二皇子之外,其他人都在皇上的身边,又是什么原因独独让郇昰离开了京城? “五哥,那么京城里头小世子可是如何,你也放心的下?”薛蟠吃不准要不要直截了当的问郇昰他是怎么看皇上的想法的。 郇昰看着薛蟠略带试探的不确定,倒是笑了笑,其实蟠儿大可不必在他的面前这么的小心,他可是没有什么遗憾的离开了京城的。“旻儿的事情,你自是不用担心的,他也是到了进学的时候,每天有夫子管着,父皇也是照看着几个皇孙,自是出了什么大的问题。再者说这是皇命,楸枰倒是糊涂了。” 薛蟠眼神一闪,是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皇命,既然圣上让儿子出京,好好看看这大庆山河,总是有他的用意在。“倒是我糊涂了,只是我离开家的时候也是很舍不得爹娘呢,但又是想要多看看外头的世界。怕是小世子也是会想念五哥的,五哥可是不能忘了多写信给他。” 郇昰给自己在添了一杯清水,没有茶叶的味道,倒也是不错,这清水看上去一目了然,也没有任何的味道,乍一看是平淡的很,却是唯独不会被挑剔的东西了,谁也不能改了它的本性。不像茶这种东西,有人喜欢龙井,有人偏爱铁观音,总是能分出来个偏重的等次来。 “楸枰喜欢清水倒也是件好事,这东西尝一下觉得没有特点,可是久了也就习惯了,倒是不用多费心思。不像那个茶,需要讲究多少的水温,用什么器具,产自哪里,还要照顾着是不是当季的东西。关键是它是通透的,不用猜忌里头到底好不好,要注意什么禁忌。” 在郇昰说话之间,他喝下了手中的水,想着薛蟠适才的未尽之意,他自己不能忘了给儿子写信,更不用谈是自己的父皇了,自己离开了京城与父皇的关系是不能断的,反而要加深在他心中的好感。这人心奇怪的很,有时候近了,就是看到了他的缺点,但是太远又容易忘了他的好了,若即若离倒是维系一段皇家之情最好的方式。可惜,他天生不喜欢这样模糊不清、难以定义的感情,要不然就珍惜相待,要不然就当成是君君臣臣之间的本分。 “你我之间,不用这样藏着掖着,要知道多年前在河边,你薛蟠把我郇昰救起的那天,我就想过这许是上天让我命不该绝,才让我遇到了你。虽然我们都清楚,一开始也许你是不得不救,但是这些年来,虽是相隔两地,倒是让我越发的记挂起在江南的那些日子了,那里的时间倒是最清闲的。楸枰,只要你还是叫我五哥一天,那么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五皇子,而只是郇昰。” 薛蟠看着郇昰突如其来的表态,倒是心头一震,他的感觉许是没有错的,就不知郇昰自己知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有些不是很正常,虽说这正常与否倒是外人眼里的事情罢了。可是,他们真的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月,就凭着那些信件的往来,真的可以确定对方是什么人吗? 郇昰看着不像是一个帝王的好人选,他不善于亲近他人,也有着皇家不该保留的天真,但是多情无情不过是一念之差,今日他是可以承认不是五皇子,但是来日又只会是他的五哥,不是金銮殿上那个不可触及的人吗? 面对这郇昰的诚挚的眼神,薛蟠迟疑了片刻,其实他自问不是一个值得郇昰如此对待的人,在他看来郇昰是他的一个冒险性投资,只能赢不能输。这些年朝局的发展也是向着有利的那一面发展,太子的位子已经开始不稳了,而奇妙的是这样的端倪皇上似乎也是不怕别人知道似的。 现在又让其他儿子也入了朝,却单单把郇昰派了出来,前头猜了这要不是对着郇昰有了不满,那是不是说明在几个皇子里头,郇昰是皇上最放心的那个。虽然最信任不代表最看中,但是这却是最贴近人心的地方,能够在那个地方站在,也有了笑到最后的可能。 而其他的事情,薛蟠并没有其它的奢望。虽说在这几年的通信里头,他看着对于郇昰是亲近的,但是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最清楚,实在是根本没有指望过他们两人可以一直有着这般信任对方的想法。 人心易变,再好的承诺也抵不过时光的变故。不过,此时此刻,薛蟠在郇昰的真诚中,怎么也做不到虚情假意的应承了,只是眼前一切为时尚早,却也不能乐观地相信了未来可以一直同心的说法。 “楸枰可是不相信?”郇昰看着薛蟠的沉默,他知道不应该在两人才一见面的时候,就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但是想到了之后可以有几年的时候与薛蟠相处,一起走遍大庆,又是不愿意忽视了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问题。 瞧着薛蟠的样子,郇昰知道今天自己是太急躁了一点,倒也是乍一见面,想着日后可以朝夕相对,一时太过高兴,才会在薛蟠的面前表现的不像是自己了。“没有关系,我这一离开京城也是几年的时间了,楸枰正要是到处游学,不如我们结伴同行。至于给父皇的信,我怎么可能忽视了。” “五哥……”薛蟠看着郇昰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知道也许有种隐秘的感情已经在他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在郇昰的心里萌发,而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他应该选择远避,却是被动地留了下来。 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们也算是朋友之交,只是他知道,这种郇昰在自己面前才会有的真诚,以及他不同与世人的观念,让他隐约感到了一种被需要与安全感。而所有的思虑都是化成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么我们就一起游学吧。” 要说他天生喜欢女子,还是男子,这样的问题,他是可以确定的回答,哪一个都不喜欢。三世为人,这看着他还年轻,其实心早就老了,特别是对着感情这样的事情,早就不抱着任何的期待,要说以前还能够勉强的将就,现在就是做不到无情的婚姻了。这种叛逆与不孝的念头,会不会遭人诟病薛蟠清楚地很,只是他不想在这方面还要无限地妥协。 可以说,比起爱情这种易变的东西,他所求更加的不合实际,他要的是信任,这种比感情更加难得的东西。自己与郇昰会怎么样,还隔着多少的困难,端是看这样的信任,能不能到了与子同袍,与子偕行的地步了。 也是说开了话头,郇昰倒是感觉了身体上的疲惫,薛蟠马上让他稍作清洗,用了一些食物,先小歇一下养养精神的好。 看着郇昰在客房中睡下了,薛蟠觉着也就这样吧,来日方长。 **** 当归几个这次都是跟着薛蟠出来了,这不薛蟠让他们去打听这附近可是有什么新鲜的事情,他还惦记着要好好编写一本书册,能记录下着大庆风貌人情来呢。 “大爷,小的可是打听到了,这在东门那里,有一对泉州那里来的老夫妻,他们做的面线可是一绝,当地的人都会去那里尝上一碗。您看是不是,今晚就在那里用膳了?”要说活波还是黄芪,他知道薛蟠喜欢市井间的东西,能从这细枝末节中看出到底百姓是过的什么日子,才会提了这个建议,倒是被当归瞪了一眼。 当归是觉得这不是郇昰来了么,他们都是知道那是五皇子,能去那样的小摊上面吃饭吗?就郇五爷那张脸,往那木长凳上一座,说不定今晚就没有其他的生意了。 不知郇昰是不是读懂了当归心里的想法,也只是目光沉沉地扫过了他一眼,对着薛蟠倒是饶有兴致地说,“楸枰,不如就去那个面线摊上吧。也是不知泉州的夫妇怎么能在潘阳这里出了名,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46第四十六章 要说郇昰相约的景瓷镇,自是以瓷器出名出,在潘阳一带是个极其热闹的地方。往来的商贩人数众多,不只有着大庆人,偶尔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一两个红毛鬼子,这个说法有些不尊重人,但是在现在的大庆人眼中,这些外来的西洋人还真没有让他们尊敬的地方。 “大爷、五爷,小的去那个面线店的时候,还遇到了两个红毛…”黄芪看到了薛蟠平静的脸色,当下改了口,“是那个西洋人在吃饭呢,他们居然还会用筷子,不过这面线可是细的很,那几人夹了很久,不是断了就是没能夹上来。最后,还是老板教他们用筷子从里到外那一卷,把面线裹了起了,才能送入口中的呢。” 之前,薛蟠也是没有料到郇昰真的会去那个面线店,那个地方可是在东门那头,与南城不一样,那里都是贩夫走卒比较多,在出去一些就是烧窑的地方了。人头倒是杂得很,出了劳力工人,也有各地的商贩。要说真的是融入市井,那里可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就是这家了——”,黄芪指的地方在一个街角的转口处,算的上是人来人往客流不绝了。这个太阳刚刚下山的时候,店里面开始做起了晚市,客人自然会少。 薛蟠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店铺的布置,倒是有点意思。 和想象中的路边摊不同,老板在店门口摆了几桌,那里看上去多半都是干粗活的人,吃的也是不太讲究。而在店铺里头,还有五六个桌子,那里倒是没有坐满人,而让薛蟠感兴趣地就是这店里的环境十分的干净,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却是让来吃饭的人,一看就是清爽的地方。里头做的倒像是商客们了,他们倒也有点上几盘菜的,却也有三三两两就是来吃面线的。 “几位客官,不如里面请,小店的猪脚面线可是不错,这外头也是渐冷了下来,倒是在夜里头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线最好不过了。”小二见着薛蟠他们马上七分笑意地迎了出来。瞧着了郇昰的冷脸,稍稍愣了一下,转向看着了薛蟠。 “五哥,不如就坐在里头吧。”薛蟠话落的时候,郇昰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挑了一张他看上去最干净的桌子落座了,也是收敛了身上不少气势的关系,周围的人也只当是看了一眼,就又恢复了刚刚人声鼎沸的局面。 “这是小店的食单,这个儿特色的就是面线,也有一些家常菜,要是客官有什么想吃的乡中野味,我们是也能做出来一二。”小二那个两块书本大小的薄木片分别递给了薛蟠与郇昰,这上面倒是清楚地写着有哪些个菜,这后面还明码标价了。 薛蟠看着郇昰没有决定的样子,问了小二,“这上头写着最好的是猪脚面线与金瓜面线,可有什么说法?” “客官,这猪脚面线是用的汤料,报哪个面线烫熟了之后,浇上红烧的猪脚,与它熬得浓郁的汤汁,可是让面线油分都渗透了,也不粘连,可说是一绝。而那金瓜面线,更是外头难吃到的,把金瓜切成了极细的薄丝,合着面线的细丝一块翻炒,可是我们东家的看家本事。”小二倒是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通,让众人也有了要去一试的想法。 “五哥,你看呢?我还是想试试金瓜的。” 郇昰想着还是要了一盘猪脚的,也是能同薛蟠分而食之。“猪脚的。” 薛蟠又是让黄芪他们自己找了个桌子,随他们自个去吃了,就是点上两个菜也是可以的。 没有让人等很久,小儿就上了面线,一阵香味可是扑鼻而来。薛蟠用筷子一夹,这面线仿佛就是山涧溪流,一条条清澈可亲的样子,还是端是根根分明,一入口倒是合着金瓜的味道,别样的清爽。而郇昰看着薛蟠享受的样子,也是没有介意面线上少许的葱花了,这玩意平时他可是不吃的,只是这时候,合着小葱爆香的猪脚汁,他倒是真的尝到了最纯粹的味道。 小二还在看着这两位,虽是在这个街边小店里头吃着面线,却是给人一种如同在品尝着天上佳肴的感觉,与那边上开始喝酒聊天的商客似乎是隔了一层的薄纱。就在入了神的时候,被后厨的叫号声给惊醒了,连忙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去干自己的活了。 等薛蟠他们用好了饭,在这个这个地方逛了一大圈之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又是绕回了这家面线店铺,这会倒是看到了老板,薛蟠想着买上一些生面线,可以路上自己烫着吃。 “不知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老板自是没有忘了薛蟠与郇昰,这两个看上去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 薛蟠看着此时已是没有了什么客人的店铺,也是到了应该收摊的时候了。“实不相瞒,不知老板这里的生面线卖不卖,我们想买一些在路途上吃。要说老板做的味道可是最贴近福建之地了,与当地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的。这汤汁与刀工倒是一绝了,要是不知道的,也会以为是汇贤楼的大厨了。” 老板听着薛蟠的话,倒是眼睛一亮,谁不喜欢听一句好话啊。这汇贤楼潘阳的人不清楚,可是若是去了泉州与福州就是人尽皆知的了,那是个有名的酒楼,里头去的都是文人雅客,而能进去掌厨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厨了。所以,薛蟠说他的面线做到了那种地步,可以比得上汇贤楼的名菜,真的是在夸奖了。 “鄙人不敢当此一赞啊,公子莫不是去过福州一地,我这东西倒真是从那里学的来了。你们等一下。”老板进了后厨,不久就拿出了一个竹编的小斗,上面放着的是用着红色小纸,一束束捆着的雪白纤细的面线。“这东西当然是可以外卖的。” “我听说这东西与拉面条不一样,是一定要两个人的啊。倒是不知道当不当问,老板的口音听上去不像是福建人,怎么会有了这么个手艺。”薛蟠的话是源于这面线的产地。要说大庆做面线的只有福建一地,也许还有潮州也会一些,但是也没有这些地道。老板此处的东西,倒是真的原汁原味了,才让他有了这个疑惑。 老板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后厨,“不怕您笑话,我老丈人一家是福州的,做的就是这面线的生意。几年前我去那里赶货的时候,与我那婆娘一家认识了,这不后来就开了一家这样的店,倒是他们那里的手艺了。” 郇昰看着小斗中摆放整齐的如同绣线般的一捆捆的面线,觉得这家应该也是常做着外卖的生意吧。“一直有人来买这些生的面线吗?” 老板倒是没有想到一边的郇昰会开口关心这个问题,他倒是摇了摇头,“一开始有,但是回头客真的不多。这里的人不是很会烧这些东西,要是火候不够就太生,但是太烫了就便成为浆糊了,不是个好对付的东西。两位要是想买,可也是想清楚了,不好弄啊。” 薛蟠笑着示意老板放心,“我们有会侍弄的人,断不会糟蹋了这美味的,可是好不容易在福州之外的地方,吃到这么地道的东西呢。说起来,老板也是有魄力,没有在福州开店反而到了潘阳落脚,不过左右是有手艺的人,生意兴隆啊。” 老板也是笑了笑,却是不自觉地漏出了一丝惆怅,也是薛蟠太过平易近人,他自己都没想到会继续说,“这也是一言难尽了,我也是没有想到会真的回到了家乡落脚,您知道像我一个跑货的人,也是没有想着这般年纪就叶落归根的不是。却是福建那里的生意不算好做,老丈人的店也是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都是去了大的酒楼里头,要不就是那路面上的店铺花样越来越多了。等我婆娘的老亲都过世了之后,我们两人也就回到了潘阳了。” 郇昰看着老板的年纪倒是还没有到三十的样子,不过人能早点安定下来也好,却是不知为什么福建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就算像是老板这样的手艺,也没有能在那头有个安身的地方。 薛蟠看着郇昰的脸色就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了,他委婉地问着老板,“听说泉州与福州都是极其热闹的,老板怕是不太喜欢那么热闹吧?” 这个时候,大庆南边向外的通商口岸除了广粤之外,还有这泉州与福州,要说那里没有客流是极不可能的。老板也是想到了那种繁荣,却是无奈地摇头了,“怎么能是讨厌热闹呢,只是那边的竞争太厉害了一点,像我们这样的小本经营倒是不适合了。加上我也像是回家乡了,就回了潘阳了。不过听说,那边的因着涌入了大批南来北往的商贩,有些人的日子是好过了,但是有的可是难熬了。你们别看这里有红毛,那里还有黄毛的呢。有人听着西洋人喜欢茶叶,也是想要学着江南那头发财的茶商,可是倒是在福州这地方哪有这般的容易呢?我瞧着日子也是有些苦。” 薛蟠却是被这句话点中了心中想的事情,要说他去福州,可不光是为了瞧瞧宋诠,更是因着师傅信里面说的,有些百姓进了山中采茶的事情。要知道这个时候,大庆还没有兴起乌龙茶呢,而它在原来的世界里头,兴起之地正是闽南之地。 曾经,乌龙茶的兴起,为中国的茶史,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现在呢? 47第四十七章 “三弟啊,不是哥哥说,你刑部的事情虽然忙,可是也要好好休息。”早朝散朝的时候,太子在殿外正面遇上了郇昶,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显然是有几夜没有睡好了。 “多谢太子大哥关心,弟弟定当是注意的,最近茶法的改革让大家都是日夜连转着,刑部管控着大大小小的案子,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郇昶想着太子露出了一个感谢关心的笑容,倒是把话头偏到了茶法上面。 大庆的朝堂上,这段日子最热闹的就是茶法改革这件事情了。众所周知,在大庆的这片土地上,从很早开始就有了喝茶的习惯,后来更是喝出了韵味,喝出了风格,为此还有一门学问茶诗的出现。时值大庆之际,这种风韵已经开始遍布九州之地,也是传向海外多年了。而茶制的改革说来也是前朝开始就有了,但是就在这个月吗、,皇上下了明诏,改茶业由官家经营为民间皆可参加,一纸激起了千层浪,这大江南北的茶商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你说的正是,父皇最近也是为这个事情烦心着,我们做儿子的定是要好好为其分忧的。”太子听着郇昶的话,也是附和着笑了,“三弟的大牢里头可是进了不少的人吧,那些以前偷欠税款的,为了个茶山圈地闹出人命的案子,我也是听说了。要不是这次的彻查,还真是想不到,为了一个杯中之物有这么多的事情呢?” “谁说不是呢,要不说是商人逐利呢,官家还是要好好地监察才好。”郇昶被圣上派到了刑部,接到的第一个难事就是这个茶法相关的案子,可是五花八门烦的很。 要说这次由官改民的改革,首当其冲要查的就是有没有这个资格,在过去的经商之中是不是有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然后经过审查才能获得批文,从事这个茶叶的买卖行业。与之前的挂靠在官府上面的买卖还是有着一定的差别的,就是这现在明面上的限制少了很多,关键是允许也让民间的茶商做大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也等于是开放了一个市场,从而让自由竞争衍生了出来,就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就有不少的小茶行被大的兼并了,因为大的茶行掌控着店铺与货源这样的垂直一体的商业渠道。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各样的矛盾就都爆发了出来,小到几个店家之间的不正当竞争,大到因为要取整货源而发生的谋害事件。有关量刑方面也是在试运作期间,郇昶可是真的忙不过来,虽然他并不是刑部里头主事的,但是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逃得过去这样的麻烦,这个来求情的,那个来说理的。这时候,郇昶倒是羡慕起来在这之前的郇昰了,本来郇昰在刑部的时候,因为他冷着一张脸,性格又是不易亲近的,加上没有这样的烦事,倒是让刑部的日子安静了一段。 话说起来,郇昶也是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让郇昰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个权利的中心,不过现在也是容不得他多想了,这不刑部侍郎已经等在宫门口了。“三爷,又出事了,这次是大事,福建那头刚刚递上来的消息,因为民间经营的权力放开了之后,他们那里的生意被江南那头拢去了很多,您也知道那里是因着江南一地名茶多的很,本来就是好茶如云。江南的茶行又是连成了一体,对着闽粤之地的出口要提高价格。” 郇昶听着侍郎的话有点不清楚这与刑部有何关系,着要报也是应该报给户部吧,“廖大人,这可与我们刑部有关联?” “三爷,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谁让发生了人命案子呢?刚刚接到的折子,因为江南茶商提价,福建与广粤的茶行又是不远让出这些利润来,两方面就僵着了。谁知道在近日的一次收茶之中,建宁那头的一家店里闹出了人命官司,说是喝了杭州茗香坊的龙井毒死了几个人,还有十几个在医馆呆着呢,这建宁那头说是杭州那头制茶的时候出了问题,不再进他们的货了,而杭州那头说是建宁那里贩卖的时候,被对手给害了。事情还是在胶着之间呢。” 郇昶看了一眼廖侍郎,两人具是摇摇头,这里头不管是谁的问题,都是逃不开一个银子。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奏折也是呈上御案,皇上召集了几个大臣讨论着这个事情。“说说吧,你们都是怎么看的,这个茶改才开始没有多久就麻烦事情不断,现在都闹到了事情牵扯进了两省之间。” “皇上,微臣觉得还是要从长计议,这事情是在福建发生的,源头既然是查到了江浙那头,这两者都是逃不开去的。如今先是要把这茶中之毒到底是谁下的给弄清楚了,才是当务之急。”刑部尚书已经是对着这些商家争利的案子见怪不怪了,这死个人说的难听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这是必须要查清的,说说这之后怎么办,要是这两边没有能够达成一个价格,这样的事情还是不会断了。”皇上看着看向了户部尚书,“昭平,你说说有没有好的意见啊,怎么才能让着茶市稳定下来。” 被点名的穆尚书是江西宁都人,离着福建算是近了。“微臣以为这茶法刚刚改革势必是会要乱上一段时间的,朝廷要把控的是一个大局。说道大庆的茶区,其实并不只是两淮、江南一块,但是当下大家怎么都只关心它,还是因为与西洋人的生意闹得。 与两淮、江浙不同,例如蜀中、西南的茶多半是我们自己喝的过,山高路险贩运出去的不便。但是到了南方这里,茶业兴盛的缘由,还是在它出海的贸易多,都是贩运到了东洋与西洋,利润巨大,却又是一定要通过福建与广粤的通商海口,这两者之间为了利之一字,讨价还价是肯定的。 要说整个的茶市的安定,微臣愚见,由古论今来说,还是要拓宽整个的茶市。要说让福建与广粤有了自己的名茶可就好了。如此一来,名茶的源头不用都掌控在了两淮、江南一地,也能让其他的地方平分秋色。” 皇上听了点点头,这事情虽是明知急不得,但是也是棘手的很,要马上有个解决的法子才行,当下一封信就发给了在福建的宋诠,让他拿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 那头薛蟠与郇昰却也是赶上了这个茶改的风波,要说他们还正好就在建宁府的薛家铺子里头了。这几个茶寮却都是没有了平日里面的热闹,都是十室九空的样子,大家似乎都是忌惮着会喝到毒茶。 “要说也不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有没有好的茶叶,怎么卖出来的那些高价的都是从江淮来的。” “谁说不是呢,我平时也就是喝它一个新鲜,这安溪山里头的不就是好的很,偏偏还是有人看着出海西洋的东西稀罕,这不就把自己给折了进去,真是作孽啊。” “你们别说,其实不是在传言,这事情就是我们这里的地头蛇们不让江淮的茶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搞出来的,要是有了这样的命案,大家哪还敢喝着啊,都从自家后山头的商铺子里头随便买点算了。” 甘草在医馆的外头听着人们的交头接耳,等大致了解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回去禀告了薛蟠,这整个建宁城都被这个茶中毒给吓到了,还不知道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大爷,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小的去打听过了,那几个中毒的客人都是喝了那批西湖来的龙井之后,就开始上吐下泻,有两位是当场就断了气的,这几日大家都是人心惶惶的,连着各家茶行的生意都差了很多,说是要查到倒是是那个黑心眼的在茶叶中下了毒才敢喝呢?” 薛蟠看着送来的相关信件,里头就有着宋诠的,让自己留在着建宁别动,他马上也要赶到建宁来把这个事情给查明了。正寻思着,郇昰就进了门,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也是给郇昰来了密旨,让他协查这个茶案。“五哥,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郇昰皱皱眉,摇了摇头,“还没有最新的进展,这个茶行的茶叶已经全部缴上来了,知府已经下令一一开箱严查,看看倒底是都有问题,还是只是那一批有问题。但是押送茶叶的队伍也是扣押了起来,正等着江南那边对着制茶之地的检查结果。” “师傅说他就是这两天要到建宁,这事情就算是查清楚了到底是哪一方干的,还是没有个了断,关键问题是在福建一地,没有自己的名茶,全是来自于江南、江北之地的,这样的不平衡,总不是个办法。”薛蟠却是知道,在茶市大开之后,如果茶源没有扩大的话,总是会有接连的问题出现,要是能够各有其长就好了。 “楸枰,这里面怕是伤到的不是一家茶行的利益,而且你知道江南的茶商背后都有京城的影子,在福建当地就少了很多背后力量的支持。这次算是让江淮元气大伤了,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只要是江淮来的茶叶就躲不开毒之一字,这长途跋涉不知道里面掺了点什么东西。这也真是够胡闹的!” 郇昰这话说的是越来的冷冽,他是真的在气着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伤人性命的下作手段。 薛蟠知道这第一步必要是查出来谁干的,只不过后来,还要烦一段呢,整个福建的利益不是正在重新分配吗。 48第四十八章 宋诠赶到建宁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要说两天之内其实能够发生许多的事情,而最重要的就是在圣意下达,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出到底问题出在哪一方,当郇昰又在福建境内的时候,这边的效率明显加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宋大人,可是把您可盼来了。”建宁的知府吴清连忙是迎了上去,“下官可是恭候多时了。” 宋诠进了府衙,没有看见郇昰的影子,他从薛蟠那里知道,两人行到了此地,好巧不巧地赶上了这个茶改案,“吴大人客气了,怎么不见三皇子?可是出去查案了?” 吴清心中一苦,那位爷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皇子他不是没有见过,这么敢往身上揽事的主还是头一遭,倒也是也不奇怪皇上为何独独把他派了出来。“三爷去查看那些收上来的茶叶的检验结果了,并且把其他的茶行的各类茶货也都分别抽取了一部分,进行了检测。三爷说这样的说,也能公布于众,不然这股人心惶惶也不知何时才能消退了。” 宋诠摸摸胡子,点点头,郇昰的这个方法不错,算是先人一步了,如此也算是防范于未然,省得大家疑心生暗鬼。就他们说话间的时候,郇昰已经从府衙边上的测试馆里头回来了,与宋诠相互问候之后,没有其他的言语,直接说起了这个案子。“那头的结果都是已经出来了,除了出事的那车茶之外,其他的具是,没有什么问题,而且都是品质不错的茶,其他各个茶店的茶叶还在检测之中,不过就目前得到的结果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宋大人,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江南那边的消息,对着制茶作坊的检查怎么样了,有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宋诠遗憾地摆摆手,江南那里的茶坊是已经被封了,制作这车茶叶的相关炒茶工也都是关押了起来,对着用具、用料等一系列的东西,都是在精细地查着,但是从江南到福建,从制茶到成品,加上路上的运输,其实时间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间隔,这足够把很多的痕迹给抹平了。 “那里还没有有用的消息,要说这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偌大的一个茶坊也是人手繁杂,过了两个多月,现在想要一下子马上查清楚,还是有些困难的。我们这头的尸检结果加上毒检结果来看,这种毒算不得常见,但是也不罕见。倒是能够确定了这是在制茶的时候,混合进了含有毒性的草药所致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南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是源头不是在这里出卖的下家,而是在杭州的茗香坊。” “三爷、宋大人,这现在最棘手的不是到底是谁下了毒,又为什么要下毒了,外头那帮子的买家可是闹了起来,大半都是同洋人做买卖的。”吴清刚刚收到了下面的急报,脸色就变得更差了。就在今早的时候,几十家茶商都涌入了建宁,他们大部分都是从泉州与福州来的,都是和西洋人或者高丽、东瀛人做着茶叶买卖的生意。也是交通不算通畅,消息传递的时间所限制,等他们收到这里除了茶毒一案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上了好几日。要说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就在他们知道的时候,洋人们也都知道了,他们可不是语言不通的好糊弄的人,遇到了商贸上的事情可是精明着呢。 这样一来当下在泉州与福州就乱了起来,茶行没有等来建宁的货已经是心头急躁,那些有两家早早收到的也是被狠狠压低了价格,理由就是那里的东西品质上可能出现了问题。 “我丫丫个呸的,出个毛球的问题,要不然他们还敢买啊!”一个茶行的东家就差没有当场又摔了一个杯子了,“那群满肚子坏水的红毛子,就是看上去大大咧咧了一点,这有个风吹草动,反应比我们都厉害。” “你就歇歇吧,省了那个骂人的力气,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怎么解决了这个问题!”另一位别是听上去不着急,其实是火都憋在了肚子里,看吧这脸上都气急火燎的出了泡了。 这些茶商们在得了信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建宁,他们自是得到了报信,巡抚宋大人也是从延平府衙赶到了建宁,一众人都在当地最大的那个客栈里头等着,呈上了书信,就是盼望着能与上官见上一面,朝廷就这个事情要给出一个说法或者办法。 这不是茶改才刚刚实行,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先例,要说民间以前也是做着这些生意的,但是他们毕竟是挂靠在了官府上面,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也是官家出面,然而才刚刚让民间自己做主了,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心中没有了底,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而是没有能够下一个决断。 “各位,衙门来人了,请诸位过去一叙,到了府衙里头再详谈。”就在茶商们左顾右盼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大家可是立即动身了,这现在分分钟都是银子在流失,他们可是肉疼着呢。 *** 等到了议事厅的时候,薛蟠也是来了,照理说这事情没有他掺和的份,薛家也没有直接做着茶叶生意这一块,但是吴清是知道他与郇昰、宋诠的关系,这个时候多个人出个点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要知道这里现在担子最重的是宋诠,皇上可是指名让他要就着这个事情给出个解决的良方。 “诸位现在的情况,宋某也不和大家打马虎眼了,这下头的报告是出来了,毒应是在江南的制茶的时候就有了的,不过也就局限在那一车的茶叶里面,其他的具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宋大人,可是官府已经连其他几家都查过了,我们现在是被弄怕了,关键是那些个毛子们,他们硬说今年的这批茶不是很好,想要压低了价格,这价格能降么。要是说降就降了,还不是认了我们有问题。” “是啊,宋大人,官府是不是能给出一个告示,来保证这些茶叶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才能与买家们周旋。别看他们见了衙门就更见了鬼似的,要是谈起银两的时候,又是变脸了。那个看上去一派彬彬有礼的东瀛人就更加的磨叽了,缠了你半天,就是为了杀一个价,这正是给他们逮到借口了。” 宋诠抬起手,压了压看上去就要炸锅的气氛,“诸位,我们一个个说,事情都坏到了这一步了,大家总是要拿出一个法子来的。你们心里头急,宋某当然也是着急的,这是茶改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这圣上心里头也是挂记着各位的生计,断是不能让大庆的茶之一道的口碑坏了。我们心里头要有一本帐,其他的东西如果有了缺陷,那我们改。炒茶的功夫不到位,就集思广益改进它,茶叶的品种与口感别人想要更加好的,我们就精心发掘栽种更好的茶树。但是唯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坏的,就是口碑,要知道这经商与做官没有什么区别,一行一官的品质是根本,要是根子上烂了,这个行当就没有救了。” 大家听了宋诠的话,也是慢慢静了声音,宋大人的意思只要不笨都是懂的,那就是价格绝对不能降低。这件毒案只不过是极其个别的列子,而绝对不代表大庆的茶道,所以我们的东西是绝对好的,不买是你们的损失。只是,话虽如此,这次的损失已经是不小了。 薛蟠在茶商来此之前,已经把这会的帐给算清了,要说损失最大的一定是杭州的茗香坊,他们的东西除了有毒的那一车外,为了验证其他的没有问题,都是拆了开来,一一进行了冲泡检验的,这里头的损失一经过半了。然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的粥,茗香坊的东西显而易见地连累了整个江南的茶区,他们的货物凡是发往了福建的那批,都是停运了下来,被各自抽检了。这有没有事情的,虽然有了一个还算好的结果,但是行情是真的被破坏掉了,这个时候可别指望洋人和你说什么守望相助,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要说硬气一点,大不了我不卖给你呗,这个还真的有人做了,但是就大庆国内而言,东南这块地方本就有了够量的茶叶了。在薛蟠看来,大庆和后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其实不是求着国外的人做生意的,从茶叶一事上就能够看出来。因为最好的茶是运到了皇城与官宅里头,而接下来的是给了大庆自己的百姓,要到了第三等才是给了国外人做买卖。比起后来,给别人都是上等货,自己只能吃着不知何物的日子,可是硬气了不知多少了。 单单就是这一点,也是看出了大庆在这个时代超脱的心态,他们其实不求外国人什么,也就是多那两个银子而已。 不过,这也就是问题了,这批茶要是不卖到海外,留在了大庆,就是陈茶了,到了那时价格更是不高了,明年的新茶一出,真的喝这个价位茶的人,会要它们么,这不就是让茶商亏大了吗。 这还不算,因为这是皇上茶改以来的第一间大事,茶商的失误,难保不被算在圣上的身上,谁又敢去触怒龙鳞呢。 他们面对洋人的时候,不想失去了大庆人的风骨,但是也不想成了官场中的牺牲品。 49第四十九章 宋诠其实心里头也还没有一个准备,这真的是事出突然,要说大庆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案子,可能还不是大庆而是整个九州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前朝的时候虽然也和洋毛子做生意,但是规模远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且那个时候,时不时有倭寇来侵扰海边,有时隔三差五的还要海禁一下。所以,可以说就是为了扩大海外贸易而生的茶改正是撞倒了这个风口浪尖上面。 在福建的宋诠几人还是只要关心,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圆了过去,然而在紫禁城的朝堂之上,已经有人跳出来说了不要再与洋人们做生意,看吧就是弄出了这个通商的事情,才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这次倒不是与民争利了,而是没有气度的和蛮夷斤斤计较,这不是没事情给自己找事情做吗。可以说这个论点不是没有人支持的,特别是没有利益掺和在里面的寒门出生的官员们,对于他们而言没有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也就没有了和江南富商们的这些见不得人的牵绊。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就是离着福建再远,这样想要海禁的风声还是传来过来,最先知道的就是商人们。“宋大人,您说的话我们心里头都懂,只是现在朝廷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啊,您可能给一个准信,这几天还在雪上加霜的疯传着,可能以后不同洋人做生意了,这样我们的损失可是真的补救不会来了。” “是啊,宋大人,这次的事情要我们咬断牙齿和血吞下去,我们也就是认命了,以后还能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赚回来,要是真的海禁了……”那个掌柜就是心里头再急躁也是不敢真的在宋诠的面前抱官府的。 眼见着大家陷入了一阵低迷的气氛里面,宋诠给郇昰打了个眼色,这还是皇子出面比他更有威信一些,毕竟郇昰更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而当今圣上大家都是知道的,少年登基什么根基也没有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向谁妥协过。“宋某知道我的话,你们可能觉得不够作保,那么三皇子的话,总是能给你们一个定心丸了吧。” 在场的都是没有想到三皇子会出现在这里,当下开始纷纷探头张望,这三皇子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子啊,龙子龙孙他们还没有机会面见过,这要是不成,起码回去之后,能和家里头说一声,他们可是见过皇子的人了。宋诠的这招祸水东引,不,或者用他山之玉更加贴切一点,更加有效果。 就在四顾张望之间,大家朝着前面看了过去,那个角落里头坐着两个人,心中猜测着年纪大一点的莫不是就是三皇子。就看到了郇昰站起来,走到了宋诠的边上,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话,就让众人心又着地了,“大家只要知道一件事情,父皇绝不会朝令夕改,这几十年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下面的都是纷纷摇头,这个道理能猜得到,这不就是害怕万一出个变故么。但是要说怀疑当今的圣上,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那可是在少年的时候,就平了南边的乱局,后来攻打过草原的人,不提肃清了朝中几个顽固的党派的事情。这么难的事情也过去了,区区一个茶改还能出问题。 这倒是盲从的一种了,需知以前的那种种,让薛蟠来说是国内矛盾,而现在他们正是在开始接触了大庆与外部世界的矛盾。然而,郇昰却是知道其中已经暗部地关键之处,现在这些茶商还懵懂无知,保不齐以后会做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情来。 郇昰接着说道,“各位掌柜的,在福建广粤之地久了,接触的夷人多了,做事的方式不免受到了影响,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学习了他们身上的长处,也是为了对付他们。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你们在商贸上头的行事作风贴近着西洋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各位请一定要记住,你们是大庆人,生是如此,死亦如此,子子孙孙永远打着大庆的印记,哪怕有朝一日出洋海外,你们在他人的眼中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的是大庆。因此,切记不要丢了大庆的风骨。” 这件事情原是薛蟠在通信里头向着郇昰讲起的,在大庆越来越多的人与洋人接触了起来,特别是沿海地区,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用低人一等的心态去面对洋人,反而他们骨子里面都是天朝上国的情怀。只是,接触的久了,难免不被异域的风俗习惯所影响,特别又是商人,不能说他们逐利而生,但是他们比文人更容易向一些东西妥协。一年两年间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一代两代人呢?谁也不敢保证,特别是眼前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已经不再单单是一场毒案,而是延伸到了大庆茶商与海外商贩的一场较量,虽然这样的较量不是明面上的,也能说不是大庆的本意,但是仍然被洋人借着这件事情给挑了起来。 “首先,你们要知道茶叶的品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其次,让利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这头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相对于他们把茶叶运回自己国家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不会耗不起,要知道从这里回到荷兰与英吉利的时间可是要长达半年之久的。为了弥补他们在时间上的损失,你们心里斟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半年与半个月的时间差别,相信大家还是明白的吧。” “三皇子,这个从我们大庆到欧罗巴要那么久的时间啊,这些洋人大老远的来一趟,还真是费尽力气啊。”一个掌柜倒是第一次听说了西洋人来这里要用的时间,以前都是想着东瀛那头过来用不了太久,大概在海上一个月,没有想到西洋人要这么久。 郇昰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完全相信了薛蟠的所言之物,这个世间不会有人比薛蟠更加了解这个时候的英国海军配备,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庆的人以为弹丸之地的西洋小国们,已经在海上有了自己的话语权。 在薛蟠的描述中,在一百多年之前,英吉利人已经刊发了《论海上霸权》一书,其中有了五条路径,可以从西洋到大庆的海岸。让英吉利人心里不高兴的事情是,取道好望角的那条是葡萄牙人专有的航道,取道麦哲伦海峡的那条是西班牙人专有的通道,接下去就是通过新世界的西北航道,要在欧亚大陆上与沙俄正面碰撞的东北航道,或者气候极度恶劣的北极航道。 已有的航道被周边的国家所把握住了,他们除了遵守既定的章程之外,只有不断地加强自身的武力值,让别人的东西,最终能够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郇昰要说全部相信薛蟠说的也是不见然,但是当他慢慢接触了海上贸易的巨大利益之后,这其中的真金白银让他惊心,他并不迂腐,会以为礼仪教化能够规制住一个西洋人的本性,他们如今愿意冒着千里迢迢到大庆做着买卖,说明这里的利益足够的大,至于是不是大到他们要采取武力,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郇昰在踏上了福建的时候,才会是身临其境的明白了什么是与洋通商的繁华,还有在这背后隐藏的暗影,大庆已经不再能像以前的历朝历代那样,因为地广物博、百姓安居而安枕无忧了,来自于海上的力量正在无意中伸出了它的触角,也许他们就是一艘看上去庞大的船,因为庞大而让人心中畏惧,但是一旦有一丝的漏洞,就会全船漏水,轰然沉默在茫茫大洋之上,过往的船只不但不会救你,更会因为你船上的宝物,而赶尽杀绝。 “西洋人就是有那个毅力,所以你们也该知道,在你们看来他们来的越是不容易,这生意就是一定要做成的,不然他们就白费力气了,其实两相比较做得不偿失的不是你们,而是远道而来的西洋人,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稳住。”郇昰没有把更加危险的猜测,告诉这些商人们,而是说出了当下的情况。“所以,诸位眼下还是要按照既定的章程来,你们不要自乱脚跟就好了。” 这下面的几十户茶商听着郇昰的解惑也就安心了,这么看来西洋人一定比他们着急才对,这事情就可以换个方向把握了。“三皇子的话,我是听懂了,就是还是不甘心啊,要是能有个比江南茶叶更好的东西出现,狠狠打消他们对于大庆茶道的质疑就好了。” 这位掌柜的话,明显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大家都是纷纷响应着。 “对啊,其实这次的事情,还是大庆南边的茶源不够多闹得,要是在有多一个品种的茶就好了。从以前宋朝的团茶,到前朝开始有的炒茶,大庆会不会有个自己的茶呢?要是我们这块出的就更好了。”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的是后续,郇昰却是望了薛蟠一眼,见面他点点头,便幽幽地说,“其实也不是没有,不知大家可是尝过安溪出产的茶叶没有,对了它不是我们说的绿茶,而是别称乌龙,其中以铁观音为尊。” 掌柜们茫然地你看我我看你,这还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啊。有个胆子大的直接问了,“三皇子,难道这是我们出的一种新茶?” 郇昰慎重地点点头,他也是昨天才尝到了这种,不同以往制茶方式的茶叶,却是汤色亮澄,但是这连父皇那里也只是八百里加急送去了,还没有消息回来。可以说今天说出这话来,是全然相信薛蟠的判断了。这种不同以往的茶,将与江南之地的绿茶平分秋色。 薛蟠也是清楚,郇昰等于把在皇上面前的信用压在了他的判断之上,这样的信任要说是自己心中无感断是万万不能的。 50第五十章 就在福建各处因为这场茶改毒案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南边的文人们都受到了风声,几日后在澄园将要进行一场由宋诠牵头的诗会。宋诠的名声那是当世皆知的,他当年可是连夺魁首,成为了人们大庆建朝以来的第一位连夺三元的状元郎,而后来开创了青桐派的文风,以其叙事为奇而著称。这些年虽有一段时间丁忧归乡,但是其他的时间都是在担任着朝中的要职。 故而,以宋诠的名义而将要进行的这场茶会吸引了很多文士的目光,他们也是没有心情去顾忌福建这个时候的茶案到底走到了哪一步,纷纷动身都去了在福州内的澄园,打算以诗会友,都说文人好名,他们何尝不是抱着可以雁过留声的想法,要在宋诠面前露一下脸了。 眼见明日就是茶会了,今夜的澄园却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小厮们都是各个提起了精神,他们在当归几人的安排下做着最后的核查与准备,确定着明日要用到的食材、器具。没错这个澄园就是薛蟠名下的一处园林,平时在这之前倒是没有怎么来过,只是薛蟠想着他也许会在南边呆着一段时间,也就派人先过来打理过,没有想到他进来办的第一场大宴会是聚集了南边才俊们的茶会。 等着薛蟠听完了当归他们的汇报后,已经确定了所有应该摆放的物件,都在了应该的位置,那些负责安全的侍卫们也都各司其职了,只要静待明日的到来就行了。薛蟠回了自己的院落里头,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郇昰一个人坐在那里,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在不明亮的火光里,这样的沉默气氛也许是因为一种心里的不确定。 “楸枰回来了啊。”郇昰听见了开门声,看着薛蟠走进来,他脸上不自查的疲倦让郇昰心中一紧,想要站起来,却被薛蟠先一步落在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可是累了,为了这场茶会,你可是有三天没有好好合过眼了,看看连着眼下的青色也是有了。”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被郇昰这么关切地看着,倒也是忽然有了一丝疲惫感,“先头倒是没有能察觉到,不过这场茶会事关重大,可是不能轻慢的。” 郇昰自然地摸了摸薛蟠的脑袋,怜惜地说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的,我们不这么赌也可以的。就这样把乌龙茶的事情给推出来,也是有点冒险了,当年从团茶到炒茶也是过了很久的变化。虽说这个新茶的味道着实不错,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顽固的不愿意接受。” 这场茶会当然不是没事找事办的,而是在郇昰向着那些茶商说出了有了一种与传统的绿茶的制作方法完全不同的茶叶之后,在场的都是十分吃惊,他们虽然不敢怀疑郇昰说话的真实性,但是在没有看到这种茶叶的巨大前景之前,是不会贸然的相信这种叫做乌龙茶的茶叶可以与绿茶一较高下。虽然茶名之中带着一个‘龙’字,但是谁要不能保证这种东西真的会一遇风云就化龙般的成为珍品。所以,大家虽说是有点心动,但是更多是观望。 “五哥,这世间上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沿着后来人的路子虽然少了很多的风险,但是效果也就是差了很多了。福建的茶毒一案,本就是一个契机,圣上也是希望可以让洋人看看我们大庆朝真正的实力。不是没有了江南的绿茶就不行了,没有了绿茶,我们还能有新茶。大庆的底蕴是他们永远比不上的。” 郇昰深深地看着薛蟠,他的意思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乌龙茶一事的推出,也许薛蟠早有准备,但是本来不是要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把这个新茶推到人前。世间没有蠢人,这样做无疑是伤到了江南的利益集团,却也是实际上的帮助到了闽浙两地平衡的发展。所以,自己选择了站在薛蟠的一边,冒着被猜忌也好,或者新茶失败的风险,在这个不是时候的当口,八百里加急禀告了父皇这件事情,并且为此全权担保,这里面只要是赌赢了,那么会是两人的大功一件。要是输了,不谈也罢。 “好了,五哥明日还要面对那些文客,你也别再皱眉了,早点睡吧。”说着薛蟠差点就想伸手帮郇昰抚平了他眉间的皱痕,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也是郇昰这些时间,毫不犹豫的用着实际行动来证明的他能给与的信任,让自己的心发生了变化,不过在等等,起码过了明天再说。 “好,你也是,早点休息吧。”郇昰笑了笑,看着薛蟠进了房内,才去了自己的那间。 ***** 第二日,午时将近的时候,澄园门口就是一片车水马龙的场景,或是风流倜傥,或是文质彬彬,来人之间相互认识的多,都是各自问候了起来。 “听说这次宋大人在这样百忙的当口举办这样一个茶会,就是为了集思广益,让我等出出主意,怎么应对福广两地遇到的茶改一事呢,周兄你一直在南边可是有听到什么风声?” 那人心中瞪了问话的一眼,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内幕,要是知道还会同你说不成。不过面子上倒是打着哈哈,“刘兄严重了,我哪能知道点什么风声啊,要是知道了定是早早就同你说了,怎么会藏着掖着。还是今天看看茶会上,有没有新的进展吧。” 那头有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都是听说了吧,宋大人在金陵收了一个弟子,可真的是亲传弟子的那种,听闻还是这一届江南的小三元呢。真的是不辱宋大人的美名,就是不到到底是个谁么人,也是没有见过一面,倒是让我等好奇。” 那边上的刘周二人也是一脸想要见上一面的好奇之色,不过心里头的变化倒是不为人知了,也许是对着这个能被宋诠收成弟子人的嫉妒。在大庆朝,像是宋诠这样的人要是真的有了一个亲传弟子,那么等于他的传承就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可以说比起绝大多数的人,这个人的起点就高了很多。这也是让人眼红的地方所在,今天听到这样的传闻的人,不只是一个,未尝不是抱着想要前来试探究竟的心态。要是能把那个所谓的弟子给比了下去,可不就是出名了吗。 在澄园最大的花厅那处,从里头到外面的庭院里面,摆上了十几桌,就等着众人纷纷入座了,接着宋诠是走了出来,笑呵呵地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先是要谢谢诸位今个儿卖了个面子给我宋某人,不远千里到了澄园,我们能在这里相聚倒是一桩缘分。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那就直话直说了。以往的时节里,汇贤楼也是常会举办茶会,倒是没有今天来的人齐。我就厚着脸皮说,这是我的功劳了,能让大家平时难得一见的人,见上一面。要说大庆人聚在一起,总是要有个由头,虽说这次是借着我的名字有了这场茶会,实则是想请大家品尝一个好物。” 就看见下头一排的小厮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那上面有的是玻璃茶壶,有的是紫砂茶壶,边上是一个茶叶罐一边的东西。众人才在想着果然还是为了茶改一事的时候,却不想宋诠说了,“福建一地其实也是茶史悠远了,远远不输给江南之地。今个我请大家尝个鲜,却是不知诸位敢不敢。这茶罐里头的是你们从来不曾喝过的新茶,皇上钦此一名,‘铁观音’。” 话音落下,诸人的眼神都是望向了那个茶叶罐,这不应该啊,他们怎么事先听也没有听过,这话头也是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不过皇上赐了名的,应是不错的。“宋大人,还是不要吊着大家的胃口,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是了,是了,还是冲泡了再说。”边上大家都是附和着。 宋诠笑着让让人马上开始动手了。在每一桌上,都有两位小厮开始冲泡铁观音,大家就看到取出的茶叶形状似蜻蜓点头、螺旋而生,茶形肥壮圆结,而整体上沉重匀整,一副是色泽砂绿。一时片刻中,诸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就看到观音叶在沸水的冲泡之下舒展了开来,玻璃器具中沉沉浮浮之间,竟也是一番迷醉的光景,透明的水色开始变成了琥珀之色,而在倒入面前的茶杯之中时,那股天然馥郁的香气缓缓飘入鼻中。 这种味道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在场的无不是风雅之人,都开始变得迫不及待起来,也不多话,就在茶水去了那个热度之后,拿起了面前的杯子,尝了一口,就感觉到了那种清香进入了口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厅里面点着一丝不可辨查的檀香味,这种新茶入口之后,静下心来,仿佛真的是聆听这观音大士的谆谆佛语一般的滋味。而后一杯茶不知何时饮尽了,才恍然大悟起来,这种回甘悠久,而奇异的事情是居然在反复冲泡了七次之后,还是余香犹在。 “妙,当真是妙,与那西湖龙井可谓是不分伯仲,要是一个如君子,则是一个如僧者,能尝到此茶实在是吾辈的幸事。宋大人,我这会可是来对了。” “就是陈兄的这句话了,宋大人可真的是心里头有我们,才会在茶会上用了这般佳品,要是我的话,早就是藏了起来,可不舍得给人用了。” “谁说不是呢,本来茶会是以诗词为主,还想着没有能得赋一诗的东西,这次相比在座的可是心有所感了。” 宋诠看着大家几乎是一片倒的好评也就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今天的事情算是成了,从今日之后,大庆的文人墨客、上层圈子里面估计无人不知铁观音了,后面该怎么运作,那些茶商不用他来教了。 偏偏这个时候,总有让他不放心的声音出来了,“宋大人,听闻您在金陵收了个弟子,今日也是来了,大家一起见见面吧。这不是以茶会友吗,大家都为着新茶作诗几首,汇集成册,流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吧。” 宋诠一听蟠儿到了这边的事情还真是有人知道了,他当然可以否认,但是茶商们其实已经知道薛家有人来了,而且看着期待神色的众人,他望了后面站在一边的薛蟠,露出了询问的神色。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倒是眼尖的看到了薛蟠,“就在那里呢,薛公子,可是一起和我们聊聊天吗。都说这一届出了个小三元,大家都想见上一见,刚刚刘雄提议的就很好,有了宋大人的亲传弟子加入诗会定是增色不少,诸位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随着一声符合,薛蟠只道是一声来了,他到今天为止,这个作诗的能力还是差的可以,不过这眼下就是不得以也要去了。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郇昰似乎想要多说什么,却是被薛蟠拦住了,握了握郇昰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郇昰知道蟠儿什么都好,唯独这诗词上面,真的还不如自己在行,这说话的人不能说是不安好心,却也不是善意,不知道只是文人相轻还是有别的什么,就想要表明身份。却也知道这不是在商会的那次,他不能代替了薛蟠做什么。只能在心里头,为着薛蟠担心,倒不是怕他出了丑,而是独独见不得他尴尬的样子。 就看到薛蟠表面是和气团团的走到了前头,准备说点什么。 51第五十一章 薛蟠倒是笑语晏晏地走上前去,对着大家问了一声好,“小子今日没有想到,能在澄园见到诸位的风貌。师傅一直教导着我人外有人,这学问是无止境的,而只有多听听别人的善论,才能更加精进自己。想不到诸位居然真的会记得小子,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倒真是师傅说的那样,各位前辈们具是愿意提携帮助后辈的。” 薛蟠一上来没有给其他人什么多余说话的机会,今天的场面他是早就料想到的,如果在场的能够忽视了他的存在,那是最好不过,自己没有想到要在这个时候出什么风头,现在又不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好时节。但是,如果不得以而为之,也绝对不能把主动权交到了那些要看他笑话的人手里。“小子不才,承蒙师傅青睐教导,倒是学了一些皮毛。要说今天是来论茶的,我不能用一句学艺未精而敷衍了各位,但又着实没有诸位那样的心有成竹,只能先献丑一下,全做是抛砖引玉了,不知道诸位觉得是否觉得可行?” 这下子下面的人听了薛蟠暗捧他们一番的话,也是不能拒绝了,“那小友就先来一首吧。就说说这铁观音怎么样?” 薛蟠面色如常,反而感谢起了提问的这位,倒是没有被刁难的感觉,对着一味新茶咏诗,说难是难了,这典故该是怎么样呢,但是说容易也是真的,因为铁观音的事情,不就是自己给编撰出来的吗。 “这味新茶称作铁观音,出自安溪县,小子姑且得了一首七言绝句,大家看看如何。安溪竞说铁观音,露叶疑传紫竹林。一味清芬忘不得,参禅同证木樨心。” “不错,这倒是妙了,观音居士本居紫竹林,我们喝茶的时候,何尝不是在参禅悟道了。薛小友,可也是有着不拘世俗的禅心,我们以后也能一起在文觉寺品茶啊,了无大师的手法可是不错的很,那里的素斋也是蜀地一绝了。”说话倒是一个看上去粗犷的人,没想到还有从巴蜀来的文客。 薛蟠自然是分的出善恶与否,人与人的眼缘奇怪的很,也许是这首诗让对方认同了自己,“小子要是前往蜀地,一定回去拜会段先生的。大家看我已经抛砖,不如……” 这个时候,下面那个刘勇倒是打断了薛蟠的话,“莫急啊,莫急。薛小友,一首诗怎么过瘾呢?我们这里可是要两种诗体才行的啊。这眼看着有茶无水不成,有茶无酒不显,不如来个律诗,让茶酒水都能遇到才妙,大家说是不是啊。” 这人群虽是附和着,但是已有人用着轻微不赞同的眼色看着刘勇了。薛蟠一看就还是个少年,已经做了一首诗了,倒是和了今天的主旨,又何必咄咄逼人,加个什么茶酒水,你自己怎么不来一个呢? 薛蟠眼神中不知在想什么的看着这位刘勇,对方身上的那种不服气与隐约的挑衅之色,都是收到了眼下,不过却是温和地开口了,“这位说的也对,倒是我没有想周全,诸位都是善诗之人,一首怎么可以过瘾呢?刘公子说的将茶酒水掺到一块,却是诗中常有的对比了。待我想一想。” 前头,薛蟠好像是在思考,而那头郇昰已经眼神冰冷地看向了刘勇,蟠儿能不能回答出来,他不知道,不过这个刘勇来者不善,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这个时候,宁可小心一点,查清楚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才好。 就在刘勇想要再开口的时候,薛蟠硬是生生地早了他一步,“小子想的时间有些长了,刘兄不会是等不及了吧。这论作诗,我可不比太白,能张口即来的。” 这句话让刘勇把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只能打哈哈的说了句,“哪里会等不及,不知薛小友可有佳句?” “活火新烹涧底泉,与君竟曰款谈玄。酒须迳醉方成饮,茶不容烹却足禅。闲扫白云眠石上,待随明月过山前。夜深归去衣衫冷,道服纶巾羽扇便。”薛蟠一字一句地缓缓地念出了这首七律,下面倾听的人,都是不住的点头,这里头泉水、酒醉、茶禅可都是有了,还是扣着今个论禅的味道,当真是难得了。 “我觉得薛小友的诗真的不错了,说句实在话,我还做不到呢。这里面都是透着一股清凉的禅味。”下面倒是有了人说了句公道话,而大多人都是笑着赞同了。 薛蟠却是在前头看的清楚,这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有三,不就是没完没了了,所以,他在那些人没能提要求的时候,马上接着说道,“前辈们的夸奖我是愧不敢当。刚才刘公子说了,要有不同的诗体,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有人说,那不只要有诗,而且要有词了?” 果不其然,薛蟠看到了一两个眼神中露出了这样的意思,他当机立断地拿起了桌子上一杯茶,“有诗无词,倒是我今日的不圆满了,凡事求个完美,既然我开场了,那就献上一首词,可是说好了事不过三,我也绝不会抢了大家的话头,这之后真是没有了。这首《好事近》很是贴合着今天的气氛:石鼎煮名泉,一缕回廊烟细。绝爱漱香轻碧,是头纲风味。素瓷浅蓝紫泥壶,亦复当人意,聊淬辩锋词锷,濯诗魂书气。” 薛蟠咏诵完了之后,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倒是有了一番端茶送客的样子,也不在前头再停留了,“接下来,小子就坐在下面,听着诸位的大作了。大家一定不要谦虚,小子还想要偷师一番呢。” 众人听了善意地笑了起来,而那些个不和群的声音,倒是淹没在了笑声里头。这后面的气氛算是被薛蟠的开头给炒热了。也是相互出题,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诗会。等到夕阳西下,用过了晚膳后,诸人才散去。 临别之前,倒是有人知道了这个澄园是薛蟠的产业,也是有着不少人前来和薛蟠攀谈,要说三分真、三分假,谁也不要在这个半是官场的地方,去计较真心与否,这不过是一场名利之会罢了。而真的好友不一定要文言相谈,就是沉默不语,几人对坐,吃着粗茶淡饭,也是不觉得尴尬,身心放松的。 蜀地的段先这次是为了探亲正好来了福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结识薛蟠。不过,当下他已是定好了回家的船,必须要在今晚动身,想要和薛蟠多聊两句的事情,只能静待日后。 薛蟠把段先送到了门口,“段先生,来日方长,小子才开始游学,总会前往蜀中的,到时候难免叨唠先生了。” 段先倒是毫不在意什么叨唠,顺眼的人来家里做客,那叫是交流,不顺眼的他还不会放进去呢。“别这么客气,不然就见外了。我是等着薛小友了。要说我是见过你舅舅的,你们倒是真的不太像啊。” 末了,薛蟠听到了这句似有深意的话语,那王子腾正是在蜀中任职了五年,今年刚刚调回了京城,他不知道段先与王子腾有什么过往,但言语之中应该不是十分亲密。“段先生说笑了,舅舅是朝中大员,而小子还没有参考乡试呢,怎么可能一样。” 段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笑得一派自然的薛蟠,心中说着,你薛蟠是不比王子腾,起码那个人总是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别扭来,而面前的这个倒是让人如沐春风,与之亲近的,又怎么会只是局限在一个乡试之前呢?“好好,是我说笑了,下次等你来了蜀中,请你看貘,那是蜀地才有的动物。” 薛蟠一愣,才想起来这不就是熊猫吗,倒是想不到段先会饲养这种动物,这可不是现代的时候。“没想到段先生养着貘,我定是要前去一看,可是少见人养的。” “那就说定了,我们他日再见!”段先上了马车离开了,薛蟠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郇昰。 “累了吧,院子里面的事情已经好了,当归说都是清理归置好了,你今日也是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郇昰放慢了脚步,合着薛蟠的步伐,这人今日算是应酬了一天,也没有好好落座过,身体上是不见疲倦,但是与人打着机锋,到底是个劳心力的活。“我让后厨做了桂圆汤,你用一些吧,说了这么多的话,晚膳也没好好吃,饿了吧。” 薛蟠听着郇昰言语中的心疼,没有来由的耳根一红,他许是真的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被怜惜的感觉。“桂圆汤真的不错,五哥可是明白我最馋什么了。五哥今天可是把那个刘勇给瞪出了个筛子来了,也是用了不少力气,该是要喝一点桂圆汤,补补气也好。五哥这样做莫不是为了我在出气,那我是要好好谢谢你才好。” “你就会捉弄我。”郇昰看着薛蟠嘴角没收住的调皮,想要伸手捏捏他的鼻子,那头却是殷溪过来了。殷溪看见了郇昰脸上那藏不了的笑意,差点没能掉头就走,这主子和薛公子在一起,就跟被掉包了一个人似的,话说自己会不会知道的有点多。 郇昰一见到殷溪,那脸就瞬间面无表情了起来,连声调下了八度,“有事?” 殷溪可是不敢耽误地连忙说了,“宋大人来了消息,说这里才是两个时辰前散了的宴席,那铁观音的诗会已经是传遍了福州城,这夷人们已经是闻风而动,茶商们也是准备好了,要力捧这新茶。宋大人差人禀告爷,这事情算是告一段了,完美落幕了,等着几日后,茶行的生意情况一出来,他那里也会呈折子去京城。” 郇昰听了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没事就下去吧,这几日你们也是累了,明个休息一天吧。” 殷溪听了就差没有诧异地看向薛蟠,莫不是薛公子大发慈悲的提议,五爷什么时候会这么的为人着想了,不过假期谁不要啊。“多谢爷,那属下告退了。”末了,在心里多加了一句,多谢薛公子,您可真是个好人。 却不想被殷溪当做提议人的薛蟠,也是带着微微询问之意地看着郇昰。 “我想着明日与楸枰一起去山上打猎,他们也就不要跟着了。楸枰不是要谢我吗,不如明日给我烤野味怎么样,听说你的手艺不错。”郇昰期待地看向了薛蟠。 52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清早的时候,薛蟠在庭院里头打完了一套拳法,叫来了当归,“让你准备的调料可是都备好了。” 当归有点纠结的点了头,“大爷,都放好了,不过您真的一个人也不带,就和五爷去山上?这高山峻岭的,怕是要夜宿在外头。要不,还是驾一辆马车上去的好,还能睡在马车里头,这天也是入冬了,就算南边不怎么寒,到底不比盛日当头的时候。还有,真的不带着小的上去,还能给你们值夜之类的。” 薛蟠把擦汗的毛巾塞到了当归的手里,不再听他的啰嗦,“行了,你那样子,我还不知道。哪次值夜你能不打瞌睡的,要叫也是让荆芥去。别再嘀咕了,我们至多就两日下山了。” 而等着薛蟠梳洗过后,换了衣衫,在他的院子门口,郇昰已经到了。他见着清新气爽的薛蟠,自然而然地笑着,“楸枰这每日都坚持这练功真是不易,我小时候,也是被父皇规定着每日在下了早课之后,要去练习骑射的。这些年倒是不像当时那般,日日坚持了。” “五哥,这每日锻炼可是好事,身体是一切的根本不是吗?对了,你就不好奇我这身功夫是谁教的?” 这个事情郇昰还真的不知道,对于薛蟠的过去,简单中总是带着一丝神秘,仿佛那些学识与心智,真的应验了生而知之。而薛蟠的这套功夫,比对郇昰见过的皇城的卫与死士来看,都是远胜一筹的,颇有禁书中说的飞檐走壁的高手风范,只能猜测这与江湖中的奇人脱不开关系。“我猜你的师父也许是大隐于市的高人,就是不知道他怎么相中了你这个弟子了。难道是话本里面的,一见你骨骼奇清,忍不住收作关门弟子。” 五哥与自己说话倒是真的越发的放松了,都开始编起了这样的玩笑来,不过想到了那个道人,薛蟠对于这世界隐藏的高人还是保留了一分。“五哥算是猜对了一半,小时候我省的病就是他治好的,留下了一本小册子,说是强身健体,倒是不难,就是贵在坚持,五哥要不要也试试看。” 郇昰的心思却是全部被薛蟠说的那个病给带了过去,他听说过薛蟠幼时身体差的传言,但是没有开口问过,就怕这会戳中什么隐痛。“楸枰,你那个病……” 薛蟠看到郇昰紧张起来的神色,心头一暖,这人怎么关心的地方都是在了自己身上,他分明说的是练功的事情,不过也正是这份心意,才让自己开始对郇昰放下了防备,有了日益渐深的信任。“已经好全了,五哥,那些都是过去了。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也试试练武,倒是为了强身健体。” 看到薛蟠不似作伪的神色,郇昰缓缓点头,有些伤痛就让他在过去吧。“要是楸枰愿意教,我自是愿意练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从明个儿开始吧。”郇昰却是觉得这是多了两人之间的相处,何乐而不为呢。 在说话间两人已经是到了马厩,各自挑了马,挂好了包袱,离开了澄园。 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是一个出门远足的好日子,茶改一事在福建算是暂告一段了,这里的人们也是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两人一路经过了集市,出了城门,在官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商贩,好像前段时间人们神情中的惶恐,都没有发生过。要说这百姓的承受能力,也许古往今来,都是很大的,他们包容而隐忍,大多是朴实而善良,却是这个国家最不能缺少的基石。 郇昰听着那些聊天问好的话语,里头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说的是那些个茶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却觉得这些比那些清谈的琴棋书画诗酒花,更让自己有了安心感,而最重要的是在身边的人。 那边薛蟠停了马,在一个小摊上买来了几张饼,好似得了什么美食的对郇昰献宝,“五哥,你看这是福建薄饼,还是最地道的那种,怪不得大家都在他家买呢。这美名我早就听过了,今日总算是能够一尝,最好是趁热的时候吃,你也来一个?” 郇昰被薛蟠的馋样晃了眼,也是从善如流的下了马,要说他们早膳用的本就只有一碗粥,是打算着在沿街买点当地的小食填饱肚子的。这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摊主在那里摊着饼,倒是熟练的很。在铁盘上先是涂了一层油,将揉和的面抓起了一小团,迅速地在铁锅上一黏,快速的用木推子铺成了一张薄皮,和变戏法似得。 问着客人的喜爱,或者是加了甜酱,有的还要蒜泥,再从边上煮了很久,直冒香味的锅中取了菜,这里头有豆干、萝卜、大头菜等等,种类颇多,就是要把汁水挤干了在铺了上去,不然会破了皮。最后一卷,就是成了,还有的人喜爱加点辣也是全凭自己的喜好。 这般在早晨,站在街头吃着饼,一片看着摊主如同表演般的摊饼,搁在以前郇昰是从来不想的。等着两人吃好上马,进到山里的时候,更是放开了手脚,都是拿出了弓箭,穿行在了山涧之中,享受起了打猎的乐趣。 要说这一开始向山中进发,到就是忘了时间一般,原来计划中的不入深山,在兴致上来的时候也是给抛在了脑后。等日头过了未时,才停了下来。而一旁的猎物倒是不少了,除了野山鸡、兔子这样的小型动物外,还有着狍子这般的东西,林林总总倒也是足够两人吃了,还能带一些回去。 两人找到了一条溪流,在溪边山石空地上,加火烧烤了起来,一边弄着食物,也是讲起了话来。 “也不知道旻儿在京城过的怎么样了。”郇昰倒是看着这些猎物倒是想到了自家的小孩,虽然他们父子两人信件之没有断过,但是这一闲下来,还是不住记挂了起来。要说在京城还有什么值得他去牵挂的,也只有郇旻一人了。 这句话却是让薛蟠想到了五皇妃,他悄悄看了郇昰一眼,也不知道这人对于自己的正妻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而心头升起的那种说不清的情绪,也许就是他人嘴里那种吃醋了,不管怎么样,郇昰都会有这样一个妻子,而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样的认知,让薛蟠手中翻动树枝的动作一顿。不能太过贪心了,薛蟠不断暗自戒告着自己,没能如常的接郇昰的话。 一旁的郇昰却仿佛听到了薛蟠心中所想,他知道有的事情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楸枰,你知道吗,虽然我在皇子中排行第五,但是比三哥还早有孩子呢。说来这是天意,除了新婚的那个晚上,我与她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那个晚上却是有了旻儿。有时候,看着旻儿我就想起了自己,也是说不清楚谁更无奈一些,我年幼丧母,为贵妃抚养,她虽不算待我如亲子,却也是不偏不倚。但是,旻儿他有那样一个母亲,却也是没有的样子。” “五哥!”薛蟠显然没有想到郇昰会这些东西,无论他们之间在怎么亲厚,五皇子府中的事情,他是不会插手的,“这些事情,你……” 郇昰倒是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薛蟠的有所保留,还是为了自己那个宅邸。他搁下了手中的树枝,握住了薛蟠的手,“楸枰,你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不敢去知道。说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谈不上谁勉强谁,你觉得这前路艰难,不愿意轻易开始,那我愿意迈出那九十九步,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不要吝啬那最后一步。” 薛蟠被这话弄得也是不能再装傻,郇昰的性子在他这里,还真的是单刀直入一点都不给人余地的。“五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这世间待我最亲莫过薛家人,而我最敬重不过宋先生,最佩服却是晏轼老爷子。但是,我最愿意一起看遍世间美景,潮起潮落的人却是近在眼前。” 真的还是讲了出来,随着话音落下,薛蟠压在了心头的重担似乎一下子轻了,也许认清自己的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蟠儿!”郇昰激动地叫出了薛蟠的小名,他已经顾不得还在烤食物,满心都是那句近在眼前,就怕是幻听一样,小心翼翼地不确定地问了,“你说的,是我吧?” 薛蟠迎上了郇昰发亮的眼睛,在他的双眸里面,看到了自己,在这个瞬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人的全世界。他也索性把话说开了,“自然是五哥,怎么五哥这点信心也没有吗?这世上像你这样对我的人,也是没有了。我又不傻,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这些年薛家在京城里头,你暗中护着的事情。而且还会这么相信我这个小子说的那些荒唐之言,换了别人,万万没有可能。” 郇昰听着薛蟠的话,觉得今天来山里的选择真是对极了,他以为还要在等很久,才能等到面前这人的一句肯定。蟠儿说他没有信心,在感情的方面,他还是真的没有,从来他就没有得到过一分完整的感情,父母之情已是不必言及,兄弟情义在皇权的面前,也是七零八落,而夫妻之谊,说来可笑,他的妻子心里面,没有自己也就算了,但是连儿子竟然也是看不到的。 “蟠儿,我真的好开心,一下子尽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我会对你好的,我知道你不信那些承诺,待那白驹过隙,几十年之后,事实会证明一切的。” 薛蟠被郇昰郑重的语气所震撼了,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刻他们都是真心的,这种美好已经难得。而世道多艰,他不知道以后的光景,不过既然对方愿意努力,他也不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要是几十年之后,天下太平,盛世已开,我却是想要去大海之外的世界看看。” “好!我答应你,那个时候,我愿与你一同出海远航。”郇昰深深地注视着薛蟠,如果这是蟠儿心中最深的愿望,他愿意等着尘埃落定后,放下一切,只是陪着身边的人,看着日升日落。 够了,薛蟠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能有这个承诺就足够了。自己知道郇昰是认真的,他在此时此地愿意放下皇家的荣耀,甚至是皇权的魅力,只换真心相对。人世无常,以后谁也说不清,但是这份初心他会一直记得,那么心就是温暖的。 原来心有爱恋的感觉是温暖的,足以抚慰他已经孤寂三世的灵魂。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一头黑色毛驴,它看着溪边的人类,眼珠子似乎转了一转,想要偷偷的把那个树枝架上的烤山鸡给偷过来。 “白毛,你在干什么!”薛蟠看着一闪而过的毛驴,就看到了全身漆黑的它,脑袋上竖着一簇白色的呆毛。虽说与郇昰的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却也是眼疾手快用一根树枝绊住了毛驴,将那个串着山鸡的树枝掠了回来。“居然是会偷山鸡的毛驴,白毛你是谁家的?” 53第五十三章 黑驴一个愣神,它没有想到到了嘴边的烤野鸡,居然还能被那个人类抢回去。像是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它往前方冲了出去一小段,而后又在转身回头,仔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来人似乎与一般来山中打猎的人给它的感觉不同,特别是那个穿着青色袍子的人,他的气味似乎和深谷的大树很像。 薛蟠与郇昰之间的谈话,倒是被这样一头颇为通人性的黑驴给打断了。薛蟠确定刚刚这头驴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这在动物的身上会有吗?才有了前头的那个问题,它是被谁饲养的吧? “应该是山中的野物,蟠儿看它的皮毛和脖颈都没有什么头套缰绳留下的痕迹。”郇昰趁着黑驴分神的时候,把它周身打量了一边,它的那股机灵劲头,是在庄子里的驴不会有的。 薛蟠想了一下,觉得郇昰的判断也是对,他看着有些发呆的黑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方应该听得懂人说的话,拿起了刚刚的那只野鸡,撕下了一个鸡大腿来,朝着黑驴晃了晃,“白毛,你要吃吗?如果要的话,就摇摇头。” 黑驴稍稍地往前凑了一点,却没有马上接近薛蟠,而是细细地嗅了一嗅,这下子终于在弥漫着烤鸡味的空气里面,确定了薛蟠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深山之气。也是这个肯定,让黑驴没有了顾虑,把脑袋探了出去,摇了一下,趁着抬头的当口,把那个鸡腿给叼了过去。 吧唧吧唧三两口就没有了,转而再看向了薛蟠,分明在说它还要。 “这个野驴到是相信了蟠儿。”郇昰以前听说过深山之中的动物有灵气,可以分辨人的善恶,今天自己也是见识了一回。“我倒是没有显得高蟠儿这么的受欢迎,连深山中的毛驴也只同你亲近。不如就把那只山鸡分给它吧。你说呢?这也是成全了你们之间的福缘。” “听到了没有白毛,这可不是我给你的,而是五哥要给你的,别再和我要山鸡肉了,去找那个大发善心的人吧。”薛蟠话是对着黑驴说着,眼神却瞥向了郇昰,以为他没有听出来话中的调侃吗。 黑驴转头看看郇昰,又回过去看着薛蟠手中的山鸡,朝着两人都摇了摇尾巴,目光始终没有放过那个烤鸡,脑袋上的那撮白毛还煞有其事地晃来晃去。大有你不给我,我就瞪着你们吃,看看你们能不能吞下去的架势。 薛蟠被这黑驴的馋样给逗笑了,今天他的心情本来就不错,就像是郇昰说的,成全了这份福缘吧。“好吧,白馋毛,这剩下的部分都是你的了。” 黑驴一听,耳朵一抖,咬住了那根串着山鸡的粗树枝,走到一边享用了起来。 郇昰看着这一出喂驴记,笑着将另一边的烤鸡也撒好了调料,递给了薛蟠,“我们反正还多着,就不和一头驴抢了。” 等着两人一驴把烧烤的这些东西都分食了之后,肚子也是有些撑了,稍作停歇之后,也是打算下山回府了。两人就要去召回在一旁吃草的两匹马时,黑驴却是走到了薛蟠的身边,伸出尾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腿,仿佛让他们跟着自己走。 “白毛,你这莫不是要给我饭钱吧?”薛蟠不确定地问了句,谁想到黑驴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如同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这下薛蟠倒也是好奇了起来,转而问了郇昰,“五哥,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郇昰无不可以地点头了,这头野驴难不成是真的成精了,相比不怎么轻信鬼神之说的薛蟠,郇昰对着这个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生灵,却是保持着一份敬畏之心,半是试探地问了黑驴,“如果你是想给给我们带路的话,就请先行一步吧。” 果不其然,黑驴窜向前一步,也奔得不快,正好让他们骑着马可以追上去。而山路越走越偏,渐渐地没有了成形的路,两人不得不弃马徒步登山,就在周围看来都是荒树枯藤,让人以为前头没有了什么东西时,倒是柳暗花明地有了一个山洞。黑驴在山洞的门口停了下来,扭头看了身后的薛蟠与郇昰,朝着他们‘咿呦——’了一声,表明那个东西就在里面了。 薛蟠与郇昰面面相视了一下,这个山洞要不是有野驴带领还真的找不到。洞口不大,却是被一大片的枯藤给遮蔽了,而其余的部分与山色相容,根本看不真切。黑驴见他们没有前进的意思,就用尾巴拍了拍薛蟠,顺带着用脑袋顶开了那些枯枝,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口露了出来。 “五哥,要不然我们进去看一看。”薛蟠感觉到黑驴的急躁之情,这里面也许有什么秘密。他在说话之间仔细地勘探了一下周围的土地,没有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这里面应该没有没有什么埋伏,不过却也是不好说。 郇昰也是在考量这样的事情,今天他们两人到这个地方也是随性而至,没有什么事先的计划,要说有人操控这样一个通灵之物而设个陷阱,他还是不太相信地,不过也不能冒然地进去了。他转而对着那个野驴说,“你让我们进山洞的话,得先要让我们准备一个火把,另外这里面没有危险吗?” 黑驴马上摇了摇头,它把视线落到了洞口边上的枯树枝上,就像是再说可以那个做火把。薛蟠捡了几根树枝,拿出了布头在在顶端包了一下,用了火折子,也分了一个给郇昰。“五哥,小心一点。” “你也一样。”说话间,他们右手拿好了一直带着的努,跟在了黑驴身后进了山洞。 ‘踏——!’脚下都是枯枝残叶,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还有种说不出的粘稠感。而进了山洞才发现这里并不像是他们想到那样大,只是走了三米左右的距离,黑驴一个右拐,两人在火光中居然看到了一张像是石床的东西。 “咿呦——”黑驴又叫了一声,它把脑袋向着地上点了点。 “你是说这个地下埋着东西?”薛蟠不确定地猜着。 ‘呦!’黑驴再一次地点了点头。它试图用蹄子把地上的泥土刨了开来,就着不算明亮的火光,那块被刨过的土地竟然露出了一个木盒子。‘踢踏——’黑驴踩了踩盒子的盖子,这次他们算是完全看懂了,这东西应该是要给他们的。 不等薛蟠动手,郇昰先是弯下了身体,把这个盒子取了出来,看上去不大的盒子倒是有点沉。盒子没有上锁,郇昰拂去了上面的土灰,揭开了搭扣,就把它掀了开来。 薛蟠看着郇昰自然而然地做了这一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居然也没有拦着面前的人,要是这盒子里面有个机关什么,郇昰躲不过去可怎么办。“五哥,你……” “放心,你看那黑驴的样子,就知道这盒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你看这里面也就是个书册之类的东西,再说我们两人总要有一个人动手的。”郇昰安抚着薛蟠,不愿让他多想了,顺便看起了盒中之物,它们像是一本本账册。 薛蟠却是暗自提醒着自己,这些年仗着自己的身手不错,不太在乎那些危险,有个什么事情也是习惯了荆芥他们先做,这以后和郇昰在一起还是要看着一点。虽说盒中藏箭这样的事情少得很,但是也不能不防。 眼下这重点却是盒中2的账册上面了。薛蟠也拿过了一两本,大致翻了一下,这上面记载的却是一年前的账目了。然而越看他越觉得这个东西有问题,这里面支出的银两不像是记录着一个商家的买卖,反而是像在写着官府的明细。 “五哥,这个东西莫不是府衙的账册,还有这着各个知县的收成。” 郇昰已是沉下了脸色,他手中的这一本可不是什么日常支出,几千两几千两的记录,还有着各种珍玩的细则,分明是在在说着一个官员是如何收受贿赂。他翻得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面这上面出现的金额,让京城最大商铺的掌柜都会咋舌。‘啪!—’地郇昰搁下了手里的账册。 “五哥?”薛蟠看着郇昰的黑下来的脸色,可以确定这说不定藏着一个大秘密,却逃不出官员的贪污问题。 郇昰吸了一口气,他不愿让薛蟠看到自己生气的样子,缓了缓才说,“这的确是记录着某个知府的账册,你也从时间上看到了,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东西。现在我们不知道它的真假,要是真的……” 薛蟠还没有能说什么,就又被黑驴扯了扯袖子,它把眼神转向了那张石床。薛蟠顺着它的目光,拿着火把检查了一下石床,就发现在靠近墙的那头,像是有个布袋子,一抽出来,这里面倒是落下了一个官印,和一封薄信,上面写着‘只待青天’四个血字。 54第五十四章 郇昰将火把靠近了薛蟠的方向,两人更加清晰地看清了这份书信,从这上面残留的腥味来看,虽然已经很淡了,但绝对是血迹,而不是什么红色的颜料。 郇昰拿起了那个掉落的官印,上面镌刻着‘韶州守中’四个字。这让郇昰的眼皮跳了一下,那不就是在广粤的北部方位,这个位置可以说相当的玄妙,它不是沿海的部位,没有像是惠州与潮州那样的繁荣,但是它南靠广西,上承湖南、江西,东面则是福建。他如果没有记错,韶州的知府应该是父皇登基后三十六年的榜眼苏鹏。 “拆吧——”郇昰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薛蟠手中的信会拉开一场罪恶的恶梦。 薛蟠打开了信封,果然是一叠红色染成的信笺,当展开了它的时候,那种锈红色的血迹把一段黑暗的真相展现了出来,‘此书信不知落于何人之手,吾命归于天,然吾冤托于驴兄之口,只待有日盼青天。’ 这是苏鹏想要北呈于皇上的请罪书,三年前他因为深得皇恩,被派到了广粤的韶州,这个地方不是最为繁华的地方,却是交通枢纽之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韶州就发生了多起伤病事件,但是这样的死亡事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都是被当做了自然病逝而处理了。 作为南方的交通中转地,这里百姓的生活也算是不错,各县上报的财政情况都十分的好,也没有什么天灾之类的事情发生。然而,就在苏鹏认为韶州的政务处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时候,只是偶尔地一次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民间考察让苏鹏起了疑心,他觉得下面的人似乎有着什么事情瞒着他,这是一种直觉,而且让他背脊发毛。因为他看着那些县令的样子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苏鹏是户部出身,于是他打算从每分每厘的钱财深究起来,在经过了半年的反复抽查对比之后,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每个县的税收里面,药材的税收比整个广粤的水平超出了许多,而从这里挖掘了下去,有几个账目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点钱,或者在下一个月就多了一点出来,虽然这些痕迹很细小,但是总是在他们的药材税多了的时候才会发生。 苏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他也开始不能相信身边的人,唯一同他一起来韶州的是他的师爷,他让师爷悄悄地去福建找宋诠,因为他知道整个大庆南边这个地方,只有宋诠是不会背叛朝廷的,然而师爷却是死在了一场山洪之中,可是之前他们明明约好地不是从那一条道路过。 苏鹏经过了这个事情更加的警惕了,面子上却是放松了更多,只想要等到年末会京城述职的时候,一吐心中的疑惑,而在此之前他只有忍耐。可能是他的逢场作戏骗到了周围的人,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慢慢接受了,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撞见了账册中记录过的那个药材行在祁南县城里面运货,他跟踪了那个商贩,果不其然他与县令之间是十分熟稔的。而且县令看到了那个商贩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官员见了一个商贾的表情。 苏鹏越想越是提心吊胆,试想一下如果整个韶州都是他们的人,那么这些人又究竟是要干些什么呢?在剩余两个月要启程去京城之前,他又仔仔细细地盘查了近二十年之间的账本,而这一次他可以确认,事情不对应该就是在五年前开始的。 这个时候,他的心头一凛,五年前不是没有大事发生过,不过那不是在东南,而是在江南,那个至今让人心头震动的两淮堤坝案件,差点要了皇子的命。这件事情造成了两淮与江南官场的大换血。 对于江南的事情,京城里头把罪责定在了十多年前的李大人身上,说是那个时候他挪用了库银,造成了这个影响十分恶劣的两淮洪水吞田事件。 但是苏鹏并不是傻子,他久伴皇上身边,自是在隐约中察觉了,太子爷也许和江南的事情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不知怎么地苏鹏觉得当初在江南的幕后黑手并没有从此摆手,而是换了一个地方,更加隐蔽地攒起了银子。 那为什么要选择韶州呢?或者除了银子之外他们真的什么也不贪图吗? 苏鹏带着这样的疑问去了京城,然而一出了广粤,到了湖南的他本是要沿着湘江逆流而上,却先后遭到了三次追杀,他们具是刀刀致命,要杀人灭口。在几次险险避过之后,苏鹏打算改道江西,进入福建境内寻求宋诠的庇护,取道海路上京。可是天不从人意,就在他逃到了延平府边上的时候,那个他以为死去的师爷又出现了。苏鹏大喜过望,为了对方的逃过一劫而庆幸。 但是谁知道事情急转而下,他在当夜差点被那个死而复生的师爷给一刀谋杀了。苏鹏身中数刀,匆忙中他夺马而逃,带着证据的木盒子误入了山里面,遇到了一头通人性的黑驴。黑驴给苏鹏带来了不少草药外敷,还有吃的东西,也是在迷迷糊糊之间,苏鹏挺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但逃不过反复发热,黑驴毕竟不是大夫治不了他的病,在弥留之际,他咬牙写下了这封信。 苏鹏到了临死无人可托,只能向这个与众不同的黑驴称述了自己的冤情,他不知道有没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所托非人。只能相信在这头黑驴多智近妖,会找到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看完了苏鹏用着手指写下的有些扭曲的书信,郇昰与薛蟠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黑驴这个时候已经跑了出去,就听到它在洞口又叫了一声,两人走了出去,看到黑驴把驴头扭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它又用蹄子跺了跺地。 “白毛,你是想说你救过的那个人的尸首就埋在了那下面对吗?”薛蟠想着苏鹏在信的最后说,他在树边发现一个浅坑,只希望死后,黑驴可以帮着把他埋了,也算是没有暴尸于野了。 黑驴咿呦了一声表示了肯定,郇昰走了过去,将地面上的枯叶扫开了之后,发现那块地方的土地与周围的是有些细微的不同,是有些填满的痕迹。他向着薛蟠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薛蟠心里头关于这个苏鹏的事情已经转过了好几个想法,却是哪个也不敢肯定,谁会这样要一个四品大员的性命,关键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居然京城一点风声也没有。“五哥,那个官印是真的吗?” 郇昰皱起了眉头,他也希望那个东西是假的,但是假的真不了,那个印鉴还就是真的。“广粤之地的官印在七年前被重铸过,我记得很清楚,到了韶州的时候,在右下角裂了一道口。当时,父皇还当着我们几个兄弟的面把那个刻印的匠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我凑近地看过一次,还记得那道痕迹的位置。” “可是,这并不是不能够仿造的。如果经常见到这个印章盖印的人,说不定很清楚这种构造。所以,这个人还是有可能……” “不,蟠儿,这里面还有一点,除了父皇与我之外,只有那个工匠知道了。”郇昰打破了薛蟠最后的可能,“只有苏鹏的那个印章,它的重量与一般的不同,那不是实心的铜,而是铜藏白玉心。这是父皇特地赏给了苏鹏的,因为他字鉴玉。而且今年年初的时候,苏鹏抱病没能回京,父皇还特意让他不要舟车劳顿,只要用信函把要称述的事情回禀上来就行了。” 薛蟠苦笑了一下,这下子他们两人算是出来打个猎,也遇上一个大案子了。“五哥,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在广粤韶州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 郇昶走出了御书房,刚刚就那件茶案投毒一事终于有了定论,那是杭州茗香坊的对头做的,本来是想让茗香坊退出出口西洋的商家范围,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在几方势力的推动之下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福建的乌龙茶一出,其中皇上更是御笔称赞一味茶乌润结实、沉重似铁,可当‘铁观音’一名。这让本来一家独大的江南茶区,硬是被福建的乌龙给搅了局。不只如此,不知何人提出的扦插种植方式,让以前只能用茶籽种植的茶树起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嫁接的技术是福建茶农们宣传出来的,没有藏着掖着,还大方地说让大庆各地都能改善茶树的种植。 商人逐利而生,这次江南算是吃了一个大亏,却又被福建那里用着这一招给抚平了伤口,这一来一往,一前一后不可谓不精妙。郇昶想着那个传闻,薛家的那个薛蟠似乎也搅和了进去,南边那里似乎认可了他是宋诠的弟子。这可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哥,你在想什么啊,弟弟就看到你皱着眉头了。”一个声音从转弯处响起,郇昶一听更烦了,这是他的六弟,可不是太平的性子。相比之下,他情愿和半天不给人好脸的郇昰说话了。 “六弟,哥哥是在想着又快要年关了,希望刑部不要太忙了。” “是吗,人人都想要过一个好年呢。”郇旪的这句话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55第五十五章 郇昶听着郇旪的这句话心里面闪过一种古怪的感觉,他的六弟总是笑嘻嘻地看着人,却让人害怕他会突然疯狂地在背后给你一刀,郇昶没有同他多说话的心情,只能打着哈哈说,“父皇治下风调雨顺,近两年来没有什么灾情出现,大家自然是等着今天的除夕能多喝一口屠苏酒了。不过六弟,你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劝劝八弟,让他不要多和唱大戏的人混在一起了,去年他和二哥一同在闻香坊闹事了一场,这今年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郇旪似笑非笑地看了郇昶一眼,他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就算我和小八一母同胞,但是你也知道我母妃宠她的很,又怎么是我这个做哥哥能管上一管的。三哥不是我说,相比之下,小八肯定还是更加的怕你,不如你去说说?” 没有等着郇昶回答,郇旪却又皱了眉,连忙否定自己刚才的提议,“还是算了,他那个混球的性子,谁的也不听,三哥也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要说小八怕的人还是五哥,只要五哥板起了脸在他的面前一站,这让他朝东绝对不敢向西啊。只是可怜我那冷着脸的五哥,也不知道被父皇扔到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连个年也要在外面过,一个人不知道多么冷清呢。而我们这头没有人回来救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呢。” “六弟!你说的这叫是什么话,这可是在宫里面。怎么这么没有分寸。”郇昶听着郇旪这种话里藏针的语调,耳朵都不舒服起来。“父皇的决定可是能由你这样置喙的!” 郇旪毫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他一下子凑近了郇昶,像是在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三哥,瞧瞧在手上还带着佛珠呢。不过戴着佛珠的可不都是好心肠的大师,不然刑部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被郇昶压制住,忽而郇旪他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大笑,“哈哈哈,三哥你可真有意思。我不过只是在嘴上说两句,总比那些佛口蛇心的人要好的多。不过你说的对,这里是宫里面,打哪儿不是隔墙有耳啊,弟弟我可不敢多说了。走了,走了,三哥你慢慢忙。” 郇昶袖中的手握紧又松了开来,真是个疯子,他在心里面咒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惠妃怎么会有这样两个儿子,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就爱和下九流的戏子混在一起。还老在眼前晃悠,今个回去要用柚子去去晦气。 被郇旪提起的郇昰,估计也是想要去去晦气的,他和薛蟠不过是出来玩的,来的时候心情不错,这次出行也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但是却在最后的关头送了他们一份大礼,这下次他们两人只能带着那个木盒赶快下山,先去宋诠那里再说。 薛蟠在回程的路上把这件事情又给仔细琢磨了一下,“五哥,既然苏鹏生前几次提到过要去福建找师傅求助,而且那个死而复生的师爷也是在被派往福建的路上出的事情,这事情还是找师傅先打听一下,再看下一步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不用回京吗?” 郇昰摇了摇头,他这次出来父皇没有给他一到年关就要回去的诏命,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赶回京城再回来。“我会让左凉把这个案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呈递给父皇,他本来就是在父皇身边当差的,还是深得父皇信任的。我们可以先和宋大人商量一下,但是这事情还是别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如果广粤的韶州真的已经被暗中的势力掌控了,难保这里也会有什么探子。” 薛蟠赞同郇昰的考量,这种事情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却真的是不得不防。不过,郇昰身边有着皇上的人倒是真的了,他知道殷溪算是郇昰的心腹,那么另外一个侍卫左凉应该既是皇上派给郇昰的保护,也是一种监控吧。“五哥,左凉他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皇上吧。” 郇昰好笑地看了薛蟠一眼,没有想到他也会问出这般的傻问题,“蟠儿居然担心起这些事情来了。我同你交好,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京城里面的人怎么看我的?他们可是觉得我这人无趣的很,也没有什么聊得来的友人。你放心吧,父皇不会管的那么宽,只要我们别在他面前做的太明显,他是知道我对你这个救命恩人的不同。” 最后那两个‘不同’被郇昰加重了语调,让薛蟠脸上一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这是在担心好不好,现在他和郇昰真的站到了一起,对于皇上百年之后的皇位,可以说除了郇昰,自己谁也不会支持。皇上在对待郇昰的问题上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要是偏爱也不会外放,要是无视却是夹着一种亲昵。 薛蟠隐隐觉得在面对郇昰的时候,那个人先是父再是皇。只是天威难测,一日太子不废,一日没有登上宝座,谁也不好说。 黑驴的一声‘咿呦’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他们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到了宋诠的府邸。薛蟠看着这头一定要跟在自己回来的白毛,也只能让它跟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了,这么聪明的毛驴,说不定还能做个间谍之类的。当然这也是自己的瞎想了。 宋诠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目光已经被那个木盒子给吸引了过去。这个盒子的样式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徒弟喜欢的风格,它上面满布着尘土的残迹,也不是郇昰会有的东西。这么晚的时候,两人来到自己这里,大半不是什么好事。 “宋大人,这个事情还是您自己看看吧。”郇昰从怀里面拿出了那份血书交给了宋诠。 宋诠看着郇昰凝重的脸色,也是慎重地打开了书信,越是看下去眉头皱的越是紧,到了最后那行‘吾命归于天,而吾冤托于驴兄之口,只待有日盼青天。’让宋诠好险没有破口大骂出来。 要说苏鹏与他之间的关系肯定是更加亲近的。会被派到广粤这种地方的官员,要不就是皇上将他贬调了,要不就是深得圣心,来辖制一些人的。苏鹏与宋诠相识在京中,同在翰林院多年,虽然年岁上有些差距,却谈得到一块去,都不是迂腐的人。宋诠怎么也想不到昔日老友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就这样死在了距离自己百里开外的地方,而且是被活生生地逼死的。 “五爷,这东西是真的!微臣与苏鹏在翰林共事多年,他那人写字的时候,只要心里急了,总是喜欢多加一笔,你们看着上面的字便是能明白的。”宋诠比郇昰更加肯定被害人就是真的苏鹏,想着自己的一步之遥,居然连朋友惨死多时也不知,宋诠的心已经被狠狠地碾压过了一番,他举起信的手都开始发抖了起来,“微臣,微臣,离他那么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案子,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简直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啊!” 薛蟠忙是端起边上的茶杯,让宋诠喝口水,千万别把身体给弄坏了。“师傅,你先坐下,这事情已经出了,而且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说明这背后的人不简单。需要从长计议才好。” “楸枰说的不错,宋大人你在这里可是一定要稳住,不能出了什么岔子。万一广粤要是出了大篓子,还要靠你撑上一把的。我已经遣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把这桩事情禀告父皇了,当下是要想想我们是单刀直入深入韶州,还是围魏救赵,现在边上打听一番。不知道宋大人这段时间有没有接到过韶州那位假官的消息,今年按理来说他总是要回京述职的才对。” 宋诠接过了薛蟠的茶,灌了下去,过了一会才算是把思想给调整回来。“这不是福建的茶案闹上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个空闲,并没有和韶州那边有过什么联系。不过五爷说的对,今年那边必然是要回京述职的,没有连着两年不回去的道理,我一定会在京城牢牢地盯着他。要说这世间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多年游走大庆,也没有听说过江湖里面有什么易容术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不相信他不会露出马脚。算着这个时日,他应该是已经在路程上了才对。我这里也是明天就要出发了,没想到临走会出这种事情……” 薛蟠听着宋诠说的易容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了,“师傅,苏鹏的家人您清楚吗?是不是可以暗中把他们接出来,也能有个佐证。” 谁承想宋诠倒是愣住了,他颓然地摇了摇头,“苏鹏是个命苦的,他是寒门出生,双亲在他中举的那年就过世了,早年的时候他娶过妻子,却是难产而亡,唯一的儿子,现在远在西北,没有和他一样从文,反而是习武了,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不过蟠儿不用担心了,这里见过苏鹏的人少,但是京城见过他的可不少。到了那里自然是会穿帮的。” 果真是这样吗?薛蟠总是觉得他们既然做出了杀人顶替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才对,但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师傅在京城也是要小心一些,这后面的人连朝廷命官都敢追杀,还招人顶替,可见是个狠辣的角色,京城中还是万事注意的好。” “我会当心的,倒是五爷,你和蟠儿这样前往韶州并不是个好主意,一去那里他们就知道你们是生面孔。”宋诠不放心地是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郇昰与薛蟠的能力他相信,可这次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薛蟠也是有些顾忌的,薛家在那一块地方并没有什么商铺,还是因为那里的势力太错综复杂的关系。不过眼下又有谁能帮这个忙呢? 忽的宋诠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早上到了他府上拜会的人。“今早来了一个老友的孩子,许是他能帮你们一把。现在还在府衙里住着呢,还说着他这几年在赣桂一带游玩着,应该也是认识了不少朋友。正好他接了友人的邀请了,是打算进入广粤,你们倒是能借口与其同行。” “不知宋大人说的是何人呢?”郇昰想着要是能这样有个遮掩进去自是最好的,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信。 宋诠半是肯定地说,“他的老父我倒是认识多年,就是武昌的卫家的卫衡。他的这个小儿子人是有些不羁,性子却是不错的,叫做卫若兰。” 56第五十六章 “伍兄、薛兄,今天你们和我一起去吃酒吧。这年节刚刚过了,大家也能出来热闹热闹,看着你们来了这韶州之后,也就是游山玩水,我们还没有好好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呢。”卫若兰对着刚刚不知从哪里回来的郇昰与薛蟠说着。他们来到韶州已经两个月了,那日宋诠将薛蟠与郇昰介绍给了卫若兰,对于薛蟠的身份倒是没有遮掩,托了那场诗会的风头,不少人都知道他来了福建,但是对于郇昰的身份总还是掩盖了一二,对外就叫他伍旬。 虽然郇昰的性格冷淡,但是卫若兰本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而且薛蟠对那些个新奇玩意都很精通。这样来广粤之地就是为了看个热闹的卫若兰很是高兴,马上引为朋友。相处了一段日子发现,这个郇昰也就是脸冷了一些,话少了一点,但是对着身边人还是不错的。他都看到多次郇昰关照薛蟠的样子,连个饭菜、茶水都要叮嘱着,这样的人想来也是不坏的。 卫若兰直接把郇昰划分到了不善表达的范畴里面。这让一旁的殷溪很是为难,这卫公子眼神是不太好,就没看到爷除了对着薛大爷之外,都没有好脸色吗。特别是卫公子来找薛大爷又是讨论什么新鲜东西的时候,爷的眼神都快要把他对穿个洞了,偏偏卫公子还傻呵呵地说,没想到这广粤的冬天也蛮冷的,前头还没察觉到,看来要多加衣服才好的结论。 郇昰听着卫若兰的邀请想要马上拒绝,他们刚刚才祁南县回来,累得很没有什么闲情和这人去挺曲吃酒。要说这帮子的世家子弟也真的是干着正事的少,成天除了斗狗撵猫没有别的事情能干了,从中午的饭局吃到了晚上的酒摊,讨论的不是那家的曲调好听,就是谁谁又干了惹事生分的好事了。等他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好好地计划一下,怎么能让这些个纨绔子弟们,不要一直游手好闲着,省的他一得空就来找蟠儿说话。 薛蟠扯了扯郇昰的袖子,他瞄了一眼就知道身边的这位走神了,估摸着是在想怎么整人的法子了。这两个月他们在韶州因为卫若兰的引荐,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人的为难,别看卫若兰结交的那群朋友都是家中看上去无所事事的闲人,倒也是在这韶州地界上有着这些个二世祖的面子。某种程度上,他们的老父可能做事谨慎了一些,但是他们胆子却是大的,才让人们见了会退让几分,年轻人容易惹事,不如避着些,这么一来反而比明着亮出身份要很多了。 “不知道卫兄今天又和什么人去吃酒了,我们刚刚从祁南的北山回来,要不是什么好玩的人,还真的不想去了。”薛蟠露出了一个疲乏的神情,他倒是没有推诿,卫若兰的性格他已经摸透了,这个人与其推诿不如说实话,他反而不会介意。 果不其然,卫若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们的风尘仆仆,他用左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看我这眼神就是不好,北山够远的,你们一定是累了,算了今天别去了。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人来,就是乐昌县令的宝贝儿子终于从家里逃了出来,他爹前阵子一直拘着他,总算是在这二月头的时候,让他逮着空跑到了韶州府城了。他和我那个朋友关系还行,就想要聚聚。” 薛蟠与郇昰听到乐昌县令的儿子这几个字,本来打算回房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还是郇昰先开的口,“说起来我们是没有与你的朋友吃过酒,你也知道楸枰不喜欢别人打听薛家的事情。所以,……” 卫若兰这回倒是懂了郇昰的意思,薛蟠的身上有着薛家大公子已经够烦的了,现在又是宋诠的弟子,人们见了他难免东问西问,要是遇到的是投缘的也就罢了,有的人总是话多又是讲不到一块去。这滋味他瞬间就懂,他最讨厌别人称呼他叫做武昌卫家的三公子,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干嘛什么事情都要和家里扯上关系。“伍兄,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你们是江南来看风景的,不会露出马脚的。” 薛蟠笑着谢过了卫若兰,三人一起前往了那个酒席。要说为了这个县令儿子接风选的地方也是够隐蔽的,不是在什么街上正热闹的酒楼,而是在一处庄子上面,老板只接受预定。而这里的雕梁画栋与回廊曲折倒是有了一种苏州的味道,看着薛蟠与郇昰这两个卫若兰说是从江南来的人也在频频点头,这让那个主事者程林很是满意,他就说自己品味不错,这次连江南人也觉得宾至如归了。 “伍兄、薛兄你们也觉得这个园子不错吧,我可是请了名家来设计的。” “这次还好我们没有错过程兄的这顿酒席,不然那能够在广粤之地,还感受一番江南风味呢。”薛蟠自是不会不给程林面子,花花轿子人抬人的话谁不会说,“要说在这里能喝上一顿也是沾了程兄的光了。” “薛兄客气了,那等会就多喝点。”这程林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呢,郇昰就瞪了薛蟠一眼,他不过是十三岁的样子,喝那些酒做什么,“舍弟还小,可以多吃带菜,酒什么的还是我来吧。” 程林愣了一下,没想到郇昰会这么说话,还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看了卫若兰一眼,得到了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不知是不是被郇昰那‘我是关心弟弟’的语气感染了,还是因为其他,当下也是认可地点头,“是我忽视了薛兄的年纪,他倒是我们最小的,是要多吃饭菜好好长大,喝酒的事情还是交给哥哥们的好。” 程林倒是顺水推舟的开起了玩笑,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县令儿子总算是到了,程林假意埋怨地说,“你可是来了,就等你一个人了。”之后给大家依次做了个介绍,也就没有了客套,吃喝了起来。酒过三巡之后,几人开始瞎聊了起来。 薛蟠当然没有忘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他们就是为了能从这县令儿子嘴里套出个蛛丝马迹来。 要说薛蟠与郇昰作别了宋诠,和卫若兰一起进入了广粤也是两个月有余了。他们沿着苏鹏留下的线索,亲自查探了一番,但收获不大。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县令们似乎总是很谨慎的样子,而与药商之间的交易,因为年节的关系停了下来。薛蟠已经调集了山海阁在广粤的人手,让他们盯紧了那几家药铺,却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京城那边毕竟传递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按着宋诠的脚程算,他本来因为要清点茶改案的后事出发的晚,能在春节之后赶到京城就算不错的。而左凉那里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密诏,是让郇昰全权办理这件事情,但是务必慎重。 “周公子,我们兄弟两人来到韶州也有一段日子了,要说这里的风土人情真的是不错,这些山水倒是江南看不到的。只是,总是游山玩水的难免无聊了一些。你在这里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好玩的地方。” 程林听着薛蟠问着周县令儿子的话,也是起了兴致,他想到了上次这小子吹嘘过的事情,“周明你就给个准话吧,上次你不是说得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还说这玩意外面没有,是你从你老爹那里拿的,怎么不给兄弟们看看见识一下。可别小气啊!” “咯——咯——”这周明打了个酒嗝,他今天喝点有点多,刚才不知怎么的,他就和郇昰倒是拼起酒来,没有想到一不留神就要醉了,也是太久没能出来玩的关系。“你们可别害我啊,上次我动了我爹的东西,他差点没有把我打个半死,这以后我可是再也不敢了。薛兄弟啊,要说好玩不过青楼,不过你这小身板也不能去,还是歇歇吧。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喝酒——” 突然周公子打了一个冷战,迷茫的眼睛嗖的睁开了,怎么刚刚觉得有人想要掐死自己的感觉呢?一定是喝的不够多,出现幻觉了。 薛蟠在桌子下面牢牢地压住了郇昰的手,他在郇昰的腿上掐了一把,不就是说他不能去青楼吗,他本来就不会去的。“呵呵,周公子看来是不把我当外人了,才会开这样的玩笑,我们继续吃饭。”薛蟠笑着把这瞬间的尴尬给带了过去,后面倒是问起了程林,前头周公子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看着已经倒在了桌子上的周公子,程林倒是没有什么隐瞒,“这小子肯定是被他县令的爹打很了。上次说了他爹有什么新鲜的宝贝玩意,据说是韶州的县令们相互走动的时候得来的,他心里痒痒好奇着要去偷出来玩玩呢,八成是被发现了。” 县令们走动的时候得到的东西,又是新鲜的,还不让自己的孩子碰,薛蟠与郇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觉得这个东西应该就是苏鹏丧命的原因所在了。可是再问下去程林也是不清楚了。酒散之后,两人回到了别院,薛蟠没有一如既往地回房,而是看着郇昰做了一个决定,“五哥,我想去一次乐昌,夜探县令府。” 郇昰很不赞同地看着薛蟠,这月色之下莫不是蟠儿刚才偷喝了就说起了胡话,“蟠儿不要胡闹,这可不是什么江湖游侠话本里面的事情。” “五哥!”薛蟠端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郇昰,“我是认真的。我的功夫你见过,这段日子我们没有什么线索,而现在知道了在县令的书房里头有着一个很关键的证据,难道不尝试一下?” 就在郇昰想要反驳的时候,殷溪与当归同时进了门,他们手中各有一封信,“五爷/大爷,你们的信,京城来的急信。” 郇昰与薛蟠接过了信,两人同时打开了它们,信上没有多余的话,而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苏鹏回京路上遇到史家三公子一房被匪类劫道,他奋力相救,不慎划伤了面部,身中一刀,暂时昏迷中。史家三公子与其夫人不幸失血过多而亡。 **** 十天前,皇上看着郇昶呈上来的急奏,这上面说的就是史家人被杀害一事,而赶到的苏鹏一行人在奋勇抗敌的过程里面,虽然杀了山贼,自己的人马也是大大地受挫,连着苏鹏的脸上也是中刀了。 这事情倒是真的巧了,一个月前,郇昰来信报了惊天之案,就等着这个假冒的人回到京城能有个水落石出。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为了救史家三房的人,自己算是毁容了。还能比这更加巧一点吗。 “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在年节里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伙山贼怎么前头一直没有人报上来!”皇上的声音十分的平静,却让郇昶背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这是父皇真的生气了。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让保定知府马上把这桩事情调查清楚。现在的证据与消息来看是这伙人是流窜着作案,从这北边的草原那里来的,没有到保定几天,应该是想要在年节里面拦截富人发一笔横财。便是盯上了来京城省亲的史家三房,现在只剩下了那个女孩还活着。” “是叫史湘云吧,史家老三的女儿,也是可怜人,才在襁褓里面就没有了父母。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发生在了年节里面,又是离着京城那么近的保定,可是要朕怎么向那群老人们交代。”皇上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刚给郇昶的寒意已经不见了,反而是一种头痛的表情。 “老三,这个事情你来查,好好查,一定要给史家一个交代,至于苏鹏他还没有醒吧。让御医去看看,这也是他赶上了这事情啊。要是他醒了就马上通知朕,先退了吧。” “父皇儿臣一定尽力让事情水落石出,您要保重身体!”郇昶看着皇上充满倦意的面容,也不敢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保重?!呵呵,真的有这份心的人,已经代朕受过,永远不在了,而留在身边的又还有真心的吗?就算有,他这个孤家寡人也只能把他派的远远的。却也没能让他避开这纷纷扰扰,难道真的应了那个批命,破军星出,不破不立。 只是,他不愿意萍儿最后关心的昰儿卷入这世间最残忍的纷争中来。可惜,现在看来,三星将聚,天意难为。 57第五十七章 “太子爷,您可要做个决定啊。这史家的两夫妻都成了刀下亡魂,那个假苏鹏也已经划伤了一张脸,这可是都是大事情,要是被查出来了,大家就都玩玩了。” “太子爷,良公说的不错,这件事情是闹大了。这个假苏鹏是个胆子大的,留不得。当初我们只是想让韶州的假账成为了真的就可以,可结果是先死了一个师爷,再接着连真的苏大人也不见了。难怪别人说天高皇帝远,那里的人不光受着我们的控制,不知道背地里有没有第二个主子。那些县令们的把柄还在这个假苏鹏手里。他现在这招改头换面,是想要坐实了自己就是真的苏鹏。而皇上因为史家的命案,一定会十分照看他,我们几乎没有机会下手啊。” “太子爷这韶州的事情和江南的不一样,江南的那个时间长了。加上李铭死了,死无对证。但是现在韶州的事情,那些县令们都活着,这个知道所有事情的假苏鹏也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变数。要是捅到了皇上那里,我们这次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 在一个太子府的一间暗房里面,坐着三个人说这话,而太子背对着他们看着墙上的那副腊梅图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在昏黄的烛光里面,太子似乎看到了腊梅渗出了一丝腥红的鲜血,他缓慢地转过了身来,幽幽地开口,“呵,除了玩完,你们还有什么想法,银子不是掉在了大家的口袋里面,怎么现在想起来找我了。你们三个号称是我的心腹,那么告诉我你们在让我干什么!你们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你们要我做一个决断,这是在逼我弑父啊!” 太子想要嘶吼起来,却是只能捏碎了那个杯子,让碎片割裂了自己的手心。“不用想了,这个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他是你们的皇上,也是我的父皇。” 三个人面面相视看了看对方,都是颓然的低下了头,其中一个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地说,“反正真的苏大人已经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左右韶州那里应该没有露出马脚,这次也是兵行险招,说不定就给这个假苏鹏骗了过去,我们也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是啊,是啊。三皇子去查这个案子,也主要是针对那些个流寇,只要在这上面做干净就好了。”另外一个附和着。 太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和这三人说话,“你们早点回去吧,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父皇已经是这个年纪了,我们只要再等几年就行了。像是做什么决断那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三人齐齐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到了后面的小门,各自散去了。 那个被叫做良公的人,却是回头怔怔地看了太子府一会儿,他这一刻觉得自己选错了人,却也没有看错人。太子爷有千般不好,他许是结党许是不够公正,却始终保持着最后的底线。只是他不知道这条底线恰恰让他在最不该心软的时候,放过最不能放过的人。要是失败了,太子也许只是圈禁起来,可是他们这群下面的人呢。‘等’这个字,有时候是万万要不得的。 所以事到如今,就让老臣背上那个弑君的名号吧。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胜了,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良公趁着夜色驾着马车,到了宫门的西南角,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东张西望之后,接过了良公手中的玉盒,然后飞也似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薛蟠与郇昰还是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乐昌县,虽然郇昰始终不同意薛蟠以身犯险,但是在看到了殷溪能在十招之内被薛蟠放倒,并且薛蟠进入深宅大院,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最后只能目光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蟠儿,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了。想要把你藏起来,然后就没有人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古侠以武犯禁,没有一个帝王希望有一个绝世高手,可以轻易地出没在皇宫里面。” 薛蟠却是反问到,“那么五哥介意吗?如果有一天我一袭黑衣,出现在了你窗边。” 郇昰没有被薛蟠故作严肃的表情给唬住,他知道除非事出紧急否则,永远没有那么一天,“如果,蟠儿是来自荐枕席的,那我绝对是扫榻相迎。” 薛蟠踩了郇昰一脚,这边说着正题,居然能歪到那上面。然后,他看看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情还是过几年再说。“五哥,你就喜欢开玩笑。我是个脑子清楚的,这飞檐走壁的事情,就托你帮我保密了。” “那我在门外等你,如果被发现了,不要耽搁,跑就行了——”郇昰最后还是只能与薛蟠一同去做了这个夜访县衙的事情。 就他们两人,也没有驾马车,而是悄悄地避过了打更人,摸到了县衙门口。郇昰看着薛蟠借着墙边的大树飞身进了墙内。 这个县衙的布局已经早早都映在了薛蟠的脑海中。往来值夜的侍卫不少,比起一般的县衙府邸的人多了不少,子时已过,院子里面除了那些个侍卫,其他都是睡着了。 薛蟠在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几波侍卫之后,来到了书房门前,果然在外面上了锁。但是,他可是习得开锁技术的人,为什么要学这些下九流的本事,这也是前世后来的市井生活中的乐趣,想不到还有真正能够用上的一天。进了书房,根据周明那个县令儿子模糊的讲述,薛蟠翻查了好几个地方,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以及手中的夜明珠照明。 几番探寻之后,他在书桌中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个盒子,应该就是它了。这上面的锁倒是别具一格,非大师不能开的那种。薛蟠将一根铜丝塞进了锁眼,耳朵细细地听着声音,也是奇异,就在左右上下不知怎么地转动之后,静谧的屋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嗒!’,锁开了。 薛蟠打开了盖子,哪知道竟然是空的!盒子中间似乎有层白色的灰,薛蟠闻了闻,粉末残留的很少,也是理应感觉不出什么来。薛蟠却是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这个东西就潜伏在他的记忆里面。眼看没有收获,也只能打道回府。他慎重地将一切恢复了原位,急速离开了。 “怎么样,没有被发现吧。”郇昰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就怕这府衙内亮起火光,传出叫喊声,这时间竟然是度日如年的过了。郇昰一分一秒地守在那里,别看他动也没动,实在是心都挂记在里面的人身上。终于当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悬空的心才安稳下来。 薛蟠摇摇头,示意边走边说,还是先回去。“五哥,我找到了那个盒子,不过里面的东西已经空了。而且只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残留。” “空了?”郇昰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这里面原先放的东西,难不成是他们一直要用到的?” 郇昰与薛蟠回到落脚的地方,却是看到了在前方打探消息的甘草终于回来了。 “五爷、大爷有消息了,昨天清晨那家药行又开始大批量地购进药材。我们的人随了他们一路,终于在北江与连江的交汇口,看到了他们接货物的船只。后来就登上了我们自己的船,假意在江面上与那艘运货船相遇,居然发现那上面有洋人,像是从英吉利来的,不是荷兰人。” “有洋人,在这个地方,说奇怪也是不奇怪,但是没有听说有洋人做的是药材生意的,这东西可不允许入境。”郇昰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还扯到了洋人的身上,他们到底是在交接什么东西。 “等等,五哥你刚才说洋人没有经营药材的许可。”薛蟠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那么像是金鸡纳霜这类的都是要先报御批才行吧。” 郇昰肯定地回答着,“父皇对这方面的监察很严格,毕竟药品不同于别的东西,外来的效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怎么蟠儿哪里不对?” 薛蟠终于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居然是那种东西。能够控制住人心,让人上瘾而不自知,做出了一件件丧心病狂的事情,后来甚至六亲不认,再也走不出这个泥潭。能让整个韶州被控制住的东西,还和洋人有关,这不就是鸦片吗! 那种看了那个粉末的熟悉感,就是曾经他亲手点燃的熊熊大火也不曾烧掉的噩梦。那是魔鬼的敲门砖,一旦打开了一丝缝隙,之后就永无宁日。薛蟠的手抖了一下,身体向后退了半步。他现在还能感觉在销毁那一箱箱鸦片时,自己双手的颤抖,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流入地下市场的远远比销毁的多的多。而国民们的灵魂正随着那些东西,腐烂死去。 这个魔鬼在大庆居然也已经出现了吗。出现的这么的隐蔽,却已经波及了整个韶州城。 “蟠儿,你没事吧。”郇昰看着薛蟠瞬间煞白的脸色,不知道他究竟猜到了什么东西,连忙是扶住了他,“你猜到了什么,不要你一个藏在心里面。” “五哥,你听说过阿芙蓉吗。轻则上瘾,重则暴毙。”薛蟠喃喃地问着。 远在京城,一个小太监在御膳房里偷偷溜了出来,他身上的那个玉盒里头的东西都空了。已经接连放了十天了,也不知道良公说的快了,究竟是什么时候。 58第五十八章 小太监走出了御膳房没有多久,一个黑影坠在他的身后,就看到一人一影前后十米的距离,来到了西南角的小角门。小太监和马车里面的人说了三两句话后,又转回了宫里,来人的脸虽然藏在了夜色里面,却仍然被黑影认了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皇上在御书房内听着黑衣人的禀告,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确定那个人是良湉?!” “属下确定那位就是老良大人,还跟他到了良府的门口,亲眼看见了他下了马车。” 皇上挥退了黑衣人,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也带走了御书房的最后一丝生气。高照的烛火被熄灭了,早春的夜风却比十二月里的还要冷。想不到动手的人居然会是良湉,皇上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他靠在了龙椅上面。一生奋斗,可惜为了身后的这样东西,他手中还抓牢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了。 良湉,良湉,皇上默念了这个名字两次,这个人曾经官至礼部侍郎,在十年前因为身体不好已经退了下去,在京城里头含饴弄孙,端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样子。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礼部侍郎算不得一个有多大实权的官位,却能被他混迹在这么多人里面,并且让太子和他纠缠到一起去。 这就对上了,时间要倒回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大庆国内仍有内战发生。史家的老大本就承爵,而老二却是去了战场。那年在西南的战场上,他虽年纪轻轻却因救驾有功,而让史家有了一门双候的荣耀。当年封爵的时候,史家在京城认识了良湉。他们之间看上去倒是交情平平,但是其后在六七年前,史家的老三不知为何就去南边找发财的路子。 同样是十多年前,宸贵妃的四皇子因为撞邪,而一头撞死在了长春宫,之后没有几年宸贵妃也是神情恍惚的死了。对外皇上说是因为宸贵妃思虑成疾,才郁郁而终。但是真实的原因却是她中了毒,无力可治的毒,那种东西一旦服用,就会沉迷在其中,然后产生了幻觉。 可是这样东西原本并不是下在宸贵妃的食物里,而是在专门为皇上做的膳食里头。因为皇上体恤宸贵妃丧子之痛,把自己的御膳赏给了她用,并且是在私下里,他人不知。宸贵妃本来没有胃口,尝了这个菜觉得这菜做的不错,不知不觉就食用了很久,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拿出一直簪子,鎏金的凤钗上面的尾羽已经掉了,一看就是因被人长时间地抚摸而掉落了。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凌迟至死,也不愿意透露出幕后之人的御厨,又想起了萍儿后来毒发时的癫狂,以及她为了保留尊严最后选择了自杀,自己再见她时徒留的冰冷尸体。 皇上的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眼泪,心里却是分不清楚为了谁在流泪。时隔十多年,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味道,但是当又一次闻到汤中那奇怪香味,他真的恨不得亲手把那个人刮了! 因为这个味道他最爱的儿子没有了,他最爱的女人代他受过,也跟着去了。在那个时候哪怕是用着最严酷的刑罚,也不能让那些人供出幕后之人。 十五年了,那个狐狸的尾巴,今天终于出现了。 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太子的手笔,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这已经没有分别了。从江南到广粤,他的这个儿子可能还守着底线,但是用他的那条底线来治理大庆的江山,恐怕不出十年这才有的太平局面就会败落开来。 “咚咚咚——,皇上三皇子求见。”外头传来了叫门声,打断了皇上的悲思。“进来点灯,也传他过来吧。” “启禀父皇,史家三房的截杀案子有眉目了。”郇昶将折子呈了上去,“这几日刑部的全力侦破之下,发现了那伙山贼确实是从北方草原来的,在太原一带也是做过案,但是地方选的是偏远的山村,洗劫了那个村子。这也是消息滞后,儿臣去查的时候,太原那里才反应过来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郇昶说到这里偷瞄了一眼皇上,他觉得今天的父皇有种奇怪的平静,但是当下也不敢耽搁,“不过苏鹏大人赶到后就地镇压的山贼中,有一位的长相与其他人些许不同,他的肤色似乎些偏黄。而我们也排查了那些遗留的凶刀,有一把比之别的要轻。儿臣与刑部的官员们推测,这应该就是那个人用的。而根据伤口的比对,那人就是用着那把刀伤了苏鹏大人。儿臣斗胆猜测,苏鹏大人的伤也许不简单。史家一行人遇到山贼是意外,但是苏大人遇到那个贼人就不好说了。” “苏鹏还没有醒,你们问过御医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吗?”皇上心中已经有了推论,现在只要让这个所谓的苏鹏开口,就能证实一切了。 郇昶摇摇头,他也觉得奇怪,按照御医的估计,苏鹏应该是要醒了才对,“苏大人直到今天晚上还是昏迷着,御医们正在想着对策。” 皇上看过了手中的折子,他向着郇昶点了下头,“你们这次查的很细致,刑部的动作总算是快了很多。这史家的情况已经是传回了金陵,朕估计不出三日他们就会来京城了。到时候,你还要把这事情与他们说说,不过苏鹏伤的蹊跷就不用提了,省的节外生枝。这件事情也要不要张扬了。” 郇昶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心里的猜测也是得到了证实,看来这苏鹏救人没有这么巧合,要不然怎么两路人马能就在保定赶上对方呢?那这背后又是藏着什么,想着最近神色颓然的太子,他心头一动,莫非这和太子有关,那是不是意味着,太子终于走到了尽头。 今夜注定不平静,就在郇昶出了宫门的时候,在边门里头却是来了两个千里之外的人,正是郇昰与薛蟠。 话说当日夜里头,薛蟠把得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告诉了郇昰。 “五哥,鸦片也就是阿芙蓉这种东西,本来在苗疆之地也是有的,但是它们多半是被用作了药材,也是禁制人们多多食用的。只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个东西即能是保命的良药,也就是能毒心的魔物。这个东西在食用之初,没有什么坏的感觉,反而让那些有着痛苦的人似乎感到自己慢慢好起来了。连着伤心与郁闷都不见了,仿佛就能尝到仙境的滋味。可是只要用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些人就会惊恐的发现再也戒不掉了,而他们也会从本心上不想除去这种毒瘾。 然后,吸食者就会形容消瘦,茶饭不思,难以分清现实与虚幻,根本沉溺在虚构的梦境里,再也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对于周身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关键是一旦不再吸食,就会骨子里面发痛发痒出来,继而满地打滚、拼命嚎叫甚至是癫狂起来。最后,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郇昰猛地想起了在苏鹏的信上提到了在他来到韶州最初的时候,发生过多起的死亡事件,这会是因为吸食鸦片而亡吗?“蟠儿,如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必须先要赶回京城一次。那个假苏鹏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未醒,不管这是不是他的苦肉计,京城那头必然也有着他们的人。不是我用小人之心去猜测,能在这里做出这个局的人,应该是与朝中老人们牵连甚广,很难说父皇会不会有危险。” 薛蟠也是想到了在这时的大庆还没有人意识到鸦片的可怕,要是流到了宫里,事情就当真不堪设想了。当下他们不再耽搁,快马加鞭,不曾停息一刻地赶回了京城。 皇上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两只灰不溜秋的猴子,不知为何前头那种沉痛倒是被消减了一分,“你们两人倒是敢这样面容不洁的入宫,不怕朕治了你们的不敬之罪。” 郇昰木着一张脸,这个时候衣冠不洁总比枉送性命的要好。“父皇,您说过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儿臣这是遵着您的旨意办事。” “行了,行了,你们都起来吧,韶州的事情朕算是清楚了,薛蟠上次的茶案做的就不错,这次韶州的事情你也功不可没,今天已经很晚了,这宫里头也是落锁了,你就在偏殿歇一宿,朕同老五还有话说。” 薛蟠知道他们出现在宫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在宫里面把控最严的就是皇上周边了,会留他们一晚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感激地跪谢了皇上,“草民谢主隆恩,先行告退。” 郇昰猜测父皇接下来要对他说的,许是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十五年了,老三你的宸母妃走了已经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再找宫里和宫外的那个凶手,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答案,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撒下了弥天大谎。” 皇上将良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结合着他刚才听着薛蟠说的话,终于有了一个结论,“想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做起了这种鸦片的买卖。通过这种东西控制了不少的人,不过那个时候的范围没有这么的大,而史家三房去了南边是不是也接触了这种生意已经不好说了,可能有可能没有。但是仅凭着良湉一个人,或者说是良家根本不能将触手深入深宫。 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可是和那群四王八公脱不开关系来。就说还在妃位上的,哪一个家族不是同那些老臣牵扯颇多。这样日复一日的经营,就和吸食鸦片一样,越陷越深,深宫中的势力只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防不胜防。朕没有死掉,不是得天庇佑,而是你母妃舍命换来的。” 皇上讲到这里深深地看着郇昰,“昰儿,你知道吗?在你母妃离世的时候,只有一个心愿,她希望你可以做一个安闲自在的人。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做到的,怎么可能要求你做到?朕问你,你真的认为这个薛蟠可信吗?人心易变,聪明人犹是。有能力位居高位的聪明人更是。你的托付值得吗?” 59第五十九章 郇昰被皇上的这句问话给愣在了当场,一霎那间,他闪过了很多想法,难道是父皇已经知道了他和蟠儿之间的关系,还是不满意这些年自己与蟠儿的通信交流中的不知不觉已经交付的信任,或者介怀福州与韶州的案子里蟠儿的做法? 只是,在父皇面前,郇昰的走神也就一个瞬间,不敢耽搁怕反而会泄露自己的情绪,马上回答到,“父皇儿臣与薛蟠相识已经有了五六年,当年他在金陵河边救起儿臣就是一段善缘,而这些年薛家在他的默默引导下发展的更好,他本人也是一个赤诚之士,那么儿臣也能不后悔地说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皇上看着郇昰的目光,他倒是透出了一种莫名的坚持,在对视了片刻之后,皇上摇了摇头,“你里面说的有一点不对,薛家人朕比你接触的早,他们身上是有‘诚’,但那是无愧于心的诚,而不是你说的不离不弃的诚,这两者一个忠于大义,一个却是忠于你个人。昰儿朕不怀疑现在的你,但是如有一日……” 皇上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他今日唐突地挑明了郇昰与薛蟠之间越界的感情,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终于觉得累了,在这个龙椅上他坐了有五十五年了,从意气奋发踌躇满志,到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 韶州事情的爆发成为了最后的那根稻草,将他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挑破了。现在就算他的大儿子没有反意,他身边的那一大群人已经是尾大不掉,只会让太子陷到无穷深渊。这次要不是他警惕,已经被良湉用那些鸦片提炼的药给弄垮了,废太子势在必行。 然而,废太子是一纸诏书,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看看他后面的几个儿子,这里面要说还能有所担当的就是郇昶了,他办事的能力也是不弱,也是个能制衡局面的。如果,这些年皇上没有通过郇昰了解薛蟠这个人的话,他已经倾向让郇昶继承大统。 但是,薛蟠的出现,让本来已有定论的事情出现了转变。因为在观察这个薛公后人的时候,皇上慢慢发现了大庆朝隐藏的问题,无论是贾家的贾珠去的北边以北沙俄的诡异也好,还是现在在南方显出端倪的洋人的野心,这个看似天下太平的局面,已经有了暗潮涌动。 皇上很想要狂妄地说大庆是天朝上国,不会惧怕这些蛮夷之人,可单凭着鸦片一事就足以让他提起警觉之心。他年幼临朝,也征战多方,这种只有在年少时候的危机感却在这一刻又出现了,他隐隐觉得要是选择了郇昶也许能保百年太平,可是百年之后会是天塌地陷。 这几日皇上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记起了那年四皇子过世之后,他与萍儿出宫去大觉寺散心,并且带着郇昰的事情。遇见的那个道长说,他的这个儿子在十五岁那年有一劫,不过没有大碍,因为会有命中注定的人与他相逢,并伸出援手。 不过之后,整个天下也会因为他们的相遇而改变,加上另外的七杀星,最终将大庆彻底改变。 在这些年里,因为这个批命,他疏远过这个儿子,却又不舍得萍儿最后的牵挂,况且郇昰难得保持着纯粹的心念,让他在皇权至上的冰冷中感到了一丝为人父的温情。 朝局与世情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皇上必须将郇昰即位的可能性考虑进去。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将郇昰派出京城巡查大庆,因为批命正在一一应验。再说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考虑,郇昰也许没有郇昶的亲和力与圆融的手段,但是他的义无反顾更加适合这个时局不明的大庆。 自己的继位者需要的是将那些老牌势力分化,并且培植与从前的势力所不同的新思维,将其中能与新生事物融合改进的发扬出来,把那些腐朽不堪的就彻底地打落泥潭。这一切郇昰一个人可能做不到,但是有着薛家的小子在,未尝是一场空谈。 这也就有了最初他的不确定,郇昰哪里都好,就是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可是偏偏认准了薛蟠,这以后薛家会不会成为左右朝政的威胁?或者有朝一日因为皇权,他的儿子要像曾经的自己那样,与心中最爱的人生离死别。 不过这样的复杂想法皇上没有透给郇昰半分,他握紧了手中的凤钗,在开口的时候已经下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决定,“行了,你也累了,快去偏殿休息。明日一早,你们就赶回韶州,这次鸦片的影响极其恶劣,而且他们居然有胆子将朝廷命官掌控在鼓掌之间,这个事情必须严办。带着朕的旨意,你去南岭的军营,派兵去围住那些涉案的官员,凡是涉案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之后,朕会另下旨意,这段时间,朕将派卫衡驻守韶州,你们一定不能让那里乱起来。听说卫衡的小儿子卫若兰在那里倒是玩的不错,希望他也能有点出息吧。” 就在郇昰他们离开后的第十天,皇上开大朝,告宗庙,宣读了废太子的诏书,同时将良湉为首的一党下狱,将当年的江南堤坝案重审,并掀开了韶州发生的鸦片大案。列数了太子的三大宗状,‘为人子不孝,为储君不诚,结党营私是非不分,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入,岂可付托乎?’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庆朝都沸腾了起来。 除了这件事情,更加震动人心的是鸦片会导致的恐怖惨状。在沿海地区,特别是广粤与福建两省,分别由卫衡与宋诠坐镇,将那些吸食鸦片之人的惨状当街了揭露出来。在一个个木笼子里面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犯起毒瘾的人群惨状,给了大庆从百姓到士绅当头一棒。 郇昰也没有想到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已经有了几十个大烟馆在暗地里面开了起来。于是京中发了明诏,凡是在这些地方暗地里偷偷进行过交易的人,卖家都是连坐三族抄家发配,买家则是视情节而定,取消其三代之内考取功名的资格。 民间当然有说这么做太过严苛的声音,但在当街展示出来的一具具形似骷髅的悲哀场景面前,那些微末的声音被珍惜自己小命的念头盖了过去。 现下偷卖鸦片的要价不低,它还是一种奢侈品,所以受到牵连的多半是有钱有权的人,他们在三代不能考取功名的旨意下,更是对这些东西望而生畏了。在这个年代,没有比彻底断了一个人前途更可怕的事情了。 等着这阵纷纷扰扰告一段落的时候,京城因为没有受到鸦片的冲击,大家还是从废太子的余波中慢慢走了出来。毕竟,太子所犯下的错误,就算没有他的直接参与,不构成罄竹难书的地步,但在朝臣与百姓的心中,这个坏了事的废太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相比之下,皇上到底会选择哪个皇子继位,则成为了大家的新焦点,可惜今上集权在手积威尤甚,不是被朝臣左右的人。在前朝没有能够吵出一个结果来的时候,选秀的序幕又是拉开了。 下面的人心里头清楚,皇上年纪已经大了,而这次的选秀主要是为了几个皇子和皇亲贵族们的。鉴于现在谁会继承大宝还没有风声,大家只能像选定离手一般的押注了。 贾府的元春也是到了选秀的年纪,她等待这一天也是很久了,在贾府里头虽说过的不错,但她总是期待着能够再见一眼梦中人。这种渴望被深藏在了心底十多年,很多时候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却总是渴望着那种昔日梦中的繁华。这次她不想在宫中空等那些年,如果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进了三皇子的府里多好。她也比梦中小了七八岁,完全可以在三皇子还没有称帝的时候,就在他的心里占到一席之地。 明日就要进宫参选了,王夫人也是有些激动,她看来自己女儿的荣华富贵已经指日可待。老太君那里也是透出了口风,这太子一倒,剩下的几个皇子里面,三皇子在朝中处理事务的时间长,而六皇子与八皇子的母亲现在最得圣上的宠爱。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的好。“元春,娘知道你心里面有主意,在宫里可不比家中,还是要处处小心一些。我们贾府可是在京城树大招风,说不定就有什么人嫉妒你了。不过那些小打小闹,都比不上在皇上与几个娘娘那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来得重要。” 元春听着王夫人又一次说着那些阴私手段,提醒着她在宫里面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心软。就在最后的一晚之后,她进入了紫禁城,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明天。 只是,红墙朱瓦将天真与希望隔离在了一边,一旦踏入就身不由己,哪怕她做过那些前尘旧梦。 60第六十章 元春在入宫之前听王夫人提过,这宫里面还是有着一些关系的,并不是贾家而是王家那边的。这就要说到王子腾,他当下任着吏部侍郎一职,都说等着现在的吏部尚书退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任的人,这也让王家有了个倚靠。 早年的时候,王家的旁支中有过一位入宫做了女官的女子,不过宫门锁千秋,那位女官没有能活过三十岁便过世了。人虽是走了,多少有了一些人脉,这些就被王子腾给接上了线。王子腾绝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否则怎么可能步步升迁,在京城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秀女们都是五人一间,来自天南海北,像是元春这样自幼在京城长大的,多半都被分到了一间房里面,他们的家族也是事先打点过的。再者,安排的人也都是有眼色的,这些人今日是秀女,但来日指不定就是在那位大人或皇子心中的要人了,宫里头的人不轻易结下恶缘。 元春原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她和这个来自黔州的秀女相处了十来日之后,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谁给阴了,才会和白皙竹这个看上去柔弱,实则性格诡异的人共处一室。分房间到了她们这里的时候,正好只剩下两人了,是不用五个人挤一张床了,但是元春觉得她宁愿几个人一间屋子里面,大家言语之间的虚虚实实相互试探,也比大半夜的时候醒来,看到有一个人披散着头发盯着你看要好的多。 “皙竹,我今天可是把窗户关好了,不会让风吹进来晚上冷醒你了。”元春看着边上厢房里头的烛火差不多都熄灭了,现在也是时候睡了,明日几位娘娘要看她们才艺展示,到时候精力不济出丑就不好了。 白皙竹柔柔地向元春笑了一下,“谢谢姐姐了,昨天晚上是我自己不注意,倒是没有想到会吓着姐姐,这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 昨夜白皙竹半夜被一阵冷风吹醒,关上了床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后,只能坐在了床上,胡乱地想着事情,不自觉地便想要叫醒元春陪自己聊天,可也是知道她们并不相熟,在犹豫不决中一直看着睡着的元春。 也不知道元春是心有所感还是什么,在这样的注视里头醒了过来,饶是她心性不错,也被这般在床头的披头散发死盯着自己的人,给狠狠下了一跳,是反应快得地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音。白皙竹见状马上向她道了歉,元春被她心有愧疚的样子给噎住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作罢,大家还是要相处一段时间。 要只是这一件事情也就算了,关键在点点滴滴之中,元春总是觉得白皙竹都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但对方本人却一脸纯真的样子。 “元春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白皙竹摇了摇元春的手,“我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吧。” 元春自是不知道错过了什么话,只能问了一遍,“恩,是姐姐分心了。我适才想着明日是不是要考验我们的针线活,没有听到妹妹的话。” 白皙竹笑着表示没有关系,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姐姐是要睡了吗?这个时间我还睡不着,不如姐姐同我说说京城,要不我同姐姐说说我家乡也是好的。” 元春对于黔州着实没有什么兴趣,那里多半不是汉人,而是苗人或者侗人,那里大多是土司割据也不受大庆的有力控制。 “这明日还要受娘娘们的检测,妹妹难道不怕晚睡了没有精神。”元春不想要与白皙竹多话,可惜她说的委婉,对方就像是没有听出来似的。 “姐姐,我这不是心里面紧张吗,这一紧张就睡不着,姐姐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们那里好玩的事情吧。你只要听就行了,不费什么力气的。” 元春想要拒绝,转念又想起了作夜的场景,就怕她说了一个不字,这位睡不着之后,又坐在床头幽幽地看着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就听听吧。“那妹妹就说吧。” 白皙竹开心地上了床,这房间里头的烛火都是灭了,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头,说起了家乡的故事来。 “要说我们那里其实汉人很少,都是苗人与侗人,他们与汉人的习俗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听我娘说这一百年来还算是好的,要是搁在以前,他们几乎不与汉人有什么交流。他们也从来不与汉人通婚,我们那里多是山林,而苗人与侗人还信奉山神。我听说那里的妙龄女子,有时候会去拜祭山神,而在回程的路上,有时候就会被山神看中,留在了洞里面了,那里的人管这个叫做落洞。姐姐你说洞里面的神仙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啊。” 元春听着白皙竹半是好奇半是先要一探的语气,头都大了,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宫选秀来的,却是没有想过对方也是根本没有想过选中,而皇上也不会将这般的女子留在京中,多半还是要配给家族在湘黔之地的世家之子。她没有办法回答白皙竹的问题,只能转移话题,说起了京城的风貌。 **** 等选秀过了初选、复选,广粤韶州这边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了结,在郇昰与卫衡的协助之下,新上任的知府与县令们很快投入了工作中,韶州的日常事务也逐步得到了稳定。 苏鹏的尸首被他的儿子扶灵回了家乡,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其他的都是查得一清二楚了,唯独在那个师爷与那批杀手的身上出现了问题。 太子良湉一方不承认他们派出过杀手追杀苏鹏,他们本来以为已经迷惑过了苏鹏,不担心他回到京城。在苏鹏失踪了之后,太子他们找了假苏鹏来冒名顶替,这个人说来也巧,也是三五年前在广粤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加入他们的圈子里头。 其实,他与苏鹏两人在身形上相似,但面容上,认识苏鹏的人是不会将他们搞混的,选择那位却是因为他的一手模仿字迹的本事。 “五哥,你说到底是谁害死了苏鹏?那个师爷还活在世上吗?如果不是太子他们派出的人,那后来师爷也没有同太子他们联系过,他又去了哪里了?”薛蟠隐约感到不安,这个幕后之人竟然不是太子,那么又是谁早早盯住了韶州,这个当时太子的势力范围,并且大胆到谋杀了苏鹏,又为什么在之后隐匿了下去。 “这个问题看来只能慢慢来了,现在韶州的事情结束了,我们接下来是去八桂,还是取道湘地向西北方向走?”郇昰知道苏鹏的真正死因只能存疑了。他们在广粤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完了,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八桂是南安群王所在的封地,五哥你是不是不想去那里。”薛蟠从郇昰简单的问话里头听出了一丝端倪。在大庆有四个异姓王,分别是南宁、东平、西宁、北静四位,在八桂也就是后世的云南、广西一带,驻扎的就是南宁郡王,说来他距离广粤的距离并不远。 郇昰沉默着承认了,他对四个异姓王没有什么坏印象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说起来除了东平新继承郡王之位的水溶,他来京城拜见父皇的时候聊过几句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陌生地远远望到过。不过异姓王终究是长远不得的,这是每个朝代都有的事情。“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父皇也不希望我和这些人有太多的关联。” 薛蟠理解郇昰的意思,他这个皇子的身份与异姓王有牵连并不是好事。这么一来他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在宫里面也不知道皇上与郇昰说了一些什么,待那日他回到偏殿见到自己的时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薛蟠在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他认为这事情与自己一定相关。“五哥,那天在宫里面……” 郇昰看着薛蟠欲言又止的表情,怕是他已经猜到了那夜父皇的话所谓何事。“那天父皇问我这么相信你,会不会有朝一日后悔,我告诉他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薛蟠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皇上八成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有些感动郇昰的坦诚,但是在皇上面前也应该遮掩一下吧,“五哥,你怎么这么诚实啊!” “蟠儿,你不懂,父皇这个人难说的很。”郇昰却是知道那日他的回答应该是让皇上满意了,因为那个时候,太子的事情、鸦片的事情、宸贵妃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父皇心力憔悴,他要的是想要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信任一个人的义无反顾,却也害怕这种执着的感情不利于朝政。可是两相比较,皇上更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保留着那份温情,因为这是他本人已经不可能再有的了。 “父皇不会在现在为难我们,因为他已经知道大庆需要的是什么,他是一个为了长远考虑的人,既然知道了大庆潜在的威胁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他不能选择三哥作为下一任的皇帝。不过,要这么轻松过关是不可能的,以我的估计,他会送我们一份‘大礼’,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薛蟠看着郇昰让他放心的神色,估计郇昰是打定主意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相信彼此什么都不是问题,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两人最后还是选择了进入湘地在往西北方向而去。不过路上还多了一个卫若兰,他觉得广粤这边玩腻了,硬是要跟着他们出发,还一定要他们先去了卫家做客。绕不过卫若兰的邀请,他们一行去了卫家,之后又从湖南进入了贵州,也就是大庆的黔州境内。 只是一踏入黔州,薛蟠就有一种挥散不去的不安感,直到他们进入了一边是深谷,一边是高山的官道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 “蟠儿你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小歇一会。”郇昰与薛蟠都没有骑马,天气入秋,风大了起来,他们又不是赶路,还是选择了马车。 只是当郇昰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车外的卫若兰大叫了一声,“不好!有落石!” 61第六十一章 卫若兰大叫出声的时候,就见头顶上的峭壁之上坠下了大石来,速度之快简直避不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薛蟠带着郇昰跳出了马车,向边上一滚,卫若兰也弃马而避。‘轰——轰——’的声音响起,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有被狠狠地砸出了大坑,另一些没有砸到地上的石头因为重力的作用,滚下了道路另一侧的深谷之中,居然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可见其谷之深。 转眼之间,这条官道因为一侧高崖上坠下的巨石,被堵住了去路。 “我们现在怎么办?”卫若兰看着薛蟠与郇昰,这次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带别人,殷溪与当归他们都是先行了一步。这次去卫家,薛蟠与他家负责这一块的卫鄯谈了一笔生意,希望可以在巴蜀之地做做生意,这与同样希望在巴蜀发展的卫鄯一拍即合,把郇昰也给拉了进来,所以当归他们就是先去了巴蜀作安排。 左凉正从京城赶来,直接与他们在遵义汇合,所以上路的只有郇昰、薛蟠与卫若兰三人。 薛蟠可以肯定这种天降巨石是人为而非自然情况,不过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呢?这条官道上不只他们三人。就他刚才所见,已是有几个赶路人死在了巨石之下。没有等薛蟠想出一个结果,郇昰看到了白毛跑进了身侧的前方白米外的石壁边上,“楸枰你看——” 白毛撒开了蹄子跑到了米开外,绕开了地上的碎石,停在了一个不宽不窄的缝隙前面,那里它正好可以走进去。这时,头上似乎又响起了声音,在四周的哀嚎与哭泣声中,那种声音又因为远而听的不真切,但是薛蟠觉得又有巨石在被推动,“恐怕是再会落下巨石,我们要安全走过这里是不可能了。” 郇昰马上意会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跟在白毛的后面,去探探这石壁中有什么,哪怕就是避开一时也是好的。三人疾步跨过了碎石,走到了缝隙前面一看,呆住了。这缝隙往里面看,倒是变大了不少,但是在其五米深的地方,居然挡着一块石头,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其他。 白毛用尾巴甩了甩薛蟠,薛蟠觉得它是想要让自己推开那块石头。就在他们前脚进入这个石缝的时候,马上第二波的巨石攻击又来了。这次下落的石头比刚刚的要小,但这也意味着坠入一边深谷的少了,这样的重量石头,正好是砸在了官道了上面。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还在继续,其他人怕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被砸中了,别说发现这条石缝了,就是能不能躲开巨石还是二说。 薛蟠觉得他们这样并不安全,如果在扔石头之后还有杀手呢?他们三人虽说都有功夫,但是蚁多咬死象,不能冒险。电光火石之间,薛蟠不知怎么想起了苏鹏遇到过的追杀,他的书信中记载不详细,却是说出了那批杀手的锲而不舍。当下薛蟠决定还是把这块横在了石洞中的巨石弄开。 “咦?这块石头莫不是一个机关吧,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奇怪呢?你们看看在它的左下方似乎有一个图案。”卫若兰是个实干派,他已经观察了起来,这块石头的颜色与石质似乎与边上的一样,但是这个左下角的印记,不像是无所事事进来避雨的路人的划痕,而像是一个特定的记号,“这个东西好像有些眼熟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郇昰与薛蟠被他这么一说,蹲下去仔细一观,但是他们只是看到了几条线条不规则的划痕,“卫兄你确定这不是人们随便刻得?这些划痕的轻重不同,不像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卫若兰也不确定,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图案似曾相识。“我不能肯定,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要移开巨石,这后面会有一条路吧。” 郇昰望了一眼身后,他与薛蟠想的一样,就怕这件事情是针对他们来的,虽然杀了苏鹏的人没有理由也要了他们的命,但这件事情也说不清楚。可能对方认为苏鹏留下了什么线索,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要灭口也是可能的,这样的话外面可能就有伏兵,唯一的道路只有面前的一条了。 薛蟠没有再犹豫了,他站到了巨石面前,运起了身体中的功夫,说来这身功夫也是玄妙了,有些像是传说中内功,这巨石真的在他的移动下有了一丝的偏移,一丝风从这个小缝隙中透了出来。 “薛兄加把劲,这后面真的有路!”卫若兰兴奋地叫着,他是真没想到薛蟠会内家的功夫,这东西都消失在世间很多年了,现在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会用了。 就在薛蟠的再三使力之后,推开了一半的巨石,一条仅供一人大小通行的空间来,而且里面不是密闭的,因为有一阵风吹来,还带着一丝潮意,却没有霉烂腐朽的味道,想来里面应该是个不小的空间,而且还有其他的出口。 “进去吧,都到这一步了。”薛蟠说完之后,白毛倒是不害怕地先进去了。这让薛蟠稍稍放心,动物的直觉总是高于人类,白毛的来历成迷,不过它精通趋吉避凶之术。 这场变故对于三人来说,太过突然,谁也没有充分的准备。大家只能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前后进了石洞,又让薛蟠把它给重新合上了。这下子外面的阳光是彻底没有了,只能靠着微弱的火光前行了。 三人一毛驴在摸索这前行,这条道路居然是往下走的。要说他们进入的贵州之地,地形颇为复杂,不然也不会有前面那条,一侧是高崖,一侧是深谷的官道了。而脚下走的这条路,却是像在石中山里面前行,谁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白毛突然停了下来,‘咿呀——’地叫了一声,他们发现前面没有路了,而只有一滩不大的潭水。 白毛用蹄子刨着地,又是伸出前右腿触碰了一下潭水,在低头喝了一口,像是确定了一件事情,它转过头去看着三人,使劲晃着脑袋。郇昰也是能读懂它的意思,“你难道是说路在这下面?” 白毛甩起了尾巴,表达着认同,并且想要先行一步的感觉。还没等薛蟠问一头驴怎么能够潜水而行的时候,‘扑通’白毛已经跳了下去,那样子还是像要向下沉。 这不科学!薛蟠难得的要叫起来,这根本不像是一头驴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毛没有再浮上来,印证了潭水下面别有洞天的说法。 被留下的三个人类一时无话,他们难道也要跳下去?不去的话,可以在这里等着,只是他们的干粮什么都没有在身上,那些都被毁在了马车里面。 “我返回去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追兵。”卫若兰说着,“我们最多饿上一天一夜,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难不成会守在外面?” 薛蟠却不这么认为,这里属于苗人侗人汉人杂居的交接地带,其实官府的力量很小,都是当地的土司在掌控着,而等到官府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再赶来起码要有两三日的时间。 “五哥,你说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很难说,路上的人来往的不少,这里的势力范围错综复杂。”郇昰眼中露出了歉意,“这次是我不好,要是当时向着巴蜀走说不定就不会有事了。” 郇昰与薛蟠带着卫若兰进入黔贵之地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一件困扰了前朝又波及了大庆的事情。在这里很大的区域上,苗人侗人的领地虽然名义上归属大庆,可是实际上从前朝开始这里土司的权利就十分大。 前朝的洛氏皇帝们不是没有想过改变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北面草原上的威胁更大,他们自然是把矛头先对准了那边。而到要处理西南这边的土司割据问题时,洛家王朝也已经是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内斗中,这一耽搁就是百年的时间。 “五哥,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该来的逃也逃不掉。我们本就是为了打探这边的势力分布而来的,遇到什么困难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一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以后又谈什么改土归流呢?” “虽然这么说,但是才踏入这个地方就出了这种事情。”郇昰对于这次的黔贵之行隐隐担心起来,不过他们三个也是命大了,都没有出事,这么一想也是有惊无险吧。 就在薛蟠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卫若兰回来了,他沮丧地说,“外面还有动静,似乎是有埋伏,我听着有些脚步声,也是分不清楚。不过似乎是在找人,看来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样子。” 这下子,三人只能看着面前的潭水,好吧,早晚要跳的。这潭水扔了石头下去也见不深,应该是有出口的,不然哪里来的水源,而且白毛想是在等他们了。 薛蟠潜入水中的那刻,看着身边的郇昰,忽然想要发笑,这样子和他在现代看过的武侠剧多么相似,潭底有通道,然后获得至上武功之类的桥段。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现在却似乎也是一个高手了。就在他瞎想的时候,一个透光的洞口真的出现了,隐约还能听见‘咿呦——’的白毛的叫声。 62第六十二章 “咿呦——”黑驴看到从水中出来的三个人,很兴奋地转了两圈,它还以为这些人不会过来了,怎么可以不相信它的判断呢,它可是一头通灵的驴。不过口不能言的黑驴只能向每人身上甩尾巴来表达自己的高兴。 三人出了水潭,看了四周的景色,不由一愣。他们确实在山中石道走了很久,也难以分清它的布局构造,只是知道那应该是一条天然的石道,并且是向下通行的。面前是一片密林,满布着古树参天,看上去人迹罕至,地上的爪印与残留的动物排泄物来推测,这里应该是深山之中。奇怪的事情是潭水中没有鱼类,他们要获得食物只能前往树林之中。 卫若兰生活在湘地的时间长,而黔湘两地相对接近,他又是一个爱玩的性子,对着这样的树林比薛蟠与郇昰熟悉。“我们最好不要走地太远,这里面说不定会有大型的猛兽,而且这种树林有时候会有瘴气,没有相应的药物,我们只会昏倒在里面。” “那就是说在这里停几天之后,还是要按照原路返回吗。”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最好是从另外一边离开,毕竟没有人说的清楚在那条危险的官道上会发生点什么,“卫兄,依照你看,从树林中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除非我们遇到居住在这里的人。”卫若兰一边指了指远处的高峰,“这里应该是崖底的部位,黔贵地势奇特,还是不要轻易冒险的好。不过就算遇到当地人,能是汉人的机会也是不大。” 郇昰与薛蟠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苗人侗人的势力分布来的,虽说计划改不上变化遇到了落石,可要是在这里能够深入了解一下部族的情况才是最好。“先进树林看看,说不定能遇上什么人,带我们出去。” 三个人和黑驴走进了前头的树林之中,不时会有一些山鸡之类的动物出现,他们避开了野兽可能出现的方位,也同时寻找有没有人类留下的痕迹,希望能在夜晚来临之前,有所收获。 就在薛蟠用磨尖的树枝,插死了一只野山鸡的时候,远处树林之间出现了异动的声音。“吼——”的一声震动了树林,就看到鸟群在震天吼声之后,四散出去。 郇昰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冷了下来,“这是熊的叫声,而且它应该极其愤怒,才会这样吼叫,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人有关了,这个时候熊应该是在冬眠才对。” 要说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猛兽,只有郇昰。他随着皇上参加过围猎,不过那里面往往先就确定了安全范围,那时他们也是拿着精锐的武器,结队而行。不像现在,只有卫若兰一人身边是带着剑,而他与薛蟠都是临时削制的树枝,这用来对付猛兽可是有些弱。 实际情况却比郇昰想的更加的糟糕,那头熊正向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你们听好像还有人声!”薛蟠隐约听到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说的不是汉语,该不是当地人惹到了大熊,而被追杀了吧。“我们先藏到树上去,虽说熊也会爬树,但是往往只准对惹到它们的人,要是必要的话,我们在树上还能给他背后一击。” “对!薛兄,这把剑你拿着,你的准头好,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掷向它的脑袋。”卫若兰把宝剑交给了薛蟠,他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好多了。没有多话,他们马上分别上了三棵树,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的功夫,那一追一逃已经奔向了这个方向,就看到了两个青年人都是受了伤,一个是伤了手臂,一个是腿上渗透了鲜血,却是拼命地跑着,而他们身后正是一头大熊,它胸口被划了一个口子,染满了鲜血,却是没有放弃猎杀伤到它的人类。 逃跑的两人明明已经受了伤,却还是背着不小的包袱,他们神情焦急并带着一丝恐惧,他们看到了树上的薛蟠三人之后,有一瞬间的意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汉人出现。当下却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一人看到了薛蟠手中的剑,他用着不熟练的汉语向薛蟠叫着,“熊已经被伤了胸口,这位兄弟请把剑刺进它的脑中,这东西很记仇,它不会放过遇上它的人。” 说话之间,熊已经眼见到树下了,它也发现了树上的三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它无视了薛蟠,反而对着郇昰的位置嘶吼了一声,却是还没有放过前面逃跑的两人。那两人机灵,为了制造给薛蟠下手的机会,这次专门向着薛蟠所在大树的后方逃去。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大熊踏过薛蟠下方的时候,薛蟠有准又快地投出了长剑,‘嗤——’地直直地刺入了大熊的脑袋中去,对穿了它的脑袋。熊没有想到树上的人会动手,它还想要临死挣扎,不甘心撞向了树,却没能把薛蟠给震下来。片刻过后最终倒地而亡了。 逃跑的人转了回来,确认了熊是真的没有危险了,对着下树的薛蟠几人感激地抱拳,“谢谢你们的搭救。我们正是藏柳寨的人,回程途中遇上了这熊,以前伤到过它,这记仇的东西见了我们就追,还好兄台出了一臂之力。眼看天色将晚,你们要不要去村里面,晚上了树林中不安全。” 这邀请正和了薛蟠他们的心思,怎有不答应的道理,“那就多谢收留了,我们是意外走入深山中迷失了方向,还不知道怎么出去。我叫薛蟠,这两位是伍旬与卫若兰,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刀岭,这是家兄刀川。”手臂受伤的汉子,说起了他们的情况。 这个地方距离薛蟠他们走过的官道已经很远,看情况他们也不知道有潭下通道这个说法。这里是雷鸣山脉,到处都是密林,是苗人的聚居地,有五六个大的山寨寨子,与外部不能说是没有交流,但是碍于山林道险,与外面的联系不多。如此一来,会说汉语的人不多,刀岭因为负责村中与外买卖货物,学了一些。一直没有开口的刀川就只能听懂一点日常的对话了。 刀岭与刀川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后,就带着薛蟠他们回了苗寨。要说这山路弯弯曲曲,没有章法,如不是当地人根本弄不明白前路。 寨子前面个老人看到了刀岭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忙是与他们说起话来,在叽里呱啦交谈了一番之后。他对着薛蟠几人和善地笑着说,“三位好,我是这里的族长,你们救了藏柳寨的人,就是我们的上宾,看几位的样子也是在树林中受了一番苦,不如先行梳洗安顿下来,就住到刀川他们兄弟家去吧,他二人那里宽敞。” 等去了刀岭那里才听到他说,因为双亲过世的早,他与弟弟两人独自住在这小楼里面,他们都还没有娶妻,空房间很多。晚饭的时候,族长向寨子里头的其他人说了薛蟠三人的事情,寨子中的人对于救了刀岭的人们很是感激,也是纷纷表示了善意。 经过一番说话才明白,刀岭与刀川在村中的地位不低,是打猎的好手,也负责与其他寨子、汉人之间的货物买卖,这寨中人都是对他们心怀敬意。这次是他二人从另一个山头的寨子里面换了货物回来,正巧遇上的这头熊,它以前被寨中人伤过的,才会追杀藏柳寨的人,也是他们运气不太好。 在入夜之后,郇昰去了薛蟠的屋子里,终于能安下心来想想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蟠儿,看这藏柳寨的规模,应该是称得上是黔州的三大苗寨之一。它与贵阳白家合作商贸,就是对于汉人的态度不温不火。你今天误打误撞救了刀岭他们,寨中人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排斥感。” “五哥,我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留一段时间,也不用太久,只要和刀岭相处融洽,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白家现在式微,在贵阳那里被谷家压过了一头,以后能不能帮忙还是二说。” 薛蟠与郇昰来到黔州是为了苗寨的问题,在大庆建朝之后,这里的苗人与汉人的交流比以前多了,但是带了的摩擦也是增加了。因为苗人不受官府的辖制,很多事情都不能按照章程办,本来在贵州的白家一族,与苗人们的几个主要大寨都有着商贸上的往来,相处的不错。 只是从十几年前,上一辈的白族长过世之后,白家的继任者能力并不出众,同时谷家倒是兴起了,兴衰之中,谷家分去了另外两个苗寨的通商权利。这本来和郇昰也没有关系,只是谷家处事霸道,在这些年已经闹出了不少不太平的纷争。 偏偏他们还把持着与苗寨通商的要权,让朝廷也是头痛。 这里可不是中原一带,多是苗人,他们与谁交好得利的就是谁,连着官府也是要退让三分,没有必要不去招惹。可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地方势力的一家独大,怎么可能被允许。这事情郇昰前两年就听说了,与薛蟠的交流中对于他提出的改土归流,收回土司权利的想法很赞同。 虽说这事,父皇没有明确的意向,但是先一步摸清情况,总比日后寸步难行的要好。 就这样三人在苗寨中住了下来,打算过了这个年节才离开。只是一天大雨过后,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平时常来与他们说话的大爷,突然找上门来,他心急火燎地抓住了刀岭的胳膊,“出事了!在疯人岭那里,又有姑娘落洞了,是老楚的女儿小婵。岭子,你快去看看吧!” 大爷的声音很响,惊动了周围的人,薛蟠与郇昰在小楼中也是听到了。落洞?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吗?被洞中仙人带走的姑娘,哪怕是就回了之后,也是心智全失,只想着要与洞中仙人在一起。 薛蟠在后世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那是因为这女子有了心理疾病才假托了落洞之名,不过这小婵是刀川的好友,苗人的男女大防不像汉人,青年人常是玩到一块。小婵他们见过一两次,是个心性乐观的人,怎么会落洞呢?“五哥,我们不然也去看看吧。” 郇昰点点头,马上就是三个苗寨举起交流会的时候,怎么正好在此时出了事? 63第六十三章 疯人岭和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两样,当地的苗人也不会进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流传起了有洞仙出没的流言,只要是经过的人被洞仙看上,就回不来了,就算身躯得以回归,这魂也是丢了。 平时刀岭是不会让外人去的,就怕他们出事。可是在这个三年一次的交流会即将到来时,寨子里面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特别是每家的壮劳力,都抽不出空来。薛蟠的身手好,加上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刀岭也是摸清了一些对方的性格,是个靠得住的,才同意了他们一起前行。同路的还有其他几个壮汉,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个地方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听老一辈的人说它曾是归道岭,那个有神仙在山间的高石上面传道,以万法归一而得了这个名字。不过后来发生了山洪,高石滚落了下去,这个夜变成了一片荒树丛生的地方。一个洞仙就来了,在洞里面扎了根,和其他落洞的传闻一样,年轻的未婚女子不能独自经过,不然就很容易被洞仙看中了,做了侍妾。”刀岭向薛蟠与郇昰说着传闻,但他的脸上却是有种奇怪的神色。 薛蟠觉得刀岭并不相信这样的传说,“刀大哥,你莫不是有其他的看法?” 刀岭瞥了身后那几个壮汉一眼,压低了声音,“薛兄,这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这般作态让薛蟠与郇昰有些不解,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刀岭不能与本族人说的吗? 疯人岭距离藏柳寨的距离不近,他们徒步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眼前的景象荒杂的很。大树枯藤、错落在杂草中的石头、一不小心就跌落的深坑,难怪长久没有人来了。到了那个出事的山洞,大家举着火把,成群而入。 薛蟠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山洞,在雷鸣山脉里,这样的山洞很多,大多数都是天然形成,规模也不大,眼前的这个也就只有十米深的样子。洞壁上面有着不少青苔,地上还有着潮意,唯独看不出有什么洞中仙人。刀岭与壮汉们不知说了一些什么,他们又搜查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只能离开了。 “刀大哥,这个地方这么偏僻,是什么人发现楚姑娘的?”薛蟠想着疯人岭的地势,那里并不是一个经常有人踏足的地方。 “这话要从头说起,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交流会上,薛兄、伍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交流会对于我们几大苗寨很重要。”刀岭讲起了交流会。 要说苗人的分布,在云南、黔州、湘西都有一些,他们不受朝廷的直接管辖,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土司,每个地区的土司都是几大苗寨中推选出来一个人,再报告给朝廷,由皇上御批而正式册封。只是苗人又分生苗与熟苗,像藏柳寨这样与汉人一直互通往来的被叫做熟苗,而封闭深山中的则是生苗,生苗也有土司,不过他们多半没有经过朝廷的认可。 交流会有大小年的区别,小年就是每年的春节,大家自行往来,而大年则是生苗与熟苗的几个寨子,三年一次选在了腊月里面交换货物,土司与土司之间也在这个时候集聚一堂,讨论当地苗寨的发展情况。 “平时疯人岭一带是没人来,不过这几日因为交流会举办地的卡兰寨就在那在山岭之后,我们为了赶时间,就从疯人岭穿近路过去了。早上的时候,小婵被要去卡兰寨的村民途径发现了,现在她还昏迷着,就匆忙回来说了这件意外。” 郇昰追问到,“刀兄刚刚不方便说的话,莫不是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刀岭望了下四周,那几个壮汉先一步回去了,他压低了声音,“郇兄、薛兄,你们相信这世间有洞仙吗?” 这个还真的不好说。没有指望他们回到,刀岭自己先否定了,“也许是我经常在外面跑生意的关系,我不怎么相信这洞仙的说法,更不要提落洞了。你们不知道,在三年以前也发生过一样的事。就在交流会要开启的前几天,村里面有两个姑娘落洞了,还有一个汉子在回去找她们的时候,也是晕在了洞外。我私下里头问了其他寨子的人,听说卡兰寨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后来那些人醒来之后,什么也记不得了,这还是好的,卡兰寨的那个却是疯了。” 三年前的交流会时期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那个洞仙还会挑时辰不成?郇昰已经怀疑这是有人故布疑阵了,“难道你们没有细细查?” 刀岭苦笑了一下,“伍兄,这里是苗寨,不是外面。你也看到了,刚刚什么线索都没有,这交易会前后大家都忙着,哪有那个时间。关键是苗寨的人都相信有洞仙这样的事情,你们要是有怀疑也别露出来。” 薛蟠懂了刀岭要回头单独与他们说的原因,苗地的信仰与汉人不同,在自己眼里的不合常理,在苗人眼中是理所当然,凭他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打破什么东西。只是就这么算了?“刀兄难不成就这样了,这事情要是人为,那么幕后人的目的是什么,就没有人追究吗?” “我也是查过,三年前在交流会之后,我查过疯人岭一带,可惜什么发现都没有。而后来昏迷的人也醒了过来,除了没有那夜的记忆,一切都还好。既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大家也就没有追查下去。薛兄,落洞在这里很正常,你明白了吧。” 薛蟠这是有些不懂了,这不是放任自流么,要是真的有洞仙也就算了,要是没有不是让危险潜伏着。不过他看刀岭的神色似乎是想要一查到底,当下是明白了为何对方同意自己与郇昰来了,这是为了找个帮手。“刀兄这次是想要查下去?” 刀岭也知道薛蟠识破了他的意图,没有遮掩下去,“正是如此,我不可能明知道有这样一个危险在,还放任他们。薛兄、郇兄,你们与卫兄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找到幕后人究竟是谁?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为何?” 郇昰没有回答,他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会主动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头。但是不赶巧地正好遇上了,他们在苗地与刀岭相熟,直接拒绝的话,影响日后的交情。 刀岭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端正了神色,“二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遇到你们的那天,官道上发生了一桩大案,死了很多人,难道两位不想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郇昰与薛蟠没想到刀岭猜到了这件事情,他们与在遵义的左凉已是联系过了,但是还是没有头绪,这里官府的势力薄弱,靠着那些人查不出什么来,难不成刀岭知道内情。 郇昰立即严肃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随之一变,徒然间让人感到了压力,“刀兄,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刀岭心中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就像他与族长猜的那样,这几人不是简单的人物。“郇兄,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们,而是这事情真的有点复杂。只要知道,不是冲着你们来的就好了。” “对方是你们藏柳寨的敌人?冲着你们去的。”薛蟠不管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想到苏鹏的死因未明,这事情就不能停止调查下去。 刀岭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件事情还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过在官道是死了几个白家人,他们正是与我们来接洽生意的,都约好了山脚下的欢顺镇见面了。而我们自己的人也是要经过那条路的,不过因为早晨的时候,有匹马产小马了,才延迟了出门的时间。要不然很难说会不会也赶上了那个时间。” 薛蟠这下是明白了,刀岭这次根本不是让他们单单调查疯人岭的问题,而是他怀疑巨石落地与疯人岭落洞之间是有关联的,这才是他要帮忙的地方,因为嫌疑人很可能就在寨子内部。 这下换了薛蟠笑起来了,“刀兄,虽说我们在苗寨多蒙你的照顾,但是这事情明显复杂,你这样是要我们调查两件事情吧,这不是死人就是昏迷,我们本是置身事外的人,何必冒这个险。” 刀岭脸色一点未变,讽刺着说道,“薛兄你也不必装糊涂,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想要摸清苗寨的情况,将来能够让官府把这里归入朝廷之下吗!朝廷不愿意苗寨游离在外,有自己的土司,已经起了动兵之意,要不是皇上年事已高,只怕我们这里的太平日子早就没有了!” 此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想到这层窗户纸会被直接地捅破。 薛蟠也是个厚脸皮的人,他倒是不在乎对方知道了,人不笨总能感觉出什么。他看了一眼郇昰变成面瘫的脸,还是自己开口的好,“刀兄话不能这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汉之间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你们也不是与外面做着生意。要是都归顺朝廷的话,那不是更方便。而且藏柳寨比起其他几个苗寨,已经不再是独占鳌头,他们与谷家合作,而你们与白家合作,白家走着下坡路,这几年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要是真的都顺了朝廷,开了互通的商市,等于有整个大庆站在你们的身后,大家选择的范围广了,很多困局都能够解决,不是吗?” 刀岭看着薛蟠真诚的笑意,他本就没有真的动气,不要说他一个苗人为何亲近汉人,实在是窝在深山中的日子不好过,而且他们的处境比薛蟠说的更难,因为这里的土司根本不向着藏柳寨,于是几经思量才有了背靠大山的想法。 “薛兄,就当是我们合作的前提,我不问你们的真实身份,还附加给你们一个消息。这件事情绝不是两方势力的角逐,而是几方混斗。已经知道的就是京城的史家,那个刚刚死了三房的史家,就是与谷家合作的人。” 64第六十四章 史家?听到这个说法薛蟠冒出了一个古怪的猜测,怎么会这么巧,听说史家的三房就是在西南这一带做着买卖。史家老三不比两个哥哥各自有爵位,他在做官上也没有什么天赋,倒是不知何时搭上了西南的这条线。“你说他们与谷家有往来,有没有什么实证?” “在这黔州一带,他们想要做的滴水不漏,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藏柳寨不像以前那样大势了,在风吹草动的时候我们可能不清楚,可总不能等他们大手笔动作的时候还一无所知吧。” 刀岭想到自己与白家猜测的方向,史家的胆子也是够肥的。“谷家的发迹几乎能和史家来西南经商完全吻合起来,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那是因为这里离着京城着实远,大家做的也不是惹人眼红的生意。不过他们频繁地进出黔州,总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何况近年来白家已经被谷家打压的够呛,他们想要找到一条出路,怎么会不注意这方面的情况。” 郇昰记得白家并不是明面上经商的人家,他们祖上多人入过仕途,不过似乎这一辈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如果官道上的巨石杀阵为了白家准备的,那么必然是白家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才要让人要夺其性命。“你们查到了什么东西,让别人要杀人灭口?” 刀岭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回问到,“郇兄你这么一问,是不是意味着愿意与藏柳寨合作了。几日后的交流会是不允许外人去的,要是两位同意了我的提议,那么在这段时间里面,就是查清事情的最好时机,我们现在就能和族长去谈谈。” 薛蟠看向郇昰让他做主,这件事情说穿了其实是对于黔州的辖制权问题,不是他能够独自决定的。郇昰没有马上给出回答,只是说了他们要回去讨论一下再做决定。 回到了小楼里面的时候,卫若兰与白毛都没有回来,他们这几日都在山里面瞎逛,不知道是白毛真的颇具灵性的原因,竟然一次都没有迷路过,薛蟠也就由着他们去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藏柳寨这件事情怎么办,“五哥,你觉得我们要插手这件事情吗?” 要是没有说到史家也在里面插了一脚,郇昰还真的不想管。因为这里要是真的乱了起来,对于朝廷不能说没有好处。就像刀岭说的那样,他们想要收服这块地方很久了,如果真的乱了起来,何尝不是一个借口。但是史家掺和进来后,一切就不好说了,原因自然是他看懂了父皇的安排。 “蟠儿,你知道贾家发生的两件大事了吧,上个月京城里面他们热闹的很,就差没有逢人就放鞭炮庆祝了。” 薛蟠听着郇昰一本正经地说着挖苦人的话,好笑地回答,“我从爹那里接到了信,不就是两桩亲事嘛。王家的性子泼辣的姑娘嫁给了贾琏,再有二夫人的二姑娘入了你三哥的后院。” 贾元春在选秀的时候,对于德妃的讨好可是不露声色,而皇上似乎也有了成人之美的想法,就把元春指给了三皇子,虽然不是侧妃的名号,但是她也满足了,有了这个开始,她总能一步一步走上巅峰。 而赶在选秀前面,订下的是贾琏的婚事,在几个月后贾琏总算是成亲了,娶了王家的姑娘。在贾琏看来,王熙凤性子虽是泼辣了一些,但家世也不错,而且美貌艳丽很和他的心意,连之后父亲要娶刑氏做续弦的事情,也没有了太多的敌意。他已经有了小家,懒得和他越来越不着调的老子多说什么。 仿佛当年两人共同为张氏之死而伤心的时光被丢地一干二净。 贾家连着办了两件喜事,自然是开心的,其中最得意的是王夫人,她的女儿嫁入了皇子府,自己也是皇亲国戚了。再者,王熙凤这个侄女与她亲近,也算是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这算是样样顺心了。 认真说来,薛蟠与郇昰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大半年,他们虽说表明了心意,却碍着薛蟠的年龄,守着君子之礼,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两人早就心意相通,郇昰才一提,薛蟠就懂了他的意思,皇上的这个指婚看上去是眷顾老臣,其实别有深意。“五哥是认为皇上要动手了?” “动手还不至于,只不过是在撒网,何时收网还是要看事情的发展。”郇昰对于京城的风云变化都看在眼里,既然他决定了要争那个位子,就不可能真的做个闲人游历名山,那些个看上去花团锦簇不过只是烈火烹油的前兆。 “四王八公,四大家族,这些与大庆紧密缠绕着,要是他们真的能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助大庆一臂之力,那么父皇不会动了要铲除的心思,可惜里面真的有觉悟的人不多。相比起四王还有着自己的封地,难以一时间动手的,其他的都是在各自押注。其中有一个人做的太过了,我猜测父皇本来想要忍,不过现在已经起了别的念头。” 薛蟠马上猜到了,郇昰说的是王子腾,“五哥,你说的是王家的那位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郇昰提起这个人露出了一丝讥笑,“他是个有心思的,可惜有时候不太有脑子,父皇最讨厌的东西只有一样,结党营私。” 薛蟠为王子腾默哀了一句,他以为其他人都是笨的吧,这王熙凤嫁给了贾琏就是最差的一步棋,完全把自己的意图暴露了出来。王家里面,王子腾本身已经身居高位,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入了贾家,一个入了薛家,这还不算现在自己的侄女又嫁给了贾家的大房长孙。 确实,世家之间的联姻很多,但是王家是王子腾做主,那样的话,细细一想就有些不对味了,好像四大家族中有三个都王家人被串联在了一起。皇上不关心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只要他老人家用了心,还能查不出一些什么?这不算是结党,但是这却是在造势。 “蟠儿,贾家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盯着他们的人不少,贾赦的混事没有少做过,那个贾政家的也不是干净的,要不是贾太君还有点脑子,早就从里到外乱了出来。要真的抓住贾家的致命把柄,还是缺一把火候,贾元春嫁给了三哥就是一个诱因,你说他们成为了皇亲国戚,会不会更加的混账。” 郇昰算是看清了,在这个时候父皇把贾家之女指给三哥,根本就是在挖坑让他们跳。他又继续道,“其实王子腾本人没有威胁,因为王家只有他一个在朝里的,而且他并非出自科举正途,与之交好的人也是一群旧人。” 到这里看上去好像没有史家什么事情,偏偏他们又是一门双候。这次被证明被牵扯到西南的事情里面来的话,就说明他们一样的不干净。如果真要各个击破的话,那么先拿史家开刀没有什么不好。不过何时动手,就要看这问题到底是多大了。 这时候薛蟠反而最关心的薛家,如果皇上真的是有备而来,薛家又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中呢? 郇昰看出了薛蟠的担忧,他拉住了薛蟠的手,“父皇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要是对江山社稷的可造之才,他必然也是赏识的。” 薛蟠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他知道赏识与否,皇上其实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他的继承者,因为这个布局起码还有两三年才能看出来。 郇昰看着薛蟠还是有所忧思的样子,叹了一句人太聪明也是不好,伸手揉了揉薛蟠的眉心,“别多想了,我觉得父皇认为薛家原来只是商贾之家,不值得防备,兴衰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现在有了你,他老人家已经看到了你的才能,对薛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而且只要我在一日……” 薛蟠止住了郇昰要往下说的话,他感动于郇昰的庇护,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分开来考量的好,薛蟠没有打算做薛家的家主,他或许能给予薛家一个不同的未来,但是他的心始终向往着更大的自由。而且郇昰是郇昰,皇上是皇上,那位真的没有后手吗?想到了家中的那位王大夫,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在他不是一个杞人忧天的人,如果更新换代已经是皇上的终极目标,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过程里面,摸准皇上的步调。 “五哥,以后的事情再说吧,眼前还是先把藏柳寨的事情弄清楚了。为什么白家人会被杀,他们是知道了一点什么?” 当夜,他们就在刀岭的牵引下,与族长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他们助藏柳寨更进一步,来日藏柳寨也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刀岭考虑的不差,在交流会的这几天其实是苗寨中最为放松的日子,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去了交流会。薛蟠他们的调查也能更为顺利的进行,最关键的还是在疯人岭,那里出现过多次的落洞事件,总是有些不正常的情况在。 还没等薛蟠与郇昰深入调查,卫若兰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薛兄,你猜我和你家白毛发现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锭银子,交到了薛蟠手中,“你看,这是我们在疯人岭的一个洞口发现的。” 65第六十五章 入夜,万籁俱寂。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杂草丛中前行着,四周除了天上的星光之外,暗的好像没有了其他的光亮。在夜色中三人走得不快,地上坑坑洼洼的,就怕自个儿大意摔倒了。 一阵寒风吹来,卫若兰抖索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两个人,“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到这个疯人岭来啊?白天的时候不都查过一次了吗?” “因为有些事情只会在晚上看到,我问你,刀岭说的那几个落洞的事,是不是都在晚上发生的。”薛蟠打量着四周,他的目力在夜色中还算不错,来这为的是寻找与白天不一样的地方。 卫若兰想了想,多次的落洞事件还都是在晚上发生的,难不成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在这荒山野岭中发生了什么怂人听闻的事情。这么一想他后背一凉像是有人在他身后飘过似得,他猛地回头,一惊一乍之下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就忙得拉住了一边郇昰的袖子,连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你们说这里改不会有鬼吧,难道你们是专门来找这个东西的?” 郇昰没好气地抽出了袖子,“不是让你在小楼里留着,没胆子还跟来做什么。” “让我一个人呆在那个地方,不是更吓人。今天是交流会的最热闹的一天,除了老人们,大家基本都去了,我一个在那里瘆的慌。”卫若兰在说话的时候,突然眼角撇到了一团微亮的东西,他心里一抖,眨了眨眼睛,那个里确实有幽幽的绿光,不过很小一般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卫若兰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光亮还在,就像是夜色中的游魂,这下子他直接拽住了另一边的薛蟠,什么也不说的让他向右侧看,嘴里发出额额的声音,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意外。 “五哥,就是那里!”薛蟠这一望,看到了他们要找的目标,“我们悄悄的过去,万一有人出来就直接打昏了。” 卫若兰这一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啊,谁能给他解释一下。薛蟠与郇昰此时是没有那个闲功夫,在卫若兰拿回了那锭银子的时候,他们就察觉事情的关键一定在疯人岭,那里一定有了奇怪的地方,供人进出。 这秘密通道口一般人不会发现,因为当地的传闻里此处是个可怕之地,没有谁会跑过来玩。除了每年交流会的时候,人们不得已走近路,才会从这里通行。但是有人来一般在白天,而晚上几乎没有人影出没。那么对方要做些什么就应该趁着晚上,如果不小心被人发现了,那顺势而为做出一番让发现秘密的人落洞的样子。 “卫兄,你不用这样惊慌,凡是有凶名的地方,除了真的有鬼魂,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掩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疯人岭正是如此。” 薛蟠在说话间找到了发光的位置,是在一个石洞的外壁上,那里有个不大的光亮,应该是用某种荧光的颜料绘制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线条,仿佛就是为了告诉人们这里有个山洞,“我们先留下记号,晚上探查太不方便了,明日一早再来。” 回到小楼,卫若兰不顾身上的外衣还粘连着杂草泥土,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两位能不能告诉我,今晚这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我在疯人岭捡了一块银子,你们就要晚上去探查呢?” 郇昰端起了茶杯,这卫若兰看上去聪明,怎么就转不弯来呢,“你留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就过年了,还不回卫家。” 卫若兰没等到答案,反而招来了嫌弃,不免心中气结,“伍兄,能不能不这么刺人啊!我是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我也帮了忙不是吗,这线索是我找到的,不能把我蒙在鼓里吧。” “没打算瞒你,是你自己没有猜出来。”薛蟠不温不火地来了一句,眼见卫若兰眼睛瞪了起来,也不逗他了,“这事情要从头说起,那就是从谷家与白家,藏柳寨与其他苗寨的争端开始。他们都想要在黔州做大,可以把持这里的钱权,当下这里的土司,是向着另外两家苗寨,谷家也是压过了白家,不过刀岭提出了一个疑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发家的,要知道这里不是沿海地区,没有那么多的商贸。” 卫若兰不是真的蠢,他掏出了怀中捡到的那块银子,能够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可缺少,白家的衰弱他也听说了。可光是这样,不足以让谷家一个外来的家族,在这几年间发展到这个地步,除非他们有着强大的后援。“能告诉我这谷家背后的人是谁吗?” “你确定要知道?”郇昰轻放下了茶杯,不待一丝起伏地问了卫若兰,“知道的越多越陷得深,你有这个勇气?” 卫若兰一听要是别的他还真没有,勇气他还是有的。就算没有,他们卫家与薛家明显达成了合作协议,还有眼前这个不知道真名是谁的伍旬,他一个家族中没有决定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反驳,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早晚要知道的。“我就比你们差了一些,比起别人来还是不错的,刚才连荒地也敢去了,这事情我还会怕吗!” 薛蟠就像是没有看见郇昰对卫若兰的暗流,他倒是坦诚地说,“史家,金陵史家你应该知道的吧。” “咳咳——”卫若兰一口水差点没有呛住,说是薛家他相信,但是史家,他们虽有了两个侯爷,但是那家人家真的不怎么富有。“你是说史家支助了谷家,这样荒唐了一些吧,史家老三没有死的时候,确实做生意了,但是他们赢的不多。他的两个哥哥又是武夫出身,都不过在承蒙祖上余泽。” “你茶喝慢点,这点事情也能呛住,后面的还要不要听了。”薛蟠不奇怪卫若兰的反应,因为这是世人对史家的看法,但是刀岭他们查到的事情却不是如此,史家不仅帮助了谷家在西南立足,而且他们很可能有过交集。“当年前朝余孽作乱的时候,史家兄弟来这里打过仗,他们在这里有人手不奇怪。你应该奇怪的事情是,史家要是真的趟了这浑水,那么钱呢?是史家人藏着了,还是挪用到了别的地方去?” 是的,钱呢?在石洞外找的那个银锭会不会就是他们落下的,薛蟠带着这个疑问,早上又去了疯人岭,也是他的方向感好,才能在一片荒草地中,找到了昨夜发现的山洞。果不其然,白天的时候,石岩上的颜料十分的不显眼,与石岩的本色几乎一样。 这一趟他带回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我细细敲击了石洞,真的发现了一个类似机关通道的位置。” “那坏消息呢?你不会被人发现了吧?”卫若兰就怕薛蟠不小心暴露了,他们可以说是深入孤山,没有什么人支援。 郇昰斜了他一眼,“楸枰又不是你,怎么会犯那样的错误,是不是那里只出不进?” 薛蟠点点头,还是郇昰了解他,他们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那个机关只能从内部打开,我猜测另外一头,应该在另外几个苗寨里面。” 这个结果让薛蟠也是有些失望,他们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但总是抓不住那些实质性的证据。 卫若兰失望地低下头,这样一来他们的线索还是断了,他无意间抱怨着,“这个地方怎么有这么多的机关地道,我们是从石道里面进入这里,居然在疯人岭还有密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弄的。” 郇昰手指轻叩着桌子,‘藏柳寨、归道岭’这些名字根本不像是苗寨的名字,“你们没有觉得这里的地名都带着一股道家的感觉,我们也途径过湘西的苗寨,他们有的称呼姅熊、有的叫做德夯,没有一种带着深深的道学之感。” 被郇昰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问题,除了藏柳寨之外,他们打听过另外两个大寨的名字,分别是鹏举寨与南溟寨,这与庄子的关联就更大了。苗地里面不兴汉学,怎么会用这样的名字呢? 薛蟠暗自揣测,恐怕这苗寨的建立之初,与修道之人有关。这个世界里面不是没有修道者的。他从来没有忘记石头记本来就是带有一丝玄幻的书,通灵宝玉也真的出现在了贾家。这些与他们的关联不大,只是这样一来,这么多的地道也就有迹可循了,那些石洞已经建造很久了,就像是他们进入此地时,通过的山中地道一般,不是一两百年间建造的样子。 “五哥,你说这些有关地道的老图册,会不会就在苗寨自己的典籍中,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呢?人们大多把这样的故事当成了传说,没有人相信它的真伪。然而鹏举寨与南溟寨说不定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出入口,才能够秘密运送一些东西。” 郇昰想了想,这种事情常有发生,过去的传说其实未必不是真的,但是现今的人已经再也遇不到,才把它当做笑谈,“要真是如此,我们就能找到密道的另外一头,让刀岭潜入看看了。” 66第六十六章 虽然薛蟠有了相关地道的猜测,但刀岭身在交流会,也不是一时半刻间就能回来的。当务之急除了要找到这些交错纵横的山中密道图纸外,更是要弄清楚白家到底是掌握了什么消息,以至于让对方必须痛下杀手。 三人与白毛趁着这个空档,出了一次山,进出雷鸣山脉有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条就是那个官道,道路还算平坦宽敞,适合运送货物。而现在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山路,山间小路并没有修整过的,只能徒步通行。一行人的目的地自然是白家,刀岭已经事前与他们联系好了。 “几位就是刀大哥口中的贵人了吧,快里面请。”接应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一代白家的家主,眉目清和、气质沉稳,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官道截杀事件而抱有任何郁结之色。 几人相约在了白家的别院里面,白皙笈看着薛蟠几人,暗自观察他们。他比刀岭更了解汉人,这次更是从妹妹在京中打听回来的消息中,隐约推测出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卫家的小公子喜欢云游四海,在西南一带听了他的名字就知道其人是谁。而另外两位,薛蟠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而薛家已经隐隐走上了一条不同与其他家族的道路,他也是能看出来的。最后剩下的那个应该就是传言里面,在广粤一把火烧掉了一场魔鬼之梦的五皇子了。 白家久居黔州之地,近年来衰弱的趋势谁都明白,但是他们的底蕴不是谷家这种没有积淀的人可以揣摩的。白皙笈没有绕圈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看人之能,对眼前这几位,用一种坦诚的态度更易博得好感,还真的号准了脉。“几位,刀大哥已经把具体的事情和我说过了,关于为什么那日会遭到截杀,我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想来各位都知道谷家的发家极快,他们虽然说找到了一个靠山,但是钱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万事开头难,苗寨那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们好处,除非是两厢得益,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他们有了一笔来源不明的金钱,才能够铺开这个大摊子。” 郇昰没有出声,他也是如此认为,只是这笔钱少说要百万两,就是史家也掏不出来,那么他们难不成是劫了银车,不然怎么弄来的钱呢? 卫若兰拿出了那个他无意中捡到的银子,反复看着,手上的这个东西总不能是凭空被变出来的吧?“白公子,你是已经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白皙笈摇摇头,“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们甚至是推断出了他们的交易数额,但是最初的那笔钱来自何处还是没有底,不过在这里面我有了一个发现,谷家与苗寨的货物买卖,与他们的钱财进出并不平衡。” “喔?此话何解?”薛蟠觉得这应该就是一个关键点。“白公子,难道他们的钱财比货物的总值要高吗?” 白皙笈眼中透出一丝意外,看来言传中薛家的大公子精通经商之道,名不虚传,如非这般怎能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薛公子说的不错,在我们的调查中,谷家与苗寨的交易中,总是能获得更多的钱财,这笔钱比货物本来的价格高出了不少,苗人怎么会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所以这里面必有蹊跷。” 薛蟠觉得这一点挺有意思,这个时候洗钱这个词还没有出现,但是古人并不是不通此道。就不知道通过明面上的交易,苗寨是把什么钱、哪来的钱给了谷家,那么谷家又有没有上交给了史家,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有,那么钱呢?是藏了起来,还是另作他用。 “鹏举寨与南溟寨更靠近深山中,那里行路极为不便,几乎没有与外界的联系,要不是几位带来了山中石道的消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有这个方法与外部连接。可是即便如此,根据刀大哥的监查,他们并无与外人,特别是汉人之间的联络,要知道苗寨是一个很排外的地方,哪怕他们被划分为了熟苗,要是一直与汉人有了固定的联系,总会有蛛丝马迹,可惜这方面无迹可寻。” 白皙笈百思不得其解地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所以这次白家人马受到袭击他也有些不明就里,难道对方的把柄无意中被握到了手中,而自己仍不知道吗? “这次的偷袭我还是没有找到原因,只能猜测在队伍里面有人调查到了什么真相,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官府已经介入了调查,但是这里苗汉各自为政,要真的是苗寨做的,恐怕也是查无可查,雷鸣山脉他们可是比我们熟多了。” 卫若兰听了一大圈,脑子有些发晕,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银子从何而来,又到了哪里去,“我说这东西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银子又不是种花那样,今年种下种子,明年会发芽结果的。” 薛蟠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银子不是种子,种下去结出了新的一批,那么其他的办法呢?比如说造一批出来。郇昰看了薛蟠一眼,两人相视一笑,都是猜中了这个可能性。随即薛蟠拿过了卫若兰手中的那锭银子,它看上去同一般的银两没有区别,不过内里就不好说了,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薛蟠运力把它一劈为二。让人瞠目的事情发生了,这银两里头不是实心的,而是填充了另外一种金属。 白皙笈惊讶地拿过了一半,他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这个偷天换日做的真是细致,连他这个每日钱从手中过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卫若兰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指着这个东西,“这算什么?!” 郇昰回想着旧朝发生过的那些案件,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首列,银两造假自古有之。铸造的白银,隋唐之前被称银饼,宋金之时称为银锭。银两原来不是主要的支付手段,在以前主要还是铜钱为主。直到金朝的时候,改铸银名为‘承安宝货’,定制为一两至十两,其中分五等,每两折钱两贯,白银才开始流入了市场,慢慢取代了铜本位的货币地位。到了前朝订下了银两为法定的货币,银两才正式合法的流通在了市场中。大庆沿用了前朝的规制,各地的铸银虽有细微的不同,但是也不会出现中空用其他金属填充的现象。 “李代桃僵、外强中干、包藏祸心,他们做到了最高明的那一步。”郇昰放下了手中的半边元宝,感慨了一句。 见卫若兰不明白的样子,郇昰难得多话地解释了,“最一般的就是用铅锡代替银子,时间久了表面会有青黑色,较为容易辨识,叫做李代桃僵。进一步的是以铜块为芯外表鎏银,但是常接触的人凭借手感重量的不同辨识出来,这叫做外强中干。最以假乱真的是包藏祸心,在真的元宝底部开一个洞,将其中的银子取出来,然后灌入铅,比重可与真的银两相同为最佳,然后焊封住这个洞口,要是做的好,可以以假乱真。” “居然还可以这样来?”卫若兰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像是在听天书。 薛蟠不奇怪卫若兰的闻所未闻,因为这个年头可不是后世,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见怪不怪的年代。在大庆或者更往前,这样的秘法只有接触过的人,或者江湖九流中人才会知道,像是卫若兰这样的王孙公子,与这般的离奇手段可是远的很。 知道了这银两是造假的,很多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白公子,这下终究与你的推测相符合了,其中被掏出的那一部分银子,就是另铸的新钱。在苗寨之中恐怕存在一个这样一个私铸银两的地方,那些地道中就藏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白皙笈毫不怀疑刀岭的能力,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要是他无法查清地道的走向与里面的猫腻,那也没有了合作的价值,“接下来就要看刀大哥何时能够查清楚地道的事情了,这种私铸银两的事情,恐怕鹏举寨与南溟寨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大多的苗人不愿意介入汉人的这种事情中来,这可不是小事,朝廷怎么会让他们窜了这个空子,撤掉土司一职还是轻的。” 白皙笈虽然与藏柳寨亲近,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汉人,如果土司被撤,或者有朝一日苗地由朝廷接管,对于他们来说有利有弊,虽说少了一家独大的可能,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他们背靠朝廷,很多事情不用在光看苗寨的脸色行事。所以,郇昰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最高兴的不是藏柳寨,而是白家,想到自己的那个妹妹,白皙笈的眼神扫过了卫若兰,也许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卫家地处湖南,与黔州算不上太远,年龄上有个五六岁的相差,也是正好。卫家家风不错,卫若兰的性子也宽和,不失为一个良配。 想着白皙竹在选秀的时候,从京中打探来的朝中局势,眼前的郇昰不是没有胜算的,而他本来看好的郇昶,用妹妹的话来说,和她同屋的那个贾家女儿嫁了过去,就表明根本没有希望了。要是这次谷家与史家共同犯案的关系坐实,皇上对于那些沆瀣一气的王公们还会有好印象吗。 四王八公在本朝的好日子,也应该到头了,就让他来加上这把火。当夜,白皙笈单独联络了刀岭,刀岭是个聪明人,大势将至,苗寨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藏在深山之中,他们势必要迈出归于朝廷的第一步,而这第一个带给他们的是荣华富贵,还是穷途末路,只有动手了才知道。 67第六十七章 小半个月之后,元宵节的夜晚,苗寨中大家都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在聊着去年发生过的有意思的事情。 鹏举寨与南溟寨里,几个族老的脸色在篝火的映照中看不出来异常。族老身边做的是土司,他是鹏举寨出身,自然是坐在这里,同全寨人一起过年。不过这些年来因为与藏柳寨关系不亲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三大苗寨中,只有藏柳寨的人不在,可他偏偏看到了藏柳寨中的人从远处走来,“刀川你怎么会来?!” 明显土司没有想到刀川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刀川没有回答土司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另外几位族老,“我们在疯人岭的地道里面,找到了炼制炉,和几十箱还没有送走的银子。” 听到他这句话,底下有十多个人的脸色马上变了,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事情暴露了,刚要站起身来立即离开前去一探,却发现被本寨的另外一群青年给团团围住。领头人看到这个情况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原来在私下的时候,他们两个寨子里面的族老们同藏柳寨串通好了,就要在今夜把他们一网打尽,他看向族老们的位置,气急败坏地叫着,“族老!你们在干什么,土司大人还在这里,连族长也没有发话。你们有什么资格拦截我们的去路!” 土司看着这个场景,他也没有想到今天会落到这个圈套里面,趁着两寨一同开始元宵篝火会的时候,这些几年不发声音的老家伙们给他们下了套,想把当权的都困在这里。土司板起了一张老脸站了起来,愤怒地狠狠跺了跺他手中的权杖,敲打出‘砰!砰!’的声响,痛心疾首地看向了族老们,“老叙你们在干什么!是想要夺权吗!居然勾结藏柳寨的人,还要不要脸面了。” 被他叫唤的老叙没有多巧他一眼,他示意青年们看紧了这些人,抬了抬手,压低了在场其他人的惶惶不安, “各位稍微静一下,你们一定很好奇眼下是什么情况,我会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告诉大家,大家也能有个公论——” “叙老头!你……”那个领头的人还没有说完,就被边上人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了。在身体被挟制住的情况下,只能干瞪眼听着老叙把事情说了出来。 老叙看着底下几百号的人群,他心中怅然,“我们三大苗寨建寨以久,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天宝年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各位可能不记得了,有一位高人帮助我们克服了丛林中的瘴气病,也教会我们如何制作药剂。是在他的帮助下才有了雷鸣山脉的苗寨,后来一分为三,延续了下去。所以,我们与那些生苗们不同,我们不排斥与汉人们来往,这些年因为通商,大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但是这都不能违背最开始的祖训,否则无论是谁丢入万蛇窟自生自灭。” 老叙的声音阴沉地念出了万蛇窟这三个字,它让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这个东西在二十年前被毁灭了,但是那份恐惧还烙印在苗人们的心里,原来在三个苗寨的交汇处,有一块禁地,那里是对于违背祖训者的惩罚之处,无数的蛇蜿蜒盘踞在那个,要是人一不小心跌落,则是葬身万蛇之口,不是被咬死就是分尸而葬于蛇腹。那种阴冷的嘶嘶声,现在还回响在耳边。 “二十年前,一道天雷把蛇窟劈毁了,那个地方成为了一片焦土,惩罚罪人的地方没有了,不等于大家就能忘记自己到底要守住什么,你们还记得从小就交给你们的那句话吧,‘生而为人,坚守仁义,若失其道,不如猪狗’。这是我们苗寨几百年来的规矩,什么是仁义,起码是不能手染杀孽,起码要无愧于心。但是!” 老叙指了指土司以及地下被绑住的那群人,“他们为了钱财,利用我们的密地通道,与外面的势力勾结,制造大量的假银两。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还罪不至死,可为了掩盖秘密,这些败类不惜动手杀人,制造巨石落地的惨剧,造成了官道上无辜的几十人的死亡,这已经违背了我们的祖训,大家说应该怎么处置这群人!” 老叙这句话一出,底下炸开了锅,原因是那天出事的时候,几个苗寨中的人也是经过了官道,他们中有人重伤,甚至死亡的,一直不知道凶手是谁,没有想到问题就出现在身边。大家瞬间群情激奋起来,都叫嚷着要族规处置。 薛蟠与郇昰远远看着这一幕,半个月前刀岭从古书中找出了雷鸣山脉的地道图,就动身与另外两个寨子的族老们联系了。虽然三大苗寨已经不复以往的亲密,但是并不是没有往来的,而且说白了族老们与掌权派是两拨人,他们不是推选出来的,而是世代继承,在足够的利益承诺之下,其实与谷家做生意还是与白家都没有区别,但是族老们绝不会允许苗人帮着汉人私造银子,还到了为此手染鲜血的地步,简直就是在践踏苗寨的根本。 刀岭很清楚,有些东西是汉人们不会明白,但他们几大苗寨人一直坚持的,就是前面说的族规。仁义这个东西很宽泛,正因为这样,老人们才坚决不允许有人破话这种精神,一旦有了这种倾向,那意为着他们固守的精神将被污染,这才是罪不可饶的。眼下居然连土司也参与了进去,说明苗寨中的问题着实让人担忧,老叙他们才会决定趁着今夜,将这些人一举拿下,不留情面地按照族规处置。 郇昰看着眼前苗人们一直地喊着按照族规严惩的场景,他拉住了薛蟠的手,两人离开了这个地方,下面的事情不是外人可以参与的。 他们独自走往藏柳寨的小楼,薛蟠看着郇昰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他对刚刚的群情激奋有所想法,“五哥,你在想什么?” 郇昰握紧了薛蟠的手,他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些不确定从何而来,没有与汉人们接触的苗人是不是会更加的单纯一些。他们生活在深山之中,与自然为伴,没有沾染上金钱利益的气味。他猛然发现,开放与交流不只会带了外来的优越之物,也会损坏原有的美好纯粹。 “蟠儿,你说沿海通商口岸的开放,让西洋的东西进来了。不会有朝一日,也与苗寨一样呢。虽然现在那些夷人们,看上去一点威胁也没有,但是难保何时兵刃相向。世间来来往往不过名利二字,要是有一天大庆不再能震慑住他们,会有什么结果呢?” 薛蟠心中一顿,他当然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国之不国、民不聊生。然而他却没有办法说出那段不曾发生的未来,这次与郇昰的游历中,他体会到了一件事情,大庆朝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的太平,皇上老了,他在位太久了,后期执政的温和,让许多问题面临着爆发的危险。朝中势力的明争暗斗,大庆国四周的暗流汹涌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爆发出来。 最后各种忧虑化成了一个念头,没有兵权,没有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队伍,他们做事总是束手束脚,不要谈及改革与未来,薛蟠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若是我们有一支虎狼之师,则不会惧怕了。” 郇昰停下了脚步,看着薛蟠,只见他的脸色平静,像是无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只是兵权这个东西,在帝皇的心中是大忌,自己觉不会向父皇提起一丝一毫。但郇昰觉得薛蟠说的不只是这样,他没有出声,在等着薛蟠的下一句话。 薛蟠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居然顺口自然地把这句话讲了出来,难道自己已经对郇昰没有防备到了这样的地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在继续下去。 不敢去看郇昰的脸色,薛蟠怕看到那人眼中的猜忌。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忍不住心冷下来,连脸色也是控住不住的变白了。此时,他希望郇昰可以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骗他的话,哄他开心也好。 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了,郇昰先注意到了薛蟠的不对劲,他后知后觉地猜到了薛蟠心中的担忧,如果自己都不会向父皇提起兵权,那么薛蟠也是顾忌到了他的身份,但这完全不能够相提并论。 “哎——,蟠儿……”郇昰伸出手抚摸着薛蟠的侧脸。不知道是寒风,还是这人吓到了自己,那脸冷的很。“我根本什么也没有想,你不用这样的敏感,你说的话很对,大庆要是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就不怕外敌了,包括哪些还占着封地的异姓王,特别是南安郡王与西宁郡王这两个手中握有军队的人。” 薛蟠感到了郇昰手掌的温度,才渐渐收起了心中惶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为了说漏了一句话而惊慌,不是因为对方可能将来是个皇帝而被猜忌,而是因为这个人是郇昰,他不希望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的怀疑。原来已经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这样的感情吗。 等再抬起头,他只看到了郇昰有些无奈的眼神,更多的是包容的温柔,“五哥,我……,我只是……” 郇昰见薛蟠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在对方诧异地眼神中,附身轻柔地吻了上去,有些微凉的双唇一触即分,没有深入的纠缠。随即抱住了薛蟠,如水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你不用说,我懂。有些事情交给时间就可以了,它会证明一切的。蟠儿我很开心,在我身边的你是放松自然的,我们坦诚地面对对方,这才是艰难险途中,对我最珍贵的东西。” 薛蟠的耳朵红了起来,心却安稳了下来,他也伸出手臂环住了郇昰的腰,轻轻地回应了一句,“五哥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谢谢你,让我终于确定自己心中的爱意,更谢谢你,让我重新有了相信一个人的能力。那么我会努力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才能守护我们脚下的土地。 68第六十八章 一边调查清苗寨,郇昰另一头已经及时把消息传回了京城,皇上下密旨把谷家看押了起来,秘密带入京城。在不容辩驳的证据面前,谷家干脆地承认了整件事情,确实是史家在谷家背后撑腰后,才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地步。 这个案子并没有交到刑部,郇昶现在还在那里,贾家的元春入了他的后院,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做父亲的不会管的这么宽,但是贾元春有个祖母,也是史家的人,这就让皇上不得不谨慎一些了。 皇上看着手中的认罪书,谷家人指认在十几年前史家两兄弟在西南打仗的时候,与谷家人结识了,两方不断地往来中,有了与做苗人生意的想法,赶巧当地白家那时的家主不是个有本事的,他们也能趁着这个空子,分一杯羹。 刚开始不过是小打小闹,史家虽然号称四大家族,但是那时候还真的拿不出一大笔钱来,后来史家的老三去了西南做生意,在广粤这样的地方走动,手上开始有了一些闲钱,他们的心变得越来越大,想要能够打压白家,能够在黔州这个地方一家独大。而苗寨里传出了一个消息,他们发现了山中有密道的事情,这让大家动起了其他的心思,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密道做些什么见不得光,但是能马上就来钱的事情。 他们想到了造假银子,这个过程不是一帆风顺,铸银与造假是要技术的,他们又要找信得过的人。在摸索中过了五六年,才有了现在看到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银两。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多久,白家的老家主死了,后来的白皙笈是个难缠的对手,好几次就差点被他发现了,这让谷家人心里面发憷。在大庆造假银两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已经做了一年多,从他们手中流出去的假银子数也数不清楚,一想到这里本来看着钱开心的笑容也没有了。 就在要与史家老三商量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保定被贼人所杀害了,他们一向是与史家三房联系,与大房、二房接触的不多,但这事情可不能让谷家来决断,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于是谷家与史家老大接触了,对方在知道白家这么碍事之后,提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干脆让他们永远开不了这个口。要是没有了白家,那么藏柳寨也只能与谷家合作了,不是一了百了吗。 与苗寨中人一合计,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情,说干就干,这时候白家的老管家却是阴差阳错地知道了假银两的事情,对方只是猜测这与谷家有关,谷家在得知他还没有来得及上报给白皙笈时,当机立断地在官道设伏,让老管家永远说不出话来。 可天意难测,那天偏偏薛蟠他们经过了官道,偶然进入了山中密道,反而把后来的事情给查了出来。 皇上放下了手中的认罪书,他握紧了拳头,急促地咳嗽了起来,却感到了从喉咙中翻涌出的那一股腥味。他取过手帕擦拭了嘴角,而上面赫然是一抹腥红。他将手帕扔到了一边的小暖炉里,看着火舌吞没了它,想着自己的身体,看来时间已经不多了。这让在位几十年的帝王心头一颤,却又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去把史家的那两个带过来。”皇上向着殿外喊了一声,声音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微臣皇上,吾皇万……” 没等他们说完请安的话,皇上‘啪!’地把折子扔到到他们面前,“朕能不能万岁,你们不用操心了,好好看看这玩意吧!你们两人的胆子真的够肥的!” 兄弟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一下,心中闪过了很多的猜想,前一阶段谷家那里来过消息,说事情可能被白家人发现了,但是白家没有那样的门路上达天听吧,他们都想好要杀人灭口了,难不成真的是败露了。 两人一声不吭地翻起了折子,越看手就颤抖地越厉害,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怎么才是过了一个年节,事情就到了这一步。这上面谷家没有一丝保留,将他们的交易一笔笔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连想要脱罪的可能性都没有。 史家两兄弟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这次是真的玩了,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事关七八百万两的银子,皇上绝不会放过他们。这时候他们埋怨起了已经死了的老三,要不是他做事情不谨慎,拖泥带水的,还被人在保定给杀害了,与谷家之间的联系也不至于断了一段时间。而时间不等人,这里面的变化也许就能够避免。 皇上看着这两个脸色苍白的人,他们的样子恐怕是一点忏悔的心思也没有,想到那些不知流入何处的假银两,又会引发什么样的恐慌与骚动,他就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给拉出解决了,但是事情没有这么容易,那群老臣必然会求情。 谁想到史鼐一开口却说了,“皇上微臣罪改万死,但是这里面的银两对不上,谷家根本没有给那么多,这有一百万两银子不是微臣拿的啊!请皇上明察啊——” “明察!你们对自己手里到底拿了多少银子倒是记得很清楚!”皇上看了谷家的认罪书,上面的银两往来很详细,看着史家两兄弟的样子,却又不是作假的,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他想着太阳穴就痛了起来。 史鼐与史鼎跪在地上只希望皇上知道他们少拿了一些就能判断轻一点,但也知道这次就算死罪可逃,以往的好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翌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将史家的罪状公布于众,却独独隐去了还存有疑点的银两的数额,他看着下面一些人事不关己,一些人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觉得他们做戏的样子真的滑稽。“诸位,你们听也听了,谷家已经认罪,从史家家中也已经搜出了这些银两,那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定罪。” 这下面的大臣,首先想到的是史鼎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圣上,但是看着皇上的样子,恐怕这次史家做的假银案,让过去的圣眷都没有了。要说这史家人也是没有用的,怎么就被这样人赃俱获了呢,他们倒是想要求情啊,说什么,不要革去史家两人的爵位。呵!这次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这可是上百万两的银子,还是私铸假银,真是嫌弃命不够长的,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啊。 “皇上,史家之案,人赃并获,罪不可恕,但请念在史候曾立下汗马功劳,从轻发落吧。” “是的,皇上还请从轻发落吧!” 底下的大臣们很多都与四王八公有着交情,毕竟他们都在大庆的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皇上看着这些人为了史家求情的样子,心中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已经老了,这些人也老了,是应该改变的时候了。 就在底下的大臣发现皇上默不作声的时候,他忽然看向了郇昶,“老三,你怎么看?” 郇昶心里苦笑,这个问题还真是麻烦,本来太子被废之后,他的日子过得还算好,以为一步一步可以踏上心里的目标,但是父皇这次毫不犹豫地动了史家,并且在事先没有透出分毫,他知道事情多半是不好了。 郇昶想着在兄弟里面,也就是他与史家有了关联,难怪父皇会有这么一问。理智上他知道这样的案情,是死不足惜的,但是他要是真的这么说了,不是寒了老臣们的心吗?况且史家牵连着贾家,贾家还牵连着王家,这一环一环真是麻烦。所以心念一转,郇昶开口了,“父皇,史家所犯之罪牵连甚广,但史家也为大庆立下过功劳,还请父皇看在往日史家的功劳上网开一面,免其一死。” 皇上看着郇昶,还是不出所料啊,为了史家求情没有什么不对的,要是郇昶不这么做倒是不和他的本性了。但这也让他看清了,这些老臣们真的是有些让人束手束脚了,看来事态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既然如此,他真的需要一个可以狠下心来的继承人,那件事情也许是提上议程的时候了,史家的案子不过是他的投石问路。 “行了,你们都说了史家有过功劳,朕也没有忘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功绩,只是功过之间,并不能相互抵消。假银案所带来的影响已经遍及了西南几省,流出去的假银不知会祸害多少百姓,整个大庆都要受到牵连。要是今日因为史家过去的功劳轻判,那么你们中谁来对百姓负责!” 皇上就差没有问,你们谁把这里头损失的银两给补上,后续面对的风波时,你们是打算自掏腰包为了史家人收拾烂摊子? 得了,话说到这个地步,下面的大臣们知道这次帮不了史家了。皇上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他这几年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狠绝,却也不会被人左右了想法。看了史家完蛋是板上钉钉了。 果不其然,皇上将史家一干人等的判罪给定了下来,史鼐、史鼎为假银一案主犯,勾结谷家,与苗寨中人制造假银,中饱私囊,从中牟利七百万两白银。并且为了掩盖罪行,欲杀人灭口,制造雷鸣山官道巨石案,造成了三十四人死亡,二十九人重伤。数罪并罚,谷家参与者斩立决,史鼐、史鼎夺其爵位,贬为庶民同其他参与此案者,流放北疆四十年。 史家的败落之快,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但是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一句不是。四大家族转眼之间,只有其三,不说贾母的心里面是怎么的伤心,史湘云的抚养却是落到贾家,史湘云的父母在这个案件中也是有罪的。皇上还算仁慈,念在他们身死也就不再追究,放过了史湘云这个小孩。但是,她在贾家的日子怎么样,就不是其他人能管的。 真的让皇上在意的,是那笔少了的银子。在史家兄弟认罪之后,谷家的家主居然在牢中自尽了,他这一死让事情走进了死胡同。史家抄家的钱财与他们自己的账目表明了那些钱没有落入史家的口袋,但是谷家坚持那些钱交给了史家,现在谷家家主身亡,来了个死无对证,查不清楚了。 皇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庆地图,目光锁死在了广西之上,他很难不怀疑这件事情中,南安郡王没有插一脚。史家在大庆虽可算大家,但在黔州西南之地,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谷家的背后很可能有第二个人,可是偏偏这个关头谷家家主死了。如果再过几天,判罪下来了,他固然是难逃一死,但这个时候自尽,就是为了掩盖什么未说明的真相。 入夜,郇旪截获了一封书信,他打开了信,里面是给南安郡王的警示,“呵呵,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我就说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可惜了信到了我手里,不变一下,怎么对得起我的手艺。” 他看了黑衣人一眼,却是用着古怪的语气,高兴地称赞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郇旪说完之后,取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纸,写了一封完全不同的内容,表明京城无事不用担心,这个字迹模仿的竟然与原来的那封一模一样,然后他用同样的密封手法将它封口了,“让它去它本来应该去的地方。” 郇旪看着黑衣人离开了之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五’字,这次就当是他日行一善,帮郇昰一把,他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是想要看看他的五哥能把大庆变成什么样子呢。 **** 黔州的事情接下来被谢旻接管了,这个人年龄不大,也才刚到而立之年,是郇昰难得有交情的朋友。皇上派他来的意思耐人寻味,不过没有时间深究里面的意味,面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因为谢旻与郇昰交好,有了郇昰这个中间人,官府与白家、苗寨之间关系也不再束手无策,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郇昰与薛蟠在黔州留了下来,假银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他们要找回这些假银起码要几个月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官府也逐渐渗透到了苗寨的管辖中,因为两大苗寨中的主事者都牵连到了这个案子里面,还有土司也是犯案者,所以苗寨的权利不可避免的重新分配。 皇上了解过郇昰改土归流的想法之后,就让谢旻按着这个步调来做事了,先是诱之以利,与熟苗们达成互惠互利的合作。等过了几年,两边的合作逐步深入之后,着手撤去土司一职,并且再往生苗里面渗透,最终达成改土归流。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眼下这个群龙无首、百废待兴的时候,却是最好的时机。 为此,郇昰与薛蟠也是在背后出了很多力,包括了一直不太着调的卫若兰。这天卫若兰却是对薛蟠与郇昰说,在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他想要做一个不一样的人,才能堂堂正正地迎娶白家的白皙竹。 “你确定要去从军?”薛蟠看着卫若兰,“这可不是小大小闹的事情,你应该看得清楚形势,朝廷与南安郡王之间的平衡总会打破,不知何时,一战在所难免。” 卫若兰在与薛郇二人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变了很多,他没有了纨绔子弟的笑容,反而严肃地说,“我不想要一辈子活在卫家的余荫之下,这次的事情让我懂了没有什么是能长盛不衰的,我不希望自己只是卫家的三公子。我还年轻,应该要做个有用的人。” 卫若兰是被薛蟠与郇昰打击到了,看着他们处理这黔州的事情的游刃有余,反思起了自己的生活,加上白家与卫家商谈起了他的婚事,让他顿悟到自己应该做个有用的人。他与白皙竹定亲了之后,为了保护白家也好,为了证明自己也好,不能再混日子了。托着家中的关系,进入了军营,却是要好好做出一番成绩来。 薛蟠看着他坚持的样子,知道他心意已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丈夫自当有所担当,“你如果决定了,我是支持你的。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我与五哥将要前往巴蜀,看来不能给你送行了。” 卫若兰有些伤感,他们相处了也快要两年了,薛蟠为人平和,时不时聊着有些有意思的话题,而郇昰看上去冷漠,却也是有心的人,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看着他有些难过的样子,郇昰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69第六十九章 早秋将至的时候,薛蟠与郇昰作别卫若兰与白皙笈,北上进入巴蜀。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里与外界的交通确实不便利,因为盆地结构的地理特征,让它呈现出山川险固之局,横卧的东西向山脉与南北向山脉,纵横交错让此处形成了封闭的地势。自古以来巴蜀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昔之立国于南者,必先失蜀,而后危仆从之。’历史上的几次南北对持中,北方的胜利很多是得益于对于四川的上游的经营。广为人知的三国鼎立之局被打破,就是在魏国灭了蜀国之后,控制了四川的上游,打破了制衡的局势。吴国只能增兵荆州,一度迁都武昌(鄂州),来应付上游的受敌二镜的不利局面,可见蜀地的重要性。 “我一直很想来巴蜀看看,这里山杰地灵,俊才辈出,前可见武侯,后可游草堂,站在这里的时候,似乎感觉那些英魂并为散去,他们还在这里默默看着曾经心系的百姓。”薛蟠遥望着剑门关,脚下地势险要,群山迭出,却也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郇昰望着茫茫群山,也是心有感怀,“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唐说三国已不再,我们说唐也消亡了,转眼之间三国已经消亡在了时间的烟尘中,那家王朝又真的能够千秋万代呢。”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五哥,怎么把后面的两句给漏了,这天地之间能固守的东西本就随着时间变化,而我们要做的先是找个地方投宿,看着这天色,今晚就是除夕了,总不能露宿山头吧。” 薛蟠与郇昰在阆中与当归殷溪等人汇合了之后,就打算前往段先的家,就是那位在福州的茶诗会上遇到的巴蜀人。他们一路从巫山的方向向着剑门走,一路停停走走真的要到剑门的时候,又是春节了,除夕的这一夜他们前往一座寺庙中投宿。这座寺庙在山腰之上,规模不是很大,整个庙宇也就二三十个和尚。 几人难得在除夕之夜里,没有吃大鱼大肉,而是与僧众一起吃了一顿素斋,接着听着方丈讲了一个时辰的经,然后开始了辩经会,这是庙中守岁的一个环节。薛蟠与郇昰他们是俗客,在此夜没有了平日的那些讲究,与僧人们一同聊着天。说起来是辩经,其实就是说说人生的领悟与佛经理解。待到子时的撞钟声响起的时候,新的一年在幽幽的茶香与佛香中悄然而至。 对于薛蟠与郇昰而言,这样的除夕之夜也是绝无仅有了,他们以往这个时候,一个与家人欢度,一个却不得不在宫宴中板着一张脸。此番有三分清冷,七分静谧的除夕,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之下,近看檐角下悬挂的角钟,远看空中孤照的明月,并肩而坐的时光,也在人心中流过温暖之感。 小寺庙之中并非只有他们一行六人的投宿,同样没能够在家中过年的还有两位,在斋饭席上也见到了。这两位游人,不知是何处的人,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在刚才的辩经会上,坐在了薛蟠他们的边上,看上去像是一主一仆,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说话。 就看到那位青年公子停在了寺庙中的小亭子前,借着月色凝视着那副对联,也是夜晚寂静,才听到了他喃喃念诵的声音,“一屋一橼,一粥一饭,檀樾膏脂,行人血汗,尔戒不持,尔事不办,可惧可忧可嗟可叹;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流光易渡,幻影非坚,凡心未尽,圣虹未圆,可惊可怕可悲可怜。” 薛蟠与郇昰对视了一眼,间隔不远,他们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中的苍凉与释然,刚才见过的那位青年人,仿佛与薛蟠同样的年龄,大概也才十五六岁,想不到他的语调会是如此。 薛蟠捏了捏郇昰的手,他不知为何想要上前一观,这种语调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了。两人走出了廊檐,看到了月色之下的少年。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们能在除夕之夜,共投戒影寺也是有缘了。在下薛蟠,这位是我的兄长伍旬。” 此刻,浮云飘散了一些,月光直接照在了那人的身上,才看清他身着一袭灰衣,上面绣着祥云的暗纹,看上去与薛蟠差不多的高,似是一张雌雄难辨的脸孔,却硬是被那不苟言笑的表情显出了一种肃杀之气,“夏桂,长安人士,暂居天府。” 就在三人的凝视之间,前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再一看天空,几个烟花接连在凌空绽放,耳边传来的是几个小沙弥的玩笑声,没想到这里还有烟花之乐。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今年的烟花中还有这样的花色啊,山脚下王老实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但是七杀星不也是在这两宫之中吗?大过年的放这些东西真的好吗?” “你个呆子,心中有像则入魔障,心中清明则万事大吉。放与不放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是,师兄说的有道理,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是我想差了,来来我们继续放烟花……” 三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话,他们静静地等着天中的烟花散落开去,直到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夏桂才缓缓开口,“两位是来蜀地游玩的吧,这里与中原不同,还是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你们不妨去集市转转,要比在山中看名胜还有意思。” “夏公子对这里熟悉吗?我们是来访友的,一路上走过了不少古迹,倒是没有好好在集市里头逛过。可否说些听听?”薛蟠与郇昰虽然走过了大半个蜀地,却没有好好深入过集市中。 夏桂的语调并不十分热情,却带着一种真诚,“近的可以有薛家的山海阁,他们卖的东西都不错,不过那些你们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要说当地的特色,几位若是在这个久住就会发现,这里的生活细节有很多不同。例如洗澡用的香皂,茅房中的抽水机械,书局中的书册也是多种多样,邸报的内容丰富。蜀地与外的交通不便,很多东西这里有的,外边不一定有。” 薛蟠一听当场愣住了,也是他养气功夫好,才没有表现出来半分,郇昰却是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对劲,“楸枰,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薛蟠回神看了一眼郇昰,点了下头,“我是有些好奇,这抽水机械莫非说的是可以将污秽之物自动排走吗?” 夏桂理所当然地肯定了,“薛公子以前没有听过吧,也难免奇怪了,第一次见的人都说那东西巧妙呢?想起来这东西是在王大人离开四川之后,才开始普及起来的,王大人可不喜欢新鲜的东西,也正是赶上好时节了。” 听到夏桂提到了王子腾,郇昰也不免多想了一下,却发现对面坐着的少年脸上没有分毫的异样,就像在闲聊一般。“夏公子知道的真不少,是在学堂中听闻的吗?有时候夫子就喜欢说些闲闻野事。” 夏桂干笑了一下,摆摆手,“我那是什么读书人,伍公子高看我了。不过是投身军营,混口饭吃罢了。” 薛蟠与郇昰没有想到看上去身形俊秀的夏桂会从军,看他的样子在军中的地位应该不低吧?“那也一定不是小兵,看夏公子的样子,也必是一位儒将。” 夏桂谦逊地摇摇头,“我哪算是什么将领,不过固守一方而已。好在这些年大庆渐渐太平了,我等也是过的清闲的日子。才能在除夕听听寺庙钟声。” “夏公子来自长安,怎么会在这里入了伍呢?”薛蟠对眼前人有着一种好奇之心,这位看上去年少老成,明明老家在长安,又怎么会在巴蜀定居,而且一个人在除夕之夜来到山间小寺庙守岁。只是问了之后,薛蟠才惊觉唐突,万一冒犯了对方,提起了伤心事就不好了。“是我冒昧了,夏公子就当没有听过,我们喝茶、喝茶。” “薛公子说了相逢即是有缘,何必再说冒昧呢。”夏金桂没有感到尴尬,“我自幼丧父,跟着母亲生活,长安的祖业渐渐守不住了之后,就来了蜀地谋生,十多年前又逢归蜀令的颁布,蜀地对于来川的定居的人提出的条件都不错,我与母亲就生活了下来。不过她在三年前因病过世了,独留了我一个人。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什么意思,我就参军了。说起来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 原来是听闻归蜀令来的啊。大庆的历史与薛蟠原来生活的历史有所不同,却在一些地方奇妙的相似了。在原来的时空中,明末清初的时候,明君、清军、起义军在四川这个地方交战了很久,在长达十几年的战争中,这个天府之国,很多城镇夷为平地。当时来攻打张献忠的清军将领是李国英,他帐下的有一幕僚刘达,记录过:见乎尸骸遍野,荆棘塞途。昔之亭台楼阁,今之狐兔蓬蒿也;昔之衣冠文物,今之瓦砾鸟鼠也;昔之桑麻禾黍,今之荒烟蔓草也。山河如故,景物顿非,里党故旧,百存一二,握手惊疑,宛如再世。 这场战争使得四川很多的人都避入了云贵、湘粤之地,到了顺治年间十室九空,许多人都逃走了,绿林草莽林立,却根本没有能够打劫的对象。后来康熙执政采取了‘填川’的政策,让湖广云贵的人迁入巴蜀,其中来人可以是当年离开的,也能是想来这里发展的。国人重土安迁,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恢复了蜀地的繁华。 大庆与其历史不同,却还是发生了很久的战争,主要是与前朝的战争,这里就是最后的战场,胶着了十年之后,这里与原来的历史中一样,遭到了很大的破坏。皇上颁布归蜀令,希望可以有更多人来建设蜀地,不过每年过来的人并不多,就让这个政策持续了几十年,夏桂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蜀地也未尝不可。 “不说我了,两位是从京城来的吗?”夏桂调转了话头,刚才在郇昰叫薛蟠的时候,他心中一顿,这个楸枰会是当年的秋先生吗? 夏桂心中的疑惑脸上却是半分也看不出来,薛蟠惊讶于出现在四川的稀奇之物,在这一刻也没有深究夏桂的神色。 “我们从江南来,也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郇昰回答到,“夏公子的口音听上去也有点京中的味道。” 被郇昰这么一提醒,薛蟠也恢复了镇定。是的,仔细辨别夏桂的声音并没有长安那里的感觉,反而戴着一股淡淡的京腔。薛蟠忽地直勾勾地看向了夏桂,他总算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不对了,这个语调太像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加个小剧场~ 话说多年后的薛蟠与郇昰 “蟠儿,昨天我做梦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会动的铁盒子,还有人钻在一个箱子里面讲话。” 薛蟠想难道是梦到现代的汽车与电视了?“箱子里面讲什么了?” 郇昰不开心地皱眉,“那里面好像在说红楼梦,我看到了三哥登上了皇位,然后你打死了人,关入了大牢。能不能不要这么虐心…” 薛蟠肯定这是原著剧情,淡定安慰,“梦都是反的。” 郇昰从背后抱住了薛蟠,“可是我收到了惊吓,需要安慰!” 薛蟠起身把一大摞奏折放倒桌上,“工作是减轻压力的最好方式。” 郇昰:说好的爱的亲吻呢… 70第七十章 夏桂不奇怪对方听出了自己的口音,他自然地回答,“我的母亲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听闻父亲生前也一直在那里行商。” 薛蟠仔细地看了夏桂一眼,但自己心中的猜测却不能当场表露出来,还是等郇昰不在场的时候,再询问吧。于是薛蟠把话题又转回了四川出现的,那些本不应该在这个时空进程中出现的东西上,“夏公子可否详细说说那些邸报之类的事情?” “那是五六年前开始出现的,还有人把它们叫做报纸,与原来的邸报样式差不多,但是上面的内容丰富,不只是有通俗易懂的连载故事,还有着一些商家商品的介绍,可以让百姓更加详细地了解到外面的世界。此外,上面还有些民间的趣闻。对了,说起这个,两位一定不知道今年年节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传说莲花将要现世了。” “莲花现世?难道是有什么佛迹要显灵的说法?”郇昰不确定地问道。 夏桂肯定地点头,这则消息在人群中已经传开了,“你们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长,知道的不多。一年前开始,人们传闻能在山野之中看到观音显灵,菩萨坐着莲花而来,或者脚踏祥云救人于危难,还有什么看到神迹的人就能百病去除、好运不断。那些受到过赐福的人们,组成了一个圣莲教,这一年来在蜀地不断的壮大,相信他们的人不少啊。” 薛蟠一听就觉得别扭,这不是白莲教的翻版。真的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搞出来的事情吗?“夏公子,这个圣莲教难不成预测了菩萨下一次显灵的时间与地点。” “没错,就在正月初三或者初四的中午吧,说是在大雨过后空中就会有莲花现世。两位有没有兴趣看看,地点离这里不远。在下了这座山之后,再行一个多时辰的城镇里头,说是最能看清楚佛光的地方。”夏桂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讥讽,先不论有没有神佛,他是怎么也不相信凡人能够预测神佛的行踪,高高在上的神佛真的会在乎蝼蚁偷生的凡夫俗子吗。 郇昰与薛蟠也都持有怀疑态度,正好那个城镇是他们与段先约好见面的地方,那就一同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凡人通灵,可达天听吧。 之后三人也就各自散去,回房休息了。夏桂看了看薛蟠的背影,看来这薛蟠不是原来的那个,不过这也很正常,他也不是夏桂本身。至于何时相认,再等等吧,他有种预感,太平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 初三的早晨下起了一场雨,但马默镇上却人头攒动,大家都望向了西边的山峰。根据圣子的预言,今天菩萨就要降世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激动。薛蟠几人坐在一个茶楼的二楼窗边,看见了从不远处而来的圣莲教一行人。前头有鲜花开道,一个人坐在了莲花的轿上,缓缓地被抬了过来,他的两侧还有两名护法,其后跟着两队使女,都是身着白衣。 那人上去宝相庄严、一派祥和,他一出现,四周原本悉悉索索的私语声都停下了。在左侧的护法开口说,“圣莲教从出世以来,圣子一直感应天意,为的就是造福一方,让诸位能得到神佛的庇佑,沐浴在圣光之下,方可求仁得仁。今日,午时过后,圣子将会做法,沟通天地之意,完成大家心中的夙愿。” 薛蟠看着下面人都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这个年头人们还很相信神佛之说,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世间有说不清的东西,只是这个圣子何德何能可以沟通天地?“夏公子,这是圣子第一次露脸吗?” “是的,虽说在蜀地里一年中圣莲教各种奇怪的事迹总是流传着,但他们的圣子还是头一遭露脸,乍一看还挺像样的。”夏桂看着莲花座上的圣子,那人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西山的方向不知道开始念起了什么咒语,只见在他手中的香焚烧殆尽的时候,西山上面闪出了一道金光来,很像是传说中的佛光,就在金光之中,一个虚化的观音像临空而出。此时,圣子说道,“诸位,大士已显灵,请在心中默念你们的请愿,他就会听到了。” 底下众人才从傻愣愣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们都被山腰上的观音虚像给震惊到了,连许愿也忘了,经过圣子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想起来,大家马上跪拜在了地上,虔诚地双手合十,叩拜许愿。 “我敢说后面圣子一定会说要心诚则灵。”夏桂见了这一幕,居然笑了起来,这般的愚昧他也是佩服了。 果然就听到下面的圣子说着,“大家切记凡事要心诚则灵,菩萨只渡有缘人。” 什么是虔诚,这一点圣莲教马上就会教给在叩拜的人们。也就是一炷香的时刻,西边山上的金光慢慢地消失了,观音的印象也消散在了雾气之中,诸人也从震惊与欣喜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继而叩拜起了莲花宝座上的圣子,“圣子保佑我们啊——” 此起彼伏的祈福祷告声过了很久才停止,右边的护法这时及时地说到,“诸位我们圣莲教本就是应天而生,为了大家能够心想事成,圣莲教在几个城镇中都设了庙宇,圣子不时会在那里讲经。如果大家心有所求,可以前来求助。”当然求助要交香火钱,这点不用提醒了。 郇昰看着底下的人像是恭送着佛祖一般的,自觉地站好清空了一条路,让圣莲教的人离开,他觉得这个事情应该禀告父皇了,还有四川的知府为什么没有事先查清楚他们的情况。不过那个山中佛影又是怎么才能做到的呢?左右不过是一些骗人的把戏。 薛蟠想的更远了一点,这个圣莲教给他的感觉与当年的白莲教太像了,也是在巴蜀之地,他不想在出现一次邪教起义的事件。就是不知道在民间这个圣莲教的威信到了什么地步,“夏公子,据你所知,这个圣莲教在蜀地的信众多吗?” 夏桂也不能确定,“在圣迹出现之前,坊间已经传闻他们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也有过让佛祖感动流泪的说法,不过像今日让大规模的人群都见到圣迹还是第一次。今日过后,巴蜀之地中圣莲教将会名声显赫了。” “喔!夏公子不认为可以戳穿他们所谓的圣迹吗?”郇昰身在皇家,对于这种天佑显灵之事中的虚假性,了解地很清楚,也只有老百姓才会被这样的神光给蒙蔽。皇家子嗣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说穿了皇上被誉为真龙天子,他就是天意的传达者,又怎么会需要另外一个使者来传达神佛的旨意呢。 “不知道两位对于四川现任的知府了解多少,他的前任王大人对于方方面面管制的很多,大家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喜欢新鲜东西的人,所以巴蜀之地很安静。不过王大人离开之后,也许是前头压制的太多,巴蜀的大家族不是很喜欢那种压抑的气氛,加上商贸的流通,新鲜事物的层层迭出。后来的赵大人也就默认了这种发展。圣莲教不过是打着造福于民的旗号,又没有他们造假与行为不端的证据,赵大人自然是管不到的。” 夏桂对于这些年巴蜀的发展,一半是觉得有了赵祥这样并不揽权的知府,蜀地有了这几年自由的发展,但是也因为如此才给了圣莲教可乘之机。事情总是一分为二,有好有坏。“伍公子要问圣迹的真假,可又有谁前去戳穿呢?百姓绝大多数都是相信的,世家中人没有那个闲工夫,官府怕是没有意识到危险吧。” 郇昰听了夏桂的分析,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一个现状,这种困局也是地方上会出现起义的原因所在。有时候官府的反应滞后了一步,其带来的危险很可能是致命的。他必须马上给父皇去信,还是把危险扼杀在襁褓中的好。 三人沉默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段先到了。 段先一进门,先是向着郇昰与薛蟠问候,随后他向着夏桂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夏大人居然也在这里,新年好啊。” 夏桂与段先显然是熟识的,他看到段先早一步与郇昰薛蟠二人打招呼,也没有计较,能让这个老狐狸这么做的人,身份一定不一样,看来郇昰的身份比自己想的还要高,“段老哥客气了,我难得有机会从军营中出来,没有想到伍公子与薛公子是与你相约,这也真是巧了。” 段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一看就知道早先夏桂没有主动说出他在军营中的官职,要是在场的是别人,他不会多嘴一句。但是郇昰是五皇子,薛蟠又是薛家的大公子,这个身份放在那里,自当是希望可以多加亲近。特别是山海阁进入了巴蜀之地,以后大家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听闻这次湖南的卫家也是参了一股,那就更要和而两利了。于是段先主动的介绍到,“两位怕是不知道,别看夏大人年纪轻轻,已经是宣抚使司佥事,武官外职的正六品了。我的孩子要有这个本事,我做梦也要笑醒了。” 郇昰在桌下勾了勾薛蟠的手指,薛蟠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按照夏桂的年纪,这个官位确实是很高了,蜀地这些年没有大的战事,他能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十分难得。既然有了段先的开头,薛蟠也就顺应地问到,“是我们眼拙了,夏大人也是太低调了,不知是在哪一个军营任职啊?” “还请两位见谅,我哪有段老哥说的那么有本事,都是皇上龙泽,将士们保卫大庆,才庇护这四川、青海、甘肃相交之处的阿尔吉之地,平安地过了几年。” 夏桂说的轻松,郇昰与薛蟠都听出了背后的意思,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往西的青海是西宁郡王的封地,在往上面疆地一带也没有真的太平过。夏桂能在那里立足,是有真本事的。 而且看起来段先与夏桂的关系不一般,那么四川的变化会与这个人有关吗? 71第七十一章 段先在福建的时候,向薛蟠提过他家中养着熊猫,如果薛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别院看看。在小镇上简单地用过一顿饭之后,夏桂与他们告别,他的休沐时间马上就到了,先一步回了军营,与大家相约以后在阿尔吉在见面。 薛蟠与郇昰去到段先家中做客,并不是简单的朋友叙旧,说起来他们之间认识的时间很短,这也不过是第二面,要说有深厚的友情,这一定是骗人的。虽然有那些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典故在前,但是这样一见面便是前生有缘人的戏码着实不多。 薛蟠与郇昰之间算是在特定的时间相遇,当年一个是困在小孩身体中的沧桑灵魂,一个是被设计的濒死皇子,前缘难料一啄一定也是天意,他们才能敞开了心扉给了彼此走进对方世界的机会,即便如此也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有了真的信任。 段先、薛蟠、郇昰之间相处融洽的重要原因,还是因为一个‘利’字当头。段家在蜀地经营了几代,即便是当年战乱的时候,受到了很大的波及,也挺了过来。人不能止步于现状,像段家这样的世家,更希望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除了成为名门望族,更想有难以动摇的一席之地。不只要入朝做官,还要有着稳定的家族产业,要获得这两样东西,有什么比交好一个未来的红人与皇室中人来的更快呢? 当他们到了大熊猫生活的竹山中,真正玩起来的是黑驴白毛与那几头熊猫,段先与薛蟠几人在庭院中谈着与这青山绿水没有什么关联的话题。 “薛兄弟,不瞒你说,这圣莲教再闹下去不是回事,虽说与我们这些人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总不能看着百姓被哄骗了。上次出现了圣光的那个西山山头已经有人去调查了,那个地方有烧焦树木的痕迹。都当我们是傻子呢,这些小孔成像的把戏也敢玩。还要借着雨后的天气雾蒙蒙,看不真切的情况,才敢说有什么佛光,真想要抓他们一个现行。还有上次的那个大佛流泪就更搞笑了,那个居然佛眼是中空的,烧香的香雾飘了上去,上面本来冻结的一些物质就会化成了水流下来被错认为眼泪了。这些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薛蟠从不怀疑人们的智慧,他与郇昰这一个月深入调查了蜀地的书局布局,发现有很多曾经被国人认作是奇巧淫技的书。也是蜀地的历史特别,在大庆与前朝的战争中,这里十室九空,很多固有的思想消亡了。在大庆建国之后,因为归蜀令的关系,来到这里的人员成分很复杂,这些智慧的思维碰撞在了一起,造成了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不比广粤慢。比起广粤那里更重商贸的环境,这里在王子腾严厉地政策过后,加上有人默默做着引导的情况下,让蜀地有了百家齐放的趋势。 所以,此时从段先口中听到人们对于圣莲教的判断,薛蟠一点也不惊讶,他甚至可以断定白莲教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起码不是一些圣迹就能做幌子的。因为在郇昰禀告皇上之后,对于这样的事件最为敏锐的帝王,已经要官府加大力度,马上把这种不安定的因素消灭。 赵祥与蜀地几个世家的关系都不错,他不是一个激进揽权的人,在他的组织下,大家齐心协力,不出十天就把圣莲教的造假事件宣传了开去,用着通俗易懂的语言,配上了图片,在报纸上接连刊登了一个月,几乎没有一个蜀地人不知道,原来这个所谓的圣教是骗人的。 圣子的底细更是被拔了个透,他考过功名,可是屡试不中,圣莲教中还有一些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不安定分子。本来想要借着圣莲教榨取老百姓的血汗钱,借助百姓对他们的崇拜,在大庆一有不对劲的时候,可以钻个空子,搞一个圣莲教起义。 可惜,种种把戏被揭了个底朝天,凡是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的教众,该关押的关押,该流放的流放。考虑到那些谋反没有真的发生,皇上也许是想要表现仁慈的一面,没有给任何一个人死刑。 只是流放这种事情很难说,没有看到史家的两兄弟就是在流放的过程中得了伤寒死了吗!没有人傻傻地去问,他们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因为史家已经不存在了,而他们犯下的事情,也是死不足惜。到现在还有假银子没有收回来呢。皇上更是暗恨,其中失踪的那笔银两不能肯定是进了谁的腰包,这都是史家的蠢蛋闹得。就连与谷家合作,都把握不住对方。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去,曾经是朕自己封的一门双候。 这次在别院中薛蟠与段先,主要就他们怎么在蜀地联合发展,达成一个共识,在这里他还见到了很久未见的薛蝌。故而谈判变成了以薛蝌为主,薛蟠在背后支招。不管怎么说他一人在外,将来也不是主要负责这一块的人,还是让在其位的人谋其政比较好。等到再以后,自己家这一房也是要靠弟弟支起了,他最多等到弟弟十五岁的那一年,那时弟弟也是加冠成年的时候了。薛蟠到了那个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有十一年。他早就想过,今生不只在大庆这片土地上,他要去更远的地方看清这个世界。 段先与薛蝌最终达成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决定,此后段先很有眼色的把时间留给了许久未见的兄弟两人。 薛蝌看着蹿高了很多的薛蟠,在三年前哥哥离家的时候,还有着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但是如今在翠竹林中的薛蟠已经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了,那种少年的感觉一丝都没有了,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他们之间有三年没有见了。“哥哥,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薛蟠拍了拍薛蝌的肩膀,对方和自己当初离家的年纪相近,薛蝌此时也就十二多了一些,却已经挑起了大梁,“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家中一切还好吧,我在信中听宝钗说,宝琴也开始学着管家了,还有薛蝧那个小子没有多给你们惹麻烦吧?” “一切都好!小蝧很乖,才没有惹什么麻烦,他最多是喜欢求着伯父给他念书,伯父说等明年开春想给他找个夫子,这事情不知是不是要拜托林姨夫。左右是明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哥哥应该能抽空回一次金陵了。二姐姐带着宝琴学着管家,两人也是有模有样的。不过依我所见,二姐姐更是想念哥哥,她一直在看着哥哥留在书房中的书,还有当年哥哥编写的书目,最喜欢的是每次哥哥托人带回家的山川轶闻的图册与游记。我也是被那些风景民俗勾起了心思,这次好说歹说爹才放了我出来。” 薛蝌真心觉得金陵是天下风流红尘之地,但是对于他这个窥见过外面世界的人来说,金陵的富贵迷不住他的眼睛,他更想要一探九州山河的俊秀风丽。 薛蟠从薛蝌的絮叨中体会到了比书信更加直观的一些感情,他挂心的薛家的发展一切顺利,然而不恰当地说居安思危的自己敏锐地发现了在对待薛蝧与宝钗的事情上,一些做法有所欠妥,思量的不够周全。 薛蟠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难得兄弟两人见面,这些自己家的事情还是不要去麻烦薛蝌了,少有的多喝了几杯,薛蟠才让人送薛蝌回房,自己却是被风一吹半点醉意也没有了。 “你们兄弟说完话了?”郇昰没有参与到两兄弟的谈话中,那是薛家人间的谈话,何况薛蝌见他,就一脸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他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可怕,又不会吃人。然而,郇昰看着薛蟠的样子,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欢乐,反而带着一种疲惫。“要和我说说吗?是你弟弟还是妹妹让你苦恼了。” “去房间里吧。”薛蟠踱步进了郇昰的房里,“你倒是知道我在烦什么。” 郇昰理所当然地点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担心呢,除了你家中的人。伯父与伯母日子过得不错,那么你担心的就只能是另外两人了。” 薛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事关家中的两个小孩,他又不敢大意。“五哥,不怕你笑话,对薛蝧与宝钗,我是当做半个儿子与女儿看的,原以为有了薛蝧我就可以放下薛家的一些事情,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想的太好了。爹说他很聪明,还想要明年就给他开蒙,问我要不要找林海姨夫求个夫子,这可与我当年请林家帮忙的时候不一样。” 郇昰懂薛蟠的意思,林海在江南属于文人中的保守势力,薛家的发展也好,薛蟠与自己未来的规划也好,与这些保守势力之间必然会有摩擦,是不是敌对很难说,但是一旦利益被侵犯,有些感情就必须退一步。 况且当年薛蟠的师傅是与他一样不能以常理论的宋诠。这几年在福建一带,宋诠更是倾向了新起的一些势力,那些是与洋人买卖而重新奋起的世家,别看他们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这是我们的生意,你们敢抢试试’,那些日益增长的钱财就就动人心思。 郇昰不知道薛蟠到底是不是少年老成,但是他真的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天才少年。薛蟠与宋诠这对师徒之间,很多时候,是薛蟠借着宋诠的手,推动了一些事情的发展。但是薛蝧会和薛蟠一样吗?他从最一开始的师承就最好与林家没有关系,与江南的保守势力划清界线,这样薛家才能有个安生的日子。 郇昰想了一会,坚定地说,“蟠儿,来京城吧。等你考了乡试、会试、殿试之后,就把薛家人接到京城来吧。” “我也有这个打算,薛蝧的问题还不是最大的。关键是宝钗,照理说我不应该与你说起一个姑娘家,只是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桩错的事情。” 郇昰握住了薛蟠的手,薛宝钗也要九岁了,已经不算是一个小孩子,马上就是一个姑娘家了,在外男面前避而不谈也是应该的,薛蟠这样是真的把他视作了家人。“你不用担心,金陵不够大的话,其他地方也是能找到良人的。” 薛蟠苦笑一下,他知道说起姑娘家,能找到一个好的婆家是关键的,人们也说这是第二次投胎,可见嫁对郎的重要性。可是偏偏自己忘了这一点,他上两世的生活,女子与男子之间没有什么分别。不说现代的女汉子们是怎样的出色,就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他接触过城府难测的慈禧,也与后院中前一秒笑颜如花后一刻暗下毒手的女子交手过。除此之外,他更加帮助与教导过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的巾帼女子。 薛蟠在对于宝钗的培养中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不是后院的一亩三分田,更不是围着一个男人转的相夫教子,可是他偏偏忘了宝钗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与众不同的见识带给她的是广博的天地,但是自己能找到一个去包容她青云之志的男子吗?或者那个婆家又适合宝钗吗? 在这世界里,知道的越多不一定会幸福,因为金丝雀不会为了困在笼子中苦恼,但是苍鹰怎么会甘心被人束缚。 “五哥你不明白,要是宝钗就是另一个我,她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婆家吗?” “当然不会,没有另一个郇昰存在,蟠儿,我只有一个,你不能移情别恋。”郇昰说完还威胁地瞪了薛蟠一眼。 薛蟠被这一闹也是缓了口气,“说正经的,别闹了。” 郇昰端正了态度,语重心长地分析着,“她毕竟是个女子,与你自然是不同的。我们都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与大局对着来的,因为所有的改变都需要时间。蟠儿,你见过卫若兰,他一开始是个闲散的纨绔子弟,却蜕变成了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人。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认为找不到一个合适二姑娘的良人,但是生活是他们之间相处出来的。而且退一步说,那个人我们也能够慢慢改造啊。她才九岁,你还有五年可以准备呢。” 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他可以火眼金睛成功地做一次媒。暂时抛开了这些烦恼,也不是一时片刻能解决的,薛蟠打算回房了,却被郇昰拉住了手。 “今天留下来好不好,我们一直都分房睡,今日抵足而眠吧。”郇昰想着薛蟠也十五岁了,虽说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但是抱着睡不过分吧。 薛蟠愣了一下,刚要点头答应,殷溪在外头喊了一声,“五爷,京城有要事禀报。” 郇昰被这一嗓子弄的脸瞬间黑了。外头的殷溪直骂左凉,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总是让我来做,说是什么他来回赶路累了,就不蓬头垢面的去见主子了。左凉倒逃了,自己被里面的低气压弄的能不能有头有脸还是问题。 殷溪也不敢耽搁,将一封信送到了郇昰手中。郇昰打开一看,居然是父皇的密旨,让他即刻回京,不可耽搁。 “左凉有没有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郇昰知道一定出事了,上次与父皇说圣莲教的事情时,父皇还让他等此间事了,前去青海那里看看。 左凉这个时候,从外面冒了进来。“五爷,皇上没有多说,不过江南刚刚爆发了科举舞弊案,人心动荡。六皇子被派去处理这事情了,但是牵扯太多,事关重大。卑职不知道与这有没有关系。” 从紫禁城出来的郇旪却是回头看了看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此去江南,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吧。父皇真的是好算计啊。 72第七十二章 在这次科举考试开始之前,江南地区就暗流涌动。皇上已经老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过三年,要是这次考中了,是算皇上的门生,那么新皇对于他们会不会重用呢?这样的问题对于许多挣扎在中与不中边缘的考生来说有点远,但是对于年轻的名门子弟来说,就要好生揣摩一下了。 林海家里却是不得不让林瑜参与这次科举。随着皇上的年事已高,以及废太子的明旨宣布了之后,江南的日子已经是步履维艰。原来太子在这里留下来的烂摊子还没有解决完,福建与江南的茶案爆发之后,江南的茶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好不容易这一头稳住了,因为朝中看不清的风向,世家们暂退了起来,不少新的势力渗透进来。林海都不能肯定这些与那些皇子们到底有没有关,或者具体到与哪一个有关。水混了,就好摸鱼,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其他的有心人也来分一杯羹。 他这个巡盐御史说着是管着盐务,其实还要替皇上监察这江南的风向。林瑜的学业不错,他也才十八岁而已,完全可以等三年再考,可是在书信中皇上已经多次提到了林瑜的才学,称赞自己必会后继有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钦点一个探花,或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史家的事情爆出来之后,林海敏锐地察觉到,皇上不会在宽容老臣。他隐隐担心,这种被皇上视作挡路石的不只是四王八公,还有那些清贵们,看着宋诠在福建与洋人走得越来越近,林海觉得大庆正在走上一条不同与以往王朝的道路。 在这个选择的十字路口,林海也希望可以跟紧皇上的脚步,但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林家世代与太多的清贵世家们交好了,文人的思维有时候不是用听从圣意就能说通的。 细细算来,除了自己之外,林家在朝中有用的人几乎没有,他这一支世代单传,没能帮的忙的人,旁支里面也只有南边一两个县令小官。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不得不成为了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对准的不仅是那些不听话的清贵们,终有一日也必会刺向自己。原来林海想要让林瑜走上另外的道路,林瑜与薛蟠年纪相当,也许可以相互相助,但他忘了帝王心术。皇上不需要他的大臣们相合,需要的是制衡,一个能来牵制,或者谈不上牵制,只是能说一些不同声音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海不得不让林瑜参加了这场科举考试,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林瑜的课业也不用他担心。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就在会试之后,爆出了江南两淮一带考题泄露的丑闻,成千上百的考生聚在了府衙与贡院面前要讨回一个公道。 林海在知道了内情之后,惊讶于这次泄题范围之广,因为榜上有三分之一的考生都牵扯到了里面,他们都出高价买来了考题。两位从考官的自缢,坐实了这件事情,他们留下绝笔书认罪。两人利用职权偷来了考题,想要在江南捞上一笔。可是银子不光是进了他们的腰包,还有一大笔流失了出去。 官员卖考题也要有渠道,他们通过了叫做恒悦的组织犯下这桩事情。恒悦是江南一带青楼的背后老板,在事发之后突然就消失了。两位官员慌了,然后皇上大发雷霆,将这一届的成绩作废,以后重考,凡是牵扯到这个案子里面的考生,三代之中不得入仕。哪怕是这样,其他遭到牵连的考生也是倒了大霉。林瑜就在其中。 “瑜儿,你也不要把这桩事情压在心里了。”林海看着林瑜郁郁寡欢的样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在以后的履历中都会留下一笔,虽然林瑜没有参与到里面,但总是难逃人指指点点,就怕别人说‘他不过是这么做了没有被发现’此类的闲话。这种闲言碎语需要以后加倍的努力,与上位者愿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才有可能翻身。 林瑜勉强笑笑,他本已经是会试的第二名了,这下子全都废了,不难过、不塞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又能够怎么样呢,除了下次再考,别无他法。“爹,我没事,你也别在为了孩儿的事情操心了。不是说六皇子前几日到了江南,这场动荡与风波应该会被镇压下去。” 林海心中一噎,来的要是郇昶,那还是常规手段,但偏就是郇旪那个喜怒无常的人。昨天郇旪已经大肆逮捕了一批与恒悦有关的人,不知道在牢房中会用什么重刑让他们招供出来。 郇旪一点也不在乎名声,做事肆无忌惮,宁可错抓不会放过,想来很快就能有一个结果。是屈打成招,还是畏惧其威,都没有两样。 两淮江南从沸沸扬扬到避而不言,可见郇旪的手段。他用残酷的手段只花了十天的时间,就镇住了局面。有反对声、有谁要多话,先问过牢中的刑具再说。不要说刑不上大夫,皇上说了要尽快解决,才是为了天下士子好,不配合就是断了天下士子的路。你要不是心虚才会不配合,那样就更加要细细盘查,问个清楚了。 郇旪从牢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看那些小官们畏惧的眼神。能有人怕他,也是一种成功,起码他们不敢在他的面前在啰嗦,他也不需要有人在背后称赞他,想骂就骂吧,别让他知道,知道有你好受的。 将手中的密旨交给了暗卫,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后,郇旪才放松了下来。刚才终于有一个人,架不住酷刑说出了恒悦真的幕后之人,他听到那个名字,都点背后一凉。远望西边,夕阳西下的样子,把天空染出了一片诡异的鲜红。 想起这次来江南之前,在父皇书房中的一番谈话,郇旪有些嫉妒,可是却也挣脱了这些年身上的枷锁。 皇上在史家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想要再多撑一些时间,看着郇昰走过的那些地方,他的手指从福建划过了广粤,再到了湖南与黔贵,直入四川,大庆的西南边算是转了一圈。 其中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牵扯到了不少的势力利益,却也有惊无险熬了过去,这样一破一立之中,反而让那里有了新的气象。皇上不指望郇昰的巡查能有显著的改变,那需要时间。但是起码能让西南那里稳定一段时间。有了那里的稳定,其他事情才可以着手发展。 如果沿着这条线路在往上走,到西宁郡王边上去看看就更好了。这些年那个老家伙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真的修身养性了?按照这个速度,自己再才撑住两三年,也许就是应该换天的时候了。 可惜人算终有不及,江南的科举之案炸开了锅,把太多的举子牵扯到里面,开始人心不稳起来。皇上原来的打算落了空,想要趁着这一次肃清一些老势力的想法不得不退让,而是要把那里稳下来再说。 关键是这个幕后之人,他不认为是自己的儿子们,或者他们有参与,但不是那个主要的,因为这个恒源埋得够深,都有二三十年了。 这般情况下,皇上提前召回了郇昰,并且单独把郇旪叫了进来。 “老六啊,朕的几个孩子里面,要说聪明谁都比不上你,从小的时候,你就可以猜到别人猜不到的事情,不像你的八弟,他也就是与惠妃像,走的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你与惠妃不像,倒是像朕,可惜你是惠妃生的,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吧。” 郇旪听到皇上的话时,脸上带着的还是一贯阴沉的笑容,他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他知道在父皇心中,自己的母妃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阴狠小人,当初的宸贵妃之死有着母亲的手笔。可惜这些年,大家看到的是父皇对惠妃的恩宠,以为那就是圣眷,荒唐至极,谁会对一个杀了自己心头宝的人好。所有的事情不过是表象,而更加可笑的是自己的母妃,她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旪’这个字,同‘协’,意为和合,那也是亡故的四皇子名讳中有过的意思。 五六七八几位皇子的生辰年龄很近。在这以后,后宫中没再出过皇子,郇旪一开始不明白,后来他懂了,在四皇子出生的一两年后,有了五六七三位皇子,分别是不同的妃嫔所出。在那之后皇上已经不想再要儿子了,他心中已经有了继承人。 可是偏偏四哥死了,还是被一些不能说的理由弄死的,宸贵妃没有几年也去了。皇上又宠了母妃,她有了小八。其实,那根本不是父皇的本意,他只是为了找了在宫里与宫外里应外合的那个凶手。 他的母妃就是那个凶手,这些年太子越来越不好,父皇只能慢慢地忍,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的时候,将那些害过他心头宝的人通通带去陪葬。 郇旪觉得自己很苦逼,有这样一个母亲不受父皇的见待,但可笑的是母妃也讨厌自己,而溺爱八弟,他有父有母,却不如无父无母的人来的幸福。在少年时虐待自己的母妃,从不会相帮自己的兄弟,冷眼旁观的父皇。 他能没有更加变态一点,也许是因为有个一样苦逼的郇昰。他的五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不苟言笑,沉默的让人着急,却是难得不像皇家中人的人,他还留着一丝底线。 郇旪因为郇昰的这种公平获得过帮助,也嫉妒着他身上得以残留的本质。因为在这深宫之中,能保留本我,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坚定,也有着父皇无意中的袒护。这样的可能性,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不会有。 父皇说的不错,自己最像他,像那个年少登基,在群狼环视中长大的帝王。可惜父皇遇上了宸贵妃,他却是始终一个人。更可惜的是,自己有这样一个自认聪明、性子恶毒的母亲,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所以,最后自己又不能是他。 郇旪苦笑着,底下了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做皇帝,他看的太清楚,也太清醒。他想要摧毁一切,却又舍不下毕竟有血脉之恩的母亲,也放不下小时候羡慕过无数次能获母爱的八弟,哪怕是把他们圈禁一处,也比要了他们的命好,所以他必须顺从父皇,也必须帮助新皇。“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只求有朝一日,可以做个闲散王爷,走遍大庆。” 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郇旪,他的六儿子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他的出生就是最大的不好,这样的帝王在以后无人挟制的时候,那种骨子中的疯狂会被无限放大,就像当年他想要让整个皇宫的人为了萍儿陪葬。但是,他比郇旪要理智,那些可望不可求的感情,才是郇旪致命的弱点。很遗憾,郇旪的过去已经定型,他只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剑留给继任者,而能够制住老六的只有他还能放到眼中的老五了。 “去江南吧,这是你第一个任务,把那里不安分的都给朕除了,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背后人。”皇上缓缓地说着,盯着郇旪看了很久,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如果你能一直办得好,朕也是可以放他们一马的。” 在郇旪的信到了京城的时候,郇昰进了御书房,他不知道父皇究竟所谓何事。“父皇,江南那边?” “老五,这次薛家小子是不是去了阿尔吉,你们都见了那个夏桂吧,那个小伙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朕听着老梁说过他几次了。”皇上没有回答郇昰的问题,转而问起了薛蟠的事情。 郇昰被传唤回京,薛蟠却是北上了,他总觉得应该要去阿尔吉看看,还有夏桂的身份需要解开,于是两人在蜀中分别了。“回父皇,薛蟠确实去了阿尔吉,也能知道一些青海西宁郡王的事情。” 皇上看着郇昰,老五比起以前更加沉稳了,这是好事,希望他不会被下面两件事情吓到。“昰儿,这次急召你回来,有两件事情。其一,朕不日就会退位,你准备一下登基的相关事宜,朕把大庆交给你了;其二,江南特大舞弊案的背后之人是西宁郡王,就朕看来,不出三日,青海的大战必定就要爆发了,可能还连着蒙古诸部落的共同联军,来势凶猛啊!” 郇昰听了脑中一空,怎么可以这样,父皇这样说了,还让他今晚睡觉吗?不说退位,蟠儿现在应该到了青海沿边,战火无情,他又怎么办! 73第七十三章 薛蟠一路从剑门出发,到了青海、甘肃、四川的交界之处,这处是四川的西北部的高原,紧邻着青甘两省的是大庆的若尔盖大草原,阿尔吉驻地在草原靠近青海的一个小城。 在川北的大草原上,汉人与藏民混居,过着一半逐水草迁移、一半畜牧而居的生活。在这个海拔较高的高原绿洲中,薛蟠又见到了夏桂了,穿着军服的他,更有了一种天地苍茫潇潇独立的气势。 “夏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果然如同段大哥说的,有你这样的将领保家卫国,大庆朝的百姓才能安枕无忧啊。”薛蟠在先前递了拜帖,在阿尔吉的一家客栈中等待夏桂,他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弄清楚,夏桂究竟是谁。 夏桂见到了薛蟠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对于他话中的恭维也没有当真,大庆的百姓是不是安全,没有人真的能铁口直断。“不用客气了,我是个粗人,叫大人太拘束了,称我夏兄便可。薛兄这次来阿尔吉,是为了领略有名的川北高原草原的风光吗。说来夏天才是最好的时节,那个时候,一望无际的草原,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在草原中还星罗棋布着许多湖泊,波光粼粼,许多支流小河更是把草原上的这个湖泊串联起来。湖中的游鱼肉质鲜美,到时候可以一尝。” 薛蟠见他说的热心,也没有推诿,距离夏日将至也不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也希望能去看看青海那边的局势。“就是不知道这里去青海那里方不方便,西宁郡王的封地上也有很多美丽的风景,青海湖便是在他的西宁城边上。” “没有什么不放方便的,这里与那里也一直有往来的商队。不过……”夏桂想起到最近斥候带回来的关于青海的动静,那里似乎有些从南方来的商队,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还有疆地那里的蒙古联军真的太平了吗?往年春天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他们又向南方迁移,打劫物资之类的消息,不过今天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半点的动静。“薛兄真的要去的话,还是再看看的好,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对。” 薛蟠见夏桂停止了话题,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说不定事关军事机密,他能提醒自己一句话也就不错了。刚刚赶路到了阿尔吉,薛蟠也有些困乏,他与夏桂没有多聊的太久,只是大致地了解了这个草原的风貌与习俗。 夏桂作别薛蟠的时候,也不知是处于什么用意,留给了他一块令牌,“薛兄如果有急事,可以凭借此物,直接入营找我,我也会告知看守的士兵,不会让你吃闭门羹的。” 薛蟠先是推辞了一番,没想到夏桂此意已决,只好谢过他收下了令牌。 在床榻上休息的时候,薛蟠还在想着夏桂的身份,他以前教过很多的学生,却是与眼下的这位对不上来,到底是不是他的故人,与他一样跨过了时空而来。根据在段先那里套来的话,四川的改变应该就是出自夏桂的手笔,带着北洋时期明显特征的那些事物,陌生却熟悉的做事风格。想着这些事情,薛蟠竟也是睡着了。 也是注定了这一夜薛蟠睡地不安稳,在三更半夜地时候,外面突然吵了起来,他被这个动静给闹醒了。推窗一看,原来应该是漆黑的街道,相继燃起了火把,几队士兵占满了街道,还分出了一队人马,在挨家挨户的搜查着,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人。 过了一会,客栈的楼下也有了动静,在官兵们也没有说要找什么人,一间间房间敲了开来,马上轮到了薛蟠。他开门的时候,看到三位小兵,不过这些人都是神色肃杀,看着他们的样子,绝对是手中有过人命,不是什么花空架子。 “请配合公务!”带头的话不多,也没有多加解释什么,只是细细地查看了房内可以藏人的衣橱与床底,动作利索也没有打乱任何薛蟠的私人用品。没有发现什么痕迹,那人又说了一句,“多有打扰,请见谅”,就转身离开了,前往下一个地点。 薛蟠不知道他们在查找什么人,不过翌日清晨的时候,整个阿尔吉城的气氛徒然紧张了起来,本来热闹的早市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有一两家包子铺还开着门,街道上的士兵没有减少。 “大爷,小的打听到了,昨天是在抓一个敌犯!”当归进了屋子,压低了声音对薛蟠说起了他听来的消息。“说是从西边来的人,好像是偷摸到了军营里面,要窃取什么情报之类的,惊动了军营里面的人,逃到了城里。不过在一座寺庙里头,被抓住了。” “那有没有人说为什么街上还是有这么多的士兵?”薛蟠感觉情况不对,想到之前夏桂的言犹未尽,眼下的这个场景,很像是大战前夕城中戒严的样子。 当归没有想的这么复杂,“好像是怕那个人还有同伴,会伤害到城镇上的百姓。” 是这样吗?薛蟠心中存疑,万一真的是遇到了战争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更要问西北营帐中的一干将领,他们都是眉头紧锁。在西北大营镇守的是在当年的四川战役中立下大功的粱盛。他不像史家的兄弟那样因救过皇上,被封了侯爵,却是在之后调任到了高原草原的西北阵营,一直与西宁郡王遥遥相对。皇上当年为了以示对于西宁郡王的表彰,将青海封赏于他,但是这不意味着皇上信任他。于是在三省交界的地方又设立了西北大军,这样一来,说起来也是为了保卫三省的安全。西宁郡王也不能说皇上是忌惮他,而另设驻军了。 “你们说说这一战应该怎么打?昨天抓来的那个人已经招认了,那个老匹夫已经与后蒙的勾结,不日之内大军就会压境。我们这里只有十万人,而他们的联军兵力为百万,根本就是实力悬殊。”粱盛看着沙盘,他们这次面对的可是来势汹汹的虎狼之师,却在前期悄无声息,可见准备的充分。 “将军,我们已经急报京城,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死守阿尔吉,一旦这里失守,西宁联军就会甘肃与四川。现在蒙古草原那里的情况不明,是不是也与这支叛军有所勾结,要是如此,一旦让叛军进入陕甘之地,则是形成了夹击之势,京城危矣!” “事分几头,他们应该会分为三路,分别进攻玉门、兰州、阿尔吉。我们应尽快与玉门、兰州的守军取得联系,才可以形成一个半圆的守卫圈,阻挡他们进入中原的势头。” 帐中将领们群策群力,可是他们都不能否认,驻军与叛军的兵力相差悬殊,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他们才进入春季粮草的准备不充分,并不适合拉锯战,难以守城。并且西宁郡王在这一带经营多年,对于地形山河也是了如指掌,没有想到他一朝叛变,居然勾结了外敌。 这次与百万叛军之间的对抗,几乎可以预见到全军覆没的悲剧,可即便如此,也要守住大庆西边的门户,等到援军的到来。 “夏桂你留下。”粱盛在军事会议后叫住了夏桂,“关于粮草,你有没有办法从四川那里调集一批过来,就是算我们向商人们买的。大战一开始,没有粮草是万万不行的。这次事出突然,要是等到京城那里来运粮,估计大家就都饿死了。” “将军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夏桂向粱盛承若到,心中已经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在粮草上薛蟠比他的能量更大,要是能通过薛蟠的路子运来一匹匹粮草,起码温饱问题可以解决。 夏桂没有耽搁,马上去了镇上找到了薛蟠,详谈此事,不出他的所料,薛蟠同意了这个请求。 “夏兄,大战将起,能尽一份力的地方,薛某当仁不让。但是薛家并不经营粮店,要想获得更多的支持,还是要梁将军出马,先上报朝廷,看看能不能召集粮商们共同面对这个问题。” 薛蟠可以通过山海阁临时征集一批粮草,但是薛家做的不是粮食生意,再要更多的也是无力了,而且薛家主要的商铺集中在大庆的东部,对于西边经营不多。 夏桂知道薛蟠的意思,事急从权,“薛兄放心,这次凡是抗敌有功的商铺,我一定会向上请命表彰,他们不仅仅是商人,也会是保护我大庆西边边境的有功之人。” 薛蟠深深地看了夏桂一眼,果然夏桂的思维与一般的大庆人不同,他没有将商人视作低人一等的想法,“有了夏兄这句话,想必那些掌柜们也会慷概解囊了。没有什么比有功于民更重要的了。” 就在阿尔吉的军民们齐心协力抗敌的时候,叛军从西宁挥师而下,分为三路,一路直攻玉门,一路直扑兰州,一路向着青海的东南延边久治进发,与阿尔吉隔着草原鼎立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叛军没有任何的犹豫,用它猛烈地兵力冲击着甘肃与四川形成的半圆形防御线,这一仗打得极为激烈,薛蟠在阿尔吉的城镇里面,看见了许多断肢残手的士兵,他们被送到了临时在大街上搭建的医疗帐篷中。 街上百姓的形色匆匆,他们都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中,或者学习包扎伤员,或者熬煮着大锅饭,为了士兵加餐,几乎是全民出动,将家中可以用得上的,帮得了忙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要是缺少了衣服,就临时赶制,要是没有了药草,分批押送往前线。 梁将军说了这一仗要是胜了,那么大家相安无事,以后百年之内这里将是太平之地,要是败了,那么他们就会成为鞑子的奴隶,失去了自由,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懦弱的人早早卷铺盖逃走了,却是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不过是短短十日的时间,整个阿尔吉已经天翻地覆。 青壮年们已经加入了军营,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从民间扩兵其实也是杯水车薪,但是这些为了保护家园的汉子们,表现出了极为英勇的一面,几乎是以一敌十,连西宁郡王也没有想到,看上去最为薄弱的阿尔吉居然成为了一根最难啃的骨头。 孩子们被迫长大,女子们走出了家门,他们或者不能挥剑,不能杀敌,但是接管了后勤工作,整个城镇中到处就是这些背后的英雄们,他们救治伤员,稳定着后方。 昨天,新帝登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阿尔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上皇选在这个人心动荡的时候退位,选择的还是不常在朝中出现的郇昰。大家想要反对,但是西南一带的官员却是全力支持,现在最重要是西边的战事,要是有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动摇人心的话,那么就不要怪国法无情。 随着新帝登基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援军的消息,好在这次上蒙古那里没有连成一气,反而是坚定地站在了大庆一边。后来才知道,原来西宁往之所以可以与后蒙联合,就是因为蒙古诸部发生了内乱,而西宁郡王许下了保证后蒙一统蒙古诸部的同盟誓言。 援军从山西与河南而来,还有十天的时间才能达到交战的前线,所以只要在坚持十天,胜利就在眼前了。 “不能在这样了!”西宁郡王看着手中的情报,他与太上皇打了一辈子交道,对方这时候选在退位,是为了迷惑众人,让众人以为新帝登基根基不稳,让他们麻痹大意,但是他自己绝不会上这个当。“全力集结火力,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阿尔吉,他们撑不住那么久了,一定赶在大庆的援军到之前,占据那个交界处的根据地!” “可是,粱盛在四川也是用示弱于人,坑了前朝的军队一把,我们就这样进攻不会损失兵力吗?”一个后蒙的将领说着,他们这些日子已经领教了粱盛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怎么打仗的了。 西宁郡王不着痕迹地瞪了那人一眼,他不喜欢有人否定他说的话,这些蒙古联军真是烦人,想要土地没有伤亡怎么可能。不过现在还是要借他们一用的时候,本以为阿尔吉最好拿下,来这里的都是他自己的军队,没有想到伤亡反而惨重,这些蒙古人凭什么不大出血一下。 不过西宁郡王还是半是和蔼半是为他解惑地说,“四川多山,那里易守难攻,当初才有了粱盛的可乘之机,这里是草原,他们能有什么本事,难不成还能请动神仙,天降旱雷吗!” 翌日,叛军的兵力猛增,将久攻不下的阿尔吉,被叛军狠狠地压制住了。要是叛军保持这个势头,到了后天的清晨,此处必破。 城池已经十分残破,根本看不出来薛蟠来时的样子,到处都是伤员,没有人说话,大家似乎要把力气留着,为了最后一秒与敌方同归于尽。 当夜,夏桂一脸灰尘地在一个医馆中找到了薛蟠,“薛兄,如今大难临头,距离援军到来还有五六日,可是我们最多还能撑住一日半,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薛蟠看着夏桂的左臂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听大夫说今早为了救下粱盛,夏桂挡了一刀,伤已至骨。薛蟠心中叹气,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留,却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离开,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阿尔吉不能失守。 这几日城中百姓都已经连成一体,任何人在这个时候离开,都是一种背叛。“夏兄,你都还带伤上阵,我又怎么可能离开呢,不到最后的时候,我是不会走的,如今周围几个城镇的粮草,都要经过我手,我又怎么离得开呢?” 夏桂看着烛光下的薛蟠,此时此景,像极了当年沪海沦陷的时候,那个年事已高的秋先生说着,你们还能为了革命而战,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有什么不可以。是秋先生用他的一命换回了自己的一命,可惜他没有等到大胜的那一天,死在了枪炮之下。 “秋先生,你又何必呢?大庆不是大清,大庆也早就不是民国了。”突然之间,夏桂眼中流下了浑浊的泪水,他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流泪。前世今生,物转星移,相同的命运却再一次上演。他不希望,这个时代唯一的故人,会与当年一样,牺牲在了自己的面前。 薛蟠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你是木樨?怪不得我想不起来了,你的样子与那个小丫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这时,对石头记没有太多印象的薛蟠,却是乍得想起了一件事,夏桂不会就是那个夏金桂吧,出生长安夏家,本也是富贵皇商,早年丧父,后来与母亲去了京城,嫁给了那个呆霸王。 “你难不成本名夏金桂?!” 夏桂苦笑了一下,“世间没有夏金桂,从来只有夏桂,其中曲折,我日后再与先生说,只是先生你真的不能留了,我们等不到援军了。” 薛蟠在知道了对方是谁之后,却放下了心来,“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一点准备都没有吗?在四川这些年,不会就只弄了报纸这种东西吧。当初你可是喜欢枪炮炸药那种东西,怎么没有私造一些。如果没有,那也不用担心,我虽不通此道,这些年也是想办法研究了一些,明日就可运到!” 74第七十四章 夏桂对于薛蟠主动提起了私造火器一事,心中有所顾忌,这种极具威胁力的东西,在历朝历代都属于违禁品,无论是何人私下制造,被朝廷发现了都是大罪。之所以让薛蟠离开,不是不相信他留下来保卫家国的决心,而是不希望他牵扯到这样的事件中,自己一个人承担起这个制造火器的罪责就行了,何必多连累一个人。 薛蟠不赞同地看着夏桂,他能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吗,“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夏桂,那么就要明白,我只是薛蟠了。不要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住,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不存在要牺牲你来成全我的未来。这个关口,事急从权,只要我们能击退叛军,将他们一举拿下,那么私造火器,就能被说成是军队的武器研制。夏桂你要记住,在朝堂上没有真正的错与对,有的是能不能符合上位者的利益。” 夏桂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对于曾有一命之恩的薛蟠,他终究还是会存有了亏欠之意。 薛蟠的话还没有结束,对于这一战役,叛军确实是来势凶猛,敌我的兵力悬殊,但是还是有可乘之机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得到军报,这次上蒙古并没有与后蒙连成一线,他们是因为内乱才与西宁郡王结盟的。西宁郡王的为人如何?后蒙古的几位王爷为人又如何?” “这些年我常驻川北,也与西宁郡王打过一两次交道,他的确是一个城府颇深、忍人之不能忍的人物。可是他这个人有点刚愎自用,不喜欢其他人反对他的意见。这点从西宁郡王的世子身上可以看出来,他常年受到了老父的权威压制,有点优柔寡断。” 夏桂比较了西宁郡王与后蒙的王爷们,要说西宁郡王是一头狮子,那么剩下来的最多是狐狸了,“当年前朝与金人、蒙古人的战争打了很久,将这群鞑子驱赶到了疆地之北,他们的主要势力被击溃了,这几十年也没能恢复元气,后蒙的王爷们虽有大志想要入侵中原,实际上是空有其心不得其力。那些都是些狐假虎威的人,想要趁火打劫,却是不愿出大力气的。” 薛蟠细细想着,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这么一来就要擒贼先擒王。只要这个西宁郡王不再了,其他人不足为惧。“与梁将军商量一下,主要还是要对付西宁郡王,只要干掉这个老家伙,其他的人必然感到害怕。那个时候援军一到,乘胜追击斩草除根。说不定还能利用这次的机会,把青海与疆地一直不安稳的政权收归大庆手中。要是这样一来,你们就是大功一件。那么火器的事情也就能得到宽宏处理,要是运作的好,还能把这个研制新型武器的事情提上台面来。” 夏桂也有此意,“今日我们被打了一个惨败,梁将军的两腿都受了箭伤,也是不能在上场杀敌了,我猜测明日西宁郡王会亲自上阵,他最会把握时间,想要彰显自己的本事。到了那个时候,不如让他试试在大庆的第一批手雷弹。” 这件事情必是不能越过梁将军去的,而且还要他的全力支持才行。粱盛看着带伤的夏桂来找自己,说了一番让他震动的话,心中还是有所不相信,“夏桂不是我不信你,手雷我是知道的,当年翘勇善战的西夏,便是以瓷蒺藜那种火雷闻名于世。那个东西看上去与人的拳头一般大,烧制成的圆球陶瓷,表面全是钉刺,接地处扁平。中空的内部装满了火药,只要一点燃引线,投掷到敌军中,便可杀伤敌人,这个东西成吉思汗也曾怕过。只是,不说你研制的东西是不是比以前发明的要厉害,我们剩下的兵已经不多了,他们又会不会使用这种火雷呢?” “这批手榴弹的稳定性很好,不像是以前的火雷会发生短距离爆炸,或者无法引爆的情况,很容易上手,只需要拉动拉环,抛掷出去就可以杀伤对方。我们剩下的人马,都是老兵了,他们的军事素质好,心里也稳定,战场经验丰富。将军,退一万步说,阿尔吉已经避无可避,只能背水一战了!”夏桂坚定地说着,半跪了下来,“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夏桂一介粗人,无以为报,只想守住川北,万死不辞。” 粱盛看着夏桂的左臂,今日的伤那么重,他明日又如何上场呢?“可是你的伤,要是使用火器,你的左臂已伤,又怎么操控马匹,莫不是真的只靠双腿,在火雷声中……” “将军放心,夏桂的骑术不会是一个问题。还有将军,为了去西宁郡王的首级,夏桂能否推荐一个人,他的武功卓绝,百步穿杨,比会是一大助力。” 粱盛点点头,这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只要可以赢,身份已经变得不重要,“你们一定要小心,我就在军前等着你凯旋归来。” *** 在停息了短暂的两个时辰之后,西宁郡王整军待发,他在三军之前放下豪言,“诸位胜利就在眼前,川北的守军已经是残兵败将,不足一惧,今日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太阳的日子,大庆的金银珠宝、美酒佳人就在眼前了。将士们,只要冲破了阿尔吉,不日我军便可直入中原,称王之日,也是尔等封侯拜将之时,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是唾手可得!出发——” 于此相比,川北驻地军前一片肃杀,夏桂是最后一个还能上阵的将领了,其他人不是死在了战火中,就是重伤在身,不能在打仗了,但是今日无论是不是能站起来的军士们,那是断了退的就是被抬着也来到了这里。 薛蟠与夏桂的两批火器在一个时辰前同时到达了阿尔吉,夏桂用着所剩无几的时间,教导着那些士兵们使用的方法,其实他知道这样的方式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只要一个紧张就会发生拉动了拉环,没有投出去而自暴的危险。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自杀般的一搏还有别的方法吗。 夏桂在四川经营了多年,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前路有望的局面,如果没有见到薛蟠,他还不相信历史是可以被改变了,但是遇到了薛蟠之后,他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两人还能在异世重逢,那么必死之局,也未尝没有生机。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你们需要牢记我刚才说的要领,拉动了拉环之后,就马上扔出去,瞄准敌人,说白了就像是往常扔石头那样,这个东西的威力极大。诸位要听从指令一批一批地上,才能不误伤自己人。 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看看你们的后方,那里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双亲、妻子、孩儿,一切的一切都植根在后面。今日我们成功了,则是守住了自己的家,他们会以你们为荣,有饭吃有衣穿。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沫,父老将被屠杀,妻儿受人欺凌。何去何从,全在大家的手中,所以我们没有退路,退了就是死,此战宁可死,不可败!” “宁可死,不可败!”“宁可死,不可败!”川北的大营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已经等不及援军来救了,夏桂刚才示范时引爆了一个手雷,那种震天动地的威力,一定可以帮助他们守住川北,哪怕是全军覆没式的攻击,也别无选择,不能退了,退了一小步,则是家人的灭顶之灾。 两军开拔相向而来,一时间尘土飞扬,气势翻涌。 夏桂一路当前,跟在他身边的就是薛蟠,他的主要目标放在了西宁郡王的身上,因为身负武力,准头比其他士兵都要精准,把那个老家伙炸死的重责就交给了他。到了投掷的距离中,川北军分队战列,在夏桂地一声令下中,投掷出了第一批手榴弹。 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看到了从天而下的火光,“轰轰轰——”在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将那些没有准备的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更不谈身下的坐骑受到了极度地惊吓,狂躁地翻腾起来。也就是须臾之间,在前列的士兵们伤的伤,死的死,更多是连人带马地摔翻在了地上,后面的队伍一个停止不及时,踩踏了上来。 西宁郡王看到这个场面心中一个咯噔,怎么会有火器,他当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在与前朝的战争中,他们用过这样的东西,只是这些年大庆没有战事,这种东西又极度不稳定,不会大批量地储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恨他地处青海,不能制作这些厉害的东西。不然还会等到今日才进攻大庆吗。 不过就算有这个东西也没有用,他们的存货一定不多,联军多的是人,还怕比不过对方的残兵吗?“不要怕!他们手中的火雷一定不多,分三路向前冲,火雷爆炸范围大,他们不敢近距离投射!” 联军势众,分为三路之后,果然是分散了川北的军力,夏桂变化了队列,也是一分为三,向前冲去,与西宁郡王说的完全不一样,这些人根本不顾及什么安全距离,只要是冲上前来的叛军,来一批他们就杀一批,还有的士兵为了拖住敌方,自我牺牲地冲入了敌方阵营中,近距离的引爆了大批手雷。 一时之间,火光漫天,将这个草原的上空染出了一片乌尘。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不断有人倒了下去,却接连有人接替着空缺的位置,继续战斗。西宁郡王看着这个攻势,他心中暗自后悔,今天不该来前线的,毕竟是年事已高,这样的混战他已经吃不消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瞄准了自己,好几次他不是躲得快,就已经被炸飞了,想要掉头就退,可是叛军已经乱作了一团。 他们确实是英勇善战,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也没有纵然百死也不得一退的信念。 一场抱着荣华富贵的梦而战的士兵,与一批虽然身负伤病却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士兵之间,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火器的帮助下,形势大转,叛军已有败迹。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嗓子,“西宁王死了!我们逃吧!” 只见,西宁郡王的脑袋不知道被炸飞到了哪里,身体的手臂也是断了一根,残躯从马上掉了下来。 被这一囔囔,叛军顿时间群龙无首,乱了起来,还没有受伤地都掉头而奔,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人了,大庆朝的火器太过可怕,比他们见过的手雷,威力要强上百倍,在队中没有死去的两个蒙古王爷心中恐慌着,他们想起了出发前西宁王嘲讽的语言,除非神仙相助,天降旱雷,否则此战不会败。 好的不灵坏的灵,莫不是大庆气数未尽,真的得天庇佑,才会有了这般厉害的东西。细思极恐,他们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称霸中原的雄心,还是有多远就退的多远,越早退越好。 一回到营地,就拔营而退,联络了另外两路进攻玉门与兰州的军队,西宁郡王已死,大庆手握神兵,战不与我,大势已去,不可恋战,快快退兵,且待日后。 随着薛蟠的那一击绝杀,让西宁王脑袋分家,战事终于有了胜局,可即便如此,川北军队十万人只余其一,无数若尔盖地区的青壮年也牺牲在了这场战争中。 只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昔日水清天蓝的高原草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土地,残垣断瓦不复昨日安宁。失去了双亲、丈夫、孩子、妻子的百姓难计其数。 等到援军赶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支残兵之军打退了百万叛军,而付出的代价是阿尔吉的百年安乐。 “梁将军说要为你请功。”夏桂站在了军帐外面,大风吹过,里面还是混合着血腥的味道,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阴魂要何时才能散去。 薛蟠摇摇头,他对于战功没有兴趣,对于火器这件事情,粱盛已经上报了,他揽下了所有的罪责,说是自己自作主张研制了这些东西,这封密折在夏桂没有准备的时候,就送往了京城。 粱盛觉得他年事已高,夏桂还很年轻,大庆的未来他自己已经守护不了,如果在政治的博弈中注定有一个牺牲品,舍了自己的一条老命又有何不可。此番战役,粱盛看到了一个接替他镇守西方的人,那么也就死而无憾了。 “我明日就要动身回京,虽说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皇上应该不会重判梁将军的。”薛蟠叹了一口气,自古良将多不死于战,而死于人心算计。 夏桂看着茫茫苍天,在残阳鲜红之中,他冷冷地问道,“自古帝王多薄情,他还是那日的伍旬吗?” 薛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人心的变化,他也不知道。三世为人,他看到了后三百年的历史大潮,却始终不敢断言人心,否则当年他又怎么会失败。“懊恼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只能希望这样的事情,晚一天发生。” 薛蟠挥去了脑中的念头,郇昰如何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当下还有一个问题,看向夏桂,“你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的夏桂了吗?” 夏桂咧嘴一笑,“薛兄,这又有何不可呢,我记得石头记中的夏金桂嫁给了薛蟠,但是薛蟠已经变了,那世间早就没有了夏金桂。从记事的那天,母亲就把我当成了儿子来养,夏家已经后继无人,我要是一个女子,不过是嫁入后院受人闲气。但是夏桂是川北名将,今后大庆一定会有水军,还有比我更好的指挥吗,当年我可是参与了许多的战役。以后更是会震动大庆,毕生之年,只愿可以一展大庆之威。” 薛蟠看着面前的夏桂,这个人与当年木樨重合在了一起,却又完全不一样,她的手上、身上、甚至是灵魂上都染着鲜血,还有一种难以平息的仇恨,比自己也许更加的深重。 不去问木樨死在了那里,是南京大屠杀,还是百团大战,或者是滇西缅北大反攻。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所以这种戾气转世而来,让她不能解脱,从此易钗从戎,丢弃了女子所有的软弱与温情,只剩下一个百炼成钢的心。 “这是你的选择,身份那里不会有问题吧,你这次一战成名,难保有心人会查清你的过去,如果要帮忙说一声就可以了。”薛蟠担心的只是难免有所疏漏,别说木兰从军,这可是欺君之罪。 夏桂嗤笑了一下,“放心吧,不应该知道的人和多话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怎么可能留人把柄。” 薛蟠忧心地看着眼神清明、毫不留情的夏桂,他语重心长地说,“我没有太多的希望,只愿你完成心愿,让大庆威震天下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木樨,这个世间不只是有国运与仇恨。” 夏桂闪了闪眼神,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到,“乱世将至,没有那么多的温情,国之不国何以为家。何况先生认为我还能拥有平凡的幸福吗?!如有一日真的可以全身而退,也不过想要做个老渔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再入红尘。” 千里之遥,紫禁城中,郇昰接到了前方加急的来信,看到叛军已退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而当殷溪传回了薛蟠平安无事的时候,他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短短的半个月,他坐在了龙椅之上,才懂了即便坐拥天下,但也掌控不了一切。只能看着心中人身陷险境,却连一同杀敌都做不到。 帝王,也把握不住世事的无常。说的万岁,也不过下臣的谎言,谁相信谁就输了。而父皇的身体,还能在支撑多久。 “三星齐聚,乱世已开!”一个老道人遥望西北夜空,喃喃说到,他等着这一天终于到了,却又隐隐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没有人知道历史的变动,对于后人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卷三:一蓑烟雨任平生 75第七十五章 郇旪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西北大捷的喜讯传了回来。这日大朝中,诸位大臣的脸上终于有了隐隐的喜色。想到大半个月前他们突然经历了江南的科举舞弊案件而引发的府衙门前静坐示威事件,太上皇强势地宣布退位传位于郇昰立即登机为帝的改朝换代事件,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宣告了西宁郡王叛变勾结后蒙入侵中原的事件。这样接二连三地轰炸,饶是他们这些一直自谓心志坚定的老臣也吃不消啊。 可不可以放过他们已经不再年轻的小心脏。但是大臣们也都默认了五皇子成为新帝后根本没有捞着好事,皇上登基就遇到了大战不就是时局将乱的预兆吗?老臣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本帐,他们知道太上皇建立了大庆朝,它看上去的繁花似锦,其实有很多的不稳定因素,因为作为开国之君的太上皇,封的那些异姓王也好,还有那些爵位也好,都会成为郇氏王朝之后的绊脚石。 纵观中华之史,地方集权与中央王权的争斗,从西汉的七王之乱到唐代的安史之乱,就没有真的停歇过。西宁郡王不是历史上第一个拥兵叛国的王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除非有朝一日,王室只是成为了一个象征。 但对于当下来说,叛军的失利让大臣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之前,都已经听说叛军有百万之众,里面有许多的蒙古英勇之士。前朝与蒙金的战争才过了百年也不到,而宋末的蒙古汗国虽然没有能够占据中原之地,但是它对于东亚与西亚的冲击在史册中赫然在立。 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从甘肃到川北这到防线也许是守不住了,不得不退至陕西,说不定在山西进行战役的相持阶段,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这次的战胜在大臣们看来是意外之喜,不只是他们,就连太上皇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皇上,天佑大庆,此战得以战胜,正是喻示着皇上龙泽天下,才能以少胜多啊。” 这位就差没有赤果果地说,皇上您看您一登基,虽然遇到了凶兆的大战,但是还是逢凶化吉,不正说明了您是天命所归之人,太上皇也是好眼光。 “皇上,叛军不过是一盘散沙,虽号称有百万之众,却必然不敌我大庆骁勇善战的将士,此番援军一到青海,收复了西宁的残部,大庆的西边是稳定了下来。” 郇昰让这些大臣们对于这次叛乱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些老臣们前段时间还在隐隐担忧着大庆不会就这样被破城了吧,万一要是山西也没有能够守住怎么办,可是捷报一传来,朝中就马上调转了风向,好像明日就可以将那些蒙古诸部收入囊中,疆地也能归入了大庆的版图之内。 在太上皇执政的后期,他倾向把有能力的大臣派到了地方上,那些人也都是他的心腹或者是为了继任者铺路的人,而京官却是稍逊一筹。这也是因为对于京城之地,太上皇已经把握在了手中,六部虽然要有识之士,但是地方上更需要强势的官员,才能压制住一些蠢蠢欲动的人。 郇昰接手了这个摊子之后,对于每日在朝会中看到的这些人,分成了三类。一类人话不多,做事勤快高效,是典型的实干派;一类人就喜好清谈,没事就上个折子,说些不管轻重的话,但是也不能小视了他们的力量,御史与言官尤多;当然还剩下了一群并不支持自己的人,他们的背后多半是站着另外一个皇子,或者一个与中央集权相对立的势力。 这不准备摘桃子的人就要来了,川北大捷可谓是绝地反击,没有赢的时候,有人会担心要是打到了京城会不会小命难保。但是一旦获胜了,他们又开始计算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皇上,此次川北大战,粱盛虽有守城战胜之功,但是川北如今十室九空,此次伤亡惨重,驻西大军实乃险胜。他们还用了火雷这般的大凶之物,实在是有伤天合。粱盛虽然有功,但其不顾川北百姓性命,擅自应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入战场,如此作为,当记一过。还请皇上明断。” “微臣附议,粱盛致我大庆百姓的性命不顾,强制征召他们入伍。百姓为了放抗他的暴行,逃入陕西才的以活命,此番作为虽是为了驱逐叛军,但是也有违国法,还请皇上明断。” 随后还有几人相继附议,在朝的都不是傻子,那明显是不希望粱盛可以因战受赏,这一站的功劳太大了,而大庆已经二三十年没有了战事,他们不希望武将做大。同时,对于火器一事,讲究有违天道的文官们,确实有极力反对的。 龙椅上郇昰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来,底下的大臣们心中也是没有底,皇上从前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不是那种冷淡的样子,但是就是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来。或者确切地说,皇上似乎对于什么都没有满意过,对谁都是冷冷的。 还有大臣记得皇上面对太上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他们又怎么可能通过读脸这个技术知道皇上的倾向倒是什么。太上皇呦,您怎么选了这么一位。 郇昰的眼神冷冷地扫过了刚才说话的几位,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天赋,就是特别能记住发生的事情,从小时候在花丛中偷听到了父皇与宸贵妃的话就能看出来,他的记性有多好。 这几个人,他会好好地记住的。大庆差点就要失去西边的防线,现在来说这有违天合,要谈什么天合,不如把那些叛军全部格杀的好,罪在他一人,但是日后不就是都合了吗。 或者可以把叛军抓住之后,让这些人一刀一刀地杀了,这样成全了他们为大义牺牲了自我的仁和之道的精神,简直不能更好了,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 几位大臣在郇昰的眼神中不自然地抖动着双腿,为什么觉得汗毛直立呢,难不成皇上想到什么折磨他们的方法。他们可是老臣了,有新皇一上来就折磨老臣的吗,那么他们就去找太上皇告状。 郇昰没有说话,在他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中,几个人额头已经隐约流汗了,刚想要为自己辩驳一二的时候,郇旪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凡是上朝的从来没有一个愿意听到他笑的,这位可是在江南让太多人尝到了十八大酷刑的滋味。据说江南的几大牢房中,从那之后,就哭声不断、鬼影重重。 “喔?也就是说你们认为粱盛为了守住川北,事急从权地招募当地青壮年是个错误的选择。而那些逃避了保卫大庆西边不受叛军侵扰的逃民,才是无辜可怜的。没有想到我大庆一朝,还能够出现像几位大人这样的菩萨心肠人物,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样一来的话,以后要是有什么战争,不如你们代替了士兵,亲自上阵吧。就用你们这番战争有伤天和的论调,来劝说他们怎么样?对方一定会受到你们的感化,化干戈为玉帛的。 正好后蒙刚刚提出了息兵的求和协议,就是几位大人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当下从甘肃到四川的城池都损失惨重,从修建城池到百姓安置都是大工程。不如几位大人让那些后蒙的王爷们大发慈悲之心,捐出一点银子来,也能造福我大庆的百姓。同时,也让他们可以洗去了手中的血迹,心向菩提,立地成佛。这个事情放眼天下,除了你等几位大慈大悲之人无人能做呢!三哥你说是不是啊。” 郇昶属于躺着也中枪的典型。原来他以为自己是父皇得力的儿子,也在六部中多年,没有想到父皇会选择了郇昰。要是父皇已经仙逝,那么他还可以闹一下,但是偏偏是退位,他又怎么能闹出点事情来呢。郇昶知道坐在皇位上的是父亲、还是兄弟,这之中差了很多。不如趁着父皇还在世,他低调一点做人,抓紧手中的实权重要,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要是那个时候,郇昰不是人心所向,即便占着皇位又有什么用。而且他自己刚刚面临了丧子之痛,那个病病弱弱的世子还是没有能活下来,比起现在遥不可及的皇位,有一个继承人更重要。 这个月来,郇昶在朝上很少说话,也就是做好手中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去看看父皇。谁想这郇旪一回来,就把他拖下了水。 还能怎么说,这群老混蛋也是够没有脑子的,前阵子他们提心吊胆的样子,都扔到坑里去了。现在说什么粱盛守城是有问题的,没有他的死守有你们的好日子吗。 郇昶并不是一个至大庆的危局不顾的人,先有了皇子的身份,才有了他的好日子,这一点他认得很清楚。他从来都是一个明白人,也许在皇位的问题上,心有不甘,但是先有了大庆,才有了皇位,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六弟说的对,皇上,几位大臣都是心怀百姓之人,更难得的是他们心中的仁义让人叹为观止,相信后蒙的王爷一定会被这种仁义所打动。为了洗去他们身上的罪责,而主动献出银两,只为了弥补其被西宁郡王挑起的叛乱邪心。” 刚才说话的几位大臣,看着郇旪与郇昶的一唱一和,咦,不是说这两位不合吗。还有,不是应该出现力挺他们,才能驳了皇上的面子这样的局面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逆转,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郇昰一锤定音地决定了,“正如三哥与六弟说的,几位都是大仁之士,与后蒙的谈判就交给几位了。童吉、沈化你们既然对于百姓逃入陕西的事情这么了解,一定对于这次的惨重伤亡很清楚了。 如果后蒙的王爷献出的银子不够多,那么他们手中的罪恶是不能洗干净的,你们一定于心何忍。所以,这次的和谈中,也不多求别的,要足够能消除他们罪恶的银两便足矣。 卢愈,户部要配合这几位,快点算出来这次战中的伤亡损失,并给他们一个估算,要重建并安置好百姓需要多少银两。万万不可按照低的算,也不为难后蒙的王爷们,不按照京城的规模来算,就按照北静王所在太原作为标准吧。赎罪要有诚心才行,恢复到战前的水准没有什么难的,诚意是在高的水准中体现出来的。 童吉、沈化你们听懂了吗?!” 能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懂,这是赶鸭子上架吧,决对是吧!看看他们的小身板去了疆地会被后蒙人给吃了的,皇上不能这样啊。 郇昰没有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怎么还不领旨,难不成你们刚才自己说的话,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仁义之心!这可是欺君之罪吧,在朝的人都听见了啊。” 郇昰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童吉、沈化已经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带着哭意地领旨谢恩了。他们要是真的回不来了,能不能先去辞别一下太上皇? 就在这场热闹中,朝会散了场,出了门王子腾摇摇头,新皇的脾气还不知道,但是目前郇旪是站在他那一边了。也不知道新皇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样一个疯子掌握住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郇昰下了朝,就去了太上皇那里,关于火器一事,他自己是倾向于研制开发的,这么厉害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掌握在大庆手里面么。 “难道你就不怕此物一出,有朝一日,会被用来对付大庆吗?”太上皇看着郇昰,他也是用过火器的人,当初亲征的战役中红衣火炮也是战胜前朝的关键之物。但是这样的利器,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后来,他为了平稳四方,后二三十年里,没有在研制这样的东西,就怕一个不慎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父皇,如果我们手中握着的始终是最厉害的武器,那么其他人就是有了仿制品,也是落后我们一步,为什么又要有所畏惧呢。”郇昰认为不是他们不研制就可以的,四周的国家也可以研制,要是他们不做,对方做了怎么办。 在这个战役之前,人们还不知道火器的厉害,但是这次的绝地反扑,却让聪明人知道了它的威力。 “何况,川北一战此物的重要性与威胁性,一定会传入其他人的耳朵里,不说北边沙皇,就说西南的南安郡王说不定也……” 太上皇当然知道了郇昰的未尽之意,沙俄不属于大庆,知道这样的事情也许还要过一两年,但是其他的三个郡王就不好说了。北静王与东平王手中无兵权还能暂且不论,也不怕他们的存在威胁到皇室,但是南安郡王呢? 太上皇不着痕迹地看了郇昰一眼,他的儿子似乎还是那个当初的五皇子,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老五,穷兵黩武并不是百姓的幸事,这点你看看汉武帝就明白了,不用朕多说吧。” 太上皇没有说的是,这批火药究竟从何而来,粱盛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夏桂与薛蟠谁是背后的人。 郇昰诚恳地回答,“当然,国泰民安才是大庆的幸事,如不是这次西宁郡王有了不臣之心,川北也不会有此惨境,战火无情,大兴战事实非百姓之幸。” 太上皇看他说的自然,郇昰一登基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够倒霉的。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战事,他才决定退位,看看郇昰是不是能镇住朝局,现在看来一切还算安稳。“行了,你去忙吧,让老六进来吧。” 郇旪等到郇昰出来,笑着向他请安,却还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调调,“皇上万福。皇上,小弟没能赶上您的登基大典,不知可否赏赐臣弟一桌薄酒,也是慰劳小弟在江南的苦日子了。” “父皇在等你了。”郇昰像是没有看到郇旪期待的眼神,“你在江南抽鞭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要喝酒也应该是大赚了一笔的人请客。” 没等郇旪反应过来,郇昰就先离开了,薛蟠今日入京,自己没有闲功夫与郇旪在说下去。 郇旪这才知道原来五哥也是会开玩笑的,不过要他请客也不是不行,只要能让他见见到底是哪个有胆子的人,胆敢私造这样一批危险的火药。这么做,真的是太好了,可不可以加他一个,想想就有点激动呢。 76第七十六章 薛蟠辞别了粱盛与夏桂,在蜀地广元稍作了停留,拉了一大车的荔枝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赶往了京城。七月中旬是荔枝最后一批成熟的时候,在大庆荔枝多产于蜀地与闽中,北方人莫说是尝尝新鲜的,就是真的亲眼见过的都很少。富贵人家比如说是贾府,也不过是能够吃一点荔枝干而已,后世人很难体会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真正含义。在这个没有铁路与汽车的时代中,荔枝这种一离开树枝,过了七日就会不新鲜的食物,无论是从蜀地还是闽中运往了京城,都是一件极为劳民伤财的事情。 时至大庆朝,最根本的交通运输方式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荔枝仍然是贡品中的珍贵之物。官方的驿站邮递制度中,普通以日行二百四十里为常,一站一站的接力递运。如有紧急的文书与贡品则是提速为四五百里,或者最高可达六百里。可是如果要运输荔枝这样的易变质的食品,还要更加缩短行程才行。而这样的情况下,三千里路用不到三天的行程运送的东西,除了帝王与其至亲之外,其他人休想染指。 薛蟠心中说着是因为携带着荔枝这精贵的东西,才会如此披星戴月地赶往了京城,当他下了黑驴的时候,自己都有些神情恍惚,好像昨日还是在那个残垣断瓦的阿尔吉,今日却是一脚踏入满目繁华的紫禁城。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就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时间分不清楚真真假假。 仿佛身上那股在川北高原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彻底的散去,就已经听不见高原的风,看不到质朴的藏民。华灯初上中小贩们的叫嚷声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让薛蟠有种山中千年忽回世俗的感觉。 在皇宫东南角外面的一个小胡同里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郇昰不时撩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动静。一个脑袋上有一撮白毛的黑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马车的方向跑来。郇昰见状马上下了车,就看了在灯火之下的薛蟠。他的衣着上沾满了泥尘,发髻也因为急速地赶路而凌乱起来,脸孔灰蒙蒙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胡渣,一点也没有了往日中清朗的样子。 然而郇昰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一把抱住了眼中人,千言万语只变为一句,“蟠儿,你终于回来了!” 薛蟠听到了这句话眼眶一热,也不知道如何去说,只能沉沉地说到,“五哥,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薛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心中的思念与后怕,在战场上积压着的那些担忧与牵挂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原来他不是没有害怕过。如果那一战他们失败了,自己还有没有性命能回到中原?还能不能与亲人爱人见上最后一面?在收到了郇昰登基为帝的那个消息时,他悄悄地怀疑过,新帝与郇昰是同一个人吗,还能是同一个人吗。是与不是之间,他都想要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爱他。所以,拉上必须在七日内送达京城的荔枝,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好笑的借口。其实是心中的这些感情,才会让他这样不要命似地赶了回来。 两人一进了马车,就自然而然地吻上了对方,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缠绵,过了一会儿,才从这样的激动中平复了过来。 郇昰紧紧地抱住了薛蟠,轻轻摸着薛蟠下巴上有点扎手的胡渣,害怕此刻的相逢只是一种错觉,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薛蟠的耳朵说道。“当时我不应该让你去青海的。这一个月来,我无时无刻地不在想,沙场无情、刀剑无眼,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办。我们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父皇让我登上了这个皇位。” 郇昰说话的声音很轻,虽然赶车的是殷溪,但是总怕是隔墙有耳。他没有用‘朕’而是用着‘我’这个字,在薛蟠的面前不过就是一如初见的样子。薛蟠不知如何回答,郇昰还是那个郇昰,皇位在他的眼中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时至今日,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甚至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让其他人抓到任何的把柄才行。 “但是父皇你也知道,他说一不二,要是我这时候说出来要去青海,他……”郇昰没有把话说下去,其实他分得清楚轻重,那个时候他赶往青海什么用都没有,反而只会在父皇心里留下了薛蟠惑主的形象。他能够做的就是要稳住京城的一切,尽快安排好援军的事宜,稳定的后方才是将士们最大的支助。 薛蟠当然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青海一事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他和夏桂在分开的时候,两人想过这个问题了。两人根据着记忆中的历史进程,结合着这个世界的历史变化,判断出这场青海之战本就是两三年间要发生的事情。 在原来的时空中,康熙末年、雍正初年,青海也发生过喇二十余万百姓于喇嘛万同时骚动,掠夺牛马,杀害官兵,犯入西宁的战事。当时,年羹尧与岳钟琪率军深入叛军巢穴,斩杀俘获敌方数万,罗卜藏丹津率残部退无可退,其几百人北投准噶尔,至此青海叛乱被迅速平定。也是经过了这个事情,清廷对青海地区的统治权得以了强化控制。 大庆的这一仗当然有不同的地方。首先那些敌军的构成变为了西宁王与后蒙王爷们,而且他们的人数更多,来势迅速,但是这些人其实没有原先清朝的那些蒙军凶猛,毕竟在这个时代北方部族的实力被前朝狠狠地打压过。 再从从火力的对比上看,比起不喜用火器作战的清朝,川北驻军用了新型的火雷给了敌方一个迎头重击。如此一来,大庆的这一战,所付出的代价,比起在当初用了两年才平定叛乱的情况,要好的多。而且在战后的处理中,还有很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五哥,青海是我自己要去的,你根本就不用自责。”薛蟠不希望郇昰把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其实他更感激太上皇那时候把郇昰召回了京城,否则这个危乱之时,太上皇看中的储君远在西北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说要提防敌军,说不定还要防止心有不轨的人,毕竟战火无情,这时候放一个冷箭谁也说不清楚。“你在京城好好的,才能一切都好。” 郇昰只是无言的沉默着,马车进入了宫中。走着小道,薛蟠来到了郇昰的寝宫,不知是不是巧合,他选择的位置,是与当年的胤禛一样的养心殿。 “父皇与太妃们都搬到了东边,西边这里只有皇后一人,住长春宫里面。”郇昰说道这里皱了一下眉头,略了过去,“旻儿在永寿宫中,明天就去见见他吧。他可是很想你呢。” 在薛蟠将身上的尘埃洗净,换了一身衣服,吃过一顿暖饭之后,想着是不是要先去拜见太上皇,“五哥,我还是先去拜见一下太上皇,要不然也太没有规矩了。” “不用了。”郇昰看着薛蟠的样子,也是问了荆芥才知道,他原来是只用了几天就从蜀中赶了回来,看着那些还新鲜的荔枝,从四川到京城那么远的路,只走了五天,怎么可能不累,他眼下的青色都是那样的明显。“先前父皇已经知道了,让你明日再去。他老人家现在每日晚上不处理政事,睡得很早,你是不能去打扰的。” 这不去打扰是太上皇的原话,从大臣到他的儿子们,白日里要觐见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心情,而晚上他则是一概不见。薛蟠有点担忧地看着郇昰,太上皇以往是个勤政的皇帝,现在是放下了手中的权力,然而他放得太快,让人不得不猜测他的身体是不是真的不好了。“那我明日一早便去向太上皇请安。还有关于火器的事情……” “行了,你看你的样子,其他的都不要多想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哪有用这样的状态去觐见的。”郇昰不容薛蟠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他塞到了被子中,“别的事情明天再说,火器的事情,父皇不问你就不要说。你先睡吧,我再批完奏折就来陪你。” 薛蟠躺倒了床上,也管不了这是龙床之类的问题了,他的骨头像是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散了开来,马上就昏昏欲睡了。郇昰看着不多时就入睡的薛蟠,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轻地离开了寝殿。 寝殿中没有留下一个侍候的人,薛蟠不喜欢有人侍候,就像是被窥探了一样,还有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站在殿外的是孙公公,郇昰从府邸中带出来的老人了。孙绘看着皇上从里面出来轻轻地关上了殿门,然后冷冷地注视了自己很久,久到让以为刚刚对着薛公子温柔的是个被附身的皇上,更久到他以为自己会被灭口的时候,这种压迫感才退去了,就听到了那个不含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你是个明白人!” 孙绘唰地跪了下去,“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孙绘与郇昰的年龄相仿,从小就跟在了皇上的身边,除了殷溪之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爷。说有心,对自己人留着一丝温情,但是说绝情,要是犯到了他手里,看看皇后就明白了。 “你还是知道一点什么的好,这样才能让别人什么也不知道。”说完也不去看孙绘离开了。留下了不知道如何才好的孙公公,这是让他帮着在宫中遮掩一切的意思吧。皇上真是看得起自己,小的做不到啊!得了,现在做不到也要做,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做不到就等着埋土此地吧。 薛蟠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不知道郇昰什么时候来过,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身边还留着一些余温,证明这里存在过那人的痕迹。 打理好之后,薛蟠看看时间,郇昰的早朝还有一个时辰,不能再等他回来了,太上皇一定知道自己进宫了,现在还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 “你来了啊,别跪了,坐吧。那些荔枝的味道很不错,你也有心了,这一路不容易吧,紧赶慢赶地,其实地方是会敬献上来的。”太上皇看着眼前的薛蟠,也有两年没有见了,与记忆中的少年有些重合不起来了,身上那种沉稳的气势,已经不输一位朝臣了。 ‘后生可畏’,这是太上皇对于薛蟠的唯一印象,特别是经过了这场战争,他知道了灭杀了西宁王的人是薛蟠时,更是有了这个感觉。 但薛蟠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经过战场的太上皇暗自惊心,当初他可是征战多地,杀过人的人总是沾着一丝血气,但是眼前的薛蟠却是温润玉如的样子。有杀意的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些看上去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的人。 太上皇没有与薛蟠多聊,他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好,在知道了大战告捷的时候,悬着的心放了下去,而身体却也一朝之间差了很多,就像是耗尽了最后的那些元气。 等到郇昰下了朝,太上皇稍稍与他再聊了一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太上皇眯了眯眼睛,打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盒子。 原来以为最先败落的一定会是朝中无人、身上无爵的薛家,却没有想到家破人亡的是一门双候的史家。原来以为能先去掉的是没有兵权的东平与北静,却想不到身首异处的是隐忍多年的西宁王。人世间太多的难以预料,而当初的批命已经开始应验。 太上皇拿出了一封老旧的信,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没有用武之地,而他本人对于这桩事情,也没有那么多的兴趣,况且真假还无从而知。不过看着如今的薛蟠,想到了他背后日益发达的薛家。太上皇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就当是给郇昰与薛蟠之间最后的一个考验,要是他们连这也能跨过去,那么就算自己败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那么牢固吗?可以接受他私造火器,可以接受他日后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那么如果再加上这一点呢。 太上皇忽然想起了宸贵妃,要是她知道了自己再算计她的孩子,会开心吗?这一辈子,在郇昰面前他先是父再是皇,这次为了大庆,让他做错一次吧。他不能只是一个希望儿子开心的父亲,更是一个不能看着帝皇被人轻易影响的太上皇。 那个信的最后,落款处只有一个‘曲’字。如是薛蟠看到会惊讶,这正是当初曲嬷嬷的笔迹。 77第七十七章 郇昰下了朝,在太上皇那里见到了薛蟠。不知为何这次他感到父皇看着薛蟠的神色不像是从前的样子,连带看着自己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虽然表面上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但是郇昰本能得察觉了不对劲。在这个时候,少让薛蟠与父皇接触是最好的选择。他带着薛蟠离开了东边,到了郇旻的永寿宫中。 薛蟠从他两次入宫的印象中推断出,这个宫殿与故宫的布局很像,但是没有它的规模那么大,特别是后宫的格局没有原来的大,慈宁宫一路明显没有。这也是因为大庆建朝后,太上皇的生母很早就过世,这里一直都没有太后的存在。包括现在的郇昰,也只是有三位太妃,太上皇当初的皇后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封后过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吉祥。”郇旻已经等在了正殿的门口,一见到郇昰便半跪了下来,眼神却是扫视着郇昰身后的薛蟠。 “旻儿起来吧。你们也都退下去吧。”郇昰挥退了一众宫人。郇旻这次终于是见到了活生生的薛蟠,他兴奋地眼睛中冒出了光芒,“薛大哥,酸梅汤总算是见到你了。” “咳咳!”郇昰拉住了要飞奔到薛蟠怀里的儿子,他怎么不知道郇旻真的会承认酸梅汤这个小名呢?还有这种小狗见了骨头的样子,是谁教会他的,“站好!也不看看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那样。” 郇旻听着郇昰的话缩了缩脖子,藏到了薛蟠的后面,一边抓住了薛蟠的左手,“薛大哥,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们变成江湖大侠飞走吧。” 郇昰瞪了一眼郇旻,这才第一次见面就会找人坐挡箭牌了,有出息啊! 薛蟠也有点闹不懂眼前的情况,虽说是关上了门,但是这样闹也是不太好,毕竟是在宫里。而且自己什么时候,和郇旻这么熟悉了,他怎么不知道?! “大皇子你先放开我的手吧。”薛蟠示意郇旻看看郇昰的脸色有变黑的趋势,“想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没有想到你已经这么高了。” “说好了叫我酸梅汤的!”郇旻认真地纠正了一下,大皇子是什么可以喝吗?“薛大哥不是在信中写了,两个笔友见面的时候,要喊对方在信中落款的名字,还有我穿着一双蓝底镶金线的靴子,还有拿着一卷自己誊写的风物考。薛大哥则是带着大瓶的酸梅汤,我们在大树底下碰头的吗!” 薛蟠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哪里去弄来酸梅汤啊。郇旻是把他们在信中写好的将来见面的方式当真了。按照笔友见面的方式,各自约定了穿好的衣物,手中拿着信物。不过那时自己没有想到会在皇宫中。倒是郇旻把这话放在了心里。 薛蟠与郇旻并没有见过面,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人就是郇昰,有几次本来可以见面的机会,但出现了各种状况,也就迟迟没能见上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熟悉。郇昰看上去冷漠,但其实他做事很周密,从想要与薛蟠在一起的那天,他就想过自己的问题,他并不是好的对象,已经有了妻子与儿子。而且在皇家这样的地方,以后免不得别人说薛蟠是攀附自己的权势。 已婚的事实无法改变,可他与妻子这几年已经到了,说的话用手指也能数出来的地步。从王府到皇宫,他的妻子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不是管事的人,他一个人既要操心外面,还要负责内里,好在他的后院干净,没有多增加麻烦。 皇后放在那里,就是个木头桩子也要矗着,其他的妃嫔就算了,不要再来添乱了。但是儿子还是可以与薛蟠交好的啊。郇昰知道自己的性格,不是十分适合教孩子,不如让郇旻与薛蟠熟悉起来,日后万一自己有了什么意外,郇旻也能帮薛蟠一把。为了一个人考虑了前前后后,皇家中人到了他这个地步,真的是不容易了。 于是在郇昰的牵头之下,薛蟠与郇旻成为了笔友。没有用师徒的名分,郇昰知道在皇家长大的孩子,更需要一个可以倾诉与信任的兄长,就像是他自己期盼过的那样。郇旻自从三岁学习练字开始,就与薛蟠开始了通信,他们之间的通信有时候让郇昰也要眼红,因为给郇旻的信纸总是比给自己的厚。 这是薛蟠一开始为了照顾郇旻,小孩才开始识字懂得不多时,他会夹带着一些画像的说明。类似与连环画的信件,更是加大了郇旻的写信热情。两人就这样书信往来五六年的时间了,转眼间郇旻也已经九岁了。 郇旻的体质有些怕热,喜欢喝冰凉的东西,但是皇家管的比较严,就算郇昰在府中的日子不多,可下人们也严格执行着他的命令,不敢给郇旻开小灶。直到薛蟠偶尔一次给郇昰送去了江南特质的酸梅汤配方与原料,被郇旻给牢牢记住了,喝了一小桶,此后被薛蟠戏称他为酸梅汤。 看看郇昰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在皇家中堪为奇怪的父亲,一直养在他身边的儿子也不是寻常人。从小郇旻就听着他父皇说过薛蟠的功夫很好,会飞檐走壁,这对于一个少年而言,那种大侠与江湖的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 为了满足了小少年这个愿望,薛蟠也是贡献出来了道长送的小册子,郇昰也练过一些,不过他不像薛蟠那么用功。可郇旻却是一直坚持着,如此一来,他的身手灵活,时不时会偷溜出府邸。但是自从郇昰变成皇上之后,他的好日子变得少了很多,一定要住在宫里面,不能再偷溜着出去了。他只能期盼着薛大哥来拯救自己,起码有个人可以与自己说说话,不想那些从前的伴读们,知道了他成为了大皇子之后,就变了一张脸。 今天,是他期待已久的笔友对暗号接头日,可惜被父皇给破坏了。 薛蟠虽然没有备好特质的酸梅汤,但是他拿出了一串荔枝给了郇旻,“这次薛大哥没有带来酸梅汤,但是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的荔枝,还有这个当做镇纸玩吧。” 郇旻接过的时候,才发现这荔枝是有种温凉的感觉。它其实是一块玉雕,两颗荔枝一颗红艳艳的,一颗被拨开了果壳露出白嫩的荔枝肉,枝丫处相连在一起,用着白玉与血玉的结合雕刻法,难得还是一块暖玉。“谢谢薛大哥了,不过我是不会改名叫荔枝的,还是想要叫酸梅汤。” “胡闹!”郇昰看着郇旻的馋样,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子,在太上皇面前的时候乖巧懂事果然是装的,一到房里面就露陷了。用郇旻的话来说,在皇爷爷的面前那是装孙子,谁不会啊,乖一点是孝顺老人了。但是在永寿宫里面,自从练了小册子,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听得到,干嘛要装着一脸的乖巧,又没有奖励。 郇昰还想再训郇旻一两句,看着这小子闪闪的眼睛也就停了下来。薛蟠在这最多留两三天,多了一定会引起父皇的不满,就算父皇知道了自己与薛蟠的感情,但是不一定持有支持的态度,不搞破坏就不错了。所以,太上皇还在宫里一天,自己就还是要小心做事。 薛蟠已经接过了郇旻誊抄的风物考,他示意郇昰不要计较太多了。郇昰才放下了板着的脸,“你与薛大哥聊着,父皇晚上过来用膳。” 看着郇昰离开了之后,郇旻跳了起来,“耶!薛大哥,现在是我们的秘密时间了,快来聊天吧。” 郇旻第一次与薛蟠见面,却是与他很快就亲近了起来,问了很多在书信中没有明白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薛蟠比郇昰知道的还要多。薛大哥的信中总是能看到这个四四方方的天空之外的世界,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坐着大船去征服另外一块大陆,光是在大庆的土地上折腾有什么意思。 薛蟠还不知道酸梅汤居然有这样的大志,他还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庆的以后的帝王可以不是一个大陆思维的人,而是有着海洋的精神。那种虽万难终敢于一险的精神,正是被安土重迁了千年思想束缚住的大庆人所缺乏的。 薛蟠也在这个聊天的过程中看到了郇旻的潜质,他会比郇昰更加的出色,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盛世之君的大气度,好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好像没有什么是会被束缚住的。前世他没有见过盛世,因为那个时候国已不国,他见过的掌权者有深不可测的,也有励精图治的。但是他们没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那种气魄薛蟠猜测也许只有盛唐之君才有过。因为强大所以广博宽和,因为强大所以不怕挑战。 也不知道郇旻的培养中哪一步出了偏差,也许是因为郇昰给了他一丝难得的平等,还有在深宫中的温情,或者还有他的眼界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君权利益之争。他既不像太上皇的步步为营,也不像郇昰的义无反顾,而是带着那种让人不禁为他群策群力的人格魅力。 薛蟠心中为了郇旻开心,却也有点担心废太子与太上皇的老戏重演。但是,当夜他就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 郇昰处理完了一些事情之后,到了长春宫,皇后住的地方。 “她还好吧。”在一间暗房中,郇昰问着眼前的老嬷嬷。 “皇后一切如常,还是同以前一样,每日起来就对着那本书看个不停,然后开始抄书,再烧掉。”老嬷嬷的脸很普通,仿佛隐入人群就会不见。 郇昰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于皇后只要她安分一点,那么她就能活下去,再怎么样也是旻儿的娘。但是,如果像上次那样不安分,企图联系江南的什么人,就不要怪他了。不是他不近人情,只是皇后的心中宝,说不定只是把她看做街边草。 郇昰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追根究底地问道,“这次太上皇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和薛家有关的。” 老嬷嬷没有敢低头,皇上不喜欢别人低着头回话,而对上了那双眼睛,似乎就能被看穿真假。“老奴打探到的不多,但是多年前宫中少了一位曲嬷嬷,是皇上暗卫营中的人,她去了江南,打听着前朝秘宝的事情。可惜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前朝秘宝!”郇昰冷笑了一下,他的父皇还是看得起薛家,想要用前朝遗孤与宝藏这种东西来动摇他和薛蟠之间的关系。确实没有哪一个皇帝,可以允许有人与前朝皇族有所关联的,如果加上了复国与宝藏就更不能了,偏偏就他所知薛家与前朝皇室的确有些关系。“这件事情,你不要查得太紧了,就当做不知道吧。” 老嬷嬷明白,这恐怕是太上皇的最后一招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省的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郇昰早早处理好了事情,在用过晚膳之后,迎着郇旻不舍得薛蟠的眼神,把他带回了养心殿的偏殿。“旻儿见了你之后,就变得像个小猴子了。”郇昰其实是看不过去薛蟠对着郇旻这么有耐心的样子,蟠儿对他自己还没有这些说不完的话呢。 薛蟠哭笑不得地发现这位也许是吃醋了,他对郇旻毕竟用看一个弟弟与孩子态度,怎么能与郇昰比呢。没等他宽慰两句,郇昰就自我排解了,“我知道你是看在他是我儿子的份上,才那么宠着他的,这次那个暖玉,咳咳,我没有礼物吗?” 薛蟠这是真的有些傻眼,他看到了一个向自己要礼物的皇帝,好吧,还有脸上的那种‘不给我,就那别扭’的情绪,郇昰都开始挤眉弄眼了。这个作怪的表情让薛蟠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五哥你这个样子,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不然以后大家都知道酸梅汤的调皮是从他父皇那里来的了。好了好了,礼物我当然准备了,这个你可要好好保管。” 郇昰看薛蟠神色轻松了一些,心中也一松,他怎么会不知道薛蟠入宫后总是绷着自己,在他面前有些顾忌,只能想办法让他放松下来,牺牲一下形象算什么,不是还有礼物的补偿吗。 打开了那本装订的书册,郇昰却是一下子愣住了,上面记载了的这次手雷的制作方式,还有其他的火器的构造思想。包括了现有的存量与储藏的地点,还有那些工匠们的名册。还有薛蟠表示这是他与夏桂的实验两相结合后的结果。 “这东西……”郇昰从中看到了一个极具危险的事物在诞生着,因为上面还有很多在设想中的武器,他一时半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要制作是肯定的,但也不能全面铺开,还是要量力而行。“夏桂倒真是一个人才,等到那里的事情完了之后,把他调任京中吧。” 薛蟠没有接话,这种任命的事情他不会干涉,夏桂不是简单的人,到了哪里都会发光发亮。 郇昰看了这个东西,才明白了父皇对于薛蟠会下那么大的力气了,要是薛蟠真的有心,谁还能挡得住他。这样一来,郇昰更加庆幸宸贵妃临死之前留给自己的人脉,这个世间最了解父皇的人是死去的那个人,她早就猜到了父皇手中捏着四大家族的把柄,对于薛家来说不定与前朝有关。 可惜,自己不是父皇,他相信薛蟠,他的信任也值得,因为薛蟠同样相信自己,试问不是信任,谁能这样不加遮掩的拿出火器的情报。 郇昰想到了这里,揉了揉薛蟠的脑袋,“蟠儿,有件事情你心中还是早点清楚的好。我以前就说过,父皇会送一份‘大礼’来考验我们。他恐怕是觉得薛家与前朝的秘宝有关。” 薛蟠瞪大双眼,他怎么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五哥,我在家中从来没有听说过。”随即,他马上想到了太上皇的意图,火器、秘宝、前朝,怎么看都像是薛家要谋反的节奏啊。 郇昰把薛蟠揽到了怀中,拍着他的背,“你不会是被吓唬住了吧。这要是父皇确定的情报不会等到今天,父皇才用这个消息。” “可是万一真的有。”薛蟠想到了家中的王太医,还有祖父与前朝遗孤的说不清的往事,薛家不会真的有这样东西但不自知吧。 郇昰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会独吞的,我们大不了一人一半,这也算是见者有份了吧。才不要放到国库中,大庆自己的银子自己可以赚,干什么要用别人的!” 薛蟠被这不知是想得太开还是想得太远的回答震惊到了,“五哥,你对大庆太有信心了。不过,你个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郇昰认真地回答,“我答应过你,有朝一日同你去看外面的世界,这样的话,用国库的银子不好。我的私房钱不多,前几年巡查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舒舒服服地旅行,银子是必不可少的,穷游要不得。我们造船的钱,在外面买别院的钱,这些都是开支,总不能等着蟠儿养我啊,我也是要出一份力的。” 薛蟠回望着郇昰,确认了他是在十分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恐怕太上皇怎么也不会想到,知道了薛家可能与前朝秘宝有关的郇昰,会做了这样一番打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薛蟠主动地抱住了郇昰的腰,吻了上去。 两人在气息不稳中结束了这个吻,郇昰摸着薛蟠的脑袋,他在薛蟠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与感概激动,自己果然不像是一个帝王吧。不过谁规定了帝王就要是像他的父皇那样的,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坐在龙椅上的他,早就不是一个人类了,他的心早就空了,这些年的日子他活得有意思吗。 所以,郇昰告诉自己要努力,将大庆的危机化解之后,就把开拓的担子交给郇旻吧,反正他的儿子被薛蟠教的很好。“蟠儿,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等时机一到了,就把大庆交给旻儿。那个小子一直想要往外面跑,以后看他还有玩的时间。” 薛蟠很想说这不负责,但是想着郇旻的性子,也许也是可行的吧。“对了,五哥,那个宝藏还有什么线索吗?”这下子,薛蟠也真的打起了宝藏的主意,要是有意外之财也不错。 “听说与你家的曲嬷嬷有关,你说过她被赶走了。我估计父皇自己也不知道消息的真假,要不然回去问问再薛伯父?既然曲嬷嬷最后去了江南,不管是不是在薛家,总与那里有关,我也看看前朝有没有什么遗臣改名换姓留,在了江南一带的。”郇昰也开始想着要是真的有宝藏,而不是父皇的一个借口,那结果也不错。 两人开始商量起如何寻找并瓜分前朝秘宝的事情。在江南的薛父想着薛蟠归家的日子,有些事情也是该说出来了。 78第七十八章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薛蟠只在京城呆了三天,就动身南下回家了。郇旪在见到了郇旻的时候,听他偶尔提起的薛大哥,马上就认定了那个人一定就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制作火药的人。不过在面对郇旪的怎么可以不让我们见一面的无理取闹的神情时,郇昰一道圣旨把他打发去了西北。 “你要真的是想见见那个制造火器的人,他在川北的阵营,是谁朕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就自己找吧。” 郇旪狐疑地看着郇昰,真是如此吗,而不是为了找自己看住那几个不中用的老家伙的幌子。“皇兄真的不是坑弟弟?让我去后蒙人那里诈些银子出来?” 郇昰严肃无比地摇头,“你看着那几个老臣就行了,让他们知道,谈判到了足够的银两才能回来,要是没有,就不用回来了。这是你的主要任务,剩下的时间,可以去川北大营,但是不准添乱。” 郇旪表示那里现在正是重建的时候,他这人搞破坏在行,但是建设的话,还是绕过他吧。 不管怎么样,即薛蟠离开之后,郇旪也向西而行,去寻找传说中的那个火雷高手了。 *** 薛蟠一回到家,就有一大波人上前来欢迎他,他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外加那个时候与外界的通信不便,并没有透露出当时是在川北战场上的事情。但是薛父还是通过了山海阁的物资调动,知道了儿子的去向,他又不能告诉妻子与儿女,只能一个人心中担着,直到平安信送到薛府的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洗漱干净,薛父还特地安排了跨火盆这样的驱除霉气的仪式,而后就是大家聚在了一起好好地吃上了一顿。虽说薛蟠因为常年在外,连君子远庖厨这样的习俗也免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当归几个都有了一手好厨艺,但是家中的饭菜果然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饭后,窝在了薛蟠怀中不肯下来的是薛蝧这个小子,他想念哥哥很久了,一直是听闻别人口中的薛蟠,今天终于可以被哥哥抱着了,可不可以要求今晚和哥哥睡。 薛父看着他们兄弟的样子,大笑着捋着胡须,“这个小子听薛蝌说在四川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在等你回来。家中多是你留下来的东西,在后厨的菜谱到书房的图册,小蝧也是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就怪想你的。” 薛蟠摸了摸薛蝧头上的羊角辫子,他何尝不清楚,想念自己的不只是最小的薛蝧,还有家中的其他人。“爹,我让你们担心了。等明年的春试过后,我们一起上京城定居吧。” 前几个月江南的科举舞弊案闹过之后,这一科江南两淮考场的举子们都倒了霉,偏偏这个时候大庆的西边有了动乱,两皇交替,也就没有再补办一场考试,包括其他地方的会试与殿试也取消了。在日前,郇昰下了明旨,在来年开春的时候,进行科举考试,这一届过了乡试的举子们在来年一同进入会试。这样一来无疑增大了通过的难度,但这一届的考生们也只能怪自己的时运不济了。 薛蟠通过殿试的可能性很大,就是名次的问题,留在京城是一定的。他想到了上次提起的有关于薛蝧的教育问题。打听了江南的风吹草动后,他发现在郇旪一把快刀,把这里的牛鬼蛇神查了个底朝天之后,一些势力消亡了,但是这也给了老牌的势力可乘之机,特别是江南的文官集团,他们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对手,又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再想想曾经来往密切的林家,薛蟠只能摇摇头,按照林海的聪明,他怎么会让林瑜参加这场考试呢,背后必然有着不得已的原因。自己与林瑜也通过信,但是信中林瑜却没有多说什么。随着这几年大庆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转变之后,他与林瑜的关系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的简单了。 他们也不再能一如既往的谈论很多事情,就连家中的琐事,也是不再分享,当年薛蟠被邀请去林家解决黛玉落水的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薛蟠与林海都清楚,他们已经在防备对方,就怕将来某一天,有些事情会成为攻击对手的把柄。 林家与老牌的江南文官势力牵扯不清,薛蟠与宋诠却是将福建的经济实力向上提了一个档次。 不要说老牌的文官势力是清官,再清的官,也有自己的团体,有团体就要有利益,有利益就要有银子,说白了都是利益分配闹得。福建出了乌龙茶,江南本有着绿茶,这两种茶本质上是不同的,只是人们的选择面大了之后,就有了偏向,有了偏向,就有了竞争。不只是茶,大庆的工匠技能其实都不错,这里可以造的,别的地方也可以。有了宋诠的福建、被肃清过的广粤,都是在全力奋发的势头上,江南再也没有了一家独大的可能。 如果不是掌控着漕运这条命脉,东南之地很可能就会超过了江南之地了,毕竟直接与洋毛子做生意的地方是在福州与潮州。 薛蟠知道林瑜算是个君子,可惜君子之交与君子无关。当他们不再是代表薛蟠与林瑜这两个身份的时候,就不能随心所欲。特别是林家背后站的是太上皇,太上皇不是为了力挺林家,但是为了朝局制衡,不会有一家独大的局面。薛蟠与江南的保守势力之间终会有对上的那天。 因为薛蟠想的比太上皇更远,漕运是河运,但是大庆要走得更远,就必须从河中走出来,向着更大的海运,迈出自己的脚步。到了那个时候,江南失去了河运的优势,在从河到海的转变中,一些地方会兴起,比如说华亭,一些地方会失去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说苏杭。 彼时,反应快的搭上了新的大船,但是被绑在了老船上的那些人,不是想退就能退的。这里面不简单的是因为政治,还有读书人的思维。 这么一来,薛家与林家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好了,薛蝧也就更需要一个与此无关的环境长大。 薛蟠与薛父的谈话间,薛蝧已经入睡了,让人抱了下去之后,父子两人各自交了底。听着薛蟠说了这些之后,薛父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蟠儿,世情如此,不是说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来来往往皆是为了利,能不为此字始终站在你身边的人,那就不要犹豫地保护好,其他的也别太伤怀了。” 薛蟠也没有为此伤感,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能够走到最后的,往往更多的是在半路的时候,好聚好散了,大家都有自己的路,不是任性的说不要就能够退后的。 “爹,这件事情还不是最重要的。这次在京城五哥对我说了一桩事情,是关于当初的曲嬷嬷的。爹,能不能告诉孩儿,我们家是不是真的与前朝有所关联。” 薛父一听皇上知道了这个事情,心头一跳,果然在曲嬷嬷背后的人是皇家吧,这么一来也就解释了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一个人安插到王家,然后让她随着薛母进了薛家,如果是太上皇也就不奇怪了。不过,他看着薛蟠的样子,皇上应该没有计较。 郇昰的样子薛父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人在薛家养伤的日子,薛父只有一个感觉,那个人有点奇怪,他的少了一点东西。后来回想起,薛蟠祖父与前朝的皇子相处的样子,薛父明悟了郇昰少的是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自傲。 不对啊,再一深想,自家小孩与皇上的关系会不会太好了一点,让皇上可以相信到这个地步。虽说他也知道在郇昰没有登基前,他们的关系就不错,还一直通信,但是能到这个程度吗,不会是被骗了吧。可事到如今就是被骗了,薛家与前朝有关的事情也已经暴露在皇上的眼下了,最好的做法就是老实地坦白。 薛蟠看着薛父的表情一变再变,知道他一定是脑补了一点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向父亲开口,说出他与郇昰之间的感情。薛父与薛母因为批命不要求他早早成亲,但是不代表着能接受儿子有一个男性的爱人,这也就算了,关键那个人还是个皇上。 这头薛蟠还在不知何时坦白才好,那头薛父已经脑补了一个大圈,他突然问道,“蟠儿,你和皇上是不是那种关系?!” “咳咳——”薛蟠一口水没哟咽下去呛住了,才说他该怎么说清楚,没有想到老爹这么的犀利。 薛父看着薛蟠的样子,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坐实,哎!这都是什么事情啊。薛蟠从小不喜欢与女孩子接触,也侍候在身边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仆,他感觉得出来,除了家人之外,薛蟠对于女子并不喜接近,还带着一种忌惮。 从有了道士的批命并逐一验证之后,薛父就知道这辈子薛蟠是难有夫妻的缘分了。对着这个小时有大病,后来懂事早熟的孩子,薛父是宽容的,只要孩子开心就好了。要是真的喜欢男子也是喜欢了吧,但是偏偏是个帝王,这以后要是受了委屈,他都不能抄家伙上门打一顿的,想到这里就不开心了。 薛蟠要是知道了薛父的想法,一定称赞他的好眼力。其实,除了郇昰之外,他难以接受任何一个人。要接受一个枕边人,在睡梦中放任一人在身边,等于把没有抵抗力的自己对于另外一个人坦诚,这需要的是信任与感情,太难了。 上辈子,他有过政治的联姻,才穿越的自己那时看低了古代的女子,就在她们身上吃过大亏,那一刀刺进后背的感觉,直到现在还太难忘。再后来在慈禧手下做事的时候,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深不可测,一个女人能掌控一国,绝对不是一个年轻的穿越男可以对抗的,她所掌握的是那个时代的规则,而你不过是看到了未来的一些轨迹,难道正常人可以背的出在哪里有军火卖,在哪里有着航母的构造图?那不过是爽文中的臆断,等到自己被官场的一切浸淫之后,才明白彼时的自我有多天真。 时不待我,对于没有推翻清朝,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也是一个人无法与历史抗衡的宿命。 所以,来到了这里大庆之后,薛蟠很感激,因为这次大气运终于站到了自己的身边,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聚齐了。 薛父看着薛蟠被揭穿后郁郁的脸色,其实那是薛蟠想起了过去有些难过,薛父没有舍得说重话,一定是郇昰那个混蛋勾引的他家孩子。“哎——,我也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蟠儿,人生在世,还是有很多要小心的,人言可畏知道吗!” 薛蟠回过神来,拼命地点了头,还是把话题转了,“爹,刚才说到了前朝的事情,那里面是不是与宝藏有关?” 薛父都不知道这夜自己叹气的次数了,“其实,为父也太不清楚。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一桩鬼事吧,不愿人死,可以向阎王借寿,以命换命。你祖父与前朝的王洛谢有过的牵连,是以命换命的交情。王洛谢死后,你的祖父不久也便去世了。王洛谢是前朝的遗孤,他的死与前朝的秘宝有关,在洛家王朝败落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笔钱财,只待一日后人复国可用。 因为他手握这个宝藏的消息外泄,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是,这批宝藏的所在地的线索,其实一分为三,一个传到了王洛谢手中,其他两件却是在两位前朝老臣的手里。王洛谢死前,将他手中的信物也就是关键的钥匙交给你的祖父,可是他也不清楚另外两人身在何处,只知道他们可能在江南之地。” “难道没有一点线索吗?”薛蟠没想到这宝藏是真有,只是洛家皇帝居然把线索分了三份,要是一个凑不齐,不就永不见天日了。 “其实几十年前有几方势力都找过,随着王洛谢的死,大家也就放弃了。因为王洛谢死前布了一个局,他制造了一批假宝藏的现象,这里面的一些东西,还是你祖父出的私产填上的。”薛父想到了自己父亲临终前的话,他似乎看到了父亲与一个男子的复杂感情。“这也是王洛谢为了保全薛家,他与薛家有故的事情,仔细查还是有所痕迹的。那批宝藏后来应该是被甄家得去了。” “那个甄家!”薛蟠提起了那家人的口气不好,虽然甄老爷死了,但是他要毒害老爹的事情,到现在自己还记得呢。“他们倒是比贾家有钱。” “就是靠着那笔银子发的家,不过甄家做事不干净,要是真的有人在细细追查这个宝藏案件,一定会被牵扯进去的。这算是私吞了前朝宝藏,没有充公,往大了算是要抄家的。”薛父才不同情甄家,甄老爷死了之后,他们就越来越不行了,不过是靠着吃老本过日子。“话说回来,关于另外两家的线索,王洛谢也只得到两首陆游的诗。” 薛父拿出了一封旧信,交给了薛蟠,“这是王洛谢最后给你祖父的信。” 薛蟠就看到了上面有着两首放翁的诗,不算传颂的很广。 一首《六言》:满帽秋风入剡,半帆寒日游吴。问子行装何在?带间笑指葫芦。 另一首《观村童戏溪上》:雨余溪水掠堤平,闲看村童谢晚晴。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三冬暂就儒生学,千耦还从父老耕。识字粗堪供赋役,不须辛苦慕公卿。 在信的最后,空余了四个字,‘只待来生。’想来这是绝笔与诀别了。 薛蟠皱起了眉头,诗文这个东西来藏着的线索是最不好判断的。既然饱读诗书的祖父没能参透,王洛谢那个熟悉前朝的遗孤也不知道,连活下来的王太医也不清楚,他自己也只能半凭借运气了。“爹,这个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了,左右我在家中备考,还有半年的时间呢。” *** 转眼之间就是腊月里头了,薛蟠收到了郇昰的喜讯,在郇旪的有力监督之下,和谈的银两赔偿十分的顺利,这与郇旪大胆地把夏桂又在后蒙转悠了一圈有关,后蒙的王爷最不想见的人里面,夏桂这几年可以高居榜首了,他们可不会忘了这个杀神的样子。 薛蟠也接到了夏桂的信,除了说有个整天一脸诡笑的人跟在身边,其他一切都好。也许明年就能在京城相聚,让他不用担心。 几家欢乐几家愁,他听说贾敏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为此林海甚至不顾及许多请了王太医,但是王太医也只能让她再拖上一两年。当年的落水事情,让贾敏对贾家死了心,她最担心的是女儿,无论如何要掉着这口气,看到黛玉订下亲事。 薛蟠挥去了脑中的琐事,他今日是陪着宝钗出门转转,难得在冬日里面还有个暖太阳的日子。 “大哥,我们能不能去书局逛逛,我给小蝧选本书回去?”宝钗撩起了车帘,她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凑得想法,书局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薛蟠自然是点头,他看着宝钗真的是长大了,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臭小子,也许可以开始让爹开始想想婚事了?他们全家将要去京城,日后宝钗也是嫁在京城的好,男方家中的环境要简单,婆婆要好相处,男子本身要上进,还有心胸要宽广,还有……怎么这样一想,还是不嫁的好。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上演了一幕,你追我逐的戏码。就看到一个打手想要抓住一个女孩,而另一位少年挺身而出,“你就说是要多少银子吧,这好人到了你们手里都残了,今天我一定是要把人带走。” 那人男子说的倒是有气势,不过应该是在与那些打手们对持的过程中,身上粘连了尘土,面孔也有些灰尘。 薛蟠的车架因为这事被迫停了下来,他往外看的时候,发现了躲在男子身后的女孩,容貌长的不错,眉间还有一粒朱红。 不过薛蟠的眼神扫过了女孩,还是落到了男子的身上,不知为何,也许是这些日子一直再琢磨陆游的两首诗的关系,忽然觉得男子的样子有些像‘竹马踉蹡冲淖去’。 “当归,去问问怎么一回事情,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分寸了?” 79第七十九章 在金陵城中很少会有不开眼的人惹到薛家,这几年来薛家在民间的口碑不错,是个仁慈的富人家,哪怕是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面,因为山海阁卖出的风雅之物,薛家的经商的这个‘商’字前也被添了一个‘儒’字。在薛蟠中了小三元之后,人虽然不在了金陵,可是他的事迹似乎传的更开了,还有从福建那里传来的在茶诗会上卓然风采,都为了薛家与薛蟠平添了一份光彩。 车架前的这几个三五高大的打手,一看就明白了是挡住了不该挡的道,也是息了火气,领头的那个老头站出来好声好气地还带着一丝谄媚地对着当归说道,“对不住了,小的们都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惊了贵府的车架,这就解决,马上让开。” 说话之间,老头看了看冯渊,又看了看香菱这个丫头,算了也是他倒霉,被薛家人逮了个正着了,为了不要惹意外的麻烦,他不耐烦地对冯渊说,“五十两银子,我就把她嫁你。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容易,家里面都没有米下锅了,就指着这个丫头可以嫁的好一点,也能帮衬着家里了。” 冯渊在一边听着,五十两银子还真的是不少了,他一下子也拿不出这笔钱来。前几天去门子里头喝酒的时候,正好大手笔了花了十两银子出去,还是要变卖掉一些书画才能有富裕的钱。不过看着这个老头的样子,绝对不能说他现在手里没钱,不然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呢,“那我们就说定了,五十两银子是聘礼,你可不能在更改了,不然我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还不说你到底是不是香菱的亲爹呢!” “胡说八道什么啊?!”老头心虚地叫嚷了一声,“谁不是她亲爹,你问问她是不是我供着她吃、供着她喝的!做人可不能昧着良心,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不会苛待自己的孩子。” 当归看着这个老头编的谎话似乎还挺顺溜,而冯渊没有心思与对方争辩什么了,把人娶过来是正理,其他的都不要多说,以后香菱就与他们无关了。冯渊痴迷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位眉间带着朱砂痣的姑娘,他一直好着男风,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女子的一眼而挪不开眼睛来了。 “您看小的们的事情了了,对不住了耽误您的时间了。”老头看着冯渊不说话了松了一口气,转向了当归,他就怕薛家人会插手,万一多管一下就遭了。 要说本来他是决计不会就这样把姿色还不错的香菱出手的,但是几个月前郇旪的那一场大清洗,让两淮这里做着不正当生意的人们都给抓了进去。老头算是与出事的花楼没有太大关系,逃得又快才躲过了一劫。现在就想要把手中的存货给清出去,省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香菱是个乖巧不爱出声的,卖了这个价格冯渊老头是有些不情愿,但看冯渊那样子,也只是家中稍有薄产而已,偏偏这一段时间,原来玩得疯的那些人,都在牢中受了伤,或者就是已经被父母牢牢看住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把人五十两卖了。 这头冯渊心中正计划着还是把那个字画卖了比较好,才能凑到这个价格,不能等过年的时候庄子上的收成上来了再去赎人,就怕迟则生变。 薛蟠把宝钗送到了书局,心里面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他唤来当归。“去把那几个人的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个男子应该手中缺少现银,看看他有什么要变卖的东西,如果合适我们收了也无妨。” 说起来薛蟠其实不知道这两人在原先的命运中与他有过一段恩怨,他只是看着那个老头的样子,就猜到了多半这个姑娘是从小被拐来的,才养成了那样的性格。要说为什么那么肯定,薛蟠精通绘画,这姑娘的面相骨骼与老者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都没有。却说她的身上还隐约中有一股书香之气,与那老头是极不相符的,也不知是原来的家人在何处。这样一来,老头背后就是一个拐子集团,对于这样从小拐卖儿童的人薛蟠没有好感,甚至是深恶痛绝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荆芥与黄芪去查清楚,趁着这个牛鬼蛇神都不敢在江南喘大气的时候,把证据一扔,人一捆交给官府好好地办。 当归办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大爷,那个男子唤作冯渊,家中没有别人了,父母早亡,还有一些薄产,在金陵的郊外处有个庄子。平日里面是个喜欢和喝酒听曲,前几日不知是怎么地看上了郑老头的姑娘,就是那个看上去一句话都不说的。冯渊想要娶过做妾,但是老头似乎想要吊着他,能得一个好价钱。不过那姑娘不是老头亲生的,那个小院子里头,似乎还有着别的动静。” “冯渊的家中已经没有人了?!”薛蟠关心地却是另外一桩事情,“那么他的祖辈叫做什么名字呢?” 当归被问得一愣,大爷还要查冯家三代啊,好在自己的功课做得足,不怕被问,“曾祖父是冯悟,祖父是冯若,父亲是冯笙。在往上就是两朝征战年间的事情了,查不清楚了,冯家原籍应该不在金陵。” 薛蟠缓缓地笑了,这家人家真的有意思,给儿子叫冯渊,不就是逢冤的谐音吗。这也就算了,曾祖父这一脉下来的名字连起来就更有意思了,竟然谐音‘误落深渊’,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走吧,我们去那个庄子看看。” “大爷,是冯家的那个庄子?”当归不知道大爷要干什么,好好地怎么关心起一个没有关联的人来了,要说薛蟠有同情心,遇到了拐子之类的事情,那要关心也应该是对那个姑娘才对。而且对于不求上进的人,大爷一向不感兴趣,这次倒是反过来了。 薛蟠当然不会与当归解释什么,他没有多带人,与当归两个,轻车从简地赶到了冯家的庄子上面。那里的景致到还不错,当归看着薛蟠感兴趣的样子多了两句话,“大爷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在往前面就是金陵的余南堤坝了,这一块都是溪水环绕的,前边的那片空地秋天的时候放风筝最好了。” 薛蟠听着当归的这句话给了他一个深沉的眼神,看得当归一头雾水,今个大爷是怎么了,看上去怪瘆人的。 “冯渊还没有凑够银两吗?”薛蟠问了另一个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当归摇摇头,“冯公子不是傻的,他去过当铺出手过一幅画,但是他那个东西不是稀罕的玩意,不是名人做的,也就是前朝的画,没有人出二十两银子的。” “马上回城吧,我们把画买了。”薛蟠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没有了悠闲的心情,不等当归反应过来,就跳上了马车。。 “大爷等等小的,还是小的来驾车。”当归也是急忙跳了上来,看着薛蟠着急的样子,马上驶入城中去,急赶慢赶还好没有在路上撞倒什么人,在冯渊的家门口停了下来,去叫门了。 老仆告诉冯渊薛家人来找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了当归,才想到了昨天被拦住的车架,应该就是薛家的,他没有拐子老头的眼力,昨日并没有看出来车架是哪家的。“不知薛大爷前来所谓何事啊?” 薛蟠表面上恢复了常态,“昨日的事情在车上我也有所听闻,后来听人说冯公子是个仗义疏财的,那老头看上去不是个善茬,就怕万一公子去晚了……” 冯渊的脸色不太好,他早上去当铺的事情,薛蟠知道了不奇怪,薛家在金陵的店铺众多,知道了他要当字画很正常。还有那个仗义疏财,不就是说自己花钱大方,没有余款,不能赎人吗。不过,看着薛蟠一番清朗面善的样子,应该是来帮忙的吧。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薛蟠昨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不定就是日行一善,来帮助自己的,这样的好人,真是太少有了! 这么一多想,冯渊反倒不好意思了,“快点里面请,寒舍简陋还请见谅。说话起来,昨日让你见笑了,家中的现银要到月末的时候才能周转,但是眼下急需用钱,想要当出一副字画,可是拿东西不是名家所做,二十两实在是……” “冯兄何不把字画拿出来一观呢?”薛蟠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尴尬,看着室内的陈设,想着冯渊这人的用钱手脚,心里叹息,要是在这么游戏人间下去,到老了哪还有好日子过,希望他娶了那姑娘可以收心吧。不过,自己管不到这么远,他关心的是字画,“当铺中的伙计多半只看落章与提款,真的爱画之人不在乎这是不是名家所做的。” 冯渊一想更是对了,薛蟠的才名他知道,坊间流传薛大爷的画别具一格,惟妙惟肖,是个懂画的人,不愁卖不出了,这可比落到那些只认识铜钱的人手中好多了。 “薛兄,我马上去拿,你稍等。对了,老丘,上茶啊!” 薛蟠摇摇头,这冯渊真的不拘小节的很。就说话间他们已经兄弟相称了,在薛蟠看来冯渊没有防人之心也是一件好事。然后薛蟠的目光就落到了冯渊的画上,这幅画作画的手法不算出众,算是山水画,构图不明确,却留白的比例不对。画面中在瀑布峭壁的正对面有一处悬崖,这上面似乎站着一个白衣人。 薛蟠向着冯渊示意了一下,才将画拿到了手中,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纸张。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薛蟠凭着前世练就的那种鉴赏技能,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这东西的不对劲,它是一副画中画。 “冯兄,我也不说说假话,这东西不算太好。但是这种临渊观瀑布的气势却也是不错的,四十两银子,不,不如凑个整数五十两,我们成交如何。” 薛蟠平淡的话语一出,冯渊更加感激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其实不算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藏了这些年,换酒喝也是不够的。薛蟠报价五十两,这更加让冯渊肯定了薛蟠是在日行一善啊!真不愧是大家口中称赞的人,比他想的还翻了一倍更多,这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受之有愧呀。刚想要推辞,就被薛蟠拦住了。 “冯兄,我们虽然萍水相逢,却也有缘分,你好事将近,这就是当我蹭了一份喜气吧。” 这话要细细琢磨,还真的没有道理,冯渊纳妾算喜事吗,可以让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添喜?偏生这冯渊是个没有多考虑的。他眼中薛蟠是个见义勇为、仗义疏财的大好人,这是为了不让他为难。毕竟把香菱娶进门之后,生活开销还要啊,还要置办酒席什么的,都要钱啊。 冯渊父母早亡,身边都是酒肉朋友的多,遇到了薛蟠这般传闻中的人物,还如此的仗义,也就真的信了。他握住了薛蟠的手,“薛兄,再推辞就是我矫情了,这次真的谢谢了,以后有用的到的地方,务必说一声!” 薛蟠悄然地推开了他的手,将画卷了起来,这人太直白也不好,和复杂的人相处久了,一遇到冯渊这样的傻大白,有些不习惯。如果猜测是真的,以后不如多帮一些忙。薛蟠却是不想留下去了,还是回家看看这画中玄机的好。“冯兄你也别耽搁了,去赎人重要。” “对的,对的!”冯渊接过了当归的五十两现银,马上想要出门了,看着薛蟠,又不知是不是要留人下来吃饭。“薛兄,你如此帮我,……” “不要耽搁了,其他事日后再说,我住在哪里,你是知道的。有事上门捎个信就好。”薛蟠主动地先走一步,他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冯渊也紧随其后出了门,去找老头了。 *** 回到家中,薛蟠屏退了众人,在书房中小心翼翼地开始了揭画的步骤。他忙了两个时辰之后,才让这个画中画重现天日,只看到这揭开了一层表画之后,居然还有一层,这造画人也是够小心的了。不知情的拿到了这画卷,就算揭开了第一层,也不会再开第二层了,而在这之下是一块绢帛,上面赫然是一幅地图。 从这山川走向中,可以发现所显示的位置,应该是在东北一带的位置。具体地还要在比对大庆地图才知。落款的地方果不其然有一个洛字。这应该就是马将军保管的宝藏地形图了。 这与信上的第二首诗有关。‘雨余溪水掠堤平,闲看村童谢晚晴。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三冬暂就儒生学,千耦还从父老耕。识字粗堪供赋役,不须辛苦慕公卿。’ 薛蟠先是肯定了那首诗中的景象意境,与冯家农庄地十分接近。农庄在水坝边上,溪水环绕,耕地前有有空地,可放纸鸢。 而后薛蟠还好好地扒拉了一遍郇昰给的前朝的大臣名单。在前朝末年的时候,有位马将军,有传言说他战死在江南一带。马遇水则为冯,前朝王室姓洛,与洛水之滨有关,改马为冯,这也许是一个纪念。 在当归的调查中,冯家人不知从何而来,也是有着才学,偏偏之后随波逐流做了一个识字粗平的人,也和了诗句‘识字粗堪供赋役,不须辛苦慕公卿’。那是因为马家人不再羡慕公卿了,因为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最后结合着冯家人的一组名字,正是应对了‘误落深渊’的意象。像是说着前朝的衰败,还有马家的衰亡。在冯渊的父亲早亡后,秘密变得无人知道,到了冯渊这一辈,全然不知的过日子。却还留在一幅不知所云的画,正好被薛蟠得了。 要说薛蟠最初是怎么联想到的,他不得不说世间的事情还真的半靠天意。昨日看到了冯渊有些狼狈的样子,薛蟠直觉地感到那与‘竹马踉蹡冲淖去’过于接近。衣衫带泥的冯渊,何不像是骑着竹马冲入泥潭的溅的满身是泥的样子。竹马非马,遇水称冯,冲淖更浊,似入深渊。 这一边确定了,还有一头呢?才念着呢,消息却是马上就来了。 话说冯渊给了银子赎下了香菱,对她千好百好之后,香菱总算是不那么沉默了,她也承认了自己是被拐卖的,大约是小时候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实在不记得家在哪里了。 那头荆芥与黄芪查清楚了这货人贩子的窝点,原来他们其中几条大线都被郇旪误打误撞地给清理掉了。这些人贩子落网之后,被关了起来,对于香菱的来历也就老实招供了,是从苏州拐来的。 “大爷,这姑娘眉间的朱砂痣很特别,小的按照她走失的年纪去苏州细查,就发现了她应该是乡宦甄费的女儿。甄费做过小官,不过不久之后就辞了官职,定居在了苏州,有个女儿,本名英莲,也是眉间有胭脂痣。大概九年前,他的女儿在庙会中丢了,后来他家起了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别人说甄先生可能像他的字‘士隐’那样,真的隐居深山了。”荆芥回来之后,将这个事情禀告给了薛蟠,“原来甄费就住在阊门一带,十里街仁清巷那里的葫芦庙边上。” 薛蟠骤然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看向了另一首诗:‘满帽秋风入剡,半帆寒日游吴。问子行装何在?带间笑指葫芦。’甄士隐、真事隐,还在葫芦巷边上,难道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甄费字士隐,它取自《礼疏》‘遭真事隐去也。’说的是适逢乱世,道德违费,不如隐而不仕,这与前朝的遗臣何其相似。还有住的地方也与诗对上了,‘剡吴’就是苏浙一带,吴地更是明指了苏州,那么‘葫芦’会就是那个葫芦庙吗? 薛蟠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要这是真的,那么冯渊与甄英莲的缘分可以说是上天注定的。他们的祖辈都是前朝遗臣,保管着重要的遗物,却因为各种原因再也没有见面。偏偏子孙又因为天意而遇到了,一个虽风流却为另一个痴心悔改,一个虽过往凄惨却也能有个好姻缘了。要真是如此,自己还是要从一份大礼,也算是成全了这段天意。 与薛父说了自己的猜测,这次薛蟠一个人也没带,改装独自去了苏州,就是不愿意被其他人发现。到了仁清巷,薛蟠看了被烧毁的甄家府邸,他摇摇头,这里面荒废了十年,也是没有东西了,听闻以前甄士隐一家人也是乐善好施,过的是赏竹弄花的日子,世事当真无常。 不过薛蟠没有放弃,他又夜探了葫芦庙,居然真的让他在屋檐的夹层中找到了一件绣着地图的袈裟,这次是宝藏墓地的详细地图了。这个灵感还要感谢还在脑中还残留的武侠故事。在庙中藏有袈裟之类的故事,真的有人用在了现实中。 薛蟠假设,甄士隐失去了女儿悲痛欲绝,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于是把东西藏到了寺庙中,这也与诗文相合了。还有就是等于他把袈裟的归属权给了佛祖,看看后来的人是不是与佛有缘的人。 夏桂后来知道了薛蟠的这个经历,更加感概,她看的石头记比薛蟠要全,自然是知道了原本应该是冯渊赎回香菱时,被薛呆子打死了,香菱成为了呆霸王的小妾。要是按照这个故事发展,薛、冯、甄其实本就有因为祖上所牵连,可惜却活生生地断了缘分。 薛蟠也只能说一句,这恐怕就是天意难料吧。自己做的事情,也算是积了善缘。 80第八十章 宝藏的下落已经弄明白了,薛蟠为此在冯渊迎娶甄英莲的时候,随了一份大礼。就说冯渊是个傻大白,他也没有觉得这么重的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场婚礼中有什么变化,就是冯渊把纳妾变成了娶妻,因为薛蟠给的证据表明甄英莲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书本网的大小姐,与冯渊这个父母双亡只有薄产的乡绅子弟也算是般配了,加之冯渊对于甄英莲的宠爱,更是乐于见到这个结果。可惜甄士隐不知去了哪里云游,而甄英莲的母亲在几年前已经过世。冯渊当然是想要找到岳父的,这也合了薛蟠的心意,甄士隐说不定是唯一知道当初的内情的人了。 关于这批宝藏,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银子还是武器,洛氏王朝还有没有其他的人留下来,这都些问题薛蟠都想要搞清楚,为此他也应下了寻找甄士隐的事情。冯渊心里感激啊,连甄英莲也觉得薛蟠是个大好人,这夫妻两人天真的样子,薛蟠都不忍直视了。他对于自己瞒住了他们是前朝重臣遗孤的事情,彻底没有了愧疚,要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指不定明天就横尸街头了。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很快,关于太上皇究竟会怎么利用这个宝藏得问题,考验或者离间郇昰与薛蟠两人,在过了年,入了春天的乡试之时,还是没有等到一个明确的信号。当然,太上皇做事不会这么草率,他讲究一击必中。反正薛蟠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了郇昰,不管将来太上皇怎么折腾,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的两人,串通一气下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要薛蟠说,薛家搬到京城才是今年的大事。才过了年薛家上下就都准备了起来,他们估计今年之后,就在京城生活了,金陵的事情多半都托付给了薛蝌家。薛家人的行事不算高调,但是他们毕竟是金陵人都关心的大户人家。这次科考又是新皇登基的第一科,去年的江南考场危机才刚刚过去,大家都期待着聚焦在了这次的科考上。 明明就是薛家人准备搬家的小事,树大招风,根据他们的这一举动,那些聪明人已经看看出来了,不就是为了薛蟠在殿试夺魁之后,全家搬到京城做准备吗? 哟!这成绩还没有出来呢,凭什么十拿九稳了,就是专出探花的林家也不敢保证林瑜会得到探花的名次啊!一个皇商家的孩子就敢这般招摇,真是一点也不谦虚。不就是那年考了一个小三元吗,科举的路上可是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落榜的,现在得意着,到时候不要哭鼻子。就是商人家,骨子里面学不来那些风骨。 也不知道这股风是从何而起,当它吹起来的时候,整个江南已经在林瑜与薛蟠的身上下注了,到底谁更加技胜一筹,可以在殿试上一举夺魁。因为两个人的年龄相近都很年轻,林瑜只比薛蟠大了三岁。一个是书香世家的出生,林家在江南文人圈子里头的口碑很好,林瑜作为他的接班人,得到了那些清流世家的支持。一个是大庆首屈一指的皇商家出来的,偏偏师从怪人宋诠,行事不拘一格,得到了新兴势力的支持。 这场林薛之争的押注,已经演变成为了两股势力的比拼,明显在江南一地,薛蟠稍逊一筹,因为这里是自古出才子文人的地方,他们的眼中总是看着一个人的出生,哪怕遮掩的再好,也不能改那种三代才能有资格迈入清流的想法。 当地下赌局开的越来越大的时候,被密切关注的两人都已经通过了会试,很明显在两淮江南之地,林瑜的成绩一定比薛蟠要好,得了会试的第一名,一举拿下了会元的称号。相对比而言,薛蟠才是得了一个四十五名。这是什么概念呢? 大庆的科举制度从前朝,到了会试这一关,每一届会规定全国的的总共录取数额,在三百到四百之间浮动,薛蟠这一年是三百人,南北六四二分,在根据省份的不同,再详细规划份额。如此一来,南边这些省份加在一起一共有一百八十人的名额,江南之地因为是科举大地,分到了五十个名额。薛蟠的四十五名在这里真的算是倒数了。 这让那些押了薛蟠的人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偏生他们还没有闹起来指责薛蟠的时候,那些押了林瑜的人马上叫嚣了起来,文人们的叫嚣很有独特之处,才不会弱智到泼妇骂街的地步,而是很风雅地做起了诗歌,将林瑜大大褒奖了一番。与此同时,大大地贬低了薛蟠。 其中的中心思想就是看人家林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去年得了会试的第二名,因为舞弊案成绩取消了,这次还是能够不负众望的得到第一名,这才是真才实学。 所以说学识这个东西还是要靠积累的,不是你一个暴发户想要有就能有的,没有个几代传承还想要连夺三元,做春秋大梦吧!还是回家好好得在练几年吧,不然到了京城把他们的脸都丢光了。 其实许多人夸奖林瑜本身都没有什么反感,他是林家长子,以后会继承林海的衣钵,林海坐在重要的巡盐御史一职之上,大家巴结他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干嘛要把后面的那句话说出来呢!什么就做学识要几代积累,那么众多的寒门子弟怎么办,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按照这些清流世家的算法,他们身出寒门祖上可能就是个种地的,哪怕考上了也是要差人一等,就算比世家子弟们考得好,在底蕴上也永远比不过了。 这一点把全大庆上下的寒门弟子惹毛了,你们世家算什么东西,宋朝崖山的时候死了那么一大批人,都说魏晋之后无世家,崖山之后无中华。当初铁木真与忽必烈的大军没有一统中原,那是因为他们东线东瀛作战,西线远征波斯帝国的关系,宋朝的那些个名臣之后可是都殉国了,这片土地在前朝洛氏王朝没有一统的时候,混战了百年。那么你们这些人往上数六代是个什么玩意还不知道呢! “宋朝末年的时候,宋朝的残兵与蒙古大军在在崖门海域打了惊天动地!二十多天的大海战,双方那个兵力投入五十多万人,用了战船两千多艘,那个昏天黑天、飞沙走石啊。据说崖山之海的海水被鲜血染红,光是站在那里就看到一片血水翻涌。 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早上的时候,崖门海域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是不祥之兆啊!果不其然,蒙古鞑子发起了全面攻击之后,风雨交加之下,所有的宋军都血战到了黄昏时分,可惜回天无力,还是战败全军覆没了 。当时的左丞相陆秀夫带着少帝赵昺突围无望,跳海殉国了。少帝一死,大宋后宫及群臣也都全部投海殉国,史书上说当时真的是凄惨无比,在那个海域中阴风不断、鬼嚎不绝,浮尸出海十多万人呢!” “李兄说的是啊,魏晋太远了,世家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吾辈不知道,那种竹林七贤的风骨,还有不拘一格的风流都是向往却遗憾不能一见的。就说隋唐后来的好多名臣都是从科举中来的,也不知道现在自语世家的人是怎么想的,凭什么看不起人。 宋朝末年的时候,有气节的世家子弟们都战死沙场了,要不就是最后走投无路的殉国了。那时候蒙古人那么凶残,除了屠城就是屠城,远的不说光是那时候的金国都城就被杀了一个月的人,一百多万人百姓性命都没有了。那些野蛮人的奸淫夺杀令人发指,那个真是浮尸千里,老人孩子没有一个放过的。 所以留下来的那些所谓名门真的是不好说,说不定还做过蒙古人的走狗,帮着欺压我们的百姓呢。也就是这些所谓世家的祖先了。” “李兄、王兄,要我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这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在百年混战后,前朝建朝之后,才发家的吧。所以说,他们多半都是前朝的名门之后。当初大庆与洛氏军队打的惨烈,活下来的那些世家子弟,对于大庆是有功了,但是对于洛氏王朝不就是叛臣么。这样的人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寒门子弟。 薛楸枰怎么了,我就觉得挺好的,薛家是商人,士农工商里面是排在了末流,可是那些大家子弟就干净了?他们的门下就像没有人从商似得,不过是换了一张皮而已。在去年川北大战的时候,薛家连着巴蜀的商家捐了那么多的粮草,可是这些江南子弟干什么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看他们拿出一文钱来呢。就是嘴上说的道德仁义,行动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看到。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给他们一个词,就是伪善!” 薛蟠在这个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反而对于这个成绩默默一笑,到达了京城,开始准备殿试了。 “林表哥,多年不见了。”日出东方之时,薛蟠在保和殿这个殿试的考场之外遇到了林瑜,他看上去还是一如四年前的温和,仿佛那个在林家府邸解决了落水事件的日子就在昨日,他们之间可以推心置腹,可能为了照顾与关心妹妹而有着无数的话题。 “薛表弟,好久不见了。”林瑜还了一个礼,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些外面的纷争已经叫嚣尘上,今日结束之后,他与薛蟠之间就要分出一个高下来,这不是他的原意,可是被流言推动,为时局所迫,他代表的已经是江南的老牌清流们,他不能退了。 两人笑着进入了大殿,开始了从日出到日落的这场殿试。 就在殿试进行的时候,夏桂与郇旪回到了京城,不是他们会选日子,这真的是赶巧了。一路上听到的关于薛蟠的那些话,夏桂心里面很不开心,她手上不管沾满了多少血,但是她的心里最初的道义是秋先生所教授的。这个年头科举的考试题目在她看来就是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说的是四书五经的事情,不是说这些不好,而是从这往后数三百年,四书五经的东西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夏桂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秋先生一再说着有些文化运动要慎重,有些东西是要去其糟粕,但是不能全面的否定,有些根源不能断,但是在国破家亡前面,人们的时间太少了,断与不断之间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思考。 夏桂觉得道义在屠刀面前根本没有用,在屠杀的枪炮面前是个空谈,但是秋先生说一国当政不能只为十年计,还要为了百年计,有些仁义一旦丢了就很难找回来了,他不求别的人,希望自己的学生还是要保留一些华夏的风骨,这些是在四书五经中的,更是刻在了血脉中的仁义。 转世为人,大庆还没有那样痛到了难以承受的耻辱,她见到的人身上有着与亡国之人完全不同的风貌,他们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提到了大庆的时候,是自信的,提到了中华的文化是自傲的。哪怕人们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可这种东西还能帮助大庆多少年呢? 夏桂不知道,她心里提倡的西学到底是不是对的,在这个时代中又能不能真的传播开来。但为什么薛蟠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能够完成了他兼容并包的理想。 “小桂子,你在想什么呢?”郇旪打断了夏桂的忧思,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这一路上都听着江南流传的薛林之争,夏桂这个打仗的狠人居然也会关心,难道他与薛蟠的关系很好,难不成是因为并肩作战过的过命交情,自己也可以啊!如果当时在战场一定比薛蟠更英勇,小桂子怎么不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夏桂嘴角抽了一下,小桂子像是在喊太监的感觉,她适应不了,可是这个六皇子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不睬他的话,更加是废话一堆,说完了还会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你,长达一炷香的时间。“你没有听见大家在说什么吗?今天殿试结束之后,马上就有一个定论了。” 郇旪摇摇头,“小桂子啊,做人不能太天真了。我给你分析一下啊,江南那批人就是欠抽的,我在那里的时候,他们屁也不放一个,这么说有点粗俗,但是话粗理不粗。薛蟠为什么只有四十五名,林瑜第一名,你以为里面没有猫腻吗?那些世家子弟的有些话是对的,他们的资源就是比寒门的多,你看看每年录取的比例就知道了。不只是这样,之后的仕途升迁更是如此,没有靠山的人根本走不远,除非遇到大兴改革的时候。 林瑜是林海的儿子,他在江南最有名的湖畔书院读书,考官们对他很熟悉,说不定连字迹都认识。薛蟠是宋诠的弟子,这些年就没有在江南出现过,宋诠这几年又隐约与江南不对付,这后果是什么呢? 寒门弟子猜不中考题,其实这东西是有迹可循的,根据每年的朝政变化,还有着朝中顶梁大臣们的学识流派都能推测出来。要知道这些不就是要门路吗,这门路寒门弟子自然是搞不到的。所以说能考上的寒门弟子其实很少,考中的都是十分聪明的人,他们不是精通着经书,而是善于猜测人心。 这一届的会试考题你也听说了,考得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题目据说是我父皇定的基调,你懂那个意思吗?郇昰登基快要大半年了,在川北之战之后,大庆就没有了大事情,可是在赔偿的问题上,我们狠狠地宰了后蒙一笔,有些无聊人又开始冒泡了,他们拿不到钱也不让百姓用的舒服。 乡试与会试的考题其实是父皇执政时期的思路,没有瞎眼的人都知道这是为了表明安抚老臣的态度而做的。” 夏桂最不耐烦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看来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解决这些问题是足够了。“所以殿试也会继续下去?” 郇旪耸耸肩,“你以为皇兄是吃素的,说不定他也是借着这件事情,看清楚底下人的阵营分布呢?薛林之争,到了江南的老牌势力与新兴势力之争,在扩大到了整个大庆的世家与寒门之争,能看清许多人啊。” 外面的风起云动,都是为了等到放榜的这一天,薛蟠却是在太上皇的身边。 “薛蟠外面真的很热闹啊,你觉得这次可以得一个什么名次?” 薛蟠半坐在御赐的椅子上,谦和地摇摇头,“这是圣上与大人们的决议,轮不到小子说话。” “让你猜猜就猜猜,朕还不知道你的水平,怎么与朕还要客气吗!”太上皇十分和蔼地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朕可是押了你赢,怎么样你都算是自家人了。” 薛蟠目光澄澈地看着太上皇,自家人这个词从太上皇口中发出真的让他觉得别扭,明明是为了试探天下人,做的一场局,何必把自己摘出去呢? 薛蟠从头到尾都看的很清楚,这场他与林瑜之间的赌局,眼前的这位就是幕后之人。听郇昰说太上皇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次乡试与会试的意思,才会随了他。郇昰也想知道大庆支持自己的人,或者会能够不阻碍变法的人有多少,或者是那些势力的抱团又是怎么样的情况。 大家误认为太上皇还是很能说话的,其实不过是他又坑了一次众人,因为他老人家是支持改革的,要不然会那样动了史家这样的老势力吗?可是支持不代表要把这些老势力全部清除,制衡不是这么玩的。因此在另一方面,太上皇又希望老牌势力可以凝成一团,也在朝中占据一定的地位。说穿了就不是允许一家独大的可能,这对朝局来说太危险了。 在一个帝王身上的矛盾,在太上皇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过最后一场殿试,他并没有插手,而是让郇昰按照了自己的意思来,毕竟选出来的人是在郇昰手下做官的,不向着郇昰的思路怎么可以,他在这里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 这么弯弯曲曲,几经转折,更是将帝王心术表现的入木三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了,向着太上皇与薛蟠报喜,“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试放榜了。薛公子得了第二名是榜眼!” 太上皇摸了摸胡子,笑着看向了薛蟠,“朕就说你很好啊!对了,状元是哪位啊?” 小太监是个机灵人,当然知道关键是问是不是林瑜占了头名,他马上回答了,“不是林公子,是太原的董岑公子,探花是谢家的小儿子谢穆,林大人的儿子得了第四名。” “哦?”太上皇扣了扣茶杯,郇昰宣布的这个名次真的太有意思。董家是个什么情况呢?他家不算几代书香,是从现在的兵部尚书董老头那里开始发迹的。董老头在大庆建朝后的太上皇中年执政时的进士,他在太原一带的美名,不下于一直礼贤下士的北静王。但是,董老头的二儿子董岑在他人的眼中是一个很没有争议话题的人,他深居浅出,很少参与诗会这样的东西,今年也有三十岁了。 谢家与郇昰的关系不错,谢旻还与郇旻同名,黔州的假银案子之后,谢旻调任到了那里,协管西南的事情。 可以说三甲之中,一个是透明人,另外两个都是偏向了郇昰的人。而把林瑜多不多、少不少的安排在第四,狠狠将前段时间说林家几代探花的言语给打了回去。这个感觉很微妙啊! 此榜一出,天下哗然,押了薛蟠的人终于大赚了一笔。而江南的清流们还没有从前面的胜利中回味过来,就得到了这个奇怪的结果。他们有些不知所措,难不成前段时间觉得太上皇向着他们的感觉是错的,皇上也宽容他们也是假的? 就在风头没有平息的时候,一道太上皇的圣旨更加打乱了所有人的想法,他越过林瑜给了林海的女儿定了婚事,说是林家与贾家结亲就是当初贾公求太上皇保得媒。林瑜才貌双全是很多人期盼的如意郎君,自己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不过,林家的小女儿听说也是冰雪聪明,他老了就喜欢小孩子,不如帮黛玉做个媒,看着江南的韩家就不错,他们家的三儿子年龄上合适,等到两人长大,就成亲吧。 林海还在呆滞状态中,这一次算什么意思还没弄清楚。 在京城的薛蟠与夏桂却在喝着小酒,他听着这个消息,也是沉默了片刻,“林瑜的未来不好说,但是这个世道,女子却逃不开棋子的命运。” “所以,我才是个男人。”夏桂灌下了一杯酒,她不知道这个婚姻代表什么,只是这样的指婚让她很不舒服。 81第八十一章 太上皇是不是抽风了?这是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怎么会突然给一个小女孩指婚,就算要做媒,你也应该给适婚年龄的林瑜做媒才对啊。 接到圣旨的那天,林海和贾敏大半宿没有能够睡着。“老爷,这韩家的小孩……”贾敏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往下说了,因为黛玉的年龄只有七岁,还有六年才会议婚,他们夫妇两人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海从头到尾想了很多,然后各种的猜测被他一一推翻,单单从婚配的人选上来看,太上皇又不是真的糊涂,不会选择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可是越过了兄长,订下幼妹的婚事,这么毫无章法的事情,也只有太上皇能做了,就连皇上也不会如此行事。“韩家的韩岳比黛玉大三岁,如今也在湖畔书院读书,听闻成绩也算不错,为人也是方正。韩家在朝中的官职不高,却是出了几代大儒,湖畔书院的创始人之一就有他们家的先祖。他家风严谨,都是方正的人,也没有介入太多的是非曲直中。这样一想,如此的人家也是极为适合黛玉的。” 贾敏拧着帕子,她久居江南,这里大户人家的事情都是清楚的。说到韩家,那就是一个不偏不倚的人家,在江南的名望不算最高,却是最让人佩服的,就是家中可能没有像林家或者贾家那样的过着富绰的日子。 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年的落水事件之后,王大夫与京城老友给黛玉联合开了方子,原来的病症居然去除了七七八八,最重要的就是日后的保养。女儿家的身体是养出来的,要是家中和睦,生活安乐,那么郁气自然散化。 在贾敏的有意引导下,对于黛玉的教育中除了诗词歌赋,也有很多掌家之学,偏偏她的这个女儿天生玲珑剔透,却就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这样黛玉就更需要嫁入一个门风端正的人家,起码要像是林海这般的人,才能保证她在后院之中不会受到委屈。这样一想,太上皇指的婚,对于黛玉也没有什么坏处。 “别多想了,御旨已下,后面的事情,我们与韩家好好交往着,再做谋划吧。”林海安慰着贾敏,她的身体这两年总是不太好,也是江南的事情太多了,他坐在这个如履薄冰的位子上,家中的往来应酬多是亏了贾敏来应对,也真的是累到了。 而这次轰轰烈烈开头,却轻描淡写结尾的三甲赌局,让林海明白了,属于江南老牌清流的辉煌已经到了尽头,他们要走下坡路了。也许给黛玉的赐婚是在告诉他要找一条退路,那就是安安静静地什么要不要争,却也不能死气沉沉地万事不理,成为一个方正之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林海心中长叹,方正一词,说的人羡慕,但是太难了,两头都敢得罪,比两头交好都要有魄力啊。还有林瑜今年已经十九了,也必须订下一门亲事了。 要定下亲事的不只是林瑜,薛蟠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议婚对象。要说有多么的炙手可热,就连郇昶那里都有人去打听了。郇昶与薛蟠的关系并不亲近,可以说那日的大朝,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群新出炉的前几名进士,都先暂时安排到了翰林院做修编,除了薛蟠与谢穆。他们两个人的差事没有在朝会上定下来。 奇怪的事情多了,也就不是个事情了。大臣们刚刚经历了被太上皇的奇怪指婚。这么一闹,看着被单独留下来的榜眼与探花,也不觉得奇怪。薛蟠这个话题人物,在薛林之中的获胜,让大家看到了皇上对于他的偏爱,所不定接下来会给他一个好差事呢。而太上皇的做法,说不准是给林家的特别安慰奖? 郇昶觉得事情也许不是这样的简单,朝会散了之后,他却一步也没有停留,马上疾步走了出去,却还是在半道中被几位大臣给拦了下来,真是麻烦,郇昶看着那几张老脸就知道他们要干嘛了,笑的那么的扭曲不就是让他来做媒的吗,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三王爷,今日醉白楼出了新菜,大伙都去尝尝鲜,您一道吗?” 郇昶摆摆手,“各位大人们吃得开心,我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一起了。” 大家看着平时好说话的郇昶居然不去吃饭了,也是面上一愣,“三王爷,那可是在京城做的西湖醋鱼啊,听伙计说一天也只往外卖十条。您看不去尝尝鲜?” 郇昶继续摇头,不就是一条鱼,当他没有吃过吗。他才不会上这个当,每次殿试结束的时候,都是保媒的好时节,不管是后宅中人,还是这些同僚官员们,都很起劲,家中有女儿就更是如此,多半是想找一个有潜力的人品不错的年轻人,关键是他还要未婚。这种人一般是世家子弟。 前头说了寒门子弟资源不多,他们考中的时候年纪偏大,青年俊才多是世家子弟,就像是这次被寒门子弟推崇的薛蟠,也其实早早拜入了宋诠门下,家中十分的富裕。他还没有结婚,多么适合的一个对象呀。 郇昶的侧王妃贾氏是荣国府二房的大女儿,她的娘亲就是王家中人,与薛蟠的母亲是姐妹的关系,又是多么近的亲戚关系。这些想要做媒的大臣们当然会找上了郇昶,三皇子平时也算好说话,他们都想要探探口风。 郇昶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对于贾元春他谈不上有多喜爱,一个侧妃而已,除了正妻之外,后宅中的其他女人,他都不会在她们身上花费太多的心力,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多是为了家族利益间的巩固。 可是,贾家那个地方,只要不是一个傻子就不会主动地踏入进去。要不是当初贾元春生了一个儿子,郇昶也不会提她为侧妃。在外人眼中贾府也是大家了,贾元春生下了庶长子,提升到侧妃也是应该的事情。可偏生这个孩子不是很健康,没有能够活过三岁就夭折了。 郇昶回到了府中,他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于贾元春的,“贾侧妃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吧。” 管家听到这个语气,那里头可没有任何的关心,而是带着一种厌烦。管家也是无奈,贾侧妃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上去像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自从生了长公子之后,那个性格就有些奇怪了,好像看人的眼神高了几分,再到长公子过世,被打击的在床上卧病了一年,皇上登基之后,就更加诡异了,一直称病在床。 管家看看自家的王爷也没有那么的难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坐上那个皇位自然是万人之上,但是做不了的话,聪明人的做法不是对着干,他们又不是不死不休,重新获得更多的利益才是好的选择。 “今天贾家那头派人来过,小的按照王爷的吩咐特地叮嘱过了,侧妃的身体不好不适宜操劳。不过,小的觉得贾府那里似乎想给薛榜眼做媒。” 郇昶被管家的这句话噎住了。要做媒?!也不知道能给谁做。贾家里面与薛蟠适龄的女孩基本没有,都还没有过十岁呢,况且那几个都是庶出吧,到底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最近没有吃药! 不去想不要紧,但是只要一想到贾家他的头就开始痛了。 宁国府那一脉的贾敬,终年在道观中看不到人影。他那个儿子贾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手里流过的银子不知道带着多少血泪。再说贾蓉娶的妻子居然是个养女,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这种身份不明的人,也敢娶到家中来。就算她再漂亮、再会做事,但是一个大家族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孙,居然会娶这样一个人,郇昶也是无语了。 更无语的事情是,贾敬的小女儿贾惜春宁国府自己不管,就交给了荣国府贾母来养,宁国府也真的是找不到能够承担事情的人了。 郇昶摇摇头,把这些伤脑子的事情给摇了出去。算了!与贾府的人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说的,都是猪脑子。他的父皇当初把贾元春指给自己的时候,就是为了来拖累他的吧。 可惜贾府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人家,贾元春也不是值得他为之费心保护的人。那个女人从进来的时候,就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性,在生下长子之后,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逼迫着儿子这么小就读书再读书,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以为有一个聪明的庶长子,三王府就会是她儿子的了,这种事情在自己的身上根本不会发生。 想到了这里,郇昶皱起了眉头,严厉地关照了管家,“以后贾家再来人,你就用贾侧妃病着给推了。现在就去告诉贾元春,不要再惹事情了,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给折腾没有了,还想把自己的命也给折腾完吗!” 听到管家传话的贾元春是绝望的,她躺在了床上,看着床帏,不知道一切怎么走到了今天。明明她先一步进入了郇昶的后院,先生下了孩子,只是想要让儿子不要输在了开头的地方,毕竟她只是侧妃,未来的大宝之争很激烈,她不过想要让儿子多一点赢的可能。 可是儿子病逝了,郇昶也没有如同梦中那样成为皇帝,而是自己一直没有关心过的郇昰成为了新帝,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当她听说了薛蟠成为榜眼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好了,梦中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薛蟠应该是个纨绔子弟,只会惹是生非才对。她想要弄清楚错误的源头,才会忍着不适,见了贾家人,因为在三皇府从儿子死了之后,就没有什么人会对她多说半句话了。 早上,娘来的时候,说了薛蟠不过是皇商家的,他们薛家、王家、贾家又有着亲近的关系,亲上加亲又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郇昶要这样说她,这不过是一门亲事而已,她这个三皇子的侧妃都没有一点权力,就连打听一下也不被允许了吗? 元春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流出了一行清泪,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在郇昶的心中已经没有价值了,包括她身后的贾府,除了多年不曾归家的贾珠,根本没有可以重用的人。而贾珠,贾家早就忘了这个曾经的二房长子吧。现在,从老太太到下人,眼中只有含玉而生的宝玉。 *** 王夫人在找了元春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薛家,薛府的这个宅子她还没有来过呢。王夫人来的时候,薛蟠正好从朝中回来了,他最近也是过的不安生,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饿狼盯着一块肥肉似的,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行情,连郇昰估计都没有这个待遇吧。 这都不是重要得,还是郇昰让他最为难。他身上具体的官职还没有下来,也是因为太多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关于那批宝藏的事情,还没能定下来何时去找。夏桂已经来了京中,关于火器的制造到底选择在哪里进行,也要尽快定下来,最好那里是矿产丰富的地方。还有海运的事宜,它的前提必须要确保有一支属于他们的海上力量,除了火器,还要有可以航海大船的建造也是要提上日程。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都是要考虑的,如此一思来想去,留在京城反而不容易放开手脚了。可是郇昰不希望自己离开,等了这些年,他也是皇上了,自己也是进士了,还不能呆在一处,简直太悲催了。 况且,这段日子给自己做媒的人,让郇昰都醋翻了,连他去宫中与郇旻的读书时间,也被全部取消,必须陪在他的身边。要不是太上皇还在,朝局还没有被郇昰牢牢掌控,薛蟠怀疑凡是提起过议亲的人,都会被郇昰发配边疆。 好几次,他们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在床上进行到最后一步了。还是在郇昰最后清醒了过来,抵足而眠与实打实地做点什么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宫里面还不是完全是他的一家之言的时候,郇昰不想冒这个险。 薛蟠看着郇昰这段时间的脸色,想着自己昨日的安排,明天那些烦人的声音就会停了。到时候好好地安慰郇昰一下吧,那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每天把自己吻的天昏地暗的情况,真的忍不了! 然后一回家,薛蟠就看到了王夫人。薛家并不欢迎她,却也不能就这样把人赶出去,因为她来之前没有拜帖,薛父根本有让宝钗与薛蝧出来,说是他们去了寺庙还愿。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薛家人不欢迎王夫人,自己没有用好脸色,贾家也不需要他们伪装着给出好脸色。在问好之后,一时间没有了话说。王夫人只能先开口说, “真的是一别多年了,这些年来薛蟠都长得这么大了,当初也不过是那么一小团呢。” 王夫人今天没有带上别人,她认为自己出面已经很给薛家面子了,而且毕算是薛蟠的姨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夫人的脑回路薛父当然不懂,但这不妨碍他看王夫人不顺眼,徐嬷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那个好吃懒做外加看不起自己儿子的老嬷嬷,和王夫人暗地里面有牵连,这比旧账还没有算呢。可他毕竟是妹夫有些话不能说,薛母很给劲地接过了讽刺王夫人的任务。 “姐姐你就不要说笑话了,蟠儿出生在金陵,他小时候一直病着,根本没有来过京城,你看到的一小团,莫不是在梦里面才出现的。”薛母一点可不客气地回了过去。在薛家她管的事情不多,现在也交给了宝钗,可以说薛母的命是最好的,没有婆婆的压力,薛父几十年只有她一人,家中的儿女又都出色,她每日只要乐呵呵地让大家觉得回家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可是越是这样,薛母就越不会忘记那些苦难的日子,几个孩子中她最疼爱的还是薛蟠,因为只有这个儿子的小时候是在痛苦与磨难中渡过的,她怎么会忘记,根本连年礼也是敷衍着准备的好姐姐,就像是多送了也这人也用不到的感觉,心里根本不认为蟠儿会好好地活下来。 王夫人被这句不留情面的话弄的脸上一红,她的妹妹去了金陵之后,说话也直白了起来,越来越不讲究了。 “呵呵,可能是我弄混了吧,金陵山高水远,这些年大家都没有见到了。前几日你们去拜会老太君之后,她就关照我,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大家都住在了京城要好好地往来才好。不如让宝钗去荣国府玩玩吧,她在京城还没有同龄的玩伴呢。探春、迎春、惜春几个都是好性子,也能亲近亲近,姐妹之间一同说说话。” “我也想啊!”薛母颇为惋惜地说了一句,然后再一次直接拒绝了,“可是薛家上上下下的事情是宝钗管着的,姐姐也知道妹妹不如你那么能耐,可以掌管贾家的大小事。我就是个笨的,宝钗聪明懂事,她管家,大家就都放心了。” 王夫人听着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薛家居然是宝钗管着,你个做母亲的也好意思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这还没有结束,薛母还加了一句,“再说宝钗的年纪也是学管家事务的时候了。再过三四年嫁人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的。这从我们姐妹身上就能分出来,当年王家不也是姐姐协管的,姐姐忘了吗?你看妹妹我这个没有好好学习的,就不那么经事了。养儿才知母忧,宝钗以后一定不能像当初的我那样,傻乎乎地就嫁了出去。” 薛父在一边听了,轻咳了一下,让薛母不要说得太过了,他可是一直很照顾妻子的,一点也没有让她操心过。 薛母瞥了一眼薛父,更是装作没有看到王夫人越来越红的脸色,“要我说姐姐也是时候让贾家的姑娘学学了,要不是亲戚我还懒得说,她们年纪没有宝钗大,可也是要嫁人的,早点学也没有不好的。你看我这里反正是没有那个闲工夫,能让她去贾家玩的了。” “姨妈,母亲说的正是,我们都在京城中了,也是没有道理把妹妹放在了亲戚家中养的道理。知道的人清楚是姨妈好心邀请去玩,但听闻宁国府的姑娘已经养在了老太君膝下,还有当年史家的遗孤也是在贾府,宝钗再去,未免给你们添乱了。大家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能遇到的。何况京城也不时举办女儿家的宴会,那个时候再聚也是再好不过的。还能踏青观荷,久住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薛蟠接过薛母的话头,对于王夫人或者贾府,就是要直接地说不,其他弯弯绕绕地,他们得脑容量不大,听不明白。 王夫人还是头一回知道薛家人是这个样子的,对于她的示好视而不见,她有说过是把宝钗接过去养吗?不就是玩一段时间吗,会忙到这个程度吗!她妹妹倒是命好什么也不用操心,哪里像自己,操心了元春还要管着宝玉,贾政那个鲜少进自己房里的,根本靠不住。对了,薛蟠这小子说话就是毒,偏偏还说什么京中的女儿家宴会,贾府多少年没有收到过那样请柬了,那几个丫头怎么可能进得去!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来此处的本意,宝钗什么的,到现在也没有见到,说是不巧今日去寺庙里面还愿了,谢谢佛祖抱怨薛蟠高中榜眼,这里理由很充分。 王夫人没有忘记她本来就是为了薛蟠而来的,“妹妹倒是好福气,宝钗这么能干也是好事情,你也是个享福的命了。那蟠哥儿呢?他的婚事可是定下来了,现在满京城都在关心着这届青年俊才的亲事呢!我是他姨妈,更是要关心一下的。你们长久不在京城了,对这里的情况没有我清楚,我自当是要出一份力气的。” 薛母听了这句话,却是猛地面色一变,没有任何顾忌地‘砰!’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茶几上。她一改刚才还有的三分敷衍,冷冰冰地质问到,“姐姐原来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啊!那前面何必拐弯抹角的呢?!我还以为你安的是什么好心,原来是为了来戳我心窝子的!要是这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在往来的好!” 说话间就,薛母马上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给王夫人留脸面,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王夫人被这一出给弄蒙了,这算什么意思,她做姨妈的问问也不行了,到底是谁没有教养啊。这几十年了,除了贾母与贾政,还真没有人会和她这样说话了。她的好妹妹,敢对姐姐拍桌子,还真是有出息了! 薛蟠在心里面偷笑,娘这杯子摔得好!估计把王夫人给震晕了,后面就看自己的了。 82第八十二章 王夫人看着薛母离开的背影,是窝了一肚子火,偏生她还要端着一派很有涵养的样子,看向了留下的薛父与薛蟠,意有所指地说,“妹夫、蟠哥儿,你们不要介意,我妹妹的脾气有些大,许是妹妹对我有所误会,我不介意的。” “二夫人,的确是你误会了。”薛父一开口也是很呛人,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惭愧神色。薛母的脾气大了怎么样,刚才就更应该把椅子直接踢翻了才更好。“蟠儿他娘就是心里不好过。看来这些年来我们是真的分生了,按理说你是她姐姐,怎么会不记得了呢?当年蟠儿病重,好不容易才从阎王那里抢回了一条命。那个道长千万叮嘱,蟠儿在而立之前不能近女色,更不谈成亲了。这事情让蟠儿他娘一直暗中叹息,知道的时候也是纠结万分,她还特地给你去过信。看来你怎么不记得了?” 王夫人当场就愣住了,她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件事情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然后她略带同情却也是怀疑地看向薛蟠,后者苦笑了一下,“姨妈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但是批命如此,天意难违。母亲也是急了,她心中有气,您一定不是忘了,而是以为侄儿身体已经好了。就在昨日,在大觉寺的方丈为侄儿算了一卦,更是肯定了这件事情,姨妈也不用在烦心了,顺应天意而已。” 王夫人蒙住了,说不出话来了,这样一来,京城中上蹿下跳的人在忙什么,他们看中薛蟠做女婿,是因为人年强有前途,而且家中有钱,却不算高门,女儿嫁进去可以好好享福,但是这个批命一出,谁还敢嫁,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算谁的?是按照克父算啊,还是按照克妻算啊?反正这良人,变成了凉人了。 但是,眼下真的尴尬的事情是薛家一致认定这件事自己是早就知道的,这次来薛府是明知故问,揭开人家的旧伤疤。在薛家人眼中自己算是可恶至极了。但关键是自己真的有收到过这样的信吗?王夫人不能肯定地回答,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薛母在薛蟠一二岁的时候当真写过很多信到京城。她为了薛蟠的病操尽了心,希望在京城有着更多人脉的姐姐与哥哥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介绍名医。王子腾还有介绍过一些,王夫人却是一直推脱,根本没有出过力气。当年她确实不认为薛蟠能活下来。而后来具是怎么治好的,她也没有关心过。一个在金陵、一个在京城,天南地北的,徐嬷嬷的联系也断了之后,加上了当时大房张氏的死亡,宝玉的出生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关心过心中看不起的妹妹一家。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十多年过去了,王夫人看中的病秧子居然会有出息了。此刻,王夫人很难不心虚了,她不清楚薛母是不是真的提过这事,她后来连信都是随意翻翻,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要是真的说过,自己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当下也没有了再呆下去的脸面,马上起身讪讪地告辞了,“这件事情是我疏漏了,妹妹正在气头上我也劝不动,妹夫、蟠哥儿,我们下次再聊。” *** “就这样了?”郇昰把薛蟠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早上的批命一出,京中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段时间他看着那些嗡嗡嗡地大臣们都烦透了,想要咆哮着把那些给蟠儿安排亲事的人都发配边疆。 可是郇昰也只能板着脸在脑中纠结一下,但是蟠儿是薛家长子,他与双亲的关系很好,要是薛父与薛母一定他成亲,自己又可以阻止的了吗?这一刻郇昰觉得自己要是郇旪就好了,可以毫不顾忌别人的做些什么。可惜他不是,并且一想到要是蟠儿真的后继无人,对方会没有遗憾吗? 爱一个人不是只是占有,更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他考虑。所以,郇昰失眠了几个晚上,在把自己弄得越来越阴沉的时候,还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要是薛蟠真的要成亲,那这个人也必须是自己选的。 就在郇昰最为暴躁的时候,太上皇把他叫了过去,将曲嬷嬷的那封信交到了郇昰的手中,还用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昰儿,这个东西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是真是假朕也不清楚,但是事出有因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了。父皇知道你把薛家的小子放在了心上,可是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就怕你用了真心,可是对方不能给予同等的回报。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凡事渴望权势的人,没有一个不希望可以得到上位者的青睐的。” 郇昰接过了信,却是整个人冷静了下来,终于等到父皇把这样东西拿出来了。他假装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父皇,就听到了他说,“昰儿,要知道这个世上最关心你的还是亲人。薛蟠他是个男子,始终无法正大光明地与你站在一起。你看外面现在那么热热闹闹,你也是男人,难道还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是感情就能解决的,他需要一个妻子来帮助稳固薛家,作为下一任的家主更不可能随心所欲。父皇不是要你防着他,而是你也看到了,薛家与前朝牵连不清,薛蟠这小子又弄出了那么有杀伤力的东西,你也是时候长点心了。父皇的身体真的撑不了太久了,以后的路只有靠你自己了。” 郇昰没有出声音,而是皱起了眉头,捏紧了手中的信,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挣扎的神色。太上皇也是点到为止,没有唠叨个不停,看着郇昰被打击到还要硬撑的样子,让他回去好好冷静一下。 郇昰一路没有表情地回了养心殿,尽管心中情绪翻涌,但是面上不能露出来一丝一毫,就怕被父皇的探子看到了。 原来如此,父皇等的就是这一天吧。如果自己与薛蟠不是早一步知道了前朝宝藏的始末,在他被薛蟠成亲的消息闹得心绪浮动的时候,还能够冷静地处理这个问题吗?说不定自己与蟠儿就有了隔阂,嫌隙一起又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消除。 父皇知道他的话自己不一定相信,他也不打算让自己相信,只要对于薛蟠一样的不相信就达到了目的,所以说完了一辈子心术的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趁之机。 不过太上皇也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费尽苦心才与郇昰说了这番话之后,关于薛蟠的三十岁之前不得成亲的批命,在京城满天飞了。大觉寺的方丈透出的口风,说是这是薛蟠在儿时渡过死劫的代价。要是女子嫁给了他,两者只能活一个。 前几日还在上蹿下跳忙个不停的人,傻住了,他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抓住方丈问个究竟?当然大觉寺的方丈是世人眼中的高人,大家是不能去触这个底线的,于是只能拐弯抹角的打听。薛家爆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是闭门谢客。 问不了薛家,那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秘密也兜不住的贾家吗?不久大街小巷中打听八卦的人,就得到了可靠的情报,从薛蟠的亲姨妈,王夫人那里得到了证实,这个批命是真的,还是很久之前就有了的。 大家都泄了气,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回家洗洗睡了?当然不是,做人不能死脑筋,薛蟠不行还有别人啊,谢穆早就订婚了,林瑜不是还在吗,也是他们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被糊住了,没有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个大好青年。薛蟠成功地把祸水东引,林瑜也开始尝到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家热情招待的待遇。 郇昰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在心里即鄙视自己高兴薛蟠不用娶一个妻子,却也有些为他难过。“蟠儿,这个批命真的不是你编的?其实,要是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娶一个妻子也不是……” “五哥!”薛蟠打断了郇昰的话,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不如借着这个关口把这些纷乱的情况说清楚了。“批命当然不是我编的,而是爹娘告诉我的。他们心中早有了准备,甚至知道的比我还要早。难道你真的想要我娶妻,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妻子是事实了,所以你也想要公平一次?!” 看着郇昰的为难的脸色,薛蟠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感到了一种心酸,这样的公平需要太多的感情,才能够站到了对方的立场上,忍受住心中的痛苦,“五哥,我做不到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一想到和不能信任的人躺在一张床上,我就感到背脊发麻,这也许是大场大病的后遗症,这个批命不是编的。爹娘都知道这个情况,当初他们还试探过,结果我差点没有把那个奴婢给杀了,他们也是彻底地相信了。” 薛蟠这番话不是再开玩笑,前世的朝局混乱,他的后院中有隐藏多年,最后在关键时候来刺杀他的人,这种枕边人是夺命者的事情,不是比喻而是真实的事件,那之后他就只习惯一个人入睡,更不喜欢房中留的人多,死亡的阴影一直都留着心中。 在十二岁的时候,薛父还没有说出批命之前,不死心地让一个美婢来试探过,他在家中的警觉性不算太高,昏沉中感觉到身边有不能接受的气息时,真的下了狠手,也是外面父母一直关注着,不然那人就当场毙命了。 郇昰没有想到薛蟠还有这样的病,一直以为薛蟠只是不喜有人近身而已。不过,郇昰随即担心了更重要的一点,紧张地问,“蟠儿,你确定除了这个症状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后遗症了?” “没有了!”薛蟠肯定地回答,然后严肃地说,“郇森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薛家的家主,不要看着现在是我在掌家的样子,其实薛蝧才是我与父亲定下来的继承人。等他长大的那天,也就是我离开的那天。这样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娶什么妻子。有句话我没有对你说过,从头到尾我只愿与你一起过,你我身处的位置注定了不可能朝朝暮暮,但是我相信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白发苍苍的时候,也能在一起看日升日落。” 郇昰第一次听到了薛蟠的表白,环抱住了薛蟠,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边上,感觉着在血液流动过的声音,始终不得安稳的苍白的心在荒芜了二十多年之后涌入了一股暖流,将过去过去的冰冷彻底地冲垮。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有了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我们一定可以的。”郇昰久久没有放开薛蟠,他知道薛蟠言出必行,自己终于等到了薛蟠的肯定的回应,此时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成为永恒。在过了很久之后,郇昰才在薛蟠的耳边低语着,“没有谁可以把我们分开,谁都不可以。” 薛蟠听出了郇昰语气里面的坚定,或许还有对于某些人的嘲讽,然后转而想起了太上皇,那人如此善于攻心,一定是对郇昰说了一些什么。“是不是太上皇那里……” 郇昰放开了薛蟠,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父皇只是把宝藏的事情说了,他觉得你应该会为了薛家不得不牺牲一下自己,就是不知道他知道批命之后会怎么想。” “攻心为上,太上皇一定会以为这是我放出来的谣言吧。他善于谋划布局,也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他没有想要你相信他十分,只要我们之间有一分的不信任就够了。”薛蟠知道了太上皇终于把宝藏一事拿出来用了,反而不担心了,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了,以为郇昰与他是一样的,坐在了龙椅上必然会想的多,多了就难以信任。 可惜太上皇从来不曾真的了解自己的儿子,郇昰在很多时候想的很周全,却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了薛蟠的立场上。所以说因为美好的爱恋才让人愿意做到了平等,愿意想对方之想、急对方所急。既然郇昰可以,薛蟠当然也可以,家主的位置,或者权倾朝野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这样的心情太上皇一辈子都不会懂了。尊重彼此、相互守望的爱情,对于他这样的古代帝王而言,是一种笑话。这正是这个笑话,让他一辈子到头来输了一次。 *** 这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郇昰在听见了薛蟠的告白之后,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只是为了麻痹敌人,主要是太上皇让他以为自己很不好,在外面还是要板着一张冻伤人的脸。 距离殿试放榜也是过了两个月了,薛蟠与谢穆的官职也是应该订下来了。这日,郇昰一身微服出了皇宫,不是为了在京城游玩,而是到了郇旪那里一聚,那人还惦记着要一起吃一顿的事情。 要说郇旪就是个坏心肠的人,自己确实有忌惮的东西握在了太上皇手里,他的亲娘与弟弟所犯下事情的证据足够他们死几次了。但是,作为一个嗅觉灵敏的不像是人类的人,从京城的科举中的热闹中,他看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好皇兄与他看好的火雷爱好者之间,关系绝对不简单。 这真是太好了,这么一来说明什么?郇旪终于在父皇的手下熬了这些年之后,等到了一个不正常的皇帝,他多么需要这样一个帝王的出现啊,在父皇手中的把柄不值钱了有没有,和五哥好好地商讨一下,只要母妃与八弟的脑子不抽筋,不再去惹事就能够万事大吉了。郇旪看到了不受到父皇压迫的美好未来。 “所以,你希望朕可以放惠太妃与八弟一命?八弟另说,惠太妃在宫中的日子手中不干净的事情,绝对不只一两件吧,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绕过一个谋害了宸太贵妃的人。”郇昰坐在了郇旪的书房中,不要看他问的是严肃的问题,其实只是在打量着书房的布置,这一看还是很不错的,一点也没有大庆人的风格。对了书架上那套英吉利的书,蟠儿提过一次没有买到,不如等会就捎走吧。 郇旪看着郇昰的神色,也不会猜他是真的在乎还是假的在乎,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我母妃对我并不好,有她这样一个把所有的黑锅都推给我,把所有好处都给八弟的妈,其实不如没有。但是当初的事情,已经说不清楚已故的太后做、我母妃、父皇,还有后宫的其他人,在里面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总之,大家是不是希望宸太贵妃死,还是为了谋害父皇都已经死无对证了。宸太贵妃的死真的要追究父皇的责任怎么算呢?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有毒的吗?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郇旪毫不顾忌的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他可以肯定郇昰与父皇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父皇一辈子都活在了算计中,宸太贵妃对于他是很重要,但是代他而死,真的是没有预兆的吗,他又真的被蒙在了鼓中?还是当断不断的心,想要借其他人的手,来决定了宸太贵妃的死活呢? 郇昰深深地看了郇旪一眼,胆子真的够肥的。“你倒是什么都敢猜!” “嘿嘿,弟弟我这是敢于思考,突破常规的表现,皇兄你还没有奖励我能从后蒙人手中要来那么多的银子呢。户部的老头正在开心呢,西边一带的重建完全不用朝廷出钱了,还有富余的入了国库,这样的好事要是多了几次也是不错的。”郇旪装傻充愣地笑了一下,除了为自己邀功之外,小桂子的升迁也很重要,“对了,皇兄你也没有安排夏桂的差事呢,他可是人才,千万不能埋没了啊!” “夏桂原来是个人才,但是被你夸奖了之后,就要再看看了。”郇昰说完之后,就看到郇旪炸毛了,对方立马端正了态度,也不在乎郇昰是不是心中起疑,“皇兄你怎么可以冤枉臣弟呢?这事情可不是臣弟一人说的,薛蟠不也是与夏桂走的近吗。他们两人要是能组建一支威猛的大军,那对于大庆是有利的事情啊。” 郇昰没有出声,只是看向了书架上的书籍,“那几套书,你包好了,朕一会都带走。” “啊?”郇旪一下子没弄明白,那些书都很贵啊,不只是英吉利文,还有葡萄牙文与拉丁文,郇昰要了干什么吗?还有要了他的书,那是应该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了吧。 就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准备明天好好过中秋的大臣们又被一道任命书给吓着了。 薛蟠与谢穆被皇上派到了东北之北的勃木耳克,那个地方乌苏里江偏东,上面是庙街城,往东过去就是大海了。前朝后期的时候,在那个地方打过几场大战,将一些想要入侵中原的人给挡了回去。要说起开发东北的土地,那个地方的汉人是大庆建朝之后迁过去的,与其他民族的人混居着,大多是女真人。 那里的人现在是慢慢的多了起来,可是那里冬季很冷,农作物也只有一季,不是什么富余的地方,把薛蟠与谢穆派到那样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干什么吗,莫不是皇上的脑子,在相继太上皇之后,也抽抽了?这榜眼与探花是皇上点的吧。把人扔到那种没有大用的地方去,莫不是失宠了?啊呸,这种词语还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第一个找上郇昰的不是别人就是郇旪,他的好皇兄不只把自己的榜眼给送到了那个苦哈哈的地方,还把小桂子给派了过去。于是郇昰就看到了一个满脸幽怨的郇旪,他这个六弟最近是太闲了,光把时间用在了变脸的技能上了。“你又怎么了?不是你说要重用夏桂,朕给了他机会,还不好吗?” 郇旪心中怒喊,你这也叫重用把人派到那么一个地方去,东北之北,在大庆只有贬官的才会去好不好。可是,郇旪到底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如果只是去了夏桂还有可能是郇昰看他不顺眼,但是薛蟠也去了,说明皇兄对于那里是有着考量的。压下了心头的不爽,郇旪变了一个讨好的表情,“皇兄给弟弟说说啊,那里有什么好的啊?是有神仙?还是有宝藏啊!” 郇昰瞥了郇旪一眼,这人看着不着调,一猜到是一个准,但是自己会说嘛,当然不会,郇旪又没有给自己好处。才不把宝藏分出来呢。“你到底是舍不得什么?是夏桂吗?朕劝你这上面还是收敛一些,父皇还在呢。” 郇旪无所谓地撇撇嘴,反正他的名声不值一钱,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敢嫁给一个疯子,他是一点都不怕的。但是还是不要给小桂子惹麻烦的好。“那皇兄,他们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啊?” 郇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被郇旪这一闹,折子也是批不了了。东北之北,是他与薛蟠定下来的地方,东北一带矿产多,火器的制造可以开始了。还有那里沿海的海岸线长,有了造海船的天然地理位置,也适合规划处港口以供海船入海。还有那里也是宝藏所在地。 这些都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贾珠的一封信,让郇昰下定了决心,东北一带绝不能被沙俄染指。 83第八十三章 出了小兴安岭的地界,继续往东北方向前行,薛蟠一行人进入阿穆尔河流域的时候,已经是十月的季节了,这里的温度明显比中原一带要冷上很多,最不习惯的是从小在南边长大的谢穆。 此番,薛蟠被任命为布政使,谢穆被任命为按察使,分别统辖外北的相关事务民生与司法事务。虽说这个看上去正三品的官职,一听会让很多人羡慕不已,要是放在了大庆其他的地方,跳蚤们早就冒出来说话了,一个才从殿试中出来的进士能干得了这活吗? 但是外北,这个在东北之北、小兴安岭之外的地方,真的不是什么羡慕人的差事。此地从小兴安岭往外兴安岭这块区域,地貌多为白山黑水,虽然是幅员辽阔,群山峻岭间自然资源丰富,却因为距离大庆中心行政区域很远,外加冬春两个季节中,方圆百里一直处于冰封中。天寒地冻加上了交通的不便利,外北就是个被边缘化的地方。 外北不属于东北三省,它已经脱离了黑龙江的行政管辖范围,自成一省。但是它的边界在向北延伸的方向上并没有明确的划分,沙俄的势力也还没有深入此处,大庆与沙俄大致上以外兴安岭为界限,但是具体的国界线却是没有明确下来。 这个世界并没有签订《尼布楚条约》,受到前朝历史的变动,这一块也不再是满人的发迹地,这里的女真部族也曾经联合过,却被洛氏皇帝打散了,至于像是努尔哈赤这样的人物就连出现的机会也没有。 国界线不明确的情况在古代并不少见,特别是这一块地方地广人稀,距离中央行政区域远,也就是大家说的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没事做,去计较这里是不是大庆的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的固有思维了,既然都是皇上的,又何必去丈量的这么清楚。 而实际上,也是到了工业革命推进的先进生产力,导致的全球开始被连成了一体之际,原来不清不楚的国界线也开始明确了起来。 对于此时的大庆而言,大洋彼岸的英国工业革命成功还要在过六七十年的时间,而他们远渡重洋,给这个东方古国带来致命的危险,也似乎遥不可及。 话说回来了,大庆朝的官员们被派到外北来的都是圣宠不复的官员,就像是当年的贾珠。 所以,就算是被封了三品布政使的职务,朝臣们看着薛蟠的眼神也是略带怜悯的,好好的一个榜眼就要贬官他乡了,一起掉两滴鳄鱼的眼泪吧。 像是郇旪这样能够猜中一二的人,少之又少,倒是宋诠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知道薛蟠这小子,他又要翻出什么浪花来了。 京城的那群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谢穆现在更加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冻成冰猴子,这个形容貌似猥琐了一点,但是他的鼻涕已经流个不止了。在看看薛蟠与夏桂他们穿的不算多,都没有被冻住,难道说练习武功的人都是抗冻的,他现在临时抱佛脚有用吗?“楸枰,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等到了勃木耳克的时候,你就只能看到一个冰棍了。” 夏桂看着谢穆没出息的样子,都没有在外面骑马,而是在马车中,还有炭烧着,还这样冷吗。三人里面就他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怎么这么的没有用,还没有入深冬,就这个样子了,真的到了腊月还能出门么。看来一定要让谢穆去训练一段时间,应该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不能有人在体力上拖累他们。 感觉到了夏桂略带凶残的目光,谢穆感觉到后颈一凉,往薛蟠的位置缩了缩,这个动作被看上去体格健硕的谢穆做出来,真的不是一点点的违和。“夏大人,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啊。” 这次夏桂被封为指挥使,去统领外北的军营,那里距离勃木耳克也不远,来回三日到达。原来谢穆还担心着夏桂看上去颇像书生的体格会制不住那帮子糙汉子,可是看到了夏桂徒手杀老虎的时候,谢穆的三观就彻底被打碎了,为什么这个看上去男女不分的人,可以用拳头打死老虎,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薛蟠摇摇头,谢穆与自己的年龄一般大,比夏桂长得更像是个武官,看上去的黑面神,其实性格很跳脱,他做过的在这个时代看来最离经叛道的事情,虚构了自己是有婚约的人。谢穆与谢旻属于堂兄弟的关系,但是谢穆的娘亲早亡,他的父亲居然是一心向道的,可以说是堂哥谢旻带大的,就是不知道严肃的谢旻如何培养出了看上去凶残、其实略呆萌的谢穆。科考之前,谢穆就想好了,与父亲串联一气,要是有人保媒,就说已经有婚约了,至于是哪一家,凭什么告诉你啊。 谢穆不想这么早成亲,偏偏他爹也是个万事不管的,娘又不再了,他的造假计划也是成功了。 与谢穆不熟悉的人,都被他黑脸的外表骗了,要是深入之后,就会发现他的神经大条。“夏兄弟,我饿了,你看这里会不会冒出来什么大熊之类的,也能做个熊掌吃吃。” 刚才被夏桂威胁过的事情,谢穆已经瞬间不记得了,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听着这声响,夏桂真心佩服了,早上吃了四大碗的人怎么又饿了。就看到谢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先凑活着填饱肚子吧,今天是不要想去打猎了,我们要一路直接赶到贾珠那里,与他汇合。”薛蟠庆幸这次有先见之明,把行路的马车都换成了薛家特质的,才能抵挡住外北的酷寒。马车里面的空间足够的大,就连热汤也是在小火炉上煨着的,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前行速度必然是慢了下来。好在郇昰本就让他们三人,在过年前上任就可以。 月上中天的时候,几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县城,贾珠就在那里等他们。一别五年,贾珠在外北也是轮换了好几个县衙,却是一直没有升迁,直到这一次,他将会成为薛蟠的副手,这也算是连跳几级了,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羡慕,这个地方再蹦跶也就是老样子了。 县衙中的交接工作已经完成,贾珠就在这个薛蟠他们的必经之路等着他们了。 薛蟠为几个人做了一番介绍,因为薛蟠这个纽带,大家也算都是熟人了。 贾珠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再见熟人,居然会是离开京城之际,唯一送别自己的薛蟠。当初,薛蟠不过十一岁,他送的那些东西,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官,可谓是受用良多。那个时候的自己可以说是带着一种逃避的心情离开了京城,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五年了,孩子也有了,也习惯了这个地方的民风直爽,那些京城的风月旧事恍如前生。要不是看到了比昔日更像是陌上君子的薛蟠,贾珠觉得自己都要记不清那个贾府中的贾大爷了。 薛蟠看着贾珠,这个人与当初在官道送别的贾家大公子相去甚远,外北的肃杀之风带走了他身上富家公子的习气,如果当日用兰草来形容这个贾家唯一的清醒人,今日他已然成为了雪中之松。“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大表哥,要是琏表哥在这里,估计都不敢认你了。” 贾珠摇头笑了笑,他怎么听不出薛蟠的意思,他这个从繁华中出生的人,已经再也找不到昨日的自己了。这样的变化,即来自贾家的冷漠,也来自外北之地的磨练。 “叙旧的事情稍后再议吧,最近出来一个棘手的事情,在柏佳木县城中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了,但是那里好巧不巧地在昨日一早发生了雪崩,唯一的官道被大雪封住了,道路不通的情况下,需要的药材也是送不进去。” 薛蟠微微蹙眉,要是一般的病症,县城上不会没有常规药材,既然是要特地运送的药材,难不成是什么大病?“大表哥,难道是什么棘手的病症?不会是具有传染性的吧。” 贾珠露出一丝苦涩,“那里的县令还没有上报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我注意到这件事情,还是因为表弟在这里的药铺的掌柜通知的。那里的坐堂大夫根据开出的脉案与方子判断,恐怕是烈性的传染病。” 说罢将一张方子与脉案交给了薛蟠,这上面的一句话将薛蟠惊出了一声冷汗,“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 夏桂看到了薛蟠的神色有变,拿过了那张信纸,她看过之后,也是骤然变色,与薛蟠面面相视,“薛兄,这是不是天花?!” “天花?!”谢穆将脉案抢了过去。这个病症在大庆并没有如同前世的大清那样谈之变色,也许是历史变动的原因,大庆建朝至今根本还没有过这样的病症爆出来。但是,前朝的时候倒是出过一些因为这种疾病导致了大批量死亡的惨事,没有想到昔日的杀人狂魔又一次出现在北方之地,伸出了它的魔爪。 84第八十四章 “兄弟们,再加把劲!还差一小节,这条路就通了。趁着今天干完,我请大家吃烤狍子,绝对管够!”夏桂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锹,一对人马已经奋战了两天两夜,将这条被大雪堵住的道路打通开来。 前日,贾珠拿来的脉案中所记录的症状,与天花的病症一模一样,这让薛蟠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天花之恶,是难以用语言去描述清楚的,这个东西在后世也是主要依靠着疫苗预防,在医学已经发达起来的那个年代里也是无药可解,更何况是在大庆朝呢。 在疫情的面前,最重要的抓紧每分每秒的时间,既然知道这个病症没有有效的药剂可以治疗,那么他们首先能做的就是把疫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大庆没有爆发过天花或者其他的传染性瘟疫,在这方面的应对措施明显慢了一拍,这一步可能就是上百人的存亡。 来不及回到勃木耳克发布政令了,薛蟠下发了到了外北之后的第一道公文,整个外北境内,全速统计出相关可疑疫情的人数,并作出应急的隔离措施。这是一道极易引发民众不满的指令,隔离这个词总是带着一股刺骨冰冷的味道,然而这个时候,薛蟠却别无它法。 如果这不是天花,如果清朝初年天花爆发的印象没有告诉着他,这很可能是恶魔刚刚出笼的征兆,如果他不能将这种传播病症有效地遏制在小兴安岭之北。很有可能,天花之魔,会一路向南传播,然后是东北三省,再之后就是燕京之地。 所以,无论如何薛蟠都要把危险扼杀在源头中。快速的隔离起来是最好的做法,就算这道公文发了下去,他都必须做好准备,病情不只是在柏佳木,而是已经在别的地方开始了蔓延。 当然薛蟠也不能肯定,病发地是在外北。这里的人口毕竟比较东北要少,要是病源地不是外北,而是在东北的话,想到这里他都觉得不寒而栗。 夏桂也是马上行动了起来,隔离的公文一旦下达,有些地方很有可能出现乱子,她也清楚各种消极的状况都会出现。很多人说不定会隐瞒病情,还有一些人不顾其他人的安全消极抵抗。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面,百姓们大多认为隔离也就意味着被抛弃,只能等死了。 在争分夺秒的时候,武力震慑变得十分必要。这也是郇昰安排着夏桂与薛蟠共守外北的原因,起码保证外北行政与军事的高层中,几人之间没有龌龊,才能更好更快的发展。 夏桂马上赶往外北军营,先要调一批人马来柏佳木。首先要把大雪封山的道路给打通,然后还要给他们灌输正确的隔离措施,毕竟士兵们也是冒着危险去前往疫情区域,在这个时代没有放毒面具与防护服。 “通了!这头通了!”前方的消息传来,总算前往柏佳木的官道被清空了。 夏桂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官道,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等在一边的药材贩运队伍,与薛蟠砸钱请来的大夫队伍先进入了柏佳木。 “大家这两天做的很好!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天花的危险。这种瘟疫,不惧低温,传播的速度极快,现在我们已经打通了前往柏佳木的通道,你们要明确自己身上的任务。那些患病的百姓也好,富贵人也好,都必须隔离开来,这不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是让他们能够得到更加有效的治疗,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家人与朋友能够降低得病的可能性。 诸位,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也有可能会被感染,我也同样有可能被感染,它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因此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这个时候,我们更加不能退后,越早的将患病人群隔离开来,让他们得到好大夫的治疗,才能这场无妄之灾才会被扼杀在小范围中。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整齐划一的声音从队列中发出来,这也代表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两日前,夏桂赶回了驻地,二话不说马上下达了一道命令,天花疫情突发,所有将士都要做好待命的准备,随时前往疫区进行隔离工作。这道不是战争指令的命令,却带着更加冷酷的味道,因为战争的死亡是他们用刀剑砍杀中,可以预见的死亡,而感染天花的死亡是无踪无影的。 夏桂一个空降的指挥使,本来就还没有在当地立足,就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想而知,愿意服从的人打心底里不多。夏桂没有与他们废话,拔出了随身的佩刀,在演武场上声明,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能够从她手下赢的人,就可以不参加。 小兵们自然是不甘冒然挑战,要是以后被记恨怎么办?但是,将领们就没有那些顾忌了,被派到这里来的指挥使估计也就是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他们当然要去挑战一下。军营中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然后就看到了夏桂在不拔刀的情况下,将一个又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们都放倒了,他们气喘吁吁地在演武场的边上,看着越来越多的兄弟们被打了下来,然后看着夏桂的眼神从不屑变成了惊讶,再进化成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直到最后一个人上场,就是这里公认的猛士金澄。 “夏大人,你已经连战多场,不如休息一下,我们再来切磋。”金澄这话是出自肺腑的,他原先看着夏桂的体格也是起了轻视之心,以为这位不过是得罪了上面的人,才被派到了这个外北之地。外北远离京城,对于薛蟠的身份知道的不多,更加不清楚夏桂是在川北大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人。难免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 “不必了,我等不起那个时间,我们速战速决,然后大家各自带队,前往应该去的地方。”夏桂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看地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高手,但是她不能休息,因为天花病毒是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唰!”地夏桂拔出了刀,“开始吧!” 金澄见夏桂心意已决,也没有在推诿,虽然在这个时候过招未免有些占了便宜,但是这一战不打,夏桂不能让底下的人彻底的心服口服,自己也是为了夏大人好。下一瞬间,两刀就相撞在了一起,溅起了火星,两人都全力以赴,交手之间各种招式齐出,劈挑砍刺每当两刀相撞,都带着浓厚的煞气。 在几十个回合间,两人已经是从演武场的这一头打到了另一头。金澄的刀法迅猛,隐约带着一股猛虎下山的气势,刀刀之中都有着刚猛之威。而夏桂的刀法没有任何的章法,却是每次都能够刺入关键的缝隙位置,就像是应和着五行八卦之阵,却是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就像是一种来自于直觉的杀意。 在几百个回合之后,夏桂趁着金澄的一个破绽,一个逆挑,将金澄手中的刀挑了出去,‘啪!’的一声它掉到了地上。不知不觉中,居然在演武场边上围了许多的将士,他们都被这场比武吸引了,还是头一遭看到了如同武林高手般的对决,当大刀应声落地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如梦般的醒了过来,然后就是心悦诚服的如潮掌声。“夏大人!干的漂亮!”大家都纷纷出口喊道。 “夏大人武艺超群,下官心服口服了。”金澄接过了夏桂捡起的刀,对他行了一个全礼,“我们外北的将士以强者为尊,从今开始,我金澄以夏大人马首是瞻。” “全凭夏大人调遣!”一众将士们,也就是夏桂的手下败将们,这时并没有感到难堪,而是感到一种振奋,难以言喻的振奋。习武之人有着一股热血,他们喜欢强者,只有领头的将军是个强者,才能有一直虎狼之师。此时,外北的将士们都看着在演武场中,收起了大刀却没有收起戾气的夏桂,他们都是隐约的心潮澎湃起来。有着这样一个指挥使来到了外北,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将会变得不一样了。 “诸位!现在的情况紧急,我们兄弟之间的家常话以后再叙,想必大家都知道天花一词。此病一出,哀鸿遍野,十室九空。不幸的是它已经出现在了外北。已经知道被感染的地区有柏佳木,偏巧那里被大雪封住了官道,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帮助官府维持秩序,也要将那些患者迅速地隔离起来。 我不说什么大话,这里是诸位的家乡,早一天将危险遏制在摇篮中,大家的亲友受到死亡威胁的可能性就最小。因为天花的高传播性,我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百姓的性命与你们自己的性命,都是珍贵的。所以,行动的过程中一定要听从指挥!” 夏桂严肃地说完了关于隔离的相关注意事项,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柏佳木,这个首发之地,必须由他亲自督战。 **** 在柏佳木的道路打通之后,薛蟠终于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上面显示的情况不容乐观,柏佳木县城一共有一百户人家,合计有四五百人。县令并没有及时的发现疫情,同时也不是所有发病者都去医馆看病了。所以贾珠原来收到的信件中的数据,其实是低估了那里的病情。县城中已经有过半的人都染上了天花,有的是处于初期的热症,有的已经开始化脓,而就在大雪封山的这几天中,已经有了七八十人死亡了。 这样惊人的速度,让县令慌了神,他想要逃出柏佳木,可是偏偏路被堵住了,于是只能从山道走,山道中多有野兽,夏桂的人马在山腰处,找到了半截县令的尸体。 “荒唐!”薛蟠扔掉了手中的折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爆发了这样的疫情没能及时发现已经是失职,县令居然还临危逃走,这般的官员死在了山上也算是报应了。 谢穆摇摇头,天花是很可怕,但是只要隔离的及时,病情被早早的控制,还是可以控制起来的。“楸枰,好在这里是外北,已经入冬了县城之间的为往来并不频繁,也许传播的没有那么快。” 薛蟠没有谢穆的乐观,这个时代对于病毒的传播方式还了解不多,天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这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大清初年因为天花死了无数人,上至皇亲贵族也没有幸免的。对于它的病源处,大家一无所知,这头地狱中来的恶鬼到底会前往哪里,谁也没有把握。“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了?” 谢穆将各县的情报按照薛蟠画出的表格填好了,“情况比柏佳木要好。外北的县城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个,在军营的全力配合之下,那些县令们连夜把这些数据给统计了上来,除了山中的情况还不明确之外,其中有三十六个县发现了病例与疑似病例。” “三十六个说少也不少了。”薛蟠拿过了一只毛笔,摊开了一张大的地图,一边让谢穆报名字,一边把这些地方给一次圈了出来,然后他们二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个区域都是靠近了黑龙江沿江附近。这说明薛蟠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外北极有可能并不是病发地,或者这种病情已经向内传去。这么一来死的就不是几千人。与外北的地广人稀不同,小兴安岭之内,一旦爆发了病症,后果不堪设想。 “我马上写折子呈交皇上,木子恐怕你要亲自跑一次绥化了。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黑省的知府邵勤大人。让他一定要马上着手控制可能爆发的疫情,一旦有所问题,务必请他与我们一样,一经发现,早日进行隔离措施。” 薛蟠离不开外北,布政使主要负责民生,这个时候他还要跟进牛痘的研制工作,只能麻烦谢穆动身一回。如果等到朝廷下诏书,很可能就会晚上四五天,在这里面还发生什么样的异变谁也说不清楚。而谢穆从品级上来说,亲自与知府相谈也是官大一级,给足他面子了。 谢穆马上答应了下来,其实这个时候留下的人才更危险,他却也知道自己代替不了薛蟠,薛蟠一边要忙着调配整个漠北的人手与物资,又要与大夫们商讨着将人痘改为牛痘的事宜,还要前往各个病发地探查,已经是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了。 谢穆能做的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马上就走,楸枰你放心,邵勤那个长胡子不是一个敢大声说话的,看到我这张黑脸,也就怕了,一定不会僵着来的。” 薛蟠拍拍谢穆的肩膀,这话也只有他才会说,不过对着有些人,谢穆的黑脸还是很能唬人的,“你把握分寸。如果药材上有什么需要的,马上派人告诉我。一定不能让天花进入关内。最重要的是时间!我们要争取时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等到疫苗研制出来就好了。在这之前,我们只能与天挣命。” 薛蟠送走了谢穆,却是到了柏佳木县城,他这段日子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给郇昰的折子刚刚送了出去。要说最怕的事情,薛蟠还是怕天花进入京城,那里的人口众多,又是马上要过年了,人流量也大,要是爆发天花疫情,这个死亡人数难以想象。郇昰还没有在皇位上呆多久,就遇到了这样的瘟疫,有些不安分的人又要开始蹦跶了。自古这种天灾被视作了是因为皇家的行为不端造成的,这个罪名又有谁来承担呢。 所以,明知道这是不能由人力控制的疫情,薛蟠还是尽全力要把它控制在外北的范围内。这个地方不受朝臣们的关注,影响力也就会小很多。 “薛大人来了啊!”金澄见到了薛蟠,这位可不像一般的官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躲在了县衙中,而是已经前往了每个病发地,在隔离区外不断地鼓舞着百姓们。 一开始隔离的时候,因为军队的强势介入,大部分的百姓只能选择了服从,他们住到了远离家人的地方,看着脸上挂着围布的大夫们,心中已经没有了希望,也许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吧。不过为了不牵连家人,患病者选择了等死。 而薛蟠却没有放弃这些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三分人力,七分天意了,但是人的意志力是无穷的,谁也不能放弃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么就真的是绝望了。 因此,薛蟠不断地前往每个隔离区,在隔离墙之外,不断地向里面喊话。 那些躺在了病床上的人们,总是能听到薛蟠坚定执着的声音,从墙外的远处而来,却是那么的真实而亲切。“今天是进行隔离的第七天,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又有十个人从痘症中活了下来,他们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区。这些人分别是……,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你们认识的人,他们都好了,下一个就是你们了,千万不要放弃,你们的家人正在家中等你们。咬咬牙,扛过了这一关,以后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会有用吗?”夏桂看着薛蟠,这里距离隔离地还是有些距离的,薛蟠用着内力重复了三次这段话,嗓子也是冒烟了,立即递给了他一杯温水。 薛蟠一口喝完放下了杯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希望百姓们知道官府没有放弃他们,他们的家人也没有放弃他们。我们都没有放弃,他们也不能放弃。而且我师父的手记上说,这内功有种安抚人心的效果,你听着呢?” 夏桂想了想,好像在薛蟠的喊话中,确实感到了一种安定感,倒是玄妙了。“好像是有吧。这也有关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说不准这种暗示的效果可以起到作用呢。只有当他们有了强烈的求生意志,才能从阎王的手里逃出来。”薛蟠望着隔离区,他想的却是牛痘的事情。其实他很自责,居然忘了关于天花的病症,要是早个十年研制出这些疫苗来,这些百姓是不是就不会遭此一难。他又不是不知道天花的恐怖,也知道正确的疫苗研制方向,为什么偏偏没有记起这件事。 “你不是神。”夏桂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她看到了薛蟠的自责,也许薛蟠是有可能早点阻止这样的疫情发生的,而自己也是有可能阻止这个疫情的发生的,但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大庆没有爆发过疫情,而前朝的疫情也过去了两百年,这个时间足以让人们忘记天花的可怕。就算你研制出了牛痘,太上皇当政的时候,真的可以推广?还有,你认为百姓愿意接种?人们都是等到了危险到来的时候,才会相信很多事情,也会愿意冒险一试。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你让那些百姓来尝试接种牛痘,又没有官府有力的支持,这根本不可能!” 薛蟠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也许这也是他的潜意识吧,所以根本没有在事前,想到过这样的灾情会发生。 “两位大人,快来吃饭吧。”金澄在后面打断了薛蟠与夏桂的沉默,“兄弟们烤好了狍子,还是孜然味的呢。” 被金澄这么一喊,大家也都是饿了,细细清理一番之后,就放开了肚子吃了起来。这个时候,更加要好好的吃上一顿。 一日之后,京城收到了消息,郇昰没有想到这一次薛蟠居然又险入了这样的危险中。他看着北方,想要飞奔去柏佳木,却只能再一次忍住心中的记挂,坐镇在紫禁城中。现在正是人心最不安稳的时候,必须要防止可能入关的疫情,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就像薛蟠说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皇兄,让臣弟去吧。”郇旪找上了郇昰,“皇兄不能离开京城,臣弟愿意代替去看看那里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郇昰转头看向了郇旪,“为了夏桂?” 郇旪大方地承认了,“皇兄也不放心薛大人在外北的处境不是吗?疫情很有可能进入黑省,臣弟去也是能稳住一些脑子僵化的老家伙们。保证了东北与外北的安全,才能保证几位大人的安全。” “朕只希望能看到你们都活着回来。”郇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在心中徒劳地祈祷着蟠儿一定不能出事。 85第八十五章 谢穆一路急忙赶到黑省,见到邵勤的头一句话就是东北出事了,第二句话就是这里极有可能有了天花疫情,第三句话就是赶紧安排人手进行隔离吧。 邵勤被谢穆这说风就是雨的样子弄得楞住了片刻,然后就感到不对味了,你一个外北的官员来管我们这里的事情干什么,东北有没有事情他还不知道吗。隔离这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事情吗?弄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万一引起民愤谁来负责啊。就知道没事找事,一个黄毛小子懂什么啊。“谢大人你看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要不歇一晚上,我们再来讨论公务。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嘛。” 谢穆一听这老头唧唧歪歪地真是讨厌,外北光是一个县城就有一半的人折进去了,还说不要急于一时,真的是岂有此理了。他马上板起了一张黑脸,让房间内的气势猛然紧绷了起来,“我说邵大人!你倒是能睡得着,也不怕晚上痘症就找上了你。要不要我为你普及一下这个疫情的可怕之处,不说宋朝的时候因为这个疫情为死亡的人数,那个太远了,你许是记忆力不行了记得不真切了。可前朝的事情总要记得吧。邵大人也做过翰林院修编,对于前朝的大事情记不清,可就说不过去了。一百五十七年前,氏王朝中期的时候,因为这个病症洛整个北边可都是被它肆虐了一边。怎么着,邵大人是想让大庆的百姓也尝一边这个滋味。” “谢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好心让你休息一晚,然后我们再做定论,为何你一言不合就出口伤人,竟然是说我邵勤把黎明苍生的性命视如草荠呢!这也太过分了吧。”邵勤完全没有料到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这么大,在他的地盘上还敢这样呛声的,看着那张黑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似得,真是想把人扔出去。 谢穆一脸‘我就是这么说了,你有本事想,还不允许我说’的神情,“邵大人不用着急地向我表明衷心,谢某那里说错了。我与薛大人在外北已经统计出来了死亡人数与感染的区域,明显就是集中在黑龙江的沿江一带。我们好心好意地让邵大人快点早做准备,要是邵大人真的是为了百姓打算,签发一条隔离令算什么。大庆律例中有过明确的条令,如遇瘟疫等传染性灾情,可先行隔离措施,后上报朝廷。邵大人你在这里等着朝廷的批文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性命就这样断送了。与其有这个空隙想着安睡一个晚上,还是抓紧时间,调动整个黑省的大夫,还有相关草药的储备吧,不要到时候弄了个措手不及。” 说完了之后,谢穆就坐在了那里,他到要看看这个邵勤是不是真的老骨头了,睡得晚一点就不行了。那样的话,他这个知府也是可以不要做了,还是让给体力适合的年轻人吧。 邵勤被谢穆这样的无赖样子给噎住了,简直是有辱斯文,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这人不是他的直属长官,话说回来黑省并没有另派按察使,要是真的事急从权,谢穆是可以跨省行使他的权力的。 邵勤看着谢穆的样子,恐怕今天自己不按照他说的做,那么这一觉也是别想睡了。罢了,罢了,不就是隔离令吗,他发还不行吗!但是签署的时候,一定要谢穆联名才行,万一有了责任,也是谢穆这个教唆者担着。以后不要让他找到机会,外北的好多物资都要从东北的地界上走过,就不相信还没有能够卡住他们的时候。 邵勤心不甘情不愿颁发了行政令,让底下的县城必须马上统计上来疫情,同时一旦发现马上进行隔离。就在邵勤做着这事情的时候,郇旪已经带着皇命到了东北军营,最让当地的守军配合行动。 不查不要紧,一查果然已经出现了问题。大庆的官员真的缺少这样的意识,他们向上数三辈都没有遇到过重大的疫情,所以实施紧急措施的意识十分的薄弱,好还现在疫情还只是集中在了黑省的北边,而南边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这个时候京城已经下发的紧急公文,整个东北三省都进入了高度戒备中,需要的大夫、药品、后勤物资都必须事先准备好。 一来一往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外北的疫情已经彻底的爆发出来。索性薛蟠的隔离措施做得早,没有让整个外北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薛蟠最为关心的是从人痘到牛痘的研制进度。科学这个东西说慢很慢,说快很快。但是快慢之间,绝对不是光有技术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就像是人痘这种技术,其实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中医的以毒攻毒一说,让大夫们有了把生过病的人身上的痘,去种到其他健康的人身上就可以预防的想法。 最为著名的例子是宋真宗的宰相王旦,他的几个子女都死于天花,老来得子之后,害怕以往的惨事在儿子的身上再次发生,于是去峨眉山请来了一名神医,为了他的儿子种痘,七日之后小儿全身发热,十二天后痘已经结痂,免疫成功了。此后,没有再受到天花的病症困扰。 可是这样的一个预防方法并没有得到官方的认证,而只是在民间悄悄地流传着。薛蟠这次请来的大夫也都是民间的杏林高手,他们其中有过他人种痘的经历,有的成功了有的却是失败了。大夫们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细胞之类的学说还都没有出现在大庆。因为人痘没有灭活或者减毒,所以易感人群种了人痘等于是直接接触了天花病毒,有的就熬不过去了。这些道理是与大夫们解释不清的。但是大家都得出了一个认知,那就是人痘不是百分百的安全,甚至是要冒风险的。在之前疫情没有大规模爆发的时候,或者说将近两百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天花疫情的时候,事前会接种的人真的太少了。 大夫们也是奇怪,为什么薛蟠会提出,用得了痘症的牛代替得了病的人上面的天花痘浆为疫苗。薛蟠只是说在以前听闻过有一个村庄,那里的牛得了痘症,凡是不小心接触了这头牛的人,都会在几天后发牛痘脓疱,看上去吓人,但是结果却是无碍的。而后来天花来临的时候,凡是得过牛痘脓疱的人都平安无事。 根据这一点,大夫们是有了研制的方向,也是在死囚的身上实验过了效果,还真的成功了。但是就算是因为这一点,也不能证明牛痘就有用。这等于是把牛身体上的毒症带到了人的身上,要是种了牛痘以后,人会不会长出牛角变成牛啊? “薛大人,都说人是万物之灵,这种了牛痘,以后会不会说话也变成了牛叫声,头上也长出了牛角来啊?” 薛蟠听着这位大婶的说法,也是真心佩服她的想象力,怎么会有人想的这么离谱。却是想不到在死亡的面前,真的有人更加害怕变成妖怪,大家开始歪了一开始的探讨范围。现在变成了是作为一个人死去,还是变成一个牛妖活着,两者选一的命体。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夏桂也是听到了满县城的风言风语,这群人真的太有想象力了。变妖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还有更加稀奇的事情就是这群大夫更加关心的是在手臂的哪里种痘才符合着经脉的理论。 “今日他们已经定下了要在手臂的消烁与清冷渊的两个穴位上下交连之处种痘了,那里是手少阳三焦经必经之地。在那个位置种痘深藏于体内的毒素,就可以形成一个大轮回,自然地排出体外了。”薛蟠想着这番中医理论摇了摇头,他也不是学医出生的,解释不了为什么牛痘与人痘一病同源,也说不明白疫苗免疫的人体机能,这都是后人要探寻的东西。 夏桂在这一点上比薛蟠看得透,凡事还是要符合了国人的五行药理才行,在手臂的这个位置种痘,也确实能用以前的这套理论。“人身上的关要之府当属三焦,中医里面说三焦之于人体,便如同天地之中的三元,五脏六腑皆在它的管辖范围之内。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他们费心找这样一处位置也是必要的。” 可是时间不等人,好不容易因为薛蟠的先知,大家走了捷径把牛痘研制出来了,为了种个痘又是想着会不会变牛,又是想着哪里种下去最合适,不是在平白浪费时间吗?!“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们要是有心思去想,我也管不到,只是得了病的人种了没有用,这东西是不是药剂,而是为了预防。朝廷没有下命令,眼下想要马上等来朝廷的命令,强制人人都要接种也是不可能的。但眼看着东北边上随时可能扩大的疫情,总要有一个人做第一个接种的人吧。” 不要说薛蟠不顾人权,这东西在大庆还真的是薄弱的很,牛痘研制出来之后,已经用死囚做过了实验,效果很明显,在接种之后没有太多的不良反应,而且再接触天花病源也没有被感染,它的有效性基本是能够保障了。 可是死囚与百姓是不一样的。好好的还没有生病的人,都会抱有一丝侥幸,关键是没有带头的那个人,谁敢伸出自己的手臂呢?性命只有一条! 看着在犹豫不觉的人们,薛蟠只能迈出了一步,他也一直在这个疫情的中心点待着,到了现在没有感染,是运气也是身体好。既然没有那个愿意尝试的人,他不介意用自己的行动表明,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薛大人,您要三思而后行啊!”不只是大夫们,还有着百姓们也是劝说着薛蟠。这些日子来薛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看在了心里。这是一个与民同患难的好官,可以说为外北与东北的疫情可以得到控制,就是因为他的当断就断与敢于负责的坚定态度。 这样的好官大家都舍不得他去冒这个险,要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啊?! 薛蟠听到了医馆外的劝说声,这个时候却是更加不能退了,就是要让他们都明白这个东西是安全的。他这么做了,外北的百姓才能够接受。外北的成功才能调动东北也这么做,进而影响到京城。才能从根源上将他心中担心的燕北之乱彻底的解决了。“动手吧,不要这么磨磨唧唧的。老李,这东西你已经在犯人身上试过五六次了,怎么手还抖啊!” 李大夫看着一脸坦然的薛蟠,外面围观的百姓都绕成圈了,他能不紧张吗?死囚是死囚,薛大人可是三品大员,这一针扎下去他的半条老命也是去了。就看到老李还是屏住了一口气,一针下去后也是木已成舟,种好了。然后李大夫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不要发呆了,给本官也来一针吧。”夏桂撩起了袖子,坐到了一边,如果一个薛蟠不够的话,加他一个可以了吧。 “这这这,夏大人,草民……”李大夫在夏桂的不耐烦的眼神中连话也说不全了,这找死的还是排着队的。可是被夏桂半是威胁的眼神看着,李大夫想要向薛蟠求情,却是被薛蟠用着鼓励的神情表示着他应该快点动手。李大夫被弄得没了方向,秉着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一双的心态,提着颤抖的小心脏给夏桂也来了这一针。 谁想到这才结束,就看到一个一脸诡笑的人拨开了围观的百姓冲了进来。郇旪当然是来阻止薛蟠与夏桂的,他并不像两人那样几乎是十全的把握,肯定牛痘这东西不会丧命。可是为时已晚,郇旪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胆大包天,不是像他这样敢把江南的一大帮子关到监狱里,拷打一顿的。还有像是薛蟠与夏桂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郇旪看着两人外露的胳膊,心中打了一个突,不就是种痘嘛!这东西要是成了,可是造福大庆的,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就是有气魄。自己也不能示弱不是吗。 “小桂子,你怎么能同蟠子一起胡闹呢?!”郇旪又不敢拿薛蟠出气,你要找死不要拉着我们家夏桂,这个想法他是不会有的。如果玩的就是心跳,那郇旪关心的重点,在于明明同生共死的应该是自己与夏桂才对。于是他不顾及周围人的眼色,伸出了胳膊,“这个白胡子,你也给我来一针,要和小桂子的位置一模一样,不能偏了知道吗?!” 李大夫看着眼前这位像是来胡搅蛮缠的爷,心里面真的给跪了,以为是买大白菜是吧,还要一样的位置,你怎么不说要发痘的位置都一样呢。 86第八十六章 等控制住外北的疫情,也已经是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了。在听闻外北的大官都以身试险的带头接种了牛痘疫苗之后,同时在天花病情的威胁下,百姓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纷纷也接种了牛痘疫苗。效果就如同历史上证明过的那样,凡是接种过牛痘的人都没有再受到这个恐怖恶魔的侵扰。 一如薛蟠所料,天花的扩散是不会因为人为的意志而转移的。即便做好了隔离的措施,这个疫情还是在二月的时候跨过了山海关,进入了关内。这个时候,外北的局势直接影响到了东北与燕京之地,郇昰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夺人命的灾祸。整个皇室的成员都必须接种牛痘疫苗,有了外北那么多的人成功在前面,对这个诏令的颁布,并没有引起他人的不满,反而出现了少有的配合态度。大家都是惜命之人,有了一个保命的法子,这还是一个安全的办法,当然都愿意尝试一下。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在薛蟠的名字又一次传遍了京城,这次不是在文人墨客嘴里,而是在市井茶馆的评书大爷嘴中,说的都是他是如何火眼金星地发现了外北的灾情,如何当机立断地控制住了危险的蔓延,关键是牛大仙托梦于他,告诉他应该用牛痘而非人痘才能够救活更多的人。 太上皇听了小太监模仿着市井流言后,只是静静地望着西方的天色,红霞染透了紫禁城的天际,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在疫苗的高效推广中,东北一带的疫情死伤人数被控制在了一个范围中,与预期中的哀鸿遍野截然不同,除了前期还没有来得及种痘的黑省之北,其他地方只是上报了分散性的死亡病例,大规模的灾情再也没有出现过。 薛蟠随即上折子,表示大庆应该以此次的疫情为警戒,建立起完善的紧急防御系统,凡是遇到了天花这样的烈性传染性疾病,应该及时地实行隔离措施。同时,这种隔离不能是消极应对的。因为已经受感染的人群,其实才是预防未感染人群活命的关键所在。从他们的身上可以知道疾病的发生特点、传播特点、相对应药物的反应特点,这些都会成为防止疫情扩大的重要情报。 积极的隔离措施,需要是对于隔离地区的百姓,给予高度的关注,配置一流的大夫,提供充足的药材,确保隔离地区的环境。每从隔离中活着走出了一位痊愈者,就是在与恶魔的作战中的一次胜利。 这些能够活下来的人,其实都是自己的英雄,他们是值得被赞扬的,因为他们诠释了生命的可贵。 因此,积极的重大疫情防御系统是值得建立的。 太上皇想到了这几日朝中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事情,看着正在落下的太阳,只能默念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薛蟠这个人就像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情真的困得住他,而他所图也绝不是一国之地。这样的人是大庆的气运,但又何尝不是劫呢,没有乱何来平,没有灾何来福? **** “下面统计的数据已经上来了,你也看看吧。”薛蟠喝着茶,看着下面呈上来的折子,转而又交给了贾珠。天花疫情减退之后,又是一年春耕的时节了,在去年的一场大劫之后,外北的人口也是锐减了四成,里面虽说是老年人占了重头,但是壮年的劳力也是少了很多。今年的春耕对于外北来说又是一次考验,这个年代没有温室大棚,也没后来改良过的育种。在外北这样的地方,粮食并不是一个富足的东西,好在山中多是自然的宝物,或打猎或捕鱼,让他们的口粮也是很丰富了。 今年因为大病之后减少的那些劳动力,让外北的春耕更加的繁忙与人手紧缺。此时,贾珠告诉薛蟠,五年前他托自己办的事情已经成了。那些高粱、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已经很好地适应这片土地了,也是可以保证大面积的产值,是到了一鼓作气,趁着这个关头推广普及的时候了。 因为薛蟠在外北百姓心中的威望,这次的试种推广异常的顺利。百姓们在知道了这些作物是薛蟠亲自试种过的,并且得出了高产值数据的结论后,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尝试,不像其他地方凡是试点的区域都带着诚惶诚恐的心态。这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因为百姓是淳朴的,他们相信愿意相信的权威。大家都是自信满满,在秋天收获的季节中,可以有一个惊喜。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从南地或者海外来的育种,在几代的改良与适应了大庆的土壤环境后,也表现出了它们好养活,高产量的一面,很适合外北的自然环境。 薛蟠在这个时候,最为感谢的人是不能说出口的前朝皇帝。因为研究着宝藏这件事情,薛蟠将洛氏王朝的档案翻了一个底朝天,他们在某些地方做的事情,真的是帮了后人一个大忙,比如说向东北一带移民的事情,就是在两百年间完成的。让这里从一片无人之地,变成了多民族杂居的地区。 正是有了这样的人口基础才能有以后的发展。什么地方都不能少了人,不然让这块黑土地成为粮食的种植区域,远不是薛蟠在一年内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哪怕是相隔着不同的朝代,这样百年大计的影响力深远而重大。如今薛蟠在这里引入了新的高产量物种,它们的口感也许不是大庆人最喜欢的,但是却是能够保证不被饿死。 等到百年过去,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光景呢?在有了各种机械帮助下,东北与外北之地的产粮数量更是能够一个飞跃。但是,这个百年的积淀过程却是必不可少的,那是庄稼汉们看天的本事,也是与脚下的土地培养出来的默契。 “表弟,这次我们是做了一件好事啊!”贾珠看着这些高产的作物,他之前还担心是下面有所虚报,在与谢穆一起,一个一个县城调查过来之后完全放心了下来,这个数字不是造假的,而是实打实的收获数量。这让在外北生活了五年,看着这里的人们一直处在粮食产值不丰困境中的贾珠真的激动了一把。他拿着手中的表格,想象着这样的作物要是推广开来,整个大庆的人是不是都不用饿肚子了。 薛蟠没有打断贾珠的幻想,天下人都能吃得饱,这样的宏愿他曾几何时也天真的有过,偏偏世事并非这么的简单。不说别的,就说现在要在地理环境差不多的东北,推广这样的作物,就是一个难题。 折子已经上呈给了朝廷,从大体上来看谁也不会对着这么高的产粮,说一声不种。 但是粮食的种植不是疫苗的接种,后者在接种与否之间,就是生或者死的差别,所以大家才会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接受了。可是对于前者来说,种不种之间一时之间看不到太大的差异,起码多了多少亩的产粮,对于那些从来不愁吃穿的高官来说都是一样的。 比如拿东北来说,邵勤就没有很大的兴趣,新的粮种的推广是要承担风险的。邵勤又不是从小时候,就在自家的庄子里头开始折腾这些粮食种植的薛蟠。他不能保证这一年的种植中,不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让这些高粱玉米出了岔子。要是以前的水稻之类的,百姓已经习惯种了几百年的东西,出了问题当然是怪天怪地,就是责怪不到他的头上。但是换上了一批新的东西,这里面的责任谁说的清楚。要是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不成他一个人能够负责起黑省的全部口粮吗? 以为谁都是薛蟠、谢穆那样的疯子吗?! 这边邵勤心里面在扎小人,那边更加不爽的是谢穆,“你说他凭什么!去年黑省没有死那么多人,难道不是我们这里控制的及时,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真的敢给我在道路上做文章,把运往漠北的货都延后发,你说这是这个月是第几次了,我们要的东西都要等一下,再等一下,更等一下!” 谢穆说着灌了一大杯茶下去,‘咳咳’,喝得太急,还呛到了。 “你的脾气也是应该改改了。”薛蟠递给了谢穆一叠桂花糕,怕他骂的肚子饿了。“气会伤身,发脾气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要是自己真的生气,那就不值当了。东北三省自成一带,出了抚顺向下走,没走多少的水路,就能到达烟台。有着这样一条线,邵勤自然是心有成竹,不怕你的。这是皇上也不能强硬地管制的事情,东北产出的东西与山东可以互通商贸,对于大庆并无害处。” 谢穆看着薛蟠悠哉的样子,抢过了他手边的八宝鸭子,“我当然是知道,东平王占着山东,邵勤身后站着一个东平王。我没有不让他买卖东西,可难道舒舒服服地让我们走官道不行吗?!” 贾珠听着摇摇头,外北的地理位置所限,所有的进出都要通过东北一途,偏生他们之间的不合在疫苗的事情上就暗中留下了。对于物资的运输,并不是没有期限的,一般来说都会选择一个折中的时间到,可是要是遇到了一定要卡住你,非要到了期限才到的情况,也是没有太多办法的事情。谁让在不同省际间通过审核与批准是朝廷的规定,这是谁来都要遵守的。邵勤也是抓住了这一点,让谢穆有着说不出的恶心。 有时候晚了几天就会坏了事情,所有进度都被延后了,这才是谢穆最不爽的地方。这老家伙就会玩阴的,把持官道的运输!谢穆吃饱了点心,才把郁闷之气散了一些,他感叹地说,“要是我们能开辟一条自己的路来就好了。”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薛蟠笑着回答他,“很多事情就怕你不敢想,不怕你不敢做。” 87第八十七章 “谢穆那里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吗?”邵勤问着副官。自从薛蟠给皇上上了折子,表明了外北试种的新粮种很适合这一带种植,也有着高产量之后,朝廷中不是没有人希望东北这里也可以尝试在下一季春耕的时候,也试种一下。但是东北三省的官员们都持有着保留意见,不要说皇上没有发下明旨,就算是真的发了旨意,种粮这样的事情,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三省连成一体,也不会就这样妥协了。 归根到底,东北三省与山东的东平王关系真的很近,他们的商贸连成一家,形成了一个可以绕过京城的利益圈子,这样中央的制衡权利少了很多。不是每一个异姓王都会有不臣之心,但是极少有异姓王会甘愿被朝廷掌控,最后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如果西宁郡王凭借的是他的武力,却在联合外敌的过程中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东平王选择的却是联合其他地方的势力,来对抗京城的力量。与东北进行合作来自于地理上特有的优势,它们之间相隔了一个渤海,而这正好能够绕过了京城在陆路上的交通封锁。反而,这个地形也让外北的薛蟠他们被扼住了来往交通的关口。 “大人,想来那几人是怕了。我们把持着从京城到外北的货运道路,还用的着怕他们吗!这都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在听到谢穆唧唧歪歪的抱怨声。想来他总算是明白了,以前隔三差五的来打扰大人,现在已经知道这样对着干是行不通的。依下官看,他们也是到了撑不住的时候,这么与我们耗着,损失的人又不是我们,他们一定是心中后悔不已,恐怕不出几天就会上门赔礼了。”副官十分肯定地说。 要说邵勤做的事情,也是正好卡在了朝廷的允许范围之内,上面管不了这么宽,何况他的背后有着东平王。邵勤只是吩咐了凡是通外了外北的货物,不论是官府的还是民间商贸的,都必须查的时间长一点。 下面做事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很会见风使舵,对于外北的物资硬是比其他地方用了多出了十来天的审核期,这可是大大干扰了外北的商贸运营,让他们蒙受的损失不是一星半点。 为了这个事情,谢穆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会与邵勤呛声一番。越是如此,邵勤就越是不会手下留情,甚至与东平王协商,还让山东的地面上不与外北的人商贸外来。谁让谢穆在他面前板着一张黑脸,说的话不是绵里藏针就是直接嘲讽。那么他还就是拦着路了怎么样,反正外北要向外运输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东北。 邵勤看着窗外的景色,又是一年蝉鸣时节了,算算他与谢穆这个小子对上也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这期间其实真正分管民生的薛蟠却是一次也没有出面过了,就连一声抱怨也没有。薛蟠到外北上任也快要两年的时间了,邵勤却是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这个结果让邵勤隐约松了一口气。 薛蟠这个人在邵勤看来带着一种邪气,他在东平王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东平王还特地说了,不要只记得薛家这十几年是做着皇商的,但是他们的祖上却是出现过掌控一部的官员,还有遍布大庆的山海阁,就连西宁郡王的兵败都与这个人有关。与谢家的发迹同郇昰的背后支持不一样,薛家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帝王的圣意恩宠就可以实现的,要是事情到了薛蟠前来东北拜会商量的那一天,还是不要太强硬的好。 邵勤猜测谢穆不出面了,薛蟠应该就要来见他了吧?到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才算是不要太强硬呢? 可是邵勤等啊等,等过了夏季,又到了秋收时节,薛蟠都没有来,好像他们卡着外北的生意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那样。不只如此,就连京城的朝堂中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们没有被谁告状,同样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跳出来,要东北再试种育苗。 事出反常即为妖,谢家与皇上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谢穆怎么就没有告状呢?哪怕是给东北使个绊子也是好的。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好像他们之间一点矛盾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平风浪静却是让邵勤开始左立不安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的眼皮就开始不自觉地跳了起来,心里面也是莫名的没有着落。 谢穆要是知道了邵勤现在坐立不安,一定十分的舒爽,但是他连这个关心的时间也没有了,因为一件天大的事情就要开始了。 这大半年来,在用谢穆的黑脸与胡搅蛮缠牵制住了邵勤的视线后,薛蟠联合着夏桂在做一件大事,就是海船的建造。 薛蟠将晏轼收归到了研究工坊中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为了航行海洋做准备。航海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大海上的危险是未知的,所以我们要准备的是两件事情,精良的设备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然后就是经验丰富的船员。”夏桂与薛蟠都在庙街城城郊,这里是阿穆尔河东边的出海口,眼前的这片大海,现在还没有属于它的名字,但是在军事战略上,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如果按照后世的命名法,这里是鞑靼海峡与鄂霍次克海的交界点,这里有着后来被割让给沙俄的库页岛,也就是俄国所称的萨哈林岛,它在日本北海道的上方,是个地理位置上十分玄妙的地方,仿佛跨海而去就能攻占那里。 如今在庙街城,这个大庆人很难准确说出它到底是在哪里的地方,薛蟠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将江南与福建的技术人员,还有前期的研究成果都带了过来。不光是为了建造海船,还有要建成大庆朝第一个大吨位海船的出海港口。这里面涉及到了很多的方面,而就像一开始选择来到外北这个地方的设想那样,这里有着丰富的矿产,也有着绵延的海岸线,关键是这里无人关心,足够的不起眼,让他们可以安静也安心地建造着。 这世界上用了银子还办不成的事情,要不就是因为银子太少,要不就是实在太关键了。可是这样得事情太少了,固守原则的人更加是凤毛麟角。面对这金银的诱惑,就连红毛们也能交换了航海日志,还有将一艘旧船卖给了薛蟠,他们在福建的沿海做了交易。 在这个海军仍未建成的年代,没有惊扰到了沿海地区,薛蟠就让人就把船大大方方地开到了外北。大庆的工匠都是十分聪明的,从这一艘船上就能看出来外部的发展水平。当这些能工巧匠有了充足的物资作为后备,足以能够做出超越这个时代水准的大船来。同时,要是再有了一直与海浪较劲的漠北人,海船的远航已经触手可及。 “可惜这样的大船想要大量的生产还是不行。现在的冶炼技术还是不到位,如果能够尽早的迈入蒸汽化时代,那么蒸汽机床的研制也有了盼头,之后的炼钢与炼铁技术才能够飞跃般的发展起来。”夏桂看着将要试航的大船,心中想的却是后来的那些战舰,这次再也不会有甲午海战了,就算是要有也是他们率兵灭了那个地方。所以,她迫切地希望一切能在快一点,更快一点。 薛蟠摇摇头,为了眼前的这两艘船,他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进去,薛家的钱不都是他的,薛家也不是真的能够富可敌国,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做的只是到这里为止了,接下去的是要挑动更多人为了的神经才行。“我口袋中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也知道为了这两艘船,我们投入了多少的人力,光是投入去开矿的银钱,就已经够外北一个省用上三年的了。再往后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我们选择了在外北沿岸试航,就是为了不让江南那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但是等到我们成功的那天,是不可能独自干活的,还是要绑上一些人到我们的战车上,才能走的更远。” “做出来了!小桂子你快来啊!航海钟做出来了!”就在此时听见了郇旪兴奋的声音,他从远处策马而来,平时那张阴沉兮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看到了夏桂,立刻下了马,抓住了夏桂的手摇晃了起来,“晏轼把那个你们最需要的航海钟做出来了!” 薛蟠看着他直接无视了自己,连无奈感也没有了,真的是习惯了。郇旪是趁着秋收的时节从京城中溜出来的,美名其曰看看他春天种下的高粱怎么样了。天可怜见的,他种的那些早就东倒西歪的枯死了。其后,郇旪知道了原来薛蟠最大的阴谋是在外北的庙街城,要建造一艘大庆从来没有过的大船,并且建造一个出海港口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让郇昰责骂他擅自离京,也要跟去看看。 郇旪不知道航海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大船已经造好了,听说就等着这个海中的指路明灯了,所以他也格外关注。薛蟠心中很开心,这样东西总算是成了。晏轼看到了薛蟠的到来,苍老的脸上也是泛起了自豪的笑容,总算是成功了,有了这个航海钟,他们才有了控制海洋霸权的第一小步。 当一群人围在这个看上去体积玲珑小巧的钟表边上时,怎么也不能看出来这个就是制霸大海的关键点。就在要薛蟠说说为什么的时刻,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门口,“报——太上皇归天!” 88第八十八章 薛蟠与夏桂在茫茫大海上眺目远望,出了庙街城的海口,往西边方向上的那座库页岛,正是他们一行人的目标。这支队伍加上了船员一共二十个人,老船长是薛家的老人了,经常跑南边的生意,还跟着洋人的大船去过南洋。 “老伏,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厉害?!有了它我们就不会在大海中迷路了?”一边的舵手看着船长老伏手中的航海钟,他到现在都没有整明白,为什么凭着这样一个小钟表就可以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老伏也是颇为感慨地说,“我以前也就是听说过洋人们都想要造出这样一个东西来。听说英吉利人还为了可以找到测量海上距离的方法,悬赏了两万英镑呢。也不知道换成银子会是多少钱。” 舵手也是常在海上跑的人,不过他是郇昰那里的人,也是在福建那里帮着跑船的,这次被派到了薛蟠的船上。来的都是自己人,还有暗卫的一小支人马,为的是做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没有错!他们就是去挖宝藏的。话说舵手也是知道英吉利那帮子洋人就喜欢在海上漂,却没有想到为了找什么经纬度,可以花这么多的钱。舵手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只是觉得奇怪。国家出这么多钱向民间悬赏,在大庆这样的事情很少见,“还值这么多钱?” 老伏也不是很清楚,薛蟠倒是提过一次原因,他记得不清楚了,就而问起了一边的薛蟠,“大爷,您上次说是因为哪两个国家打架来着,后来谁输了,所以就出了这么一笔钱,要悬赏这样一个航海钟。嘿嘿,老头子不太清楚了。” 薛蟠看着他们都感兴趣的样子,也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说了起来,“在十多年前,英吉利人在一场海战中打败了法兰西人,可是他们在返航的过程中遇上了大雾,迷失了方向,然后四艘战舰撞上了海岛沉没了,死了很多人。几年前英吉利通过了《经度法案》,开始向欧洲人悬赏,谁可以找到测量海上经度的方法,就给他两万英镑。其实不只是英吉利,还有荷兰、西班牙、法兰西都有这样的悬赏。” 舵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海茫茫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是在哪里了。以前他们只能根观测太阳与北极星的高度来测定所处的位置,这些都要依靠海员的经验。但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只要知道两个地方的时间差,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了。 薛蟠没有说的是这个原理与地球的自转有关,十二个时辰转一周三百六十度,半个时辰就是十五度。这么一来,时间的差异与经度差也就有了相互关联。然而航海钟的制造并不容易,它不是一般的钟表,而是一种精密的天文仪器,来定位地理位置与测定时间的间隔。不要以为简单的把钟表搬到了船上就行,海洋与陆地是两个世界。航海钟等于是海洋上的指路明灯,西洋人早一百年就开始做了,一直弄出来的都是大块头,木木呆呆的,以为越大越好,却是一到了船上遇到了风浪就开始摆钟不准。这个困扰西洋人多年的问题,没有想到晏轼居然可以抢先一步,做出了成功的航海钟。 这是薛蟠没有预料到的,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靠着船员们的经验才能登上库页岛了,算是意外之喜了。可惜这样的喜悦除了自己与夏桂竟然无人可以知道它真正的价值所在。薛蟠从后世而来,他那些年洋务大臣不是白做的,对于航海图线记得十分的清晰,更是不用说有了夏桂这个亲自在海军中呆过的人。有了这个堪比定位功能的航海钟,加上他们熟知的航海图,只要有了一支拿得出手的舰队,不就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了嘛!在这个年代掌控了制海权就掌控了未来的几百年,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本来这样的事情,郇昰也一定要乐得高兴上一阵子的,郇旪也一定会要跟着出海,可是太上皇的驾崩打乱了这个步调。其实,太上皇的病郇昰早就心中有所准备,能拖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不容易了。但就算是有了准备,一代帝王的逝去还是带来了极大的朝野震动,最受影响的莫过于那些老旧的势力们,他们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楚,现在的大庆已经不是他们的天下了。 朝臣与皇上从来就是相互牵制,不是你进一步,就是我退一尺,有的人选择了急流勇退,有的人却是认为趁着皇上现在还压不住他们,不如这个新老交替的时候,更加争上一争,拼上一次。说不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东平王是不是胃口也大了点,还把手伸到了东北去,他帮着打压外北那边的事情,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他想要做什么吗?”郇旪在接到了父皇驾崩消息的那天,他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一边是在担心父皇不守信誉会处死了他的母妃,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京城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做事不管不顾的人镇住才行。 可是等郇旪回到了京城见到了惠太妃,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有多么多余。惠太妃根本不知道太上皇对于她深刻的恨意,还在懊恼着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没能给八王爷一点好处。郇旪被惠太妃彻底的无视了,而郇昰告诉了他一个无奈的消息,惠太妃已经身中慢性剧毒,这东西无药可解,估计是太上皇弄的,也许只有一年半载惠太妃也就要走到头了。 郇旪看着根本把自己当做空气的母亲,一点也没有了为了父亲去世而伤心的弟弟,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八王府,也许就到此为止了吧。郇昰也是仁至义尽了,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母妃命不久矣,对于她的作为也就没有在放在了眼中。 在这之后,郇旪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朝政中,他不清楚夏桂他们造的大船是为了干什么,这次出航又是为了去哪里,但是这样的大船一定不会藏起来,而是要派上大用的。一个新鲜事物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欢迎,与另一些人的抵触。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唧唧歪歪的声音少一点。比如说,这个同样是在渤海上搞着船贸的东平王,肯定不会对小桂子友好。 郇昰看着手头关于东平王那里的消息,这个老头与邵勤搅和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来以为他是个脑子清醒的,只是要在山东那里发点小财,也就先放过他了。大庆的事情多的很,郇昰还没有腾出手来管这些盘根错节的老家伙。可是这一次的动静未免也大了一些。 郇昰眯了眯眼睛,东北境内的粮食竟然私运到了山东,私自屯粮,邵勤还虚报了官仓的粮食储量,他们是想要做什么。东平王虽然手中没有兵,但是这个地理位置以及他在海上的势力,距离京城太近了,近到了让人心有忌惮的地步。一个不小心,来个九门军变,他们都要完蛋。郇昰把折子放到了桌子上,居然笑了起来,心情不错地说到,“东平王这次做的事情是有些过分了,既然如此,不如就给他一个大惊喜吧。” 郇旪有些不知道郇昰在想什么,这是要办东平王了吗?虽说他们从谢穆不断去骚扰邵勤的时候,从东北捎回来的那些情报中找到了证据,但是毕竟东平王在山东经营了好久,他们怎么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呢? “皇兄,你是有什么好主意了,能够把东平王与邵勤那几个老家伙一锅端了?”郇旪好奇地问着,然后贱贱地凑了上去,“要是方便的话,让我去凑个热闹。” 本以为郇昰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却没有想到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去东北军营吧,虽说知道邵勤他们翻不出浪花来,但还是要准备一下的。” 郇旪就想要摇头,去东北干什么,又不是主战场,他想去的是山东,看看郇昰是怎么对于东平王那个老家伙的。“皇兄给臣弟安排一点有挑战性的活啊!邵勤那里谢穆就能搞定了,就不用我这样的重型兵器出马了吧。还是东平王那里比较缺少有威慑力的人对不对?” “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怎么没有看你半个差事还挑三拣四的。”郇昰嫌弃的看了郇旪一眼,越来越不听话了,还敢偷偷跑出京城,自己都与蟠儿几年没有见了,他凭什么去见夏桂呢。“没得选!就是去东北军营。你也不要挑剔了,要把东北稳固好。山东那里会有夏桂带着队伍过去,你稳定住了东北,就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了。知不知道!” 郇旪听到这里也不反驳了。好吧,如果是为了小桂子稳定后方的话,他当然一百个愿意。这也算是虽然分隔两地,但是心有灵犀地共同作战吧!说不定等着这件事情了结之后,小桂子就会对自己的态度改观了,觉得他也是一个靠谱的好男人了。这么一想,郇旪立马振作了精神,他马上就去东北,把邵勤那几个吃里扒外的给圈住了。不过,他的皇兄还是没有说过小桂子要怎么包围东平王啊,外北可以直接到山东吗? 当然可以! 薛蟠与夏桂顺利地登上了库页岛,这里就是洛氏宝藏所在之地。根据那两张清晰的地图,他们可以说是一路无阻地就找到了藏宝地。 “要是没有藏宝图,估计一辈子,也没有人能找到这里了。”夏桂看着最后一箱宝藏被运到了船上,他们花了一天一夜才把那个山洞搬空了,里面都是金银珠宝,还有十几口大箱子的藏书,薛蟠回头慢慢研究。 本来他们就打算回航之后,不做太久的停留,马上就直接前往京城,由鞑靼海峡直入东瀛海,进入高丽海峡,穿过黄海进入渤海,直取天津卫。 原来还担心这一路会有偏差,但有了航海钟也就不怕了。至于海上的那些不长眼的人,如果他们想要试试火炮的威力,薛蟠也是不介意的。 就在薛蟠回到庙街城的那夜,他收到了郇昰的密旨,让夏桂这一行再多处理一件小事。先登录青岛,去看看惦记了很久的东平王,也把他给带到京城来,活的最好,万一对方鱼死网破,那么尸体也是可以的。 89第八十九章 “看这个天气,似乎有点不对啊!”老伏站在了甲板上,万里无云的天空,连海鸟都看不到一只,深秋的风刮在了脸上,带着一股海风特别的咸涩味道。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但是久经大海的老伏,硬是闻出了一丝不确定的味道。“大爷,看这个天色,我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样子。我们还是加快船改变航线速,不直接去天津卫,在今夜先改停在威海卫吧。” 薛蟠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海海面,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渤海与黄海的交界处了。薛蟠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要是夏桂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们兵分两路,夏桂在他们新造的战舰上,并率领着其他的船舰去了青岛沿岸,直取济南的东平王府。薛蟠则是带着那些挖出来的宝藏,坐在另一条新造的大船上,直接前往天津,并不参与这次的‘护送’东平王入京的行动,他毕竟不是武官。 昨夜两路人马在海上分开了。照理说这是一场万无一失的行动,但是薛蟠与生俱来对于危险的敏感,却在隐约中提醒着他,今夜似乎会有某些危险出现。薛蟠听过老伏的话,也不能确定这种危险是不是来自海上的风暴。照理说到了冬季,并不是海洋风暴的频繁时期,但是凡事就怕万一,“就按照你说的,我们改变航线,向威海卫的方向出发吧。” 那头夏桂在昨夜已经登录了青岛港口,他们这支队伍是夏桂在外北锻炼了两年的精兵,水陆两栖作战都不在话下,加上全军都配上了火器,作战力在整个的大庆地面上,可以说是少有人能及。只用了一个时辰,夏桂就率领了军队攻占了青岛港,从这里一路进发,攻向济南的东平王府。此夜,夏桂一路狂进,在整个虎狼之师的火器营的武力震慑下,可以说毫无阻拦地就在第二天中午到达了济南城。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军包围了济南城,破开了东平王府之后,东平王居然不在府中。严加拷问之下,夏桂知道了一个坏消息,就在他们登录青岛的时候,东平王也带着他的精锐护兵们,从济南出发前往了烟台。要从威海卫登录战舰,直取天津卫。这个东平王的胆子不是一点的大,已经在私下中买卖了洋人的大船,还给自己配备了火器,用的都是这些年与东北私下交易得来的银钱。 东平王认为海上的事情,大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趁着太上皇驾崩这个混乱的时候,不如一举从天津登录,直接攻入京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在九门之中,早已经有了他的内应。 到时候登上了大宝,手握权柄,不听话的那些人就都杀了,还愁建立不起自己的王朝吗。 这些年在山东一带,也不是没有任何人能放抗他说的话吗。虽然他手中的兵不多,都是私下招募来的,但是架不住他的武器精良。听说川北的大战,西宁王那个老家伙就是败在了火器之下,川北军也是以少胜多,正是给他树立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夏桂这头马上调转了方向,分了两路,一路人马回到青岛从海上支援薛蟠,另一路直追东平王的后面,向着烟台那里赶去,希望可以在他登上船舰之前拦截下他们。夏桂不断地策马狂奔,那一个心急火燎,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场浮尸千里的死战,因为薛蟠那里只有一艘新船外加上两艘旧船,偏偏算下来薛蟠与东平王必然会在海上狭路相逢。 薛蟠的火力装备虽是不容小觑,但按照从东平王府搜出来的他与洋人们的交易,老头恐怕是准备了多年,炮火充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薛蟠早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利用他们船上火炮的火力凶猛,射速快,航行迅速的特点先发制人了。 “轰轰轰!——”在黄海与渤海的海域上方,将要入夜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惊天巨声。 “不要停手,全力进攻!这里出现的都是叛军的船只,东平王勾结外敌,私贩船只火器,妄图从渤海登录天津,行逆反之举。”薛蟠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向天鸣响了三声枪响,就听到另一阵的轰炸声在遥远出响起。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薛蟠的船只改道要进入威海卫的时候,海员在望远镜中看见了几百里开外的海面上居然有了出海的船只,那分明是红毛荷兰人的大船。薛蟠船上的人手确实不多,除了郇昰的暗卫队伍,夏桂派了一支小队保护他,还有就是薛家在海上常年飘着的人了。但就是这些海上漂的老人们,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根本不是商船,而是他们在琉球岛附近见过的要退役的战舰,这个发现让薛蟠心中一凛。 薛蟠根据这些船舰的航向发现,他们不是回航到琉球一带,而分明是向天津卫出发。因为比邻京城,朝廷害怕开放了天津卫会导致人流复杂,所以那里现在根本不是法定的通商口岸。这些红毛的大船从威海卫出发,前往天津卫又是为了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薛蟠想到了一种大胆的可能,难道是东平王起了反心?细细想来东平王一直与东北在海上交易,要说大庆对于黄海的了解,他可以说是第一人。这些年他看上去毫无动静,但是如果真的毫无异常,又何必与地方上的大势力连成一气,不能就像北静王那样安安静静地做个读书的闲人吗。 显然东平王充分利用了他沿海的便利之势,加上了大庆对于海洋的掌控完全还是一个空白,钻了这个空子。恐怕东平王手中也握有利器,既然连战船也能从红毛那里买了,有大量的火器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如此一来,加上了川北战争以少胜多给他的信心,以及趁着太上皇驾崩的关键时刻,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借机拿下京城,九门之中一定有了他的人。这一点薛蟠倒是不担心,如果大军未至,那些内应也是觉不敢轻举妄动的。可这样一来,就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渤海。 也顾不上万一这些判断都是错误的怎么办,薛蟠知道自己这里只有两艘船,虽说脚下的这艘配备着当今世上最为先进的火器,武力远远超过了对方,但是大象也会被蚂蚁咬死。不知道东平王那里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他们明显没有真正的海上作战经验,趁着他们还处于毫无所知的状态时,先下手为强。 随着漫天的轰鸣声响起,东平王的舰队被打了一个搓手不及,他们还没有注意到敌方在哪里的时候,就有着好几艘战船被火炮打了穿了船身。海水倒灌了进来,不多时大船就有了要下沉的迹象。 “还愣着还干什么!回击啊!还不快找到是哪个不开眼的,胆子这么大,敢于我们正面冲突的,还不快用火炮把他们打翻了!”东平王在一阵摇晃中,马上赶到了甲板上,抢过了身边人手上的望远镜,他看到了自己的船队已经有好几艘都遭殃了。在漫天的烟雾中,只能凭借着敌方火炮攻击的来向,去判断偷袭他的鼠辈在那个位置,“东南方向,全力向那个位置开炮,甲一与甲二全速往东南方向冲去,就算是撞也要把那艘给本王撞翻了!” 东平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他最熟悉的渤海之上被人攻击了,也不知道是哪国的洋人做的,一定不能轻饶了,当他是肥羊吗,居然敢玩海盗的那一套,也不看看他的火器,准备的这么充足。东平王根本没有想过攻打他的会是大庆人,这个年头大庆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大船,也不会有那样巨大的火力。 可是,就在甲一与甲二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海上作战时,薛蟠的战船已经全速开启,朝着西侧偏移,并且凭借着他们精准的航行本领,已经熟练的轰击技能,又将几十枚火炮打向了甲一与甲二,不偏不倚地正好攻在了船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些战舰是洋人们用的剩下的,它们的性能明显不如荷兰人常用的战舰。提不起速度躲避炮火的攻击,并且被攻打之后,马上就被海水倒灌了进来,也是葬身大海之中了。 “回头,直接冲向东平王!”薛蟠没有逃开的念头,他算是看出来了,东平王空有一船的火器,但是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海战经验,将陆战上的那一套放到海上来是完全行不通的。这个时候,比较的就是船速,比较的也是能不能熟练地躲开漫天的炮火。 东平王没有想到甲一与甲二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他一个愣神,马上把其他的船舰调航到了自己所在船舰的前方,抵抗住那个不知名的敌人。“放炮!不要给本王省,朝着东边放炮!一定要把它给我打沉了。” 又是遍天的火炮,饶是老伏的穿行有度,也不能逃过这些覆天盖地的火炮。“大爷!您看?!” “不要停!”薛蟠边说的时候,一个火雷就在身边的海上炸开了,掀起了一个巨浪吧,打到了他的身上,被淋了个透彻。但是薛蟠的声音却更加的坚决了,“冲过去,我们没有他们的炮火数量多,但是胜在射程远,所以一定要先把他们干掉!” “轰轰轰——”,在顷刻之间,两方发射的火炮在海面上炸了开来,挡在了东平王之前的那些大船,都被一一炸出了大窟窿。薛蟠那里也是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好在不同的造船技术,自动水密门的水密隔舱跨越全船,防止大船在收到了外力攻击或者撞倒了海中冰山时,沉没的可能性。 东平王看势头不对,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变色,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场倾盆大雨倒了下来。这让东平王心生了退意,海上的风浪可怕他十分清楚,眼看着船体受损,说不定再打下去,被风浪这么一刮,自己的老命也要交代在这里。反正洋人求的也是财钱,没有必要这么拼命,东平王当即下令求和,趁着炮火稍停的时刻,他命人向着东方的大船那里喊道,“对方的朋友,你看这突然天降大雨,狂风将起,我们在这样打下去一定是两败俱伤。你不过是求财,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是哪个国家的?” 薛蟠的耳力过人,在这样的风浪中也是听清楚了东平王那里的喊话。这不听没有什么,可是一听薛蟠就知道东平王一定是把自己当做不知哪里来的洋人了。居然会对洋人说出求和的话,这让薛蟠眉头紧皱了起来。 此情此景,猛地与当年的甲午海战重合在了一起,仿佛是历史重演那样,一模一样的地方,也是在渤海之上,大清的战舰输给了日本的战舰,大清输掉了尊严,也输掉了民族的灵魂,这一输就是百年的时间。往事翻涌,心念所及,薛蟠狠狠地说道,“不要留手,会向外敌投降的人,死不足惜,一定要把东平王的那艘船给炸烂了!” 90第九十章 东平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句求和的话一说出口,迎接他的竟然是铺天盖地的火炮,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就是要把他团灭了的趋势。这么一来东平王只能且战且退,可是薛蟠那头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是不是会有东平王的火炮把自己的大船给弄出个窟窿来,只是拼命地追打着东平王的船队。 “这帮子人是真心不要命了!”东平王狠狠地说着,就在他说的时候,一颗火雷砰地在甲板上炸了开来,气流瞬间掀翻了他,要不是身边的侍卫一个侧扑,说不定已经被震傻了。看着自己这里的伤亡,在短短一个时辰中,几乎就要全军覆没了。东平王心里面还没有缓过来,这密密麻麻的暴雨珠子又打在了身上,更加是火辣的疼。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更坏的消息是,这艘船快要撑不住了,船尾部分被烧掉了一大片,大船在风雨中已经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也就是分分钟要沉入水中的趋势。 东平王眼看这个势头不对,心中也是惊慌万分,他自问对于渤海的情况很了解,也遇到过这样的风雨天气,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狼狈惶恐过。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风雨,还有比风雨更加可怕的对方的好像怎么也打不完的火炮,东平王估计今天自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过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吼到,“没有吃饭吗!把我们所有的火药都用上,让那群死追着我们不放的,一起去大海中喂鱼吧!” 东平王一边咬牙切齿地发号施令,可是却发现自己这边的火炮攻击速度比对方慢地多,并且对方那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瞄准的,都是专门轰炸着他们的发射台,一打一个准,让这边的火力越来越弱。 也就是一追一逐之间,东平王终于看清了那个让他痛恨无比的人,那人的脸庞已经是灰头土脸完全被硝烟所侵染。可就是那个头发纷乱,脸上沾烟尘与血迹的人,让东平王在眼神对视的瞬间,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恐惧,不自觉地抖索了起来。那种冰冷的眼神不只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的样子,更像是地狱中的某个恶鬼回到了人间,来向他复仇了。愣神的瞬间,两船已经十分接近,东平王这里船体受损严重,已经大幅度倾斜,不多时就会沉到水中。 这个人到底是谁?自己从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吧。东平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如今的局面明显就是已经两败俱伤,但是在暴风雨中要想脱困,还要恳求对方捎带自己一程才行。东平王心中安慰着自己,只要从海上活下来,等到一踏上陆地上,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缓了缓心神,仔细地打量对方。这一看东平王发现了对方的船体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坑坑洼洼一大片了,可是愣是稳当地开在了大海上,心里猜测这也许是一种特别的造船技术。而站在甲板上的那个让他心里犯怵的人,左臂受了明显的重伤,只是用着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还有着鲜血往外渗的迹象。 可怜的是,东平王到了这个时候,见到了薛蟠幅宛如修罗的神情,也还是猜不出来他是谁。“本王是东平王,不知这位朋友是否与我有所误……”,就在东平王那个误会的‘会’字,还没有念出来的时候,眼前一花,砰砰两声之后,感到了一阵钻心剧痛,他愕然地发现原来左右双臂先后中弹了,鲜血喷溅了出来,染红了一地。 火枪开枪的速度之快,让周边的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而这只是一个开头,就听到不断的几声射击声之后,东平王身边最后剩下的那些个护卫都倒了下去。 “你!”东平王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变故,他这下子突然不敢再开口了,这人分明与自己有仇,根本不顾及郡王这样的身份头衔,看上去的神情还带着一点疯狂,神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对着自己在开一枪。后知后觉中,东平王才真的发现原来火器这种东西这么的可怕!可以百里之外轻易地取人性命与无形。他的双腿一软,倒坐在了地上。 “把人抓上来,我们赶紧靠岸。”薛蟠忍住了身上的疼痛,与失血过多的晕眩,当务之急是要靠岸。当看着东平王瘫坐在地的样子,也就懒得再去搭理他了,难道以为刚才自己看不出这老头的想法,以为到了岸上就是他的天下了吗?真的是太天真了! 薛蟠的人训练有速,虽然也都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还是麻利地跳船,把东北王给绑了过来。马上就调转船头,急速向着威海卫的港口出发。一进到港口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身后的海面上掀起了接连不断的巨浪。要是刚刚晚走一刻,恐怕他们的船也是难以幸免。 船长就迅捷找到了适合的停泊位置。要说东平王修建这个地方,还真的是花了力气,要不是东平王掏了银子向洋人们买了大船,又好好地把威海卫的港口修建了一番,也不能让薛蟠的巨轮找到一个适合的泊位。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大家先后下了船,东平王也被拖了起来,“大爷,这个人放在哪里?” 薛蟠眼前一晃,有点没有听清楚侍卫说了一句什么,就看到不远处马上赶来了一队人。东平王心中一喜,莫不是他的援军来了?却发现这是一群他根本没有见过的将士,也根本不像是中原地区的人。来人正是匆匆赶到,支援薛蟠的夏桂。 “你受伤了?!”夏桂瞄了一眼不足为惧的东平王,就看到了薛蟠还在渗血的左臂,她虽看不清被烟尘弄得漆黑的薛蟠的脸色,却敏锐地发现了薛蟠的身体有些摇晃。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说话间就向后倒下的薛蟠。 “大爷——”听到了周围的呼喊声,薛蟠临昏迷的时候,心里却想到,这次算是自己真正意义上在大海上打仗了,也算是旗开得胜了吧,就是在漫天火炮中,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太小了。 *** 当夜,郇昶秘密进宫觐见了郇昰,他上呈了一份密报。 “看不出来三哥也是个大义灭亲的人啊!”郇昰看过了折子,眯起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里面,居然还有他们的掺和,真的是嫌弃命不够长了。 郇昰呈上的正是东平王在九门中的内应,四王八公连成一气,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肯定是王子腾?他是不是嫌弃日子太好过了。” 郇昶心中微苦,这都是他那过世的父皇指的好婚,要不是摊上了贾元春那个阴阳怪气,永远不知道在自傲一点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打击了一点也不剩的人,他还真的不会那么关心贾家,进而盯上了王家。 “臣弟猜测王子腾那头应该是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东平王的手中,才会同意他逼宫的行动。”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五城兵马司发生了哗变,殷溪带领着一大队人马,包围了兵马司,在那里搜出了逼宫叛变的证据。原来在五成兵马司中,有人已经投靠了东平王,只待他的人马到达天津卫,就里应外合,攻入紫禁城。 可是他们不知道,郇昰在先前早就有了准备,只是伺机而动,找到隐藏颇深的背后第二个人。没有想到郇昶倒给了一个意外之喜,查出了王子腾就是九门之中的叛变之人。 郇昰看着跪在地上的郇昶,他知道这件事情与郇昶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家侧妃不太正常的事情,宫里面多少有点听闻。好像是庶长子死了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一开始真的是没有身体上的大病,估计是一种争宠的手段,可是一来二去,郇昶根本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贾侧妃假病变成了真病。 贾家人也有时会去骚扰三王府,多半被郇昶给推了,但这也让郇昶关注着这群会闹出事情来的人。没有想到盯着盯着,当真抓到了一条大鱼,王子腾与东平王私下往来的事情被郇昶发现了。 “皇上,其中的隐情与义忠亲王还有着关系,当年江南的甄家与王家相熟,他们在那时的堤坝案中,还有很多没有查清楚的事情。再往前推二三十年,那些银子到底是入了谁的口袋,是不是只有义忠亲王掺了一脚,真的很难说。毕竟按照时间算,大哥那个时候也是才入朝。很可能那时崛起的四王八公,也是暗中推手。” 郇昶的这番话说的不尽不实,含含糊糊,要是换了一个人听也许就搞不清楚了。但是,郇昰是十分明白的。就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堤坝案,让他与三哥彻底地分道扬镳,再也不可能心平气和的以兄弟相称。那一个差点要了他命的案子,其实查的不清楚。 江南水深,死了一批人,倒了一批官,很多的事情就弄不清楚了。郇昶与甄家也不一定干净,但是按照郇昶的聪明,甄家大老爷无故暴毙后,他必然不会再趟这个浑水。到底是谁算计了谁?是义忠亲王,那个废太子,他的大哥做了所有的错事吗?恐怕不是。 而是应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三十年前,太子入朝,想要获得自己的权势,想要夺得江南的利益。没有根基的废太子只能忍气吞声,与其他的势力相争中,退后一步,各取所得。在江南,各种势力捞着他们的银子。这里面有着墙头草的甄家,也有着见风使舵的王子腾所代表的王家,还有着已死的西宁王,以及蠢蠢欲动的东平王。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网,纠缠在了一起,很多人不能用好与坏,对与错来判断。他们的立场复杂,相互牵制着。 这事情外人不清楚,但是半只脚踏了进去,马上又退了出来的郇昶却是心有余悸。他再清楚不过那个混局中的乱战,王子腾不一定希望东平王逼宫成功,但是他犯下的错,包括了那些挪用公款,导致了堤坝惨案的发生等,这样的把柄落在了东平王的手中。所以,他不得不配合一下。 “臣弟,搜出的证据表明王子腾也是在静观其变。他是相信皇上可以镇住乱臣贼子的。”郇昶抬头看了眼郇昰,王子腾不是真的要反,只是做做样子,迷惑一下东平王刚,希望借着皇上的手除了东平王,也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了。 “行了!三哥你起来说话吧,不要跪着了。”郇昰端起了茶杯,这些过往的纠结真的是够烦人的,把东平王那个老头先一步抓起来真是对了。 此时,殷溪却是敲响了外门,“皇上!山东急报——” 殷溪的脸色不太好,他把密信交给了皇上,为什么报上坏消息的总是他。郇昰没有想到东平王会提前出发,在海上与薛蟠狭路相逢。当他看到了信上写的,薛蟠薛蟠失血过多,重伤不醒的时候,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91第九十一章 最近皇上的心情很不好,这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一致的心声。他们把矛头指向了心怀不轨的东平王,虽然没有人亲眼目睹十天前渤海上的那场海战,但是各种小道消息还是流传了出来。 东平王私自买卖火器与战船准备攻打京城;东平王蓄谋多年在国丧中破坏天下的稳定;东平王与东北高官勾结企图以地方包围中央的形式篡夺国祚;东平王与秘密海军海上相逢被杀的片甲不留等等。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京城上空乱飞着,等到郇旪押送着邵勤一众人入京的时候,正好是又一个元宵时节了。年节一过,大理寺开审了定坤年间的第一个大案,案情涉及了谋反之事,皇上命一直负责刑部的郇昶监审,务必将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连根拔起。 可是关于九门哗变之事,却是被遮掩了过去。那夜郇昶上呈的关于王子腾的事情,被郇昰压了下去。不是郇昰不想追究,而是王子腾的行为认真算起来,是叛国通敌,这种罪名株连九族也是不为过的。郇昶主动检举出王子腾,就是希望这个处理可以秘密进行,贾元春还是她的侧妃,他与王家之间也是有牵连的。同样有着一样顾忌的就是郇昰,按照身份上算,薛蟠与王家的关系更近。郇昰不可能把薛蟠也牵连进去,所以这次先放王子腾一马,如果他还在往自寻死路的方向上奔跑不止的话,要真的想让一个大臣死去,也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外头风这么冷,你居然还敞开了窗子,是觉得自己又能去武松打虎了嘛!”郇昰回到养心殿偏殿的时候,就看到了大开着窗户,在看着窗外梅树的薛蟠,那脸色比夏桂把昏迷着的他送回京城的时候要好了很多,但仍旧带着一抹苍白。 郇昰想起了那个夜晚接到薛蟠昏迷不醒的书信时,几乎时荡到了谷底的心情,那种一片空白的感觉,要不是夏桂在信上说了,他们已经从威海卫出发,后日就可以到达京城郊外的话,郇昰一定会放下手上的一切,赶到薛蟠的身边。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郇昰却面对的是昏昏沉睡的薛蟠。他急忙去了薛家,让王大夫来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并不好,简单来说这场大病是薛蟠自己折腾出来的。失血过多,加上长期以来的操劳过度,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虽然因为习武薛蟠的身体体质比常人要好,但是也经不住不要命似的折腾。要想真的痊愈,只能靠慢慢地温养,近期内是不能再劳心劳力了。 算起来到了外北之后,薛蟠的日子就没有一天是消停过的,从一开始措手不及的天花,到为了试种新粮的亲力亲为,再到赶制大船与修建港口,这些没有一件能真做甩手掌柜的。 想到了年前在总结一年来大庆各地的情况时,外北突出的功绩,比起以往翻了几番的粮食产粮,初成规模的港口城镇,秘密的火器研究营,这些哪一个都少不了薛蟠的身影。说一句掉脑袋的话,在外北百姓们可能不知道皇上是谁,但是不会没有听说过薛蟠是谁,从他踏入那片土地的时候开始,带给那里的就是一种欣欣向荣与永不放弃的希望。 凡事都有代价,薛蟠付出的代价,与那些兢兢业业的大臣们一样,是自己的健康。郇昰在听了王大夫的话之后,很生气,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自责。天高皇帝远,薛蟠真是把这句的话的精髓学会了。以前,他们两人朝夕相处的时候,薛蟠会早起早睡,规划好定时定量的三餐,每日不缀的锻炼,这都是他十分良好的习惯。连带着郇昰也跟着一起调理好了身体。可是,这个人去了外北三年,就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有武功的底子撑着,早就要趴下了。 郇昰阴郁的心情正是来源于此,终于在昏睡了七天之后,薛蟠醒了过来就说了让郇昰差点没有抓狂地打他屁股的话,这人居然还想着年关将至,外北那堆没有处理完的事情,要急忙赶回去。郇昰直接一道圣旨,让谢穆暂代了薛蟠的职务,贾珠协理,说什么再也不会放薛蟠去外北了。 “你回来啦,我这不是无聊吗,你也说了不要一直看书,多思不宜,我才会看起来梅花。”薛蟠拉过了郇昰的手,用自己手上的温暖向他证明着身体已经没有事了。“你看我也没有感到冷,不像你想的那般手脚冰凉。不要那么紧张了,打老虎现在还是有些勉强,如果不是因为在孝期中,陪你去打猎还是绰绰有余的。” 郇昰看着薛蟠一脸温和的笑容,知道他是呆在皇宫中的日子久了,有些无聊了。在太上皇过世之后,皇太妃们都被接出了宫去,宫里面的人手也经过了清盘处理。要说百分之百掌握在郇昰手中,他也不敢这样肯定。但是他的后宫简单到了乏味的地步,留在宫中的人手越发的精简了,也能够有效的控制起来。基本紫禁城也是掌握在他的手中了。所以,郇昰不管薛父那张不愿意的脸色,硬是把人留在了宫中亲自照顾。 大臣们也是知道了薛蟠在海上倒霉地与东平王遇上,之后两败俱伤的事情。这后来,自然是皇上调动了最好的御医,一定要治好薛蟠的事情。薛蟠醒来之后,皇上为了让他安心养病,没有让薛蟠回外北,而时不时招他进宫说说话,谈谈治国之道。于是虚虚实实之间,大家也没有心情关心薛蟠到底是住在了家中,还是宫里。 也是郇昰留给众人冷漠无情的形象太过深刻,再说现在还是国丧期间,大家哪有可能行情爱之事,百姓是什么样子再议,但是郇昰肯定是要守孝,谁会把郇昰与薛蟠的关系想歪了呢。 郇昰关上了窗户,宫里的大部分地方都用琉璃代替了纸糊的窗户,冬日里只要关上了窗,坐在暖榻上,烧着银丝碳,就不会察觉寒意。“还是注意一点身体的好,等我看到你脸上有了红润之色时,再来说其他的话。” 说话间外头小太监拿进来一个食盒,从中取出了两碟糖炒栗子来,闻上去那个香味也是甜香扑鼻,甘味悠长了。屏退了所有的人,郇昰对薛蟠说到,“你不是说着这两天的菜过于清淡吗,尝尝栗子吧。” “怎么会想到做成糖炒的?”薛蟠看到后果然来了兴致。栗子这东西是养胃健脾,补气强筋的好东西。不过宫里面很少会糖炒,因为这毕竟带着一丝火气,怕失了温补的功效,一般都是烧熟磨成了粉,做成了栗子糕之类的小吃。虽然那糕点味道不错,却是没有糖炒栗子那种剥而食之的味外之味。 郇昰净手之后,拿起了一旁的钳子,为薛蟠剥了起来。薛蟠一向不耐做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动手,宁愿不这样吃东西,比如说剥栗子,比如说剥葡萄等等。所以说相处久了,这些小事自是郇昰接手过去,还做的十分顺手,一点也不带迟疑。要说这技术也是练了出来,每个栗子被扒了外壳后都是个大溜圆,没有坑坑洼洼到让栗子粉掉下来。 郇昰还一边说着,“我会不知道你嘴馋吗。可我现在正茹素,你也有些忌口的东西,烤肉那样的东西是不能吃的。我问过王大夫了,偶尔用些小食是可以的,比如说这糖炒栗子少用一些,倒也起了滋补的作用。” 薛蟠看着郇昰认真在剥着栗子的样子,有了种灯下看美人越来越美的感觉。虽然郇昰与美人的容貌相去甚远,他的脸庞很硬朗,哪怕是收起了那些冰冷的气势,也只是让人觉得深沉而已。但在这一刻,在养心殿中的郇昰褪去了帝王的身份,为着自己仔细地剥起栗子来的时候,居然让他的神情有了三分柔和之感。 薛蟠看着这个场景,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脑中冒出了苏澈写过一首栗子的诗来,‘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客来为说晨兴晚,三咽徐收白玉浆。’里头说着人老了,就得了一些痼疾,山上的老翁传了给他一张栗子的老方子,每日早起咀嚼生栗子,将栗子的汁液缓缓咽下,竟然治好了腰脚病。 薛蟠不知道老去的时候,会不会也要用到这样的偏方,但是他希望可以在暮暮老矣的时候,郇昰还能在身边,为他剥上一颗栗子。因为这样平淡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太少了,少到了这些岁月静好就像是问苍天偷来的。 这次的病来如山倒让他意识到,这几年自己确实太拼了,就是唯恐时间来不及。而他心中的那些阴影,从不曾真正离开过。 “五哥,你也吃吧。”薛蟠借花献佛地把一颗剥好的栗子,喂到郇昰的嘴里。对上了郇昰温柔的眼神。这一刻薛蟠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私心,除了两情长久的守望,他也期待着朝朝暮暮。 92第九十二章 郇昰可以让薛蟠在京城静养着,但是他却无法阻止沙俄的蠢蠢欲动。沙俄不是个傻的,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往西边扩张,但是也从没有放弃对于东边的占有欲。不争别的,领土面积一定要比大庆大才行。当然这也只是藏在彼得一世的心中的野望。好战的因子似乎是与生俱来刻入血脉中一般,就在郇昰登基的那一年,彼得一世已经朝西进攻深入了东欧,与另一个这时的欧洲强国瑞典开始了一场将会持续二十多年的北方战争,争夺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在几个世纪的扩张后,沙俄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内陆国,它向着濒海国迈进了重要的一步。 两线作战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当然如果邻国大庆自己本身看起来有了麻烦,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就在东平王一案开审没有多久,外北就传来了沙俄越界入侵的消息。一大队人马越过了外兴安岭的默认两国界线,想要偷偷摸摸地混入外北的西北一侧,谁想到他们的脚跟还没有站稳,就被驻扎在那一头的夏桂手下的小分队给打了个片甲不留,不只如此,还生擒了一大批战俘。 这个消息报到京城的时候,那些老大臣们都有些蒙住了。沙俄人可不是好惹的,先皇也和他们交过手,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当然这与当时的国力稍弱有关。但是怎么这一次居然一打一个准,抓了这么一大批战俘呢?不会是虚报的吧? “虚报!虚报他个脑袋!”郇旪听了那些自己没有能力还要看低别人的混蛋,特别的不爽。他家小桂子怎么可能虚报能,说是抓住了四千人就是四千人,人数是不多,但是这一支算的上是沙俄东边的精锐小队,除了被打残与逃走的一千多人,剩下这些里面还有着与沙皇沾亲带故的人物呢。可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回去了。 郇旪为了这事情,今天特地请了两位大臣喝茶,也是‘老朋友’了。“童大人、沈大人,看来这次我们又能好好地合作一番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听到郇旪带着一种幸灾乐祸想要坑人的问话,童吉与沈化心中一抖,六王爷又要去坑钱了。童吉与沈化是有苦说不出,让他们嘴贱。四年前在川北的大战后,说了什么要仁慈为本,不宜兵刃相交,结果被皇上扔给了六王爷,监督着他们与后蒙那群壮汉子和谈起来。 才不是和谈!分明就是将后蒙的那些王爷刮了一层皮下来,那些后蒙王爷在送走他们二人的时候,眼睛里头都是充满了血,恨不得让他们把小命留下来,谁让他们把人家的钱财刮走了一大半。但是他们两人也不容易啊,有本事你们与六王爷去相处试试,那可是一不顺心就把你的胳膊给砍了的人,能招惹吗。要告御状让皇上撑腰,呵呵,不要异想天开了,不说那次是皇上派郇旪去监督的,就是在以往的时候,郇旪的作为还不是让大家敢怒不敢言,因为他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总是能抓住你致命的把柄。 经此一役,童吉与沈化不得不成为了讨钱二人组,他们心里真的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多么崇高的愿望,为什么就是实现不了?!那些沙俄人好好地吃饱了撑着了,干什么要去进攻外北,光是打听到了大庆国的老皇上过世了,东平王与东北不太平,就动手,简直是没有脑子! 就不知道也要打听一下外北的情况吗。薛大人与夏阎王在外北呆了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是三年!就不能打探清楚,他们弄得外北简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的情况,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动手嘛。 这下好了,沙俄按照老眼光看人,以为外北那个地方大庆不重视,可以从那里找一个突破口,结果突破根本不成,反而让夏阎王把他们给围了。这就是狗眼看人低,老眼光看大庆的下场,就是两个字‘活该’! 虽然童吉与沈化听到了大庆赢得那个轻描淡写,赢得那个毫无悬念,心里也十分的开心。没有病的人,当然希望打仗了是自己国家赢。但是,他们今天一下早朝,就被郇旪请去了喝茶。于是郇旪就用着挑精拣肥,看着他们有些嫌弃,却也凑活着用的眼神,将他们的心肝看的直跳。直到郇旪说了他们要再次合作时,终于想起了一件事,皇上在上次看到他们能讨回来那么多战争赔款后,似乎说过以后这样的差事就当仁不让地交给他们了。 “六王爷,您的意思是沙俄向我们求和了?那么这次谈判,还是微臣与老沈去?”童吉问得那个小心翼翼,心里面不断在祈祷着,千万不要肯定回答。 可是郇旪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童吉的祈祷,他笑嘻嘻地点头,“这是当然的,皇上金口玉言,上次不是说了,往后只要是遇到战争赔款的事情,就交给两位大人了。两位大人还信心满满地保证,以后那个议和银两一定要对方表现出足够的仁心仁义才行,不能比后蒙少了,最好是一次多过一次,那都是功德啊!现在西北的百姓们也有着许多人感谢两位大人,为了他们的战后重建生活出了大力气的话呢。听说在有的寺庙中还供着两位的长生牌位。放心,你们做的一切百姓都是懂的,更是要不负恩泽才行啊!” 童吉与沈化对视一眼,听着郇旪像是真心夸奖的语气,居然连苦笑都不能露出来。这都是哪里的事情,郇昰与郇旪两人联手把他们推到了这个难做的位置上不说,还进行了道德绑架,满天下都知道他们在外北的和谈中做了一些什么,这让他们被排挤出了原来的小圈子不说,还要利用手中的人脉,做着与原先设定为完全相反的事情。 关键是居然在做成了之后,他们内心也有了点小激动,虽然他们是真的希望天下太平,不要再硬着头皮,迎着夷人要吃人的眼神,去他们的口袋中捞银子的战事发生了。但是他们心中那种在干一票似乎也是可以有的匪气,究竟是怎么染上的?一定是与郇旪走近了之后,近墨则黑了。 沈化压下了心头那些道不明的酸涩,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那些空谈的仁义道德,成为了另外一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六王爷,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发明旨啊!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郇旪很满意这两人的积极配合,这就对了,有人送银子上门,当然要开开心心地办,“是要准备一下,你们去多看看关于沙俄的书,回头我给你们送一些来,我估计就这几天了。沙俄人不会放着那些战俘不管的。对了,到时候别忘记把我们这段时间管的饭钱也算进去。外北那头的食物都不错,本王都没有尝够呢,便宜那帮老毛子了。” 六王爷哎,求你别闹了好不好。几百万两已经计划着问沙俄要了,这些饭钱还要算进去,真是太会过日子了。这事情,皇上知道吗?! *** “所以说穷兵黩武固然不是兴国之策,但是强大的武力才能保障国家的好好发展,这种武力的强大,是根据时间的变化来的,就像是以前骑兵对对上了步兵,而到了今日就是热火器对上了冷兵器。”薛蟠也不可能真的闲着,他留在了京城中没有了外北的公务,却还有着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办,其中之一就是要教导郇旻。 郇旻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是要进入朝堂的时候,他是郇昰唯一的孩子,看着自己父皇的样子,根本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他已经是明显的太子了。 然而郇昰对于他的态度,却不是在培养一个太子,他说过这一辈子在位的时候,不会立太子。郇昰是一个思想古怪的人,这一点薛蟠很早就知道,他的思想与传承了几千年的君君臣臣不一样,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自由与平等,曾经薛蟠甚至怀疑过这个人,是不是上辈子是个思想革命家,像是卢梭与孟德斯鸠那种样子的。可现在卢梭还没有出生,《社会契约论》所论的天赋人权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孟德斯鸠倒是已经十几岁了,但是离他的《论法的精神》那些三权分立的理论也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郇昰的古怪是薛蟠从他关注着大洋彼岸英吉利的国事中看出来的。十多年前也就是1689年《权利法案》的颁布后,英吉利正式在光荣革命后否定了君权神授,让法律站在了一个理论上公平的位置。《权利法案》以明确的法律条文,限制了国王的权利,保证议会的立法权与财政权等权力。 郇昰很关心英吉利的议会制度,从中他看出了世界大势,他认为不出三百年,属于君王一言蔽天的时代将要结束了。他甚至清楚地看出来英吉利现在的议会制度仍然很不完善,虽然限制了国王君主的权利,但是还是掌控在寡头的手中,仍然需要时间改进,才能成为他们定义中的议会制度。 薛蟠被郇昰敏锐地眼光惊讶着,郇昰却说这是薛蟠带给他的思考,他们之间已经说不清究竟是谁影响着谁,认识到现在匆匆十三载,一个最不可能成为这片土地上帝王的人坐上了龙椅,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为国业计而平步青云。 顺大势者兴,逆大势者亡。知道大势如此,郇昰更希望可以先走一步,他知道大庆与英吉利不同,几千年的君臣礼法,几千年的思想束缚,让他们更难平顺地改变骨子中对于皇权的欲望。那么就从他自己开始,也要让他的孩子明白,他们不一定要向英吉利那样的改变,但是也要自上而下地让那些大臣明白,世界已经不是只有大庆一个强国,而将要爆发的技术革命已经避无可避,世界将会大势所趋的连成一体。同时,也要让百姓们慢慢地打开眼界,将那些束缚在士农工商身上得分界线都淡去,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片面观点也淡去。 所以,郇旻没有被教成一个太子的样子,那是在想要获得绝对控制的皇权中才会有的培养方式。就像是先皇培养义忠亲王那样,既期待又压制,即亲近又防备。可是古往今来,高龄皇帝壮年太子几个有好下场呢。所以,郇昰的大哥是在这种皇权的争斗中丧失了自己。郇旻绝不能这样。 郇旻是个比郇昰更加奇妙的人,他甚至都想到了以后如果他做了皇帝,一定要规定一个告老的时间,皇上也是会老的,人老了就有了畏惧与恐惧,很多时候就没有进取与果决的心,会做出失误的判断。所以为了天下计,皇上也是应该有年龄限制的,大臣们也是一样的道理。 权利不能集中在一个君王的手中,没有牵制的权利,就会变成滥权,遇上了脑子不好的后辈,国家就惨了。所以,开民智这一点很重要,那样就有很多人可以看着他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比其他国家有着强大的武力,这样才能攘外安内。 “薛大哥,我懂了,就是一定要有威慑他们的武力,才能不受到欺负,但是国家并非是越大越好,我们不可能征服所有的土地。而是要把握住关键的位置,并治理好大庆的每一处才是最重要的。” 薛蟠欣慰地点头,郇旻的悟性很高,这一点太好了。郇昰下朝回来,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也是勾起了笑容。三人一起吃了午饭后,郇昰问起了一件对薛蟠来说大事,“外北那里的情况稳固了下来,我估计在过一阵子,谢穆与夏桂都能调回来了,你对二姑娘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吗?” 薛蟠一愣,是啊,宝钗也有十四岁了,是要议婚了。 93第九十三章 薛父在家中看到薛蟠的时候,惊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没有想到今天郇昰会这么早放人。不对啊,薛蟠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难道是郇昰欺负自己宝贝儿子了?想到这里薛父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就想要教训两句郇昰,不过那人是皇上,所以薛父忍了又忍,才把话在心中转了两圈问了出来,“蟠儿,你在宫里过的还好吧,皇上没有说些什么话为难你?” 薛蟠从郇昰那里出来,心中正在纠结着妹妹的婚事。没有想到昔日的小团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这真是一个让哥哥头痛的事情。郇昰想着夏桂与谢穆就要回来了,他觉得这两个人都是不错的人选。夏桂虽然看上去冷情,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有情有义、心有沟壑的人。别的不说,就他对于恩师粱盛的关心,郇昰已经看在了眼中,夏桂是个念及恩情的人。要不是自家那个管不住的郇旪看上了夏桂,郇昰觉得凭着夏桂与薛蟠的关系不错,也是可以娶宝钗的。 薛蟠听到了这里的时候,背后冒出了一阵冷汗。他怎么也想不到郇昰有这样的想法,这个脑洞开的有点太大了,看来郇昰真的很会发散思维啊。他这时无比感谢郇旪那个脑筋不转弯的人,就算是夏桂对他只有一张冷脸,也是死皮赖脸地往她的身边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薛蟠没有想过把夏桂是女子的身份说出去,就是郇昰那里他也不会说。这倒不是薛蟠有意欺骗,而是夏桂真的不像是一个女人,而且她身处的位置根本容不得她是一个女人,要是被郇昰知道了,后果难以想象。而且要怎么解释薛蟠与夏桂之间的关系,夏桂又是怎么学来了这一身的本事?那些前尘往事不如就当做是秘密,带到坟墓中去吧。 至于以后,要是郇旪发现了夏桂的女子身份,继而被郇昰知道的话,那天郇昰应该已经不再是皇帝了,而自己也已经远离庙堂,就到了那天再说吧。 既然夏桂不行,那不是还有一个谢穆。谢家与郇昰的关系不错,谢穆也与薛蟠共事了三四年,对于他的品性,薛蟠也是心中清楚的,是一个可靠的人选。虽然黑大个看上去有点大大咧咧,但是他与邵勤的那几年斗智斗勇中,也已经锻炼了出来。关键是他的家庭很干净,没有什么后宅的困扰,宝钗也能开开心心简单地过日子。 薛蟠抬头看着老爹一脸‘皇上欺负你了,为父去帮忙报仇’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哪跟哪啊。“爹,宫里没有事情。儿子是在想着妹妹的亲事,说起来宝钗也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爹娘有什么人选吗?” 薛父被问的一楞。啊!还有这回事,怎么这么快,宝钗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月前年节的时候,去贾家给贾母拜年所发生的事情。好像贾母还提了几次宝钗乖巧大度之类的话。对了!还说了他们家凤凰蛋宝玉的很多好话,什么天资聪颖、必成大才之类的话。“你这么一说为父想起来,贾家似乎有意思要把宝钗配给宝玉。” “咳咳。”薛蟠一口茶水差点没有呛住,他倒是没有把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出来,他也不是那么尖刻的人。“贾家的贾宝玉要是想娶宝钗,起码今年的春闱要考入殿试的前十才行。” 薛父嗤地笑了出来,那位不要说是前十,就是让他去参考都是要了他的命的。“听说他在族学中跟秦钟什么的混在了一起,想来也是一个混的。” 薛蟠听到秦钟这个名字,皱了一下眉头,秦家人的风评真的不怎么样。还有着虚虚实实的传言说秦可卿与公公不干净的事情。虽然这也只是不能明说的流言,而且也不一定是秦可卿这个弱质女子主动的,但是贾家的不干净是一定的,宁国府与荣国府各有各的龌龊。 对于贾宝玉这个人,薛蟠从夏桂那里听过了石头记的故事,了解了一些。可他不会按照书本判断人的善恶,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贾宝玉,许多的事情也说不清楚。但是贾宝玉绝不是女子的良配。 贾家的处事从对待贾珠的身上就能看出来。他贾珠是一个被贾家抛弃的人,从一开始贾家人在他的身上施加的那些压力,一定要他取得功名,到因为贾珠被派到了贾家眼中荒凉之地的外北,变得没有前途之后而开始对他漠视起来,这个变化足以见得他们之间的亲缘薄凉。 薛蟠知道贾珠也许在贾家是受过宠爱的,但是那里面的宠爱太不纯粹,更像是一种炫耀的资本,所以他们关心的是他中不中举,去了什么地方上任。这些年来不闻不问正是说明了那种淡漠的亲缘关系,除了还念着旧时情谊的贾琏,只怕连王夫人也不再关心自己的大儿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小的就忽视了大的,还是因为什么不能说的心思,贾母也是采取了样的态度。与贾珠那种从小在压力中长大,慢慢在外北之地蜕变成为了一个坚毅的好官不同,贾宝玉真的是被溺爱大的。他长于后宅,没有大的抱负,甚至对政经之学颇为厌恶。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天性简单、不受世俗的礼教羁绊,还是因为他就是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明明贾宝玉都已经十三岁了,不说像是郇旻那个小怪物一样懂得那么多,但是其他的世家子弟在他这个年纪,也是要开始负担起家族中的重担了,偏偏宝玉的名声在外面,也都是一个不经世事、颇为荒唐的评价。 “这事情恐怕是老太君说的吧,姨妈估计是不愿意让妹妹嫁给宝玉的,说不定还嫌弃呢。”薛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了。薛家来了京城之后,与贾家的关系并不亲近。除了年节之外,几乎没有往来。大家不是傻子,都看的出来四王八公里头那些不知进退的人,好日子已经不长了。更不要说随着东平王一事被判罪斩立决之后,四王已经去了其二。八公里面留下有用之才也不多了。想到了八公,薛蟠觉得剩下的几家也要注意一下了,不过当务之急,要说的还是宝钗的婚事。 薛父看着薛蟠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有了一点安排,“蟠儿可是有了人选?” “谢穆倒是不错的,就是与我同年的那个探花,儿子与他共事几年,也算是了解他的为人,谢家也是一个干净的人家。”薛蟠把谢穆的情况都说了,他家中母亲早亡,父亲一心向道,族人之间也是团结和睦。如果嫁给谢穆,唯一的一点就是宝钗不可能长留京城,谢穆一定会外放,可这样一来也正和了不让宝钗困在后宅中的想法。 薛父听着这个情况也是觉得不错,是个适合的人,就是原来造假了那个有了婚约的说法有点麻烦,“他原先说的自己已经定亲了一事怎么办呢?” “爹,这点不是问题。我们也没有在外头说过要给宝钗议亲这件事情,就让大家以为是我们两家早就定下了不就成了吗。当年我与谢家的家主谢旻也是共事过一段时间,大家也会认为我们是在那个时候,就有了意思定了下来。可是关键还是要妹妹喜欢。” 薛蟠不喜欢盲婚哑嫁,但是这个年代男女哪有婚前就很熟悉的呢。要说谢穆的性格也是喜欢大气的女子,他正是因为不想要找那些普通的后宅女子,才会省事的编了谎话说已经定亲了。宝钗的性格,也正是适合谢穆的。现在是要看看妹妹自己的意思。 没有拖延,薛蟠就直接问了宝钗这件事情。宝钗在薛父、薛母、哥哥三人的注视下,瞬间红了脸,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很羞涩于被直接问亲事。但也就是在片刻之后,宝钗仍然是问了谢穆的一些情况。毕竟这是她的后半生的婚姻,不能因为害羞就逃避吧,这个时候更是要弄清楚,这人适不适合自己。 最终,在听了薛蟠的一番描述之后,宝钗含蓄地说了一句,“谢公子是个有担当的人。” 这是绝对是满意了!薛蟠的心中却是有了不爽,等几天后谢穆那个大黑个回来,先把他揍一顿再说,不要问为什么。将要把她妹妹拐走的大混蛋。什么?谢穆会看不上这门亲事,那么薛蟠会直接让这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宝钗看着哥哥变化莫测的脸色,心里面也是很复杂,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有这样关爱她的家人。女子的婚事从来就是决定着她们后半生的幸福与否,能有薛蟠关照着,加上自己的智慧,这场婚姻宝钗还是期待的,他们也许没有浓烈的像是话本中的感情,却也能让自己过上简单满足的生活。这已经很不错了。 **** “咳咳,蟠子,我们以后就是亲家了,感情也是要培养的,能不能让我与二姑娘通个书信之类的啊?”谢穆回到了京城后,薛蟠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他的想法,果然谢穆很乐意。谢穆觉得薛蟠的性格不错,他的妹妹一定也很好,薛家的事情他听过,是个美满的家庭,没有乌七八糟的事情。加上有时候薛蟠会收到宝钗的信,多多少少谢穆猜到了这个姑娘的秉性大气。谢穆原先是有点不敢想的,自己以后不能久在京城,呆的地方可能也不是富足之处,怕姑娘家会不愿意。但想不到宝钗倒是一个渴望看看外面风貌的人,这简直是天作之合有没有。 谢穆觉得要给皇上一个媒人红包,按照薛蟠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想起来的,一定是皇上念着自己的学识过人,起了撮合的心思,真是好人啊! 薛蟠看着谢穆这张想太多的脸,手又痒了怎么办?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压榨黑大个。对了,关于前朝宝藏中些书籍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可以让谢穆先忙上一阵子。 94第九十四章 薛蟠在压榨谢穆这件事情上根本不留余地,但有个前提就是要把让他做什么事情都一步一步安排好才行。他答应了谢穆可以与宝钗适当的通信,他们反正都已经订婚了,需要一些交流更利于以后的生活。之后薛蟠就回到了宫里,说来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就是要与郇昰讨论起了关于前朝宝藏的收获与处置。 “除了那些金银珠宝外,其实最值钱的还是这些书籍。”郇昰看着薛蟠编录好的书目,上面有许多是已经失传了的书本,在宋蒙金的混战中出现了一个文化断层,万幸的是蒙古并没有统一称帝,才不至于让璀璨流传的文化真的毁于一旦。 洛氏王朝崛起于混战之中,与从前起兵于微末的朱家明朝不同,洛氏王朝起源于隋唐之后的世家子弟,他们的骨子中带着一种风雅,也是这个原因,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想要让中华文化重现它的风采。前朝的历届君王都在搜罗这些书籍可以说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其中更是有汇编的农书、医术、机关图纸等等,范围之广让人惊叹。 除了薛蟠在库页岛上找到的那几大箱子,里面还有藏在其他省份的书库分布图,有的也是藏在了石室中,有的则是委托人进行了保管。也不知道洛氏皇帝是怎么想的,他留下的人脉中都是为了守护这些藏书而存在的,除了书没有其他东西了。 想要获得这些书,唯一认得就是令牌,而不是他们的后人血脉。也许洛氏皇帝十分清楚,能将这些书籍真的发扬光大需要一个强大的平台。 “洛氏一族真的很有意思。”郇昰忠恳地评价到,“他们当年能把这些东西运到大海一侧的小岛上,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他很清楚后来人,不管是不是他的后人,要想拿回这些东西,都要有足够的实力,起码他要有着能航行于海的大船。” 薛蟠也想到了洛氏帝王的用心良苦,当国破已经是避不可避,他到了最后想要保留的不是所谓的血脉传承,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他费劲心思要保证的是,后来人有能力将这些传承下去,这种带着超然感情的做法,也是让人嘘唏不已。薛蟠想起了前朝真衰败的原因,虽然相隔百年,当年洛氏的败落其实是源于激烈的内斗,而给了先皇的父亲一个钻空子的机会,这样的传言未必不实。 “五哥,我们应该把这些书籍好好的利用起来。”薛蟠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大庆读书人虽多,但是寒门子弟想要真的读好书还是很困难的。朝廷应该想办法给他们一个平台。自古以来总是有藏书楼,讲究的是一个‘藏’字,为的是代代相承,但是这却也有点敝帚自珍的味道。对于书籍,特别是一些不涉及关键技术的书籍,我们应该是抱着开放的胸怀让更多的人读到才对。” 郇昰瞬间懂了薛蟠的意思,藏书楼是国人喜欢建的东西,自古有之。但是一代一代中不是毁于战火,就是当家族力量式微时,渐渐不能守住了,久而久之那些美好的知识失去了传承者。按照他们希望开化民智的想法与打算,对于有了一定基础的识字的人,更应该提供好的机会让他们接触到这些书籍。“蟠儿是想建造一些地方,将这些书免费给学子们看?” 薛蟠真是有了修建图书馆的想法,“蜀地的印刷技术,五哥应该已经看到了,他们可以每月刊印报纸足够份数,说明了这种技术已经成熟。报纸这样的东西在蜀地可以流行,但是在京城还是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的好,报纸毕竟要花钱买,还涉及到了上面刊印内容的甄选,以及主编的人选等等,现在朝局还没有真的稳定下来,不宜大规模地兴办。在这之前不如先在各省造起图书馆,让天下想要读书的人,都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郇昰转念中就想到了图书馆建立带来的重大好处,能让朝廷的威望上升一层不说,更加是能让被一系列事情搅得有的人心浮动的局面给抚平了。虽然沙俄突袭输了,他们也是捞到了一大笔银子充实了国库,但是那些大臣们总是有着动武有伤天合的老想法,给他们一点事情做做也是好的。 “蟠儿这个主意能让那群人消停好一阵了,打出了要让天下读书人都有书可读的招牌,也能让那些歪歪唧唧的人闭嘴一段时间。就是这样一来,世家子弟的一些原有的优势可能就没有了。” “五哥,人只有在竞争中才能成长起来。”薛蟠笑了笑,在这个年代,图书馆的建立确实会让一批自认为比寒门子弟占有先天资源优势的人产生危机感。但其实不是那样的,要想真的在官场上混出一点成绩来,光靠书读得多是不够的,他们还要有人脉与资源,这些东西是图书馆提供不了的。薛蟠认为自己做的只是为一种善读的文化撒下一些种子,建造图书馆一方面是给一些人提供了一个平台,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意识的传承,不是一蹴而就的。“况且江南那些人不正是闹得厉害吗?给他们找一点事情做。” 郇昰想到了江南那一带就心烦。要说这事情爆发起来还是薛蟠制造的大船闹的。 东平王被斩立决了,大家没有去围观他脑袋掉下来的样子。大庆每天都有人死,像他那样作死的,多一个不多。 而聪明人走一步看十步,他们关心的是薛蟠的大船。为什么要造大船?造了之后自己能得到哪些好处呢? 沿海地带的人比内陆更加关心这个问题,海船巨无霸的出世必然会影响他们的利益重新分配。福建与广州可以说是抱着支持的心态,他们距离琉球岛很近,也是直接与洋人们做生意,当然是希望可以建造更多的大船,然后登录并收复琉球!那里现在还是红毛占着呢,这可不是好事情。就薛蟠所知,因为历史的蝴蝶,现在那里还被荷兰人占着一大块,也许大庆海军的第一战就是与红毛之战。可琉球的问题由来已久,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海军的建立更是要一个契机。 相比而言,江南与两淮的心态就微妙了。不是说海船不好,而是这样一来漕运就会受到冲击。 漕运是条多肥的鱼,谁肯撒手啊!没看到做到了与漕运有关的位置上,都能赚的流油吗!能在漕运一带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没有笨的,所以不收钱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是不可能做的。就是清官也能得到很多不出格的孝敬了。都说了清官不是不要钱,而是不要沾着血的钱。 想要动漕运,无疑是触了太多人的神经。薛蟠这一把玩的够大,这可是要伤筋动骨的架势。 可是偏偏这时候,他被皇上弄成了隐形太子的老师,身上不做别的事情了,他们想要找晦气还要看看时机才行。 为了这件事,两淮与江南已经是炸开了锅,林海被闹得脑仁痛,许多人要他上书遏制这种大船的建造。但也有一些本来没在漕运中捞到的人,希望他可以支持造船技术的发展。 被闹得还有黛玉的亲家韩家。在江南,他们算是八风不动的家族,大家都观望着韩家的态度,算说心有不甘,但是韩家看似中立却带有一丝的偏向,往往是事态发展的最后走向。不是说这是韩家在背后推动什么,而是韩家的判断力很好。所以,那些林林总总的小集团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先生,甄家来帖子想要来拜会您。”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双手呈上了一份拜帖,交给了湖畔书院的老院长韩琪。 韩琪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就放到了一边,当做是没有看到的样子,甄家的人他怕见了眼睛疼。“最近关于造船的事情挺热闹的吧?” 牛松点了点头,他闪过了一丝无奈,“大家都觉得海船一出,就是为了遏制漕运而生的。” “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些地位的人,没有哪个是没有脑子的。不过像是邵勤那样,落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的,都是被野望冲昏了脑袋,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啊。所以,松之你知道应该怎么办吧?”韩琪看似答非所问,抿了一口茶,看着身边的青年人,牛松是镇国公牛清重孙子,到了他这一代爵位本应要向下降一等,但是郇昰却是仍然让他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算是在八公中的独一份了。 “弟子明白。黄河自古已有了几次大改道,二三十多年前先皇要大力重修两淮堤坝的时候,也是为了防止黄河改道带来的决堤。虽然堤坝是修好了,但是从上游携带而来的滚滚泥沙却是除不尽的。从长远上来看,海运代替河运是必然的。但是事情不到重要关头,不等到运河中的泥沙淤积成灾,大家都不会轻易地放弃手中的利益。这次薛楸枰弄出的大船,等于是把这样的重新分配提前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牛清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当下的状况,他对于京城的薛蟠有了一点好奇,薛蟠这么做从大局上来看是百年的功绩,因为万事真的事到临头再想改道就难了,如果真的等到漕运的体系崩溃,再来探索出一条海运的道路,其中损失必然会巨大而惨烈。但要是能提前百年用海运分担了漕运的重担,那么运河中的淤泥也能同时清理起来,这样等于是给了大庆南北商贸一条新的道路,也能让老的那条被更好的维护。 只是,很多既得利益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难道薛蟠还能铁口直断黄海什么时候再次改道吗? 95第九十五章 薛蟠又不是神棍,他当然不知道黄河会在具体哪月哪天大改道,再说这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是什么奔流至下三千尺的突变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近百年中黄河确实会有大改道发生,这些年来接连的决堤泛滥,让运河的河道也是受到了很多次的击,大量的泥沙已经开始堆成在其中,河床被抬高之后,反过来会使得黄河频繁的出现倒灌的可能性。同时,例如洪泽湖这样的重要地理位置,大坝一旦坍塌还会造成无法蓄积足够的水量,而让漕运船只被困的复杂局面出现。 所以,制造海船同时开放海运这件事,从长远利益上来说是势在必行的。 尽管朝中有着一批人上书谏言此事未免劳民伤财,距离太上皇的过世还不满一年不宜大兴土木等等的原因,想要让皇上打消正式制造海船一事,但是郇昰并不是一个被牵着走的皇上。 就听到有大臣说到,“皇上,虽然遇到了汛期,运河会偶有不通,但官船的运输也已持续了几百年,各方面都运作成熟。相对而言,大海上风浪湍急,要是把粮食的运送放到了那上面,万一天有不测风云,风暴来临,必然是损失惨重。” 大家听了这位大臣的话,也是点头附和着,“皇上漕运一路建成已久,要是改道海运,其中许多人的生计也面临着问题。” 其实,漕运还是海运,不过是利益集团之间的扯皮,郇昰知道想要一下子让原来能数银子数到手抽筋的人放弃握在手中的权力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制造海船远远不止是为了代替漕运这样简单。 “好了!说什么海上危险,粮食易发生霉变,朕有说过要让用海运运粮这件事情吗!”郇昰听着朝堂上那些人的你来我往,冷冷地为问了这么一句话。“漕运管着官粮的运输,不能轻易动,朕当然知道。” 太和殿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几个人面面相视了一番,好像从头到尾皇上确实没有说过要把运粮的重责交给海运。漕运本来也就是负责粮食与官货的运输,而商人那一块他们自然是管不到的。 那么您是什么意思啊,给个明确的答案吧,不要吊着大家的胃口。这股风都吹了这么久了,都担心着海运挤掉漕运的位置,现在您说不是用来运官粮的,那么建那些个大船是为什么啊? 总不会是为了打仗吧? “东平王一事诸位想来都是知道了,他手中所集结的那些船只与火器,诸位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郇昰这个问题一来,大家瞬间明白了,还真的是为了打仗。 郇昰让孙公公传了几份折子下去,让大臣们传阅起来。上面记录的正是东平王招供的关于那些战船的购买来源,其中有向荷兰人买的,也有向葡萄牙人买的,也有向英吉利人买的,都是那些国家上了年份的船,不是好的配置,但是价格却都不低,合计起来十来艘船只也是百万两银子了。“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么清楚的数据,还包括了哪年哪月用了多少银两从何处购得,以及每艘船的性能等等,都有着详细的记录。不止如此,在介绍着这些洋船的同时,郇昰还命人把大庆的船只性能附在了边上。两者如此清晰地对比中,可以看到大庆的海船制造技术,已经是落后了一大截。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认识到了他们与洋人的差距,虽说心里头想着那是因为我们大庆没有造,要不然一定会比洋人的好的多,但是还是有些难堪。同时,大家也清晰地认识到了海防这个问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要是没有这些打脸的数据,要是没有东平王的海上战乱,要是没有看到薛蟠研制的海船的厉害,他们心里面也许还没有这样的担忧。前朝遇到过倭寇,大庆极有可能会遭遇洋人的袭击。 “皇上,洋人们因为与我大庆通商,必然要漂洋过海才能到达大庆,他们在研制海船上的功夫也用的比我们深。”郇昶在看了这些对比的情况后就马上知道了郇昰的意思,在漕运与海运的问题上卡着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江南那里的人也是关心自己的利益,则乱了方向,郇昰不过是想要建设一支海军的队伍。 郇昶也是主张海军的建立,从东平王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到海上的斗争是很激烈的。“虽然西洋距离大庆甚远,但是大庆不可没有自己的海上力量,凡事要未雨绸缪,建造海船,有了大庆自己的海军也能给他们一个威慑。” 三王爷您什么时候站到皇上那一边去的,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郇昶瞄到了在看自己的王子腾,心里冒出了一丝火气,要不是沾上了贾家与王家这些个人,王子腾被郇昰抓到了把柄,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的被动。 不过海运利益甚大,江南原有的那些利益圈,他是不想踏进去了,没有看到从义忠亲王到西宁王到东平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在新的一条道路中,占据一个开创者的有利地位。 “三弟所言甚是。”郇昰满意地看了眼郇昶,三哥的脑子很清醒,这样很好。“兵不可妄动,但是也不可无兵。大庆的海岸线绵长,要是没有一支可以守卫住的海军,就是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了外人的武器之下。你们也看到了西洋诸国的海上力量,已经超出了我大庆,不要和朕说什么闭关锁国之类的话,你们想当逃兵,朕是不会当的。外北既然已经建立了海船的建造基地,山东那里东平王也已经给我们省了力气,造好了港口,那么就以这两个地方为基础,发展我大庆的海军势力。至于钱财上,从外北和谈回来的那笔银子,就先做此用了。” “皇上圣明!”大臣们附和着,但是心里头都不断嘀咕,您有了决定就早说啊,害的他们为了漕运还是海运争执了这么久,是在玩耍猴吗?当然不是耍着玩。 薛蟠从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没有正面说过要现在就用海运代替漕运,这些都是江南那些既得利益者自己的脑补,他们害怕权利被分割。而事实上,薛蟠关心的漕运还只是未来的问题,到了淤积难返的那一天,海运自然会代替漕运。而现在更加关键的是要有一支海军,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这不能第一时间提出来,而是要有一个铺成。大庆虽然不是宋朝,重文轻武,但是朝臣们大多不喜欢打仗,更别说建立一支海军了。一定要让他们认识到海上的那些事情,才能有了建立海军的缘由。 用着漕运与海运这一说,搅动了大家的心,事关自己,当然会全力地去打听大海上面的事情,也是让朝臣们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办法了。当他们有了一定的认知,再和他们说清楚,现在大庆面临的尴尬局面,在海上没有自己的势力怎么行,同时连最先投入的银子也不用他们考虑了。 在强烈反对了海运代替漕运之后,大臣们明知需要海军建设,皇上也都一步步安排好了,与他们自己也没有利益的关联,还有什么道理不支持呢。 这也是郇昰与大臣们各退一步,大庆人确实不熟知大海,风向、航向、航线等等都要摸索,等到百年之后,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之际,漕运面临着运河断流的困境,改道海运也就自然而然了。 “皇上,臣请上奏。海船建造一事耗费巨大,光靠国库支持,许会后力难继,不如让广招商资,让商人投钱参与其中,毕竟海上与洋人的贸易,多为民间商贸。等海船舰队建设后,有了武力的保护下,我大庆商人也不惧海上风险,能够西下南洋,与那里的小国互市。也是改善民生的善举。”牛松特地来了京城,今日参加了朝会,就是为了上奏此事。 朝臣们一看居然是新上任的镇国公牛松。镇国公一脉久居江南,没有想到他们是海上贸易的支持者,这事情有些意思,看来江南也有了很多人,想能在海上捞到银子啊。 也是,只要是银子谁不喜欢呢。并且在开创的阶段中,能够抓住先机的人,更加能够拥有往后这一路的决定权。 郇昰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镇国公所奏一事,从长远看确实能为我大庆的海上贸易铺平一条道路。不过招商一事牵连众多,又是为了筹集海军军费,还要从后再议。诸位也好好想想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大庆与南洋诸国的来往并不密切,也要事先留心才行。” **** 海军的建立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就是要造海船,除了薛蟠手下的那些能人们,还要调集其他的工匠们,对于这些技术成员,在大庆朝的地位其实并不高。许多人都觉得这些事情是巧技,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但其实守卫国家,并且能为了国家的发展而做出了卓越贡献中离不开这些技术员。 就在这个吸取收纳人才的过程中,工部是慢慢发展了起来,他们从原来的没有人关心的部门,变成了一个银子投入多的地方。因为不能在官职上给予那些技术人员优待,许多也是没有能力通过科举考试的,但是在月钱与俸禄上,还是能多加上一些的。 不过大臣们没有还没来得及有心情去关心工部中吸收的那些技术人员月钱的问题,各地的图书馆却是已经都建成了。就等着要正式对外开放了。 这对于大庆大多数的文臣们来说才是要关心的大事。因为在图书馆落成的碑文上,皇上表明只要他们也捐了书,就能铭刻下他们的名字。这可真是功在千秋的好事,谁都想赶着上,让举子们也好,后世人也好,能记住自己。 不过,其实多没有多他们捐的那几本书,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图书馆是皇上用内库里的钱建的,给谁留名的决定权在皇上的手上。这个时候,大庆的一阵为了郇昰叫好的声音,也没什么人在天下文人都赞美皇上盛举的时候,跳出来作死。 郇昰经此一事,算是踏实地迈出了一大步,收拢了民心,也将许多人收归手下。时间兜兜转转,已经出了一年的国丧,也是宜婚嫁的好日子了。 96第九十六章 总算是出了一年的国丧,京城中的媒婆们又开始行动起来了,这一年耽搁的生意可不少,那些适龄的小伙子们都等急了吧。百姓们有他们操心的事情,这聘礼是要多加一头牛还是几只羊之类的。大臣们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心事,大庆朝的选秀制度并不是强制式的,也就是说皇上想起来了,召集天下适龄的姑娘们去宫中选一下,想不起来也就算了,放一句话让大家自行婚配了。要说先皇的后来十几年中,也只办过三次选秀,多半也不再是为了充实后宫,而是为了他的儿子们选人。 但是郇昰不一样,他现在才只有二十九岁,就算是按照虚岁算三十而立了,也不是不近女色的年纪。不少人又想要进言了,让皇上开枝散叶之类的话,他们在肚子中打了好几便草稿,但是最近的风头有点不明朗。 这事情主要还是出在了每日不作死就难过的郇旪身上。 最近图书馆的落成与开幕一事,占据了流言榜首位,大家讨论的都是昨日在图书馆中又看到了什么书,前一段时间的读书策论比赛中谁获得了头名,大庆很久没有这样热闹又不失友好气氛的文化活动了。 图书馆的建立不只是为了提供一个读书的地方,郇昰一物多用,也将它变成了一个供大家交流的地方。他鼓励读书人们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不只是诗文类的,最好是要言之有物,比如说结合着庄稼与天气的变化,水坝与河道的走势,这样的事关民生的问题,都能畅所欲言。每个人想要说的,或者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点子,都记载图书馆中特别的策论集上,朝廷会定时的派人下来,收走这些策论。 优秀的那些会刊印成册,然后将这些观点告示天下,成书之后,再引入各地的图书馆中,以供大家阅览。 这是一个一举成名天下之的捷径,许多的读书人都耗尽了脑子,在想着应该写一点什么,可以直达天听。可是郇昰给出的论题,太过贴近民生,有些只知苦读的人,根本不能详实有据地写出点什么来。而且已有了官身的人,不能参加这个活动,毕竟是主要针对选拔民间的人才搞出来的事情。 但是还是有很多官员关心这事。要知道图书馆在每个省都有,皇上看不过来这么多的策论,每个省的官员是第一道把关人,他们可是被郇昰下了严旨,要按照要求选人的。 就在这样美好和睦的气氛中,郇旪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了,他不是一个闲的下来的人,习惯了在算计中生活的人,一下子空了下来,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很难过。于是,郇旪干了一件大家绝对想不到的事情,他立志要让整个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改邪归正。 因为出了国丧,这些纨绔子弟们也都升起了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可以出去喝酒听曲了。于是,各种狗血的事情就会发生了,比如说为了一个唱曲的姑娘大打出手,比如说为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一掷千金等等。 郇旪看不惯他们那些每天招狗逗猫的日子,夏桂去了天津港边的火器营,开始了封闭式呢的训练,要在一年的时间内,用老兵带新兵锻炼出来一支大庆的海军预备役来。郇旪不能去骚扰他,生活失去了很大的乐趣,于是改折磨这些无所事事的小子们。 每天郇昰的案头都会收到御史们的奏折。一大批是参这个参那个又干了什么荒唐的事情了,还有一小批是郇旪今天又怎么打人练脸了。这些内容郇昰没有心情管,他把这一块都交给了郇旻,虽说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琐碎的小事,看上去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相互扯皮,但是从中也能看出许多的门道来。哪家与哪家面和心不合,谁与谁有了数年旧怨,这都是郇旻要掌握的。 郇昰不理郇旪干了些什么,但是架不住大臣们急啊。大臣们想着皇上您还是快点选秀吧,不是为了您自己,而是为了六王爷寻一门亲事,好好管管他。礼部尚书也是被烦的没有办法了,在朝堂上不得不说了这件事,“皇上,国丧已过,大庆也许久没有选秀了,您看也是应该充实后宫,宗亲们也有不少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选秀?”郇昰难得让人听出了语调上的起伏,他看向了说话的礼部尚书,又看着在一边点头的那些大臣们,然后用一种你脑子坏掉的眼神看着这帮人,“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中去了吧!” 郇昰用着一种讽刺的语气质问到,“父亡守三年的规矩,你们不知道吗?先皇过世才过一年,你们是出了国丧,难道不知道朕还要在继续守两年的吗?六弟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中劝导着某些行为放荡的人,不要太过了。好像守了这一年的国丧把他们憋坏了那般,才一出了丧期就迫不及待地往青楼楚馆中扎堆,还有那些个罔顾着官员不得宿女支的人,你们真的以为朕不知道!朕给你们脸面,你们当朕是好忽悠的吗!”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皇上赎罪啊——”礼部尚书马上跪了下来,这都是什么事啊,皇上您还真打算守三年,那些大臣家的姑娘们可是要心痛了,她们有许多人等不到两年后的日子了。 不过郇昰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你们是被六弟弄的烦了,想让朕找个人管管他吗?不用遮着掩着。郇旪你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把你与父皇曾说过的话将清楚了,不要让朕替你背着黑锅。” 郇旪才缓缓抬头,望了周围盯着他看的大臣们一圈,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当年先皇也没能管着他,今天郇昰当然也不能管到他,自然郇昰也是懒得管他。 “诸位,你们也真是不识好人心,本王管着你们家的那些小子们,也是为了不让天下人看笑话,说他们都是好色之徒。想想才出了国丧,要办婚嫁的,那个没有话说,人家是先头定好的,不能拖延日子,对两家人都不是好事。但是这些去青楼楚馆的,可没有那么多的名头吧,你们也是看到了最近青楼的火爆生意。要说食色性也,也是没有错,但也要掌握一个度,本王就是替你们在掌握着。诸位都是慈父,下不了那个手,本王可是下得了的。比如说贾政贾大人,您就不用特别感谢我,您家里头那位玉公子与秦家的小儿子在撷风馆的闹事,还是本王给摆平的。” 贾政一时间愣住了,他在朝堂上就是个小透明,没有想到一把火烧到了他这里来,关宝玉什么事情,为什么家里头没有人告诉他。不过看着郇旪的脸色就不是什么好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单点了他家的事情,这让贾政一下子丢了脸面,只是低着头,脸色是半红半百的,惴惴不语。 郇旪像是没有看到贾政的难堪继续道,“诸位大臣就不用关心本王的婚事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过世了,儿子理应要守孝三年,这里头皇子与庶民没有什么区别。当然了,明面上的一年国丧已过,要守的人那是在尽着本分,暗地里不守的也是他的自由,不要在脸面上闹得太难看就好了。 至于各位关心着本王的婚事,大可不必了。诸位之中有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本王提醒你们一下,皇上十五成婚,本王十四的时候,父皇就开过金口,‘老五只要有了一个血脉足矣,而你这个混账的,朕就不管了。’这句话言犹在耳,还是在御书房中说的,张大人你不能因为自己从礼部侍郎变成了礼部尚书,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啊。” 礼部侍郎张天百口莫辩地看着郇旪,这事情不过事先皇的一句气话,怎么就变成金口玉言的圣旨了。“六王爷,当年那个情况是,是先皇……” “怎么!你敢说父皇没有讲过,还有着镇国公听着呢,牛松你说是不是,当初你陪你妹子进京的时候,也在御书房中听到了这句话。”郇旪打断了张天的讲述,管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不管父皇是不是当真,自己把它当做真的了。 牛松后悔自己没有早一步回到江南,明明已经谈好了关于海船与商家的利益怎么分配,要去江南召集想要第一批下海的商人了,何必又在京城中留着两天,无端被卷入了这事情中。当年是他妹妹选秀的年纪,本来有意要配给郇旪,但是一知道他那个胆大包天的性子,马上他们就改了主意。先皇也是在御书房中被气到了才说了那句话,说的就是郇昰冷冰冰的谁也不理,好歹也有了儿子,不管他了。 但是郇旪却是当场发出狂言,你有本事把女人送到他府里没关系,至于她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他就不能保证了。言下之意是有人要是不在乎他们女儿、妹妹的性命,六王府也是能多养一口人的,可不是他没有事先招呼过,府里面的生死不是他能控制的。六王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听说六王爷喜欢养毒蛇,你们都懂了吧! “微臣当年,确实听到过先皇有此一说。”牛松却是掐头去尾地赞同了郇旪的话,然后半退一步,作壁上观了。 郇旪向郇昰耸耸肩,这个不雅观的动作让郇昰瞪了他一眼,不过说的话却是极其维护郇旪的,“行了!你们也听到了,当初父皇早就有过金口御言。朕的事情,父皇总是比你们清楚,要不要再纳人的问题上,当初父皇就说过,有了一个血脉足矣。至于六弟那头,朕看你们还是好好管管自己家中的一亩三分田,不要以为儿子多就能够胡来,有的时候,家业都是败在子孙手里。所以说,有一个好的儿子比有一群糟糕的儿子们,要重要的多!” 皇上您这绝对是在含沙射影吧,知道您有一个聪明儿子,也不带这样炫耀的,就不怕当年先皇与义忠亲王的事情再次发生? 诸位大臣有点被郇昰与郇旪的组合给打懵了,他们想着找找可以站出来声援的人,义忠亲王与忠顺王爷,也就是废太子与二王爷都称病没有上朝。郇昶被派到了江南,他先牛松一步,与林海商量起海贸的事情去了。七王爷一如既往的不吭声。至于八王爷那是个被惠太妃宠着的人,就是郇旪暗指的,父亲去了连三年也守不住的不孝子,这位也是算了。 八公中现在爵位最高的镇国公站在了郇昰那一边,北静王也不在朝上,其他的老臣像是贾政代表的贾家,才被落了面子。 转了一圈发现好像他们还真的没有帮手了。 郇昰懒得离这群人,都是闲的发慌,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有点很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贾政,刚才郇昰的话,还是都戳中了贾家。 想到了贾家,还有最近这帮人闹腾的事情,郇昰想起了后宫中的那个女人,似乎她最近有点不安分,那个心上人调任到京城来了。也不知道她在深宫之中,为何还能拼命知道外面的事情。这还被在宫里练习着侦查与反侦查的薛蟠与郇旻给发现了。 97第九十七章 “父皇……”郇旻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说下去,他本就一个不喜欢说花言巧语的人,而事情涉及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那个人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过亲生的孩子,但是子不言母过,这件事情是有些尴尬的。 事情要从几天前,薛蟠教授郇旻练习飞檐走壁的功夫那里说起。郇旻学习的进度很快,他本身也十分勤奋,再用一句江湖中人常说的话,那就是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奇才,这几年已经到了可以高来高去的程度了。 郇昰也将手下的一部分暗卫,交给了郇旻,要他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一来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才能真正地听清看清局势的变化。 郇旻接手了这些人,首先整改的就是大内,这个地方被郇昰过滤了一次,也是肃清了许多的眼线,但是并非没有残留下来的人。郇旻也是到了能承担起许多事情的年纪,郇昰将当年有人谋害了宸贵妃与先皇的事例,细细地与他讲了,这个世界上,特别是深宫之中,没有永远效忠于你的人,不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高,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轻易地去放任一种信任,这可能会让你付出接受不了的代价。 郇昰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个人,先皇还在的时候,东边还住着太妃们,一位早于先皇去了,另外两位在先皇过世后,分别跟了郇昶与八王爷回了王府,东边也是彻底的空了出来。大批的宫人被清了出宫,人员结构比先皇一朝的时候,简单了很多。 原来郇旻把一些暗卫派到皇后身边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却也是能过着两不相干的生活,却没有想到不派人没有事情,一派人却发现了郇昰没有能知道的一些事。 皇后这些年都像是一个摆设,从皇子府邸到大内深宫,几乎没有人关心过她的生死。没错,郇昰对于她采取的就是漠视的态度,也不苛待于她,但是却断绝了她与外界一切的联系。皇后的母族并不显赫,先皇也正是看中了母族不显这一点才将她指给了郇昰,为的就是日后他能够不受皇后母族的制约。 江南吴家五代书香,湖州人士,可惜早在前朝末年的时候没落了,到了大庆朝先皇当政的时候,也只有出过一个按察使,可惜命不长,不惑之年未到就死亡了。吴氏嫁给郇昰的时候,许多人认为先皇是极不看好这个儿子,才会将一个没落书香家的女儿指给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有想过知子莫若父,先皇早就知道郇昰的性子寡淡,不会对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生情,而他要的就是郇昰的淡情。在这一方面,先皇是算准了。 可是,凡事总不能尽在掌控之中,机关算尽也算不透情爱一字。吴氏在嫁给郇昰之前,竟然对一个年岁相当的才子动了心。那个才子也是湖州人士,他们祖上有故,偏生才子他家也是家道中落,到了他那一代,也只有他一人了。志向高远的才子,只待寒窗苦读,有朝一日可以平步青云。两人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有了落难之中相互扶持过的感情,却被这一道圣旨,永远地分割再了红墙的两端。 “说吧,你发现了皇后的什么事情。”郇昰面对这支支吾吾的郇旻,倒是显得十分的平静,就像在说着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郇旻瞄了一眼郇昰,还有在一边更加尴尬的被留下听着这些深宫内闻的薛蟠,平稳了一下气息说到,“儿臣查到了母后她买通了一个嬷嬷,在打探着贾家的消息,说的是荣国府的贾赦设计买了一把古扇,而那里头还有一个叫做贾化的人在推波助澜。” “然后呢?”郇昰喝了一口茶示意郇旻继续。 “儿臣觉得有点奇怪,母后与贾家人素无来往,为什么会关心起来贾家的事情。要说京城里面嘴上不把门的,昨天夜里主家吃了什么外面也能打听到的,也只有贾家了。宫里的嬷嬷知道这事情,也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母后为什么心血来潮关注了贾家,里面是不是被谁撺掇的,儿臣为了周全起见,还是去查了一下。”郇旻说道这里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也想不到父皇瞒着自己的事情,竟然是母亲与外男有过一段私情,这也就算了,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不值再提,但是如果母亲还是执迷不悟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儿臣查到了这些年来,母后一直没有停下向外打探消息,从头到尾她做的虽然隐晦,例如她问过林海大人家姑娘的事情,还有贾家宝玉请的先生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会出现同一个人,就是贾化贾雨村。贾化也是湖州人士,老宅与江南吴家十分接近,母亲被指婚的那一年,吴家搬离了湖州,全家到了京城,同年贾化的老父过世,他去了苏州的葫芦庙中,卖起了字画。 后来得到甄士隐的资助,贾化才能够上京赶考,高中之后,仕途顺遂,不过几年就是一方知府了。然而,他与上官之间许是发生了龌龊之事,用了虽然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而割去了他的职位。贾化之后便云游四海,六年前他到了扬州后与林海结识,还做过一段时间林家姑娘的启蒙先生。四年前他到了京城后,也是教过贾宝玉一段时间,其后经过了贾政的保举,又谋了一个副职的候缺。现在在京城中,与贾府的人走的很近。” 薛蟠在一边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的趋势,皇后与贾雨村这也未免太过于……,好吧,他也找不到形容词了。就是难以置信就对了。 “你们很吃惊吗。”郇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看着还是不愿意相信的儿子,与一脸做梦没有醒来的薛蟠,叹了口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世间的缘与孽有怎么能够真的掌握在人自己的手中呢?” “旻儿,你母妃的事情,你还是注意着吧,你查到的都是真的。为父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但是你也一定知道,朕与你母妃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甚至说的难听一点,吴家已经没有能人了,她连利益都带给不了朕,同时还也给不了你。这些年朕愿意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那是因为她生了你,哪怕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能面对的错误,但是血脉之缘却是已经定下来的,只要她安分守己,朕会让她安度余生。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以为为什么吴氏可以获得宫外的消息,这宫中没有永远的秘密,我们能查到的事情,其他有心人一眼可以查到,虽然许多的线索被朕给抹去了,但是两个大活人却还是活着。虽然他们从没有相互联络过,但是架不住有心人在其中的作祟。贾化留着还有用,你也是看牢一点长春宫吧。” 郇昰让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个秘闻的郇旻先回去了,转而看向了薛蟠,“蟠儿也很惊讶?” 薛蟠一直知道郇昰与皇后之间有问题,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大问题,谁都受不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心中竟然装的是另外一个人,还是一装就是十几年,“五哥,这事情,你也不容易。” 看着薛蟠那副不知道该不该可怜他的表情,郇昰只是释然地笑了,“我很早就想开了,从她将旻儿视作陌生人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吴氏对于我们父子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谁会为了陌生人而难过或者气愤呢。做人要公平一点,既然我对于她根本没有爱也没有恨,那么要求她太多有什么意义呢。这辈子我与她,名义上是夫妻,也是改不了。父皇后来知道的时候,想要处死她,但是吴氏真的有错吗?从头到尾,她不过皇权中的牺牲品,嫁给我不是我的意愿,也不是她的。况且如果她死了,旻儿必然要有一个后妈,就让她占着这个位子,哪怕是老死宫中,也是她必须承担起来的事情。” 薛蟠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自己的原因,时间上算来,自己与郇昰相遇的时候,正是郇旻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郇昰发现了吴氏的异常,他们之间有了不可能弥补的裂痕。郇昰遭遇了生死之险,自己救起了本应死去的他,一啄一定之间,许多的事情都变了。而郇昰留着吴氏一命,也要她坐着皇后的位置,除了为了郇旻,也是为了不再想听到那些苍蝇们嗡嗡地叫着要纳妃的事情。 薛蟠想到这里,也真的觉得郇昰这人用心良苦,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存着一颗从未被腐蚀的心。但是这么做未免没有风险,“五哥,可是宫里那些探子防不胜防,贾雨村毕竟还活着,现在也久居在京城。” “我知道你在顾虑一些什么。”郇昰抱住了身边的薛蟠,他的心中何尝没有忧虑,“还记得追杀苏鹏的杀手吗?还有让史家三房死去的杀手,真的是山贼吗?郇旪告诉过我,京城中还有一支势力,在假银案发生之后,企图与南安郡王联系,黔州靠近广西,我们推断过白家背后的那只看不见的手,也许就是出自南安郡王的势力中,京中他们的帮手又是谁?那些谜题至今未解,他们布局已久,怎么可能放过吴氏,或者说早晚有一天会与贾化联系上。为今之计,只有全力准备,安静蛰伏。” 薛蟠听着郇昰心中的疑问,也是升起了一丝忧虑,大庆现在看起来天下太平,暗影始终都在,他们在明敌在暗,不过早晚狐狸会露出尾巴来的。薛蟠摸了摸郇昰的头,把他揽入了怀中,坚强如郇昰也是会累的,“五哥,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都陪着你的。” 98第九十八章 贾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所有人都在围着这件事情乱忙。有人问了,到底是谁升官发财了,还是贾侧妃又添新丁了,这些猜的都不准。将宁国府与荣国府搅得翻天覆地而几乎全员出动的,不过是宁国府的草字辈的媳妇秦可卿死了而已。 秦可卿是谁,她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这养女的生母与生父皆是无人所知,等她长大后,有了一副袅娜纤巧的身姿,温柔和平的性格,。不知是假托何人,荣国府的贾蓉与秦可卿就结了亲。可是秦氏在贾家的地位,端是有些微妙,她深得贾母的欢心,所住之处也是极尽奢华。都说贾珍这个公公对这个儿媳妇比自己儿子都好,而宁国府应该是掌家的贾敬常年在道观万事不管,让宁国府里头的关系变得乱七八糟,外人看了也是摇头叹息。 照理说秦可卿的年岁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左右,又怎么会一夜亡故呢?这里面的隐晦怕是根本不能对人言,偏偏贾府就是能把恶心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了。这头贾珍没有老父贾敬压着,根本就是随心所欲,要按照他的意愿,恣意奢华地想去弄一套潢海铁网山上的樯木,那樯木做成的棺材可以万年不腐,是绝世的珍宝,只有皇家中地位崇高的人方能使用。 “哥,你说那个贾珍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敢想用樯木做棺材!”薛蝌三年前也上了京城,如今薛家的生意大本营迁到了京城来,他满肚子气地找上了薛蟠,为的就是贾府那几个招摇过市的人。“也不用脑子想想,棺木这个东西是能够随便用的吗?!什么人用什么品级的棺木都是有讲究的,还说他们是高门大户呢,我看更像是哥哥曾经说过的暴发户,连这样的基本常识都不懂。贾珍也不知道打哪听来了我们店里还有这样一副木头,那是多年前义忠亲王备下的,不过今时今日他也已经用不得了。” 薛蟠还是第一次听说山海阁中有这样一件东西,不过既然是多年前废太子备下的东西,也就不稀奇了,那位就喜欢稀罕的物品,山海阁也是对外做生意的,没有不接他单子的道理。而薛蟠关注的一点却有些偏了,“你说那个木材是樯木?” “是啊,听说是潢海铁网山上弄来的,极为珍贵,要说先皇出殡的时候,也没有用到呢。”薛蝌回答着,却看薛蟠的脸色有些奇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哥,这樯木有问题?” 薛蟠迎上了薛蝌疑问的眼神,只是微微摇摇头。薛蟠自问对于名贵的木材掌握的七七八八,当初慈禧可是一个好享受的人,还有什么奢侈的东西没有见过,可是这个潢海铁网山的樯木却是一个例外。“不知潢海铁网山所在何处啊?” 薛蝌一愣也是被问住了,“额,弟弟也没有听说过,那东西是四十多年前留下的,其实也就是义忠亲王当时那么一说,祖父当初正好找到了这样东西,就给备下了。” “带我去看看,”薛蟠听到了这是祖父备下的东西,就坐不住了。这大庆的山川分布,不说十成十,起码有九成他都是清楚的,真的没有听过潢海铁网山。即便知道这里曹公笔下那个石头记的故事,但是却与他所知的那些地理风貌大致吻合,唯一不同的地方,也许就是他那个便宜道士师傅所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这是个子不语鬼力乱神却真的存在神仙的世界。 薛蟠与薛蝌到了铺子的库房中,这一大块的樯木木料哪怕是在库房中,也显得它有些与众不同的样子,‘纹若梹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叮当如金玉’,真的是符合了这样的描述。薛蟠轻轻一扣,它发出的声音,与所观得出的质感,有点像是名贵的金丝楠木。此刻,薛蟠也是心中不能肯定了,“这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卖出去,贾家要是再来闹,就把话给他说清楚了。我们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亲戚的面子,懂了吧。” 薛蝌连忙点头,有薛蟠的这句话就好了,他早就不想与贾珍扯皮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贾珍又上门了,还带着一个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的男子,“我说薛家兄弟,你就把那块木头卖给我吧。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秦氏算起来你也可以算你沾亲带故的侄儿媳妇了吧,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烦人的苍蝇又来了,贾珍毕竟比他大了一辈,而且开门做生意图的是和气生财,到不能直接就这样把人赶出去了。但是薛蝌得了薛蟠的话,这次挂着的笑容已经冷淡的很,“贾老爷,昨天我与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棺木的等级因人而异,不是随你想用哪个就是哪个的,您是没有听明白嘛。” 贾珍看着薛蝌敷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等级什么的他们贾家需要放在眼中吗,这京城中谁不给他们几分面子,就是用了又怎么样呢,原来是给义忠亲王备下的东西,但是那个亲王算什么呢,都已经是废太子了,永远没有他什么事情了,连朝会也不上的人,还能管道他的头上来!贾珍知道自己说不过薛蝌,向着贾雨村施了一个眼色,无论如何他都要为秦可卿拿下这幅棺木。 “薛二爷,你看贾大爷也是诚心诚意地来买你们家的东西,虽说棺木的品级上有所讲究,但是死者为大,就算是偶尔稍稍过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就像贾大爷说的那样,你们也是亲戚道理,没有必要这么冷冰冰的做事。朝中都说薛榜眼为人最仁善,这山海阁也是都是做着和气迎人的生意。何必在棺木的事情上过不去呢?” 贾雨村话里有话地笑着看向了薛蝌,果然当他提起了薛蟠的时候,薛蝌的脸色就不是很自然了。虽然薛蟠一家不在皇商之列了,但是山海阁与他的关系亲近,这是谁都知道的,可以说两者之间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蝌当然不愿意听到薛蟠被扯进这件事情中。本来就是有够恶心,做公公的这么操心儿媳的丧事,没有看到贾蓉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吗。薛蝌是一点也不想与这种人出现在同一个话题中。 “这位先生,我看你的样子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的好。按你说的,贾家与薛家有亲,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为难自己的长辈。”薛蝌不带停顿地堵住了贾雨村的话,“事情的来龙去脉贾大爷还没与你说清楚吧。没错死者为大,有些时候稍稍地越级用一下好的棺木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您可听清楚了!贾大爷要的是樯木,就是老圣人还只是用了金丝楠木落葬了,您明白了吧!他这可不是要你劝我给他棺木,而是要我直接送他一口棺材呢。只有嫌弃自己命不够长的人,才会去用只有帝王才能用的棺木呢!实话与你说了,这东西我们已经进贡给了皇上了。” “还有这位先生,不知道贾大爷与你说明白缘由没有。这东西本来是给义忠亲王备下的,哪怕如今他不能用了,也是应该收归皇家,而不是流入民间。还是您认为义忠亲王的脸面不值钱了,谁都能够踩上一脚。他的东西,不问过就能拿走的啊!”薛蝌补刀的这句话,一点都没有给贾珍留脸面,他算是知道了,与贾府的人说话有着好涵养是没有用的,关键是要直白,留情面的话他们听不懂。 贾雨村就算是这几年的养气功夫好了不少,也是被薛蝌这番歹毒的话给刺到了,这不是明说他们看不起义忠亲王吗。当然义忠亲王犯了事,他这辈子也就是圈在王府的命了。但是贾珍从没有想过,皇家的脸面不是你一个没有职位的所谓贾老爷就能踩一下的。哪怕他已是落难的蛟龙,但他曾经贵为太子,也是一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就算是郇昰遇到了义忠亲王也是半为客气的态度。蛟龙始终是龙,没有化为真龙,是他没能得遇风云,不是微末的山鸡可以比较的。 贾雨村看着贾珍那个还是执迷不悟的样子,心中知道这次是被贾珍给坑了,他就说请他去和花酒没有什么好事,那日怎么就没有问的清楚一些,光顾着听贾珍与秦可卿的风流韵事了。但是薛蝌说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不能担下来的,可惜没有等他开口,贾珍就说话了,“薛蝌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昨天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已经把东西送到宫里去了,现在说这话,不是摆明了不想给我吗!何必用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话来堵我,你不给我我还不要了。有钱还不能去别处弄得来吗!以后凡是贾家人,就不会光顾你这地方!时飞兄我们走!” 贾雨村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被气得面红耳赤的贾珍给拖走了。他现在是有口难辨,山海阁在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会闹得人尽皆知了。可以预见,关于贾家的行为不端,又能生出多少的骂名。 薛蟠在郇昰这里听着当归的传话时,只有一个感慨,“这贾珍倒是深知我意。如今他能主动说出来,那是再好不过的。早就不想卖东西与贾家了,与他们光是站在一间房里,也觉得吸入的空气不新鲜,带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郇昰无奈地摇摇头,这八公中最离谱的当属贾家。其实要是可以,郇昰也不愿有一个苛待老臣的名声。说起来二王是他们自己寻死的,而八公中多半是人才凋零,除了镇国公一脉家风端正,牛松为人低调聪颖之外,其他的几家都是后继无人了。可是他们不像贾家,偏生还有这么一大堆的烂摊子,怕就怕既是无人能成家业,族人又多是愚昧之辈。这样的大厦将倾,留着外北的贾珠,也算是他仁慈了。 薛蟠关心的其实是陪同出现的贾雨村,“这个贾化倒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出息人了。与林大人的信中形容的并不是很像啊。还有一件事,秦氏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贾珍一说要为她送丧,那几个老臣家中都要去祭拜呢?” “我现在烦的还不是这个,被贾珍这么一弄,明个大哥保准要进宫来闹上一番,他那个性子,比起郇旪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郇昰现在担心的是十分好脸面的义忠亲王会有什么后手,贾家是太平的日子过腻了,非要闹点事做吧。看吧,这事情绝对没有完。 99第九十九章 不出郇昰的预料,第二天许久没有出现在朝会上的义忠亲王上朝了。 薛蟠看着这位废太子的样子,也许废太子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因为属于他是太子,郇昰是皇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唯一能当着义忠亲王的面前,叫他一声废太子的先皇,也已经做了古。 在先皇临走之前,留下了两道遗照,其中之一就是封他的大皇子为义忠亲王,希望他可以用余生明白忠义两全的含义,此生义忠亲王不得出京,其子能否继承亲王位,还由郇昰决定。 义忠亲王明白先皇的意思,虽然他有了其他王爷们都没有的亲王位,但是他应该安分地呆在自己的府中,不要再生出任何的事端。也不劳烦他操心任何朝政之事,他的后代能不能过的好,就看他的表现了。 先皇的这封遗照不可谓不毒辣,他既是成了自己仁慈的美名,不再计较当年废太子的错行,却也封住了他那大儿子的所有后路。 薛蟠看着这位年过五十的义忠亲王,这人与当年他得以远远一见的太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身上某些暴躁的东西都不见了,虽然还是那张飞扬跋扈的脸,但是却因为挣脱或失去了某些东西而变得更真实了。 不知道曹公原来的书中义忠亲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事情早就变得不同。这时的大庆与石头记中的故事发展已然是千差万别。郇昰继位是先皇的力举,还为他铺成了不少道路,同时史家与两王的提前彻底覆灭,也让老牌势力们已经被损毁了大部分。加上了薛蟠这样的新势力的崛起,那些在暗中活动的人们其实已经束手束脚了。 他们冒出水面的那一天,不是卧薪尝胆最终成功的日子,而是天网恢恢,终于可以一网打尽的时刻。 话说回来,在这里的贾家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事情能从贾珍向着老臣们发出了丧贴,可是北静王却没有前来的情况中,看到一个清醒的人是怎么处理问题的。北静王一直在太原一带,水溶是个与人为善,喜欢交朋友的性子,却以身体抱恙推了为秦可卿送殡的事情。 再说义忠亲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许多人记忆中的那人是位高不可攀的半君,他在先皇的一人之下,骄傲的带着一丝狂妄,霸道的带着一点挑剔。 可是真的有人了解他吗? 从亲人到大臣,他们先是叫他太子,后来称呼他为大皇子,再后来叫他义忠亲王,他的名字恐怕也没有人记得吧。郇旷,最初的时候,他应该是成为一个心胸开阔,可以海纳百川的人,可惜命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有时候,人错了就不要回头了,也不要再无谓的伤悲,不如就一错到底。他郇旷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走上那条海阔天空的道路。不过就算如此,哪怕他已经龙困浅滩,此生尽错,也不是能被贾家那样一个所谓的国公府欺压,更不要说承爵到了贾敬与贾赦这两个人时,早就不是国公了。 “皇上,臣恳请皇上明断,贾家仗势欺人、横行京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深受其害并被无辜迫害至死的人,绝不是一两个特别事例。荣国府与宁国府两府涉及罪行之多,微臣难以一一论举,他们勾结外官、包揽诉讼、重利盘剥、迫害百姓,简直就是上欺圣君,下瞒黎民。然青天有眼,在臣的追查之下,终于获得了他们的确凿罪证,还请皇上为天下百姓除去京中一害!”义忠亲王脸色沉重地说了这些话,让四周不少围观的大臣都是齐齐变色,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是真的敢做啊! 竟然会在大朝会上,一本奏折就把荣国府与宁国府全部给参了。再看刚被皇上从工部调任到礼部的贾政,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灰白。皇上才教育过他。因为工部现在担着的责任越来越重,他这样没有任何技术能力的官员,就被调入了更加清闲的礼部,原来皇上让他好好学学礼部的规矩,没有想到秦氏的葬礼一事,会把义忠亲王给炸出了水面。 不鸣则已,一鸣就吓死人!义忠亲王手里的证据会是假的吗?当然不会,不要忘了,当年他与贾家也是有过一些关系的。再说贾家做事的那个张扬的本性,有心人还会查不到吗,更何况是一个了解他们的义忠亲王。 郇昰想过他这个大哥会让他头疼,但是没有想到比之前从做太子时,大哥还有所顾虑的手法,现在做事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郇昰看着郇旷的神色,看到了他眼中的严肃与果决,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才是真的郇旷吧。 贾家人怎么会惹到郇旷呢?这位不是败于皇位之争,而是败了命运。而真的郇旷从不是好相与的人,也从不会忍气吞声,后来的他压抑了自己,只能退让与隐忍,却在人前变成一派不可一世的骄纵,那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已。 郇昰接过了孙公公转交来的折子,他看着上面一一罗列的罪证,从王夫人是怎么外放份子钱,到贾赦与贾雨村是如何设计死了石呆子,只为了他手中的古扇,再到贾珍贪污巨款等等。一条条一款款,就连怀疑秦可卿是叛王遗孤,贾家是包庇罪臣之后这一点也加上了。郇昰还要感谢义忠亲王没有把秦可卿的事情给当朝抖出来,有些不能说也说不清的秘密,要是真的说出来就大家尴尬了。 这个时候,朝中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要是附和义忠亲王好像不合适,会不会被皇上认为心中还有废太子?但是要是反驳义忠亲王,呵呵,他列出的证据会是假的吗? 然后,大家都隐秘地看了贾家唯一在朝上的那位贾政,他还没有晕倒,也是有强大的承受力。不过就连贾政也不敢辩驳一句,‘微臣惶恐,这是诬告,请皇上明察’的辩解,他已经脑中一片空白了,贾家是什么样子的,贾政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内心深处是知道的,但是总是想着女儿也是嫁入了三王府,大儿子算然早就疏远了,却也在皇上看中的外北成了一方大员,小儿子虽然荒唐,但是也算天资不错,以后总会好的。在这样的林林总总间,贾政不愿意多想,他以为太平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也没有人会与贾家过不去,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以为再也不会出声的义忠亲王,竟然用了这样撕破脸皮的方式,大庭广众下揭开了贾家光鲜表层下的腐烂。 没有等郇昰给出一个反应,薛蟠呈上了今天的第二封诉状,“皇上,微臣也有本要奏。” 郇昰看着薛蟠,这可是没有与他事先通过气的,不过昨夜薛蟠匆匆被叫回了薛家,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微臣启奏,江南甄家与前朝暗中勾结,贾家与其串通一气,藏匿前朝巨宝。请皇上明察。”薛蟠说着也递上了折子。 郇昰在心中已经是被薛蟠给弄得哭笑不得了,谁挖了真的宝藏,世间还有比自己与薛蟠更清楚的人吗。 他算是知道了,昨天一定是江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甄家在销赃的时候,东西不小心流入了薛家。当初薛父就说了,那批甄家得去的假宝藏中,有一大笔都是薛祖父贡献出来的,薛蟠又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家的东西。 郇昰打开了奏折,好吧,王夫人又一次出现了,这位可是有本事,联系上了甄家的人。从甄老爷暴亡后,甄家就没有能人了,甄宝玉与贾宝玉半斤八两,也是不经事的。而两个宝玉的好关系,也加深了王夫人与甄家老夫人的关系,她们不知怎么的就连上了线,打起了这批宝藏的注意,来补贴家用。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才刚刚出手,就被薛蟠抓了个正着。 要说这与牛松、林海在江南的行动也有关。 牛松正在拉着一批商人,投入造海船的事业中,这些兴起的商人们也联合到了一起,这势必对于江南的势力分布有了影响。原先有本事的老牌势力还没有被正面波及到,但是甄家却是有些日子难过了,他们的商铺受到了严重的打压。 所以甄家老夫人也是被逼的没有方法了,才会行此下策动了假宝藏。可是偏偏她一动手,就被逮住了。 薛蟠本来是不打算就这样说出来的,毕竟他还是要念着一些几家人之间的面子情。可是既然有了义忠亲王的开头,竟然还没有人附和,不如就让他点燃这把火,也算是大义灭亲,为的也是不被贾家再奇怪地纠缠上了。 “咚!——”这回贾政是真的晕了,涉及前朝,必然罪行深重,能不晕吗? 100第一百章 甄家被抄家了,这个消息就像瘟疫一样,让贾府上下的都处在了恐惧中。 贾宝玉是感触最深的,因为贾政在朝会上晕倒,被送回了贾府这事,让贾母也差点没有晕过去。她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颓然地二话不说将王夫人禁闭了起来。 可是贾家的管家权还能交给谁呢?王熙凤是没有像她姨妈那样的狠辣又糊涂,但是她能撑得住摇摇欲坠的贾家吗。更不要说贾赦后娶的邢氏了,更是个小家子气的,与原来的张氏简直是天差地别,并且这些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这时候,贾母念起了大家风范的张氏,完全忘了当时为难她的日子。 也是这个时候,贾母才想起了远在外北的贾珠,她曾经看中却又放弃的大孙子,能不能帮贾家渡过这个难关?要是贾珠在京城的话,李贽也能担起贾家的一摊子事情吧。 可惜事到如今,这些想法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义忠亲王的发难与薛蟠的举报都太突然,根本没有给他们一点的余地与准备。外头的事情也好,家中的事情也好,贾母只能硬撑着这把老骨头挑起来。还有宝玉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贾宝玉前头其实已经被贾政教训过一顿了,他与秦钟一起在撷风馆听曲,为了一个伶人大打出手的事情,被郇旪在朝会上毫不留情地当做典型事例讲出来后,他就挨了不少板子,然后在床上躺了很久。 没有想到接二连三的事情挤到了一起。贾宝玉伤才好没有多久,就听闻了秦可卿病了,他才过府探望,遇见了冯紫英,他介绍的那位大夫不错,应该能治好秦可卿的病,但是过了没有几天,就听到了秦可卿的死讯。 然后,就是一大串让他看不懂的事情发生了。不就是一副棺木吗?为什么父亲会被抬回来?为什么府中上下都开始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贾宝玉不是真傻,他只是不愿意去弄懂。在他看来秦可卿值得好的棺木,她是一个美好的女子,为什么要分品级,为什么要用这么多的条条框款规定这一切。 然而,贾政被抬回贾家后一病不起,以往溺爱贾宝玉的贾母,这次强硬地要他开始担起贾府的重担,出去跑关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在朝上能够帮他们说上一句话的。 贾母甚至给林海与贾珠都去了信,那两人虽然不在京城,但是都是说的上话的人。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贾母不知道她心中最后的两根救命稻草,早就不可能帮到贾府了。 外北那头郇昰已经下了密旨让贾珠专心政事,不要轻举妄动,那朕还会看在他的份上,为贾家留一丝香火情。 至于林家,贾敏在收到了贾母的信之后,固然是心乱了一阵,但是那年的黛玉落水之事,她至今没有忘。贾敏自己的身体这些年一直不好,也是反反复复靠着药吊着。如果自己死了,贾府毕竟是黛玉的外祖家,虽说黛玉被指了亲,但是万一贾母一定要黛玉入京探亲之类的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要是贾府真的败了,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他们就不会牵连到黛玉的身上了。 这样一来,在贾敏的沉默下,林海也是摇头当做不知道京城的风云变化了。 想要依靠的人,已经放弃了他们。那么昔日的同盟呢?郇昰没有下明旨立案,因为义忠亲王弄出这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腊八,没有多久就是年关将近了。郇昰压着此事,想等到出了年节,来年再说。这是不是意味着贾家与甄家还有回旋的余地? 贾母这样想着,却事与愿违。四王八公早就不复当初的盛况了,郇昰不办不是宽和,而是等着一些人自己主动送上证据来。 就在义忠亲王一封折子把贾家告了,薛蟠点燃了这把火之后,这个年节京城的气氛显得格外的紧张。大臣们都等着皇上的旨意,如果只有义忠亲王一个人撕破了脸皮,把那些龌龊的事情公之于众的话,那么贾家的败落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当薛蟠也掺了一脚之外,这个局面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除了牛松在江南得以置身事外,其他的五位国公后人都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大厦将倾无力回天。他们与义忠亲王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所以深知那位是一个下手了就不会收手的人,并且贾府的作风嚣张,这也是直接踩到了人家的脑袋上,这次是免不了大伤元气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打算办到什么程度。谁想到薛蟠横插一手,将前朝秘宝的事情抖了出来,这下子老臣们的态度就摇摆了起来。 虽说这种事关宝藏的消息都是在小范围中流传的,但是几十年前如日中天的八公怎么会不收到一点风声呢?没有想到甄家不声不响把宝藏给私吞了,一点也不给别人留一杯羹,这个做法让这些老人们很不开心。他们什么好都没有落着,还惹得一身骚,说不定皇上还怀疑他们也掺和过宝藏的事情呢。这也是以己度人,都说四王八公串联一气,甄家虽不再其列,却也是与他们走得最近的一家人。要说他们当年没有参与其中,谁信啊!可关键是他们参与了,什么也没有得到啊!可是又有谁能证明呢? 这个时候,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把当初的事情给彻底瞒下来,给薛蟠一个虚报的罪名。可是薛家在江南势大,他还直接拿出了甄家销赃的证据,以及有理有据地证明了为什么甄家可以富贵这么多年,时间上竟然与几十年前宝藏的流言涌动的时候,惊人地吻合在了一起。甄家这次也是尝到了有口难辩的滋味。甄老爷在的时候,自然是没有那么蠢的,他的手段不错,其实没有怎么动过宝藏,就算是有,也不是在江南一带销赃的。 那为什么查证会这样的顺利呢?因为老人们只能走第二条路了,既然薛蟠所言非虚,皇上又是重用于他,想要隐瞒不行了,就只有把所有的事情有选择的大白天下,以示他们的清白。所以,包括北静王在内,连牛松也是尽了大力,联合着除了贾家之外的几个国公后人们,将当初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 这次做事的效率十分高,从薛蟠抖出了这件事情,到他们搜集齐了当初的证据,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耽搁的意思,在正月初五的时候,也顾不了还在年节中,这些人就联名上了一封折子。摆事实、讲道理地禀告皇上,这事情他们虽然知道一小点,隐瞒不报这个消息他们有错,但他们是真的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加上当年天下初定,他们也是不希望朝局不稳,才会保持沉默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甄家竟然会做出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把宝藏私吞了。这简直是不把皇家放在眼中,心里也根本没有大庆。贾家明知甄家大错,还与之狼狈为奸,更是可恨。 就说贾家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家,要不然怎么会不顾纲常,为了一个秦氏闹出了这么一大摊子事呢? 郇昰看着手中的折子,他不知是不是要为贾家掬一把假惺惺的同情的眼泪,做人到了他们那个份上,真的是失败了吧。“这两天听说贾宝玉还想要走北静王那个路子。那个本来就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怎么可能懂得笼络人心,利用人脉这样的事情。水溶都已经称病,放话称来访者一概不见了。蟠儿,贾宝玉没去薛府吗?” 薛蟠也是有些无奈,贾宝玉还真的去找过自己。换随便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能知道,既然自己在朝堂上说出了那些话,就是要让薛家与贾家划清界限的。“他是来过了,还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为了那个樯木居然会扯出了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当。他还问我要是赔给义忠亲王一块樯木,能不能两厢和解。但是贾宝玉不重规矩与脸面,别人可都看重啊。这早就不是一块木头的事情了,他那个性子说好听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不识时务的蠢。” “不管贾宝玉怎么样了,他不是个翻起浪花的人,关键是在那群人身上。”郇昰想的是被牵扯进来的贾雨村,那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如今京城水混,说不定那些人就要借此机会找上贾雨村了。比如说助他度过难关,然后要他做一些事情。那个贾雨村早就不是当初达则兼济天下的有志青年,而是被浑噩的官场同化的一个势利之人了。 就在京城的水浑到了极致的时候,薛蟠接到了夏桂的一封信,她有个故友要来京城了,请薛蟠照拂一二。同时,这个人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找到京城中的那只潜伏势力。 薛蟠在初七那日见到了柳湘莲。此人长相俊美,乍一看绝不是夏桂会结交的朋友。 不过柳湘莲初见了薛蟠便豪爽地问到,“听夏兄说,薛兄弟练得一手好功夫,不知我们可否切磋一番?” 101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毫无交集却一见面就要与你好好切磋一下的人,薛蟠很久没有遇见了,或者他在大庆还从没有遇见过。在官场呆得久了,有些豪迈的情感也被他小心地隐匿在了骨子里。被柳湘莲的这句话一问,薛蟠似乎感到那些他其实没有真正体会过的江湖快意,不合时宜地涌上了心头。这下他是明白了为什么夏桂会与柳湘莲成为朋友,还特地在这个京城不安稳的时候来信希望自己关照他一下。于是薛蟠也毫无芥蒂地应下了柳湘莲的比武邀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柳兄弟请,薛宅后面有一个练武场。” 两人如同认识多年的朋友那般,没有什么客套与疏离,等薛蟠换下身上的长袍,就在那个练武场中比划了起来。两人没有使用兵器,而是用实打实的拳脚功夫,在你来我往、攻防进退之间打出了一份行云流水的快意。 “没有想到这个柳大侠的功夫这么好。”黄芪在廊檐下一边看着一边对荆芥说,“很久都没有看到能与大爷过这么多招的人了。对了荆芥,你不是一直关心那些江湖传闻吗?柳大侠是个什么人物?” 荆芥看着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薛蟠的侧踢的柳湘莲,就在一个分开之后,又是朝着对方进攻而去,他们脚下的功夫没有停顿,手上也没有丝毫停歇地或拳或掌的相接起来。荆芥瞄了一眼一脸好奇的黄芪,都是多大的人了,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跳脱,不过柳湘莲还真的是个江湖上的神秘人物,却也交游广阔,好助人为乐,“柳大侠在江湖上也是素有侠名的。” 两人聊天的时候,薛蟠与柳湘莲已经过了不下三百招,可这时柳湘莲忽然肚子咕咕叫起来,那声音比掌风相接还要响亮。他也是有了一丝窘迫,瞥见在场外的黄芪似乎露出了一个想笑不能笑的眼神,又在下一刻坦然朝外一退,解释说,“中午饭吃的太早了,容易饿。” 薛蟠有些无语,肚子没有吃饱还这么有力气,这情况只有在传说中的武痴身上才会遇见。那应该是白发苍苍不修边幅的老者,对于你这样一个形貌俊美的人而言,形象上还真的有点不适合。还是说正因为这样的高运动量,才能保持好的身材? 薛蟠的发散思维还在继续,就看到柳湘莲用温文尔雅的用餐姿势迅速地吃下了四大碗米饭,还露出了一种没有吃饱,但是为了保持身材不能再多吃的不舍神情。等放下了筷子,柳湘莲终于解答了薛蟠的疑惑。“薛兄弟,你家厨子的水平太高了,饭菜的味道真好!可我喜欢客串唱戏,所以不能吃得太多。” 薛蟠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盘子们,很想说如果这些食物不是一大半进了你的胃里,那么你说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为什么感觉夏桂身边的人,总是与大庆朝的一般画风不相符。 不过柳湘莲与薛蟠也算是一见如故了。薛蟠看着柳湘莲,他丝毫没有因为第一面就将主人家的饭菜吃地这么干净,而产生任何尴尬情绪。柳湘莲身上没有那些条条框款,与薛蟠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更加贴近那个词‘性情中人’,好像是红尘奇侠来去自由于人世间。 这一幕让薛蟠觉得有点好笑,不是嘲笑的笑,而是追忆的笑,这样的真性情与曾经的自己多么的相似。那时候,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数理公式与实验数据,根本就是一个在路边摊与三五好友吃着烧烤就满足的小伙子,但是这样的心态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情绪转瞬即逝,被薛蟠掩藏的很好,他更关心地是柳湘莲说的他喜欢客串唱戏的事情,“看不出来柳兄的功夫这么好,爱好也挺广泛的。” “我也就是随便唱两句,为朋友们助助兴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师。”柳湘莲无所谓地摆摆手,他自从家道中落后,过得是天南地北的日子,那些世俗的框架已经不能在绊住他了。“不过一看薛兄就是不喜欢听戏的。” “喔?何以见得。”薛蟠确实不喜欢,虽说听戏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家常见的消遣了,有些个钱的都会在大小酒宴的时候,请个戏班子来唱唱。但是薛蟠努力适应了两辈子,却也没有从中找到什么乐趣。 柳湘莲一语道破地说,“你与夏兄一样,都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有那些编曲唱戏的时间,还不如好好睡个午觉,等下更有精神的工作呢。” 薛蟠忽而笑出了声来,“看来柳兄倒是练就了孙行者的一副火眼金星,能一眼看透人心。可不知柳兄在京城风云涌动的时候跻身进来,是为谁而来?” “我与贾府的贾宝玉有故,他家如今遭难,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柳湘莲再一次直白地说了,“关于坊间的传闻我也是听说了很多,这次看来贾家已经在劫难逃,不过总是想着能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薛蟠不奇怪柳湘莲与贾宝玉是朋友,这两人倒是在一些方面有点相似的,夏桂也在事前交代过了柳贾二人之间有过故交,“柳兄弟应该知道虽说薛家与贾家有亲,但是我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如今贾家的罪证确凿,等一出了元宵节,大理寺就会开审此案了。你也知道,甄家因为藏匿前朝秘宝的事情,已经被抄家了。” “我是知道了甄家的事情。但是贾家是贾家,贾宝玉是贾宝玉,他昔日与我因戏相交,说了是朋友,就不能不管他的死活。贾家的那摊子烂事,宝玉并没有直接参与,如果判罪,宝玉也是罪不至死,那我必是还能照拂一二的。”柳湘莲清楚薛蟠在此案中恰好是站在了贾家的对立面,他也没有想过做出了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后,贾家还能脱罪。但如有一日,贾宝玉失去了贾府的庇护,只能过着白馒头的生活,作为朋友帮衬一把,也是有情义的人应该做的。 薛蟠摇摇头却又点了下头,他不会干涉柳湘莲的做法,他也从来没有过要贾家的人都死光光的想法,贾家的兴衰其实与他并无关联,贾家的人干净也好肮脏也好,都是根据法来定。有罪的定罪,没有罪的,薛蟠也不会无事生非地构陷出一个诬告之证来。其实换句话来说,一个贾家薛蟠从来没有放在眼中。 而他关心的是夏桂所说柳湘莲能帮助他找到京城暗藏的那条线的缘由。“贾家的判决我无权干涉,不过我也希望宝玉表弟能够经此一事,真的长大。说实话,我想问问,夏兄在信中提到你对京城的一些事情,有些独到的认知,不知能不能说说?” 柳湘莲被问及这件事,少见地皱起眉来,“我其实也不能肯定。薛兄从不曾在江湖行走,但一定知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戏友,也不知道他那的消息是真是假。” **** 就在柳湘莲与薛蟠说出他那些不确定的怀疑的同时,当天深夜其他人都还在欢庆年节,刑部大牢中却出现了一个鬼魅的身影,他靠近了贾雨村的牢房。贾雨村被单独关在了一个角落中。四周的烛火很暗淡,似乎根本照不清前路。 黑衣人看到贾雨村已经昏睡了过去。“啪嗒!”一下,来人熟练地用铜线打开了牢门的锁,而周围也竟然没有什么把守的狱卒。来人快速地打开了牢房后,为了确保贾雨村不会半道醒来,在他的后颈上补上了一击,然后套进了麻袋中,抗在了肩上利索地逃走了。 牢门口的那些狱卒们都似乎是喝多了的样子,一个个倒在了桌子上,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黑衣人身形矫健地躲过了外面的巡查侍卫,然后在一道围墙边上,借力把套在麻袋中的贾雨村托举了到墙头,就见另一人早早在那里等候着,马上接过了麻袋。在夜色中,两人与一大麻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刑部后暗巷中,他们却没有发现身上蹭上的那些冬日不会有的花粉。 贾雨村是被一杯茶水给泼醒的,他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个柱子上面,而房中坐着一位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的人。 “大人,不对……。下官,下官……”贾雨村的话有些结巴,自己居然被人从刑部中给劫了出来,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在京城中居然有人敢这么做,而这人居然是从未想到的那位。 “闭嘴!”那个从来只在人前用着轻佻语调讲话的人,此刻却是声音冰冷。他的话音一落,身边的侍卫就毫不犹豫地给了贾雨村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在黑黝黝的屋子回响着。 那人没有给贾雨村说话的机会,像是根本不想要被他的言语污染了耳朵,单刀直入地说了起来,“贾化你的那些破事,有脑子的人就能查地清清楚楚。你先是攀上了甄士隐,他出了钱财供你来了京城赶考。在你高中之后,也算是平步青云,不出几年就做了知府,却因为得罪了上峰,被夺了职位。不过你倒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在后来的几年中,先后在甄家教过甄宝玉,林家教过林黛玉,贾家教过贾宝玉,这也算是大庆少见的事情了,能在这几户人家都做过教书先生,为自己铺成这样一张关系网。而后贾政通过关系,为你谋个一个职位,你与贾家的关系自然越发的亲近起来。石呆子死在了你的计谋之下,不过就是为了贾赦获得他手上的一把扇子,还有王夫人那头她手上一些不听话的租户们也是你给弄进了大牢中,想来你手上沾的血已经不少了吧。 不过在我眼中,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贾家就要倒了,你既然能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那些腌脏事情全都供出来,说明你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现在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然就是马上死在这里,要不就是与我合作,好好配合我聊聊你与当今皇后之间的那些往事。对了,就是素心与时飞之间的故事,你说呢?” 贾雨村瞪大了眼睛,他脑中突然失去了声音,看着眼前这个人轻易地揭开了他掩藏的最深的那个秘密,只是下意识地摇起了脑袋,“下官不认识什么素心。” 就在贾雨村的话音一落,那个侍卫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噗——”地贾雨村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你再说一遍不认识,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那人打了哈欠,一点也不想与贾雨村再废话下去,“不要装什么英雄好汉,你根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何必再瞒呢?说说吧,吴素心与你之间到底是怎么定情的,那时候她有没有被指婚给郇昰啊!” 贾雨村听着眼前人直呼皇上的姓名时,心头一颤,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落到铁笼中了,看眼前这个人,根本是无法无天的样子。他说的会马上杀了自己,绝不是在开玩笑。想着好不容易因为主动供出了贾家的事情,而有了可能减刑的机会,却在今夜被弄到了一个死局中。泛着无比巨痛的肚子,让他的喉咙中随时会喷出鲜血来。 贾雨村感到了一种绝望,原来这些年的钻营算计都是没有用的。兜兜转转间他失去了志存高远的本心,扭曲了绝不同流合污的灵魂,可是到了末了,自己仍然只是一个可以被人随时碾死的蚂蚁。“我……” 102第一百零二章 贾雨村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忠顺王,他从不知道这个人居然掩藏的这么深,忽而他想到了先皇的第二封遗诏,封二皇子为忠顺王,望其克己复礼,慎独而行。看来先皇早就有了预料,却不知道当今圣上清不清楚。 贾雨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心要报效皇命的人了,他也早就把吴素心这个名字从心中拔出,那些寒灯苦读的日子,那些有着一个人虽然不能多说话但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感到希望的日子,早就埋在了湖州的老宅残瓦中。 慢慢地他成为了一个汲汲钻营的人,慢慢地他学会了借势与攀附,为的就是能够让头上的乌纱帽戴的牢,并且让品级越来越高。眼看就要仕途顺利,升官发财了,偏偏此时贾家事发,一夜入狱。当罪证全部放在了面前,狡辩无用的时候,他只想能够活下去,虽然他的手中已经有了人命,但是他还是为了活下去做着努力,供出贾家的一切不堪,为自己换的一线生机。 可是今夜当再次听到吴素心这个名字的时候,贾雨村发现那个也许自己早就应该死了,或者自己早就死了,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本心那么他算是活着吗?忠顺王的这番折磨,没有让他屈服,反而将他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些坚持一瞬之间给揍了出来。这一辈子对不起他的人很多,他残忍报复过,对他有恩的人也很多,他也恩将仇报过。 然而,一个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对于贾雨村来说他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可是对于贾时飞来说吴素心给过的美好,却是他唯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凭证。这样的坚持恐怕忠顺王永远不会懂。 对于一个小人而言,最能明白小人的想法。忠顺王为什么要知道他与皇后的过去,原因不外几点。 当今圣上只有后宫只有一人,民间虽然传言皇上冷情,但也有说法是因为皇后乃是皇上的心头宝,才会让后宫只有一人。如果皇后被爆出了私德有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种事情不能没有真凭实据,要不然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一个在深宫中的人,与外界根本就接触不到。但是如果自己说了一点什么,那么这些细枝末节的证据就会成为致命的一击。 皇后很有可能会被这种把柄牵制,然后受控于忠顺王一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大内的太平必将被搅乱。就算皇上能够控制住了皇宫,但是还是不安全,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唯一的皇子郇旻身上,编造出了一些难听的话语来,这样朝局势必不稳。 贾雨村现在是明白了,既然忠顺王能查到他的过往,皇上也一定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处死皇后,只能是为了时局稳定考虑,也是为了大皇子考量,不想让他的母后蒙上不好的流言。那么如果自己说了一点什么,万一皇上一怒之下处死了皇后也是极有可能的。或者那个时候,后宫不得不进新人,然后各种势力又会大闹一场。 这样乱七八糟的思量也就是在一瞬之间,贾雨村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决定,他早就不是清清白白的人了,但起码还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能干干净净地死,哪怕这份干净只是对于这世上的一个人而言。 “时飞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贾雨村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咳出一口血来,在沿着嘴角流下的鲜红,让他在烛火下显出了一副嘲讽的神情,“阎王要我三更死,王爷也不用留我到五更。” 忠顺王没有想到贪生怕死的贾雨村会说出这句话来,他听了这句带着嘲讽的话唰地站了起来,“很好,你倒是胆子大,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在这里尝尝凌迟而死的味道吧!” 忠顺王给了边上的侍卫一个眼神,扔了一把匕首给侍卫,“一片片的割,我到要看看这人是不是能一直犟下去,要是他说了一句实话,就给他一个一个痛快。” 话音落下之后,忠顺也没有再去看贾雨村的心情,转身就离开了。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贾雨村凄惨的叫喊声,却是再也没有除了痛苦尖叫之外的话语。 忠顺王一肚子气的出了远郊的小屋子,他没有想到这个贾雨村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明明是个自私自利、攀炎附势的小人,怎么到了他的面前反而变成了一个勇士的模样了,简直就是被换了一个脑袋。 本来十拿九稳可以扰乱郇昰后宫的计划,被贾雨村的极度不配合给打破了,原本还以为可以抓住这一个把柄让皇后在后宫中生出一点乱子来,或者是让郇昰知道了之后索性杀了皇后,也能再弄个什么人进入后宫中。总之,怎么不太平怎么来,可是没有贾雨村的配合,一切都是白搭。郇昰又不是个傻的,能分不清楚倒底是真的被抓了把柄,还是自己诓骗于他的。 不过没有关系,这本来就是为了个郇昰添个堵,既然小事让办不到,那么就在其他地方再下功夫吧。 但是最近真的是诸事不顺,忠顺王想着秦氏的葬礼,本来以为可以有个什么空子能钻,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好大哥,居然一本折子把贾家给告了,还扯出了甄家与前朝宝藏。原来计划中趁着秦氏的死亡可以让南安郡王入京吊念的事情,彻底是没有戏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原先他以为在郇昰当政后,可以不断地闹出一些小事,然后趁其不备给他一个大乱子,但是从天花之病到东平王之反都被他安然度过了。 不止如此,还是硬生生地在江南这块地上,搞出了一个海运商贸联盟来,牛松那个小子居然也投靠了郇昰,害的自己的银子流出去了不少。 算了,这些都是上不的台面的小事,看来还是要真刀实枪的干一场才行。 **** “你是说贾雨村是被凌迟而死的?”郇昰听着左凉的回禀,在之前他们就在贾雨村的身上下了追踪香,等暗卫追查到了远郊小房子的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不可能把贾雨村给弄出来,却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这件事情背后之人真的就是忠顺王。 原来以为可以听到贾雨村妥协之后,忠顺王又弄出什么的阴谋诡计,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左凉也没有想到忠顺王的手段会那么的残忍,在让人凌迟处死了贾雨村之后,一把火还要烧了那个地方。“火势起的突然,属下只来得把贾化的尸骨带了出来。” 左凉说的是被绑在了柱子上的尸骨,而被切下的那些个血肉,自然是没能来得及给捡起来,就被大火烧了个只剩灰尘了。 郇昰紧紧皱了一下眉,这个结果明显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尸骨你安排一口好棺材给安置了吧,这事情到此为止。不过,要全力盯住忠顺!” “是!”左凉的脸色也不好,就算作为两朝帝王的暗卫,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这么残忍的手段还是很少遇到的,想起那满地的人肉就他也有了一种反胃的感觉。看来忠顺王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一定要注意了再注意。 “这件事情五哥还是与皇后说一下吧。”薛蟠在边上听了左凉的那些话后,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原先他与郇昰都认为背后之人找上了贾雨村,会让他与皇后有了什么密谋私通,就怕安稳的后方出现什么岔子,然后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可是他们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那个内里已经五毒俱全的贾雨村,居然会为了昔日的一段感情,宁愿被凌迟至死,也不愿受制于人,伤害皇后半分,这根本就不像是他。 郇昰想到了皇后烧了又写,写了再烧的那本书,也许是自己想错了,无论贾雨村是迫于生活从那个有识之士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小人,但是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坚持。“明天一早我就与皇后说清楚,她也是要长点心眼了,贾雨村虽然死了,忠顺现在没有了真凭实据不能乱动,但是就怕皇后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五哥,这事一出就怕皇后没有求生之心,你也要劝着一些。”薛蟠觉得这些事情真够乱的,不说就怕她被利用,但是说了就怕她想不开,皇后现在可不能想不开来一个自缢。 郇昰揉了揉眉心,大过年的也不消停。“这点暂时不用担心,要是她知道了是谁害死了贾雨村,在没有报仇之前,应该不会有了轻生的念头。看来忠顺想要利用秦氏一死扰乱京城的计划,也是到此为止了。” 薛蟠又想起那个来源古怪的樯木,这一点可以先放在一边,但是秦氏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郇昰看着薛蟠就知道他要问些什么,“秦氏是父皇早死的兄弟的遗脉。” “居然是那位的后人?!”薛蟠很惊讶,居然是荣亲王的遗脉,怪不得说是叛王之后了。荣亲王是先皇的哥哥,他死的早,死因不明,有一说法是与前朝公主有了纠缠,在两军对战的时候,泄露了军情而在战败中死去的。荣亲王是先皇对他的追封,但朝中几乎没有人提起这个人,因为那些往事毕竟不光彩。要是秦氏是他的遗脉,应该也是孙女一辈了,想不明白贾家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娶回来。 没等薛蟠弄明白,今夜的第二个死讯就传了进来,贾老太君死了。 103第一百零三章 贾老太君在正月的年节里头死了。死得那么突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求死的。这是为了给贾家留下最后的生机。 虽然贾府被一纸诉状推到了风口浪尖,虽然甄家已经查实被抄家了,但是郇昰并没有下明旨要办贾家,一切还是在大家心照不宣的状态中,想要过了年节再说。贾母是个狠人,她选择了这个时候离开人世,也是为了贾家争取那最后的那一丝时间。 被义忠亲王在折子里点名的贾珍、贾赦与王夫人自然是不能翻出身来,但是贾母的身份毕竟是国公府的老夫人,虽然国公的爵位已经不再了,但是若是用以死谢罪,那么人死为大,郇昰也是不能再苛责的太过了,这是朝中一贯的潜藏的规矩。 在这个时候,贾家还能多买下一点祭田,将一些古董都卖出去,折成一些能保命远迁的东西。皇上也能看在她死去的份上,不让宝玉与贾琏受到王夫人与贾赦的牵连,不对宝玉他们下重手。 贾宝玉站在贾母的棺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空茫的状态,他的脑中只剩下了昨日贾母对于他最后的关照。贾母临终之前,该来的人都围在了她的床边,而贾母把贾家最后托付给了贾宝玉与贾琏。 “宝玉啊,现在家中的情况你也应该要看清了。宁国府的那一摊子事情是简单结束不了的,蓉儿媳妇的事情你切莫在参与进去,听下面人说你与秦钟交好,那个在姐姐孝期也能与女子鬼混的人,你也要弄清楚他的秉性究竟如何了。我以前总是拦着你父亲管的太多,就怕他一个气性上来了,把你大打一顿。但是,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也不知何时才能好,你必须长大了。 至于荣国府,你娘的脑子本来就是糊涂却又想要做狠事的,放利钱的事情本来凤丫头也差点牵扯到里面,要不是她前段时间怀孕了,身体不好说不定也是折了进去。你大伯父的罪状是必定的,他手里有人命,但是琏哥儿一家应该还能保全下来。还有你的几位妹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她们以后的出路也是要靠你了,湘云丫头也是一样。 至于你二姐元春那头,三王爷看上去好说话,却并不是好像与的人,元春应该是早就不得宠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同意让三王爷远避在江南。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你的大哥。他离家早,你与他并不亲近,但是外北是个远离是非的好地方,以他现在的官身,皇上很有可能不会降罪于他,所以等到此间事了,你们就前往外北重新开始吧。” 贾母一连串说完了这些话,看着贾宝玉的神色,虽然还是带着一丝的懵懂,但是到底是蒙上了一层忧色。此时此刻她只能在心中哀叹,人如果能好好活着,哪一个想死呢?可是偏偏时间紧迫,只有利用她的死才能给贾家一个机会。不要很久,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安排好一条退路就可以了。皇上不会在她的丧期内抄了贾府。把宝玉培养成了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这都是她的错,以为总是有时间可以等,等到他长大的那一天,却是想不到噩梦会来的这么快,快到要用自己的死才能获得一个喘气的时间。 然后,贾母看向了贾琏,这个孙子小聪明倒是有不少,但是在大事上却是一个拿不了主意的人,却也能在这一段时间帮衬着宝玉了。只是希望宝玉可以真的成长起来。“琏哥儿,我刚才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你父亲做的那些混事,我也懒得再多说了,他那个性子从一开始就是会闹事的,以前有你的母亲劝着还好,你母亲去了之后,他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你与凤丫头之间,千万不能在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尤氏之间的事情,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我们留下的人越是简单越好,家里最后能剩下的人,一定不能再有二心,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宝玉的年纪比你小,也没有经历过那些个弯弯绕绕,以后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才好,说不定等宝玉考出个功名来的时候,贾家才有振兴的希望。” “老祖宗,我会做到的。”贾琏听着这些话,只能有这样一个应承。他心中的波动不会比贾宝玉要少,平时的日子里头贾母可是不见待大房的任何一个人的,只有等到大祸临头,才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可惜对于贾府来说已经为时已晚。 就在贾母勉强地说完了这些之后,她的脸色开始止不住的发白了,是毒发了。众人流着眼泪叫着老祖宗,但是却什么也阻止不了,死亡已是定局,贾母的脸色极快地由白转青。 她临了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贾赦,还有病容明显的贾政。这辈子她是极为失败的,用尽手段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不惜沾上刚出生亲生女儿的血,换来的那个老大却是一个扶不起,自己也不想要扶起的阿斗。亲生的老二却只知道死读书,连贾雨村这般的小人也是看不清楚。之后为了想要独占林家财钱而陷害过自己的外孙女,生生断绝了与贾敏之间的亲缘,偏生心有大志的贾珠被她漠视。 不要看她现在一个个安排好了,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此生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一个大家族没有可以撑得起家业的男子们,最终只会败落。 这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划过,最后停留在了刚刚嫁入贾家的那天,红烛罗帐下的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究竟是谁呢?她与贾代善之间,不是没有过举案齐眉,她也不是生来就手段毒辣。人都曾有豆蔻年华,却在走到了两鬓斑白时猛然发现,自己早就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悔还是不悔,又有什么区别。 贾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在下一刻咽气了。 卷终: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104第一百零四章 最近京城的事情有点多。三月初的时候,在贾家的老太君七七之后,皇上下旨将荣国府与宁国府给抄了,而促成能这么快落实贾家罪名的原因,离不开其他几家国公之后的推波助澜,他们为了撇清罪责落井下石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到了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该遣散的遣散时候,贾家已经树倒猢狲散。由贾家秦氏之死为引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闹出的这场风波,在义忠亲王与薛蟠的联手之下,让这些老旧派们自己从内部分崩离析了。 忠顺王听到贾宝玉这些贾家人,在办完一切后事启程去外北的时候,心中憋屈的厉害。居然让郇昰就这样解决了贾家,本来盘算好的借由秦氏之亡而引发的老旧派势力再聚,就这样散了。不只如此,更重要的是经过了这次不明显的‘自相残杀’之后,人心就散了。 在清丰楼上看到远处的薛蟠时,忠顺王眯起了眼睛,这一切真的事巧合吗?他都已经满打满算了秦氏的死亡,为什么会让薛蟠能够急速地反应过来,借着这个当口爆出了甄家藏有宝藏的事情,连他自己对于这件事情也不清楚。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小看了薛蟠这个人。他与义忠亲王真的不是里应外合的关系吗?这一切真的只是天命与巧合,就连那个贾雨村自己也会看走眼?这个世界真的变化的有些快。 想起了那个他无意中得知的批命,含糊中说是有大运之人将出现,难道世间真的有天命之人。所以,郇昰一朝看上去是风波不断,却在实际上总能化险为夷。就拿最难根除的那些老旧派来说,似乎只要遇到了薛蟠就没有好事。而人们口中的四大家族已经名存实亡,因为受到了王夫人定罪的牵连,王家也是低调了起来。其实,在这之前除了王子腾之外,王家也已经没有可以出头的人了。偏偏薛家凭借着薛蟠的这股东风,在这些年的经营之后,被送上了青天。虽然人们还都念着‘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但是他们更加印象深刻的是薛蟠那些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最近,在外北一省实验成功的水泥之路,将贾家败落的这股风声全部都压了下去。满朝上下在水泥开始发明的时候,谁也没有当个真,就连福建宋诠那里也是没有敢做个尝试,而薛蟠当初全力作保要在外北当做第一个尝试省份,在贾珠的后继主持之下居然真的成功了。离着近的东北官员已经主动前去观摩过了,他们无不震惊,在这个满地洒黄土铺路充满碎小石头的年代,青石板路只是大城中才有的,而水泥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样的交通状态。 这样的通行改变将会打破很多先天的制约,最为直接的是商贸之间的繁荣将会更上一层,外北将不再是一个偏远之地。如果整个大庆都有了这样的道路,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人与人受困于自然的束缚将被打破,相互之间的距离将更加的接近。 薛蟠感到了一丝不善的目光,他不经意地看向了清丰楼,五感远高于别人的情况下,让他有了一种被窥视的不正常感觉,也许在窗后站的是一位‘老朋友’也说不定。不过遮遮掩掩的算得上什么对手,虽说毒蛇难防,却永远比不过猛虎下山,如果连正面相对的勇气也没有,那么不过只是躲在阴影中的小人而已。对付小人,也是要慎重地选择一个盟友才好。忠顺以为先皇已故,就真的没有人了解他了吗?也不尽然吧。 薛蟠轻笑了一下,转入了另外一条小巷中,在七弯八拐后,来到一处不显门第的宅子里。 “薛大人,本王可是恭候已久了。”义忠亲王坐在凉亭中,举起了手中的茶杯,“这次真的要好好庆贺我们合作愉快。” 周围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薛蟠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我们是应该干一杯。薛某只叹自己出生太晚,未在王爷叱咤风云时,目睹王爷的风采。此番一役,却是能窥见王爷的过人手段,不是谁都能在京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自己的东西给其他人挖一个大坑的。要不是王爷透出了樯木的风声,贾家如何能败得如此之快。” “哼!能在京城活下去的人,就没有一个傻的,如果傻的也活得不错,那不过是其他人给的施舍。本王不过是让一个蠢货有了他们应该有的下场。”郇旷就是看贾家不顺眼,如果只是在他还是太子得势的时候逢迎巴结,而被废之后狗眼看人也就算了。偏偏那些墙头草,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敢生出二心,这简直是不能忍。没错,郇旷能理解捧高踩低,但是绝不允许有人敢不相信他会成功,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郇旷从十岁开始被先皇教导为君之道,四十年来他敢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帝王心术。而他的五弟郇昰,要是没有薛蟠这个不和常理的人出现,根本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薛大人瞒着皇上来找本王,一定不是为了聊聊我们的默契这么简单吧?听说你妹妹与谢家小子在十日后就要举办婚礼了,难不成是特意来向本王讨一份贺礼的?我那五弟还有什么给不了你的吗。”郇旷的性子到底是定型了,就是个张狂的人,不同于郇旪的飞扬跋扈源于自我保护,郇旷的狂是在骨子中的嚣张。 薛蟠暗了暗眼神,要说这一众皇子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不说郇昰那个奇怪的性子,郇昶也是个看似永远以和为贵实则再能屈能伸不过的性格,忠顺王爷也不知为何会有那种变态的阴毒。先皇也真的是会生儿子,可是养的怎么样,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皇上赏赐什么给下臣,是恩典。薛某可不敢有所多求。倒是王爷应该知道,这次如果没有薛某加上的那一把火,一切还没有那么顺利。所以,王爷要说我是来讨要贺礼的,也算是对了一半。” “哦?!还真没有人敢问我要过什么贺礼,薛大人也算是第一人了,真是勇气绝佳。你不知道先皇遗诏吗?里头可是清楚的说了,要本王安分一点,大庆的事情本王可是不能管了。”郇旷可不是好心肠助人为乐的人,这次他与薛蟠算是互帮互助,一刀挥下就玩完了一个贾家。其他人看不懂,觉得贾家败落的快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想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为太子几十年真的会没有什么底牌吗?不过是为了后人计量的妥协而已。 所以大庆现在的问题,郇旷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二弟才是最脑子有问题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他会选择与老旧派们合作,眼线甚至遍布了大庆,就算被毁了很多处,却还是蛰伏多地。年龄上来说郇旷与忠顺最近,对他的举动也知道地最清楚,可是凭什么他要帮郇昰呢? 薛蟠只是朝郇旷笑笑,“王爷确实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贾家一事我们算是合作愉快,那么相信下面这桩买卖王爷更会喜欢。先皇确实有遗诏,王爷不能在大庆本土上做一些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在大庆呢?” “你是什么意思?”郇旷有些弄不懂薛蟠的意思,就看到他拿出了一张地图来,铺在了石桌上。 “王爷,想必大庆海军预备役建立的事情您也有所耳闻,大海的动人心魄,远不是前往西洋通商这样的事情可以涵盖的。要说世间最名垂千古的,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而是开国之王。就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这个心思了。大洋彼岸可是有着一大片面积与大庆差不多大的地方,那里仍然是无主之地,就等着一个人去建设呢。” 薛蟠的话音落下,就看到了郇旷眼中的那丝火花。果不其然,没有一个皇子会真的放下了野心。薛蟠指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放出了一头困兽的雄心壮志,“若王爷愿意助皇上一臂之力,清除大庆的毒瘤暗坑,那么此地绝对是王爷的重头再来之处。” 看看这就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分分合合不过是大势所趋,大势之下,贾家的兴衰,不过是掌权者的手掌轻翻而已。 *** 郇昰看着殷溪呈上的那些郇旷带来的情报,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薛蟠那日说了那句话之后,就离开别院了,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说太多,郇旷这样的人更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所以,对于郇旷会选择与他们联合,对付忠顺与他暗中勾结的人,可以说是十拿九稳。郇昰看着这些关于忠顺的记录,感觉有些头疼,有个心理阴暗的不求皇位而只为了破坏天下大好局势的哥哥,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情。 薛宝钗的婚事过后,江南那里造船的好消息也是传来了,海船的第一批下水成功了,水泥路也在福建与广粤先铺成起来。 忠顺却没有了什么动作,他似乎又潜伏了下去,在上次的冒头之后,想要等待一个‘天赐良机’一般,玩一票石破天惊的大事。 郇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着一边因为得了薛宝钗怀孕喜讯,而少见露出了真心欢喜表情的薛蟠,为什么那种悠哉让他有些不顺眼呢,他手痒地冲着薛蟠扔了一个枇杷过去,却被薛蟠灵巧地接了下来。 郇昰摇摇头,他变得有些幼稚,看来最近自己是太忙了一些,虽说收到的都是好消息,但是因为新鲜事物的出现,政务也是多了不少,有些必须要他定夺。郇旻那小子居然被刚从江南回来的郇旪拐带逃宫,去了夏桂那里,说是为了去给夏桂送枇杷鲜果了。 “蟠儿,看来这两三个月里,大哥还真的是查证了许多事情,他也下定决定在那个地方重新开始了。要说朝中能担起开疆辟土重担的还真的只有大哥了,他也是雄心未灭,从来没有放弃过。不过这样也好,无主之地被我们占了先机,总比西洋人占去了强。” “秋日养蕾,冬季开花,春来结子,夏初成熟,承四时之雨露,枇杷可谓果中独备四时之气者。义忠亲王与其也是大为相似,他经历大起大落,对着海中大陆一事更有把握,不过今后对于那里的驻兵权还是要牢牢掌控在大庆这一方。”薛蟠知道最重要的还是兵权,大庆的兵制必将改革,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等着除了忠顺之后,才更有一个好时机。与郇旷合作之后,面对变态思维的忠顺倒是有了很大的准备。 现在薛蟠关心的更多是一些小事,比如说谢旻去了蜀地上任,宝钗怀孕两月不到,身体也不知道是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在这里就要说另外一个人家,林海上了请辞的折子,贾敏的身体最近越发的不好了,“听说贾敏姨妈的身体最近真的要不好了,林家与韩家在商量着先把婚事给办了。” 105第一百零五章 “又是一个要办婚礼的。”郇昰搁下了手中的毛笔,对于韩岳与林黛玉的婚事,韩林两家想要怎么处理,他是不会管的那么宽的,可是林海想要在此之后致仕,却是要好好想一下了。 江南如今的形势与当年他继位时已经不同。可以说林海在其中的作用着实不小,他调节了许多新老两派之间的矛盾。现在江南的第一批海船已经下水,整个江南都闻风而动,去求得更多的利益。这倒是不用郇昰操心,这些人自然会趋利而去,就是那些守旧派在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后,也不会再这么排斥海上的贸易了。 也是因为周旋在风口浪尖上,林海的身体操劳过度,并不是很健康。所以,林海想要致仕也是出于真心。算起来林瑜这些年虽然一直在翰林院任职,但是却是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职务,也许是时候让林海退下来,让林瑜挑起林家的重担了,不过林瑜的性格并不适合水深的江南,倒是在这些年里,修书修出了一些名堂来,不如就这样下去,让他做一个跳出权柄斗争的翰林吧。这也是对林家而言,最好的结果。 郇昰在心中已经批准了林海的请辞,但看着薛蟠的样子,有着一丝怅然,也不知道是为何人而生。“林海这几年过的不容易,也是享清福的时候了,蟠儿可是想起了小时候在扬州的日子。” 薛蟠摇摇头,他只是有些感叹而已,石头一记红楼一梦,到此为止算是面目全非了吧。郇昰登基也有了六七年的时间,自己也已经是二十好几了,想到宝钗远嫁,家中的薛蝧也已经十多岁,是可以慢慢担起薛家的家业来了,自己在朝堂上的日子还有多少年呢?“我也是许多年没有见到林姨夫了,等两个月后入秋林表妹成亲的时候,也怕是没有时间能回去看看的。左右薛蝧也大了,这次就想让他回金陵祖宅看看,他算是在京城长大,对于江南了解的还不深刻。也应该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就是这样吗?”郇昰已经离开了书案坐到了薛蟠的身边,这两年薛蟠虽然留在了京城,有时候会在宫里留宿,但是前头是孝期,郇昰又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们之间到真的没有发生什么。“蟠儿,没有其他的想法?你看看谢旻已经成亲了,林瑜也已经成亲了,你妹妹出嫁了,现在你表妹也要出嫁了,看来不出三四年,薛蝧也是要议亲了,你不觉地我们之间也应该有个婚礼吗?” “咳咳——”薛蟠真的被郇昰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呛住了,他愣是怎么也想不到郇昰会有这样的提议。 在出了贾雨村的事情之后,郇昰与皇后好好地谈了一下,他需要一个不争不夺,但是脑子清楚的皇后,起码未来几年中到郇旻登基前,她可以守住这个后宫正主的位置。要说皇后对于郇昰与郇旻根本就是无情也无心,人世间其实没有了让她眷恋的事情。然而郇昰使出了杀手锏,那两人生前,他不可能放贾雨村与吴素心自由,但是却同意了他们死后可以合葬,为了这一点皇后心甘情愿地在忍上几年,她也想看到害死贾雨村的人得到报应,与郇昰达成了协议。 郇昰为薛蟠顺了下气,他的这个想法很奇怪吗?他们两人在一起,没有能昭告天下的可能,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但是要一个被自己人祝福的婚礼不过分吧。“蟠儿,我是真心实意的。还有一年就满了三年孝期了,等到出了孝期,我们办一个婚礼。我们之间虽然不会有三媒六聘,也不会有什么十里红妆,你我都是男子,没有谁要从属于谁,但是一个婚礼,却是对于我们之间感情的祝福。我不需要天下人认可我们,但却希望可以得到伯父与伯母的肯定。” 薛蟠迎上了郇昰充满柔情的目光,他的心头震动,不知所措起来。他知道郇昰很好,在看似平淡无味的感情中,郇昰给了他尊重与宽容,平等与敬重。自己感情淡薄,在一起的日子里面也很少说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更不会有什么粘人的举动。两个男子的感情与男女之间毕竟有太多的不同,他们更像是志同道合、相互温暖。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婚礼,哪怕是在后世,能做到这一点的同性恋人也不多吧。就说这个人总是会出乎常人所料,性格着实有些不羁的荒诞。 但是真的感到很开心,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好像真的像是话本中说的那样,心中感到了一种吃了蜜的甜。薛蟠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也是六月里头的天气,夜间的风也是带了一丝暑气,没想到还会有脸红的时候,真的有些失态了。 “五哥,你这是算是在向我求亲吗?这事情应该由我来做比较好吧。”薛蟠说的有些调侃,但语气中的欢喜却是压不住的。 郇昰看着薛蟠俊朗的脸上那一抹极少见到的暗红之色,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痒,低头就吻了上去,唇舌缠绵中,许久才停下了这个吻。 刚才他提议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两个相互倾心的人,应该要有一个婚礼,这样两人的生活与感情才算是圆满。现在看来,蟠儿根本就是被惊喜到了,他也许根本没有过那样的念头。虽说世俗间男子间成亲的很少听闻,但是以他的聪明脑袋居然没有想过这一点,很不应该。“我就是在向你求亲,我们在一起这些年,有个婚礼理所当然。除了没能有一个我们两人的孩子,其他的还有什么是与普通夫妇不同的。” “对,只要是五哥说的就是全对。是我胆子小,不敢想的太多。”薛蟠笑着认了错,抱紧了郇昰,能遇到这个人是他的幸运。他没有更庆幸过,当初看似押注的决定,会到了一段求不来的因缘。“得夫如此,夫复何求。我当然是愿意的,那我就等着五哥上门向爹娘求亲了。” 106第一百零六章 “皇兄,小桂子在天津练兵就要满一年了,等到九月末的时候真的要办那个海军军演吗?”郇旪在御书房里面。从上次拐带郇旻出去玩之后,这两个月他被郇昰布置的一大堆政务给压迫住了,连给夏桂去淘好玩的东西的时间都没有了。 为什么同样是在内阁里面,处理着忙不完的事情的薛蟠,就像生出了三头六臂那样,总能比他做得快一些,关键那人是有了空闲的功夫,陪着郇昰谈情说爱。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练就这样快速处理政务的技能,然后多一点时间去找小桂子玩。郇旪想着便走神了。 郇昰看了一眼郇旪眼底的青色,也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安排着海中大陆的事情,让他着实劳累了不少,况且他还分管着理藩院的事情,是有够忙的。就算是知道了郇旪这人是想多些时间去找夏桂玩耍,也是没忍心过度地压榨他。“等到三哥回来之后,理藩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与那些洋人们打交道也是需要耐心的,朕看他很合适。” “皇兄这简直不能更好了,三哥最在行与人扯皮了,这点弟弟是怎么也比不了的。不过等到军演之后,真的要让大哥离开京城,前往那个新大陆吗?”郇旪也是拿不准郇昰的想法。郇昰提出这事情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把废太子放出来,胆子够大。 薛家的商队找到了海中大陆一事,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人,有些门路的人都在暗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当他们知道了这块大陆与大庆的国土面积差不多大时,都是心中火热。 一块无主的大陆,等于一个没有被开发的大庆,谁先发现了它,谁能守住它,那个地方就归谁了。这次完全没有英吉利这些国家的事情,是大庆自主发现了这个地方,加上了海军的建立,大臣们都知道皇上会大干一场。就是不知道会选择谁作为那个领头羊。 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担忧的,大海茫茫,那个地方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且一旦离开大庆,不就是意味着离开了权柄的中心,这么一算开疆辟土的机会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就是在权衡利弊的纠结中,今天的大朝会上义忠亲王又出现了。当年先皇下达的遗诏里,有过一条,没有皇命义忠亲王不得离京。这等同圈禁的意思,让义忠亲王一直沉寂在他的王府中。但是从告发贾家一事后,似乎事情又有了不同。 义忠亲王是与薛蟠联手坑掉了贾家,薛蟠深得皇上的重用,那是不是意味着义忠亲王向着皇上投诚了?皇上与义忠亲王之间,将过往的恩怨揭过,大庆的朝政又会有什么变化。 就在大臣们纷纷猜测的时候,郇昰今天下了一道圣旨,让义忠亲王成为了开发海中大陆的负责人,统领除去军事之外的一切事宜,务必在五年内,控制住新大陆,打造出一番新天地来。 大臣们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用,皇上的胆子真的够大啊!居然敢把这位给放出来,也不怕再闹出什么风波来。不过转念一想,新大陆距离大庆甚远,义忠亲王想要在那里打稳根基,本就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别说来对大庆造成什么伤害,这在百年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中没有谁比义忠亲王更适合担起这份重任,如此看来皇上真的是知人善用,也敢于用人不疑了。 “你认为还有谁比大哥更合适。”郇昰当做没有听到郇旪话中的怀疑,“你以为大哥与你一样,都是胡来的性子?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朕也省心很多了。听说你在天津的时候,去弄了什么狗不理包子,也不知道把心思都用在了什么地方,你就不能少给夏桂惹点麻烦吗?” 郇旪讪讪一笑,这事情怎么解释呢。他不是听着小桂子说想要吃包子了,而且偶尔无意听夏桂提了一句最怀念的味道就是那狗不理包子,才会大张旗鼓地去寻了,没有想到郇昰会得到这个消息。到底是谁在背后告黑状啊,看他不诅咒那人一辈子吃不到包子。 “皇兄,这是小事,小事您就不要费心了。弟弟又没有欺行霸市,还助那户人家制作出了味道极好的包子,也是为民造福了。” 郇昰摇摇头,郇旪对于夏桂未免有些过了,好在夏桂是个性格沉稳的,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你自己没脸没皮惯了,朕也没有多余的希望了。但是夏桂现在是海军的统帅,他年纪尚轻,虽然极有能力,但是免不了有人在背地中嚼舌根。你做事的时候,也要顾及一些,起码不要闹得人尽皆知的。” “有谁要泼脏水泼到我身上来就好了,与小桂子无关,皇兄您可千万要明鉴啊!”郇旪听到有人拿夏桂说事,马上端正了脸色,他自己无法无天的惯了,早就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但是夏桂不一样,他不舍得那人被流言中伤一丝一毫。 郇旪心思转了一下,丝毫没有想过要收敛,有时候传言这东西不是你收敛就有用的,还不如把那些有功夫找事的人给暴打一顿,打到他们什么也不敢说,这样来的简单有效。当然了暴打是不能的,但是那些个眼红病犯了的人,一定有许多小辫子,看他不把那些人的龌龊事揪出来,有了把柄在手,那些人还会轻易说话吗。 “不要太过了。”郇昰看着郇旪的样子,就这知道这人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打算,而是要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让郇旪有些事情做也不错,况且那些人也是又不老实了。有的人就是喜欢没事找事,让郇旪去吓唬他们也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薛蟠在另一头已经与郇旷说了许多海中大陆的事情,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以前澳大利亚的位置。“王爷,那个地方的沙漠面积大,海岸线绵长,与大庆的自然气候有所不同。先前派去的探险队只是绕着大陆走了一圈,也只是了解了大致的沿岸情况,哪里有暗礁,哪里适合初到的时候居住。这里记载了关于拿那里已知的物资分布,但是往深处的事情,就要靠王爷自己了。” 郇旷看着这叠厚厚的资料,他慎重地收好了,想起了那年贾珠离京任职外北的时候,门下的人说过贾家除了贾琏之外,根本无一人送行,而薛蟠却在码头送别过贾珠,后来贾珠在外北生活的不错,也不知其中有多少薛蟠的谋划。 “听说那年你送过贾家老大,当年谁也不看好那个不毛之地,父皇给他那个职位,其实算是根本没有给过贾家退路,谁也想不到如今外北成为了东北之外的重地,而贾珠也他坐镇外北。就不知道,今日你给了本王这些,五年之后,我们在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那些老头可都不看好新大陆能被建成第二个大庆。” 郇旷冷嘲地是朝中的一些保守分子,他从来没有想过建成第二大庆,但是却也希望能建成一个好的藩属国,偏偏有些人对于郇昰要开发新大陆的举动并不支持,认为这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就在他们又要‘忠言逆耳’的时候,谁想到郇昰选中的开发者是郇旷,这位主可没有人愿意惹到。要问为什么,呵呵,谁都不希望自己家成为第二个贾家。 薛蟠看着郇旷的面色不虞,知道这人最不喜欢别人看轻他,还没有努力就在背后唱衰的那些人很讨厌。可是薛蟠也不能扯开了嗓子说,你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看,那里的矿产丰富,后来许多国家争着要呢。在一些事情上可以有超人的见解,但是有些上明知道也只能憋着,只能把一些有矿的位置,给暗暗地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王爷理会那些小人做什么,左右他们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命。有句话说得好,在一个变革的时代中,胆子大的总是多一些机会,要是眼光够好,开创一个世家也未尝没有可能。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话糙理不糙。那些鼠目寸光的只会被时代淘汰而已。” “哈哈!薛大人,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啊。”郇旷难得真心笑了起来,薛蟠这人其实骨子里透着一些薄凉的疯狂,要不然怎么会敢向郇昰举荐自己成为这个新大陆的开发者。谁也没有他那个胆子,敢与废太子为伍,还想法设法地把自己引了出来。 想到了这里,郇旷看着薛蟠带了一丝隐忧,对于薛蟠与郇昰的关系,他们隐瞒的很好,可是对于曾经常伴君侧的太子,总是知道一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自古以来,皇上的宠臣没有好下场,若那个人是能臣,下场恐怕更加惨烈。 虽然他的五弟与他的父皇根本就是两种人,可是皇权使人变质,“你就不怕吗?飞鸟尽、良弓藏,太聪明又太敢做的人,往往没有一个好下场。” 薛蟠装作没有听懂郇旷背后的深意,他与郇昰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被外人理解,他们也真的很难理解那种超越了情爱的信任,“王爷应该换个角度想,先皇还是很会选继承人的。虽然在你眼中,皇上不算最会掌控人心,利用制衡之道的帝王,但是如果今天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任何一位王爷,也就根本不会有今日的大庆,也不会有王爷能前往新大陆的事情。所以说,既然一切已然不合常理,王爷又怎么知道,薛某与皇上不能君臣相得呢?” 郇旷听得一愣,他是着相了。是了,郇昰算不上他们兄弟间最拔尖的那个,性子中也与帝王格格不入,但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有了如今的大庆。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看上去宽和的郇昶,也是绝不可能放任其他兄弟做大的。郇旷隐隐觉得大庆的未来,也许会走向一个不同与历朝历代王朝必将更替的结局。 这让郇旷更是心情舒畅起来,他不懂薛蟠眼中对于郇昰的信任从何而来,自己从没有与另一个人之间有过这样羁绊的信任。可是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个陌生却让人振奋的未来。 直到今日,郇旷是真的放下了过往,也是在这一刻,耗尽半生沉浮,他总算是走上了名字中寓意的那条海阔天空的大道。不是单单为了郇家王朝,而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要变得强大,只为守护住这个家园。 107第一百零七章 “号外,号外,织缎阁与纹绣阁的织布比赛将在三日后举行!” “最新新闻,福建机床改良成功,带动新一轮发明热潮——” “特大好消息,大庆第一农书编修完成,将在五日后于各大书局上架——” 郇旻与薛蝧走在杭州的清河坊中,这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每日清晨客流聚集最多的地方是早摊店边上的茶馆,自从那种叫做报纸的东西,从巴蜀引入了江南一带之后,每七天一次,大家都会来听听读报人讲讲,这七天来大庆发生了那些有趣的事情。 “酸梅汤,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啊?”薛蝧用手拍了拍郇旻,这人看一边的猴戏入迷了。 郇旻努力把目光从小猴子跳舞上面移了开来,跟在薛蝧后面,七弯八拐地从一条小巷子中,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别院。“我们出来快要一年了吧,六叔说了让我们这个十月前一定要回到京城,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汤圆,薛大哥那里有没有催你啊?” 薛蝧点点头,薛蟠也是来信要他们务必在十月前赶回京城,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 事情要从大半年前说起,去年九月的时候,在天津港进行了大庆第一次海上的军事演习,被邀请参加观摩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还有义忠亲王、三皇子郇昶、六皇子郇旪。郇旻当然也去了,在苍茫的大海边上,苍劲的海风与轰鸣的炮火声,震惊了整个天津卫。凡是来参加了这个军演的人,没有一个不被眼前强大的海军实力给震惊了,他们这下是完全相信大庆是有实力,前往那个千万里之遥的新大陆。在这场军演之后,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官,都被皇上要求参加夏桂作为主讲人的海军军事演讲课程。 这课程可不是什么照本宣科,而是让他们亲临实地的体验到什么是大海的力量,海上的武力装备又该是什么样子。这些来自于不同派系的官员们,都登上了大船,不只是大庆造的,还有其他西洋国家的海船。夏桂针对这两者间,做出了一个详细的比对,将各自的利弊一一点明。一直生活在冷兵器时代的人们,只有直面热武器的威力,才能真的了解这是两种天差地别的力量。 虽然在此之前,大庆不是没有过大炮火枪,但是那些并不是主流的兵器,更多依靠的还是骑兵与大刀,所以当他们站在了海船上,听着大炮在身边炸开的时候,有些大臣都晕了过去。 还没有等那些大臣考虑大庆是不是应该制造这样可怕的武器,夏桂一句话将他们的心都打乱了,因为西洋人已经开始制造了,他们可以好好想想,光是闭关锁国有没有用。大庆的海岸线很长,被动的防守与后退,注定只会有一个惨烈的结果。 所以,大庆的唯一选择就是主动出击,制霸大海,拥有制海权,才能够遏制住有些国家的狼子野心。当然这样的海军建设必然是耗费巨大,但是他的收益也是巨大的,不只是海中贸易,还有那些大海中的无人岛,上面说不定就藏有金银矿产,所以说这是一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百分之十的利益让人蠢蠢欲动,百分之五十的利益让人铤而走险,当达到百分之百的利益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若是放在面前的是百分之三百的利益,那么就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说得是西洋诸国对大庆的看法,一旦有朝一日他们的航海技术与武器技术远超大庆之时,就是灭顶之灾来临之际。当逃避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们只能迎头追赶。 义忠亲王率领先锋探索团前往新大陆,就是大庆迈出的第一步。就在军演之后,大臣们的心情都变了,他们原来对于大海的机遇与危险,从来没有过这样直观地认识,直到被眼前所见震慑之后,才发现皇上真的是高瞻远瞩,不是为了十年计,而是为了大庆的百年之后计量。 这时,他们怀着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送别了义忠亲王与他带领的探索团。迎着咸湿的海风,不知道是期望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或者是道不明对于这个世界的变化的忐忑。 在没有打开眼界之前,这些有本事的大臣活在天朝上国中的美梦中,但是一朝梦醒,他们所承受的思维冲击,让他们迷茫而变得彷徨。聪明人都会思考,聪明人只会骗人却不能骗自己,聪明人知道,也许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历史车轮的碾压之路上,有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将要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出现了,他们又应该何去何从。 义忠亲王甘为天下先的离开了,皇上却只问了一句,你们留下的人,心里想想应该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新型的印刷技术与报纸同时问世了。新的刊印技术让书籍变得普及起来,而报纸的刊印让百姓们得以听清楚大庆的声音。与此同时,在士林里坚持了千年的孔孟学说之外,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因为格物之道在时隔几千年的先秦百家齐放后,又一次地登上了主流的舞台。 没有人想到,因为有了报纸这个载体作为推手,在中华这片土地上,居然会在出现又一次的百家争鸣。只有一种思想作为主流的时代,终于结束在了郇昰的一道圣旨里。随着湖南卫家、巴蜀段家、长安谢家、江南韩家为第一波的发起者,诸子百家的时代似乎又回来了,而这一次他们争的不是谁成为那个当权者认可的流派,而是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中,集百家之长成为了更重要的目标。 就在这阵纷纷扰扰中,薛蝧乘船南下,前往江南参加了韩岳与林黛玉的婚礼。那一头郇旻也是被郇昰要求出去走走,看看真实的大庆是什么样子的。薛蝧与郇旻两人在景瓷镇偶遇,这里正是当年薛蟠与郇昰开始游历的出发点。就作为向导的黄芪说,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洋人们越来越多,还有那些已经失传的烧瓷技术,居然又一次被研制了出来,比如宋代五大窑的烧瓷技术,又一次重现人间。 要说郇旻与薛蝧两人都是胆大的性子,他们应了那句哥们关系铁,一起宿过青楼,一起蹲过牢房、一起打土匪分了赃的定理。隐藏了各自的身份后,这大半年里头什么好事都干过了。最后开始直呼起对方的小名来,一个是郇昰给薛蝧起的汤圆,谁让他小时候长得胖,一个是薛蟠给郇旻起的酸梅汤,谁让他一直惦记着江南的老酸梅配方。 一个薛蝧不可怕,就是喜欢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一个郇旻不可怕,就是对于挖坑唬人感兴趣,但是一加一不等于二,而是爆发出了可怕的威力,当他们把整个大庆给草草转了一遍之后,跟在他们背后收拾烂摊子的郇旪,真的是拆了他们的心也有了。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上去十分懂事聪明的人,居然凑在一起就变身成了熊孩子般的大魔王,不知道多少的贪官遭了灾。 终于郇昰将要出孝期了,他下了密旨,无论如何十月之前,郇旪要把这两个人给带回京城去。郇旪觉得如果将来郇昰退休了,他绝对不要在郇旻手下呆着。郇昰冷冰冰地却体谅人,而郇旻笑嘻嘻地转手就能把人卖了,到时候一定要说服夏桂跟着郇昰与薛蟠一起走。 **** “又闹出什么事情了?师傅前头从福建回来的时候说,郇旻把新任的福建知府给捉弄了一顿,让他好好地认识到了机床的重要性。现在殷臻致力于用创新发明提升福建一省的影响力。”薛蟠问着郇昰,他在看着郇旪的密报,其实就是告状郇旻与薛蝧又做什么坏事了。 郇昰看完之后,只是笑笑,把信递给了薛蟠,“没有什么,就是说你表妹也怀孕了,韩家人对她算不错。然后湖畔书院要从今年开始,正式将数理与格物之学设为主课了。他们已经启程回来了。你说到时候他们知道回来是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将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惊讶就是了。”薛蟠看见了郇昰的一抹微笑,上个月薛父终于在郇昰大半年里,每七日上门一次的恳请婚事中,认同了郇昰与薛蟠的亲事,就等着霜降前后给他们办一场婚礼。来参加的宾客很少,最多就是请了两个外人郇旪与夏桂,还有就是薛蝧与郇旻了。婚礼从简,因为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许多事情,都是薛父与薛母亲力亲为。 现在就等着郇旪把两个熊孩子,其实都已经是偏偏少年郎了,给带回京城。 除此之外,也在等着被派了机密任务的夏桂,不知她能不能在一个月里面,凯旋而归了。 108第一百零八章 在南海与东海之间的宝岛海岸,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海战,硝烟硫磺的味道还在空气中弥漫着,海面上漂浮着船只的残骸,还有数不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夏大人,人已经抓到了,三个都昏了过去,但是性命没有大碍。”卫若兰把敌军将领被俘的消息上报给了夏桂,“此战中,我方的伤亡人数轻微。三人死亡,二十五人伤重,三十九人轻伤。一艘舰船受到了轻度损坏。消灭敌方的人数仍在统计中,但是没有一个荷兰人逃出,除了大人吩咐要留下活口的三人之外,其余全都已经灭口。” 夏桂拿出了一块丝帕仔细地擦拭了手中的火铜,上面沾上了刚刚近距离射杀的大胡子的鲜血,“今天之后,你就驻守在宝岛,将那些在金门边上已经准备好移居的‘海盗’家眷们都一船一船迁移过来。记住杀了这些荷兰人的是南海海盗,领头人是独眼金刀。” “下官领命,从今开始这里是独眼金刀的地盘了。”就看到卫若兰拿出了一个褐色的眼罩,上面绣着一把金刀的式样,他将此物带到了脸上,只留下了一个眼睛看着外界。谁也不能把这个满身杀意的人,与卫家三公子联系起来。 夏桂看着卫若兰的扮相,与海盗真的是有了七分相似,还剩下的三分,只是缺乏鲜血的历练,只等他身染鲜血,就能成为真的独眼金刀了。“很好,卫若兰你很不错。我记得你夫人也是一个用毒高手,不要埋没了她的才能。对付洋人,采用一些暗中的手段也是可行的。” 卫若兰记住了夏桂的话,想着苗疆出生的白皙竹,真的是一个用毒的高手,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被夏桂认可,参与到宝岛计划中来的原因。今日开始他们要换一种身份守在宝岛上,直到南海海域彻底归属大庆的那天,才能功成身退。 “不会太久的,最多五年,东海与南海之上大庆将再无敌手。除了在南海,你们要真的是想练练手,也可以去堵截英吉利、葡萄牙之类的船只。不过时间久了,等你们闯出了名号,生意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好做了,所以一定要在开头的时候,玩一票大的才行。”夏桂没心没肺地给了卫若兰一个建议,西洋诸国到达大庆,无不经过南海。打劫这样的事情是无本买卖,让刚发家的大庆海军练手再好不过。 “下官知道了,一定不会让皇上与大人失望的。”卫若兰看着夏桂清冷的神色。就在这一个月中,大庆刚建成的海军,一支护送义忠亲王去了太平洋上的新大陆,一支却潜行改装扮成了海盗,将宝岛周围的西洋船只杀地片甲不留。损失最为惨烈的是占据这里许多年的荷兰人,直到昨日消息传来,岛上的那些余孽也都已经清理完毕,除了三个头领会被夏桂秘密押解回京,其他人没有一个留下性命。 一支强大的军队一定要成长在炮火中,没有经过生死实战的历练,就不可能有虎狼之师的出现。可是战争总是要出师有名,若是无名,那么就要披上一层华丽或者虚伪的外衣。海军直接由夏桂向郇昰负责,所以对于海船到底建设了多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制造一批海盗的用船,只有真的一小部分人知道。 这场代号为秃鹰的行动,是海军的第一场实战,大庆方面一开始因为配合不熟练还有伤亡,但是越是到了后期,在夏桂的指挥下,他们可以说以绝对的压制将那些红毛给打飞到了海中。这场不能公之于众的海战,是大庆赢得的第一个海战开门红,而此后的日子中,想来西洋诸国也会有些事情做了。 从此之后,扮成海盗的大庆海军,将会让西洋人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而借用海盗之名,会省去许多的事情。 夏桂看着如血的残阳,它将海上残尸照射出一种诡异的冷感,然后它慢慢地沉入海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空空荡荡的漆黑天幕。夏桂心中却是一片平静,鲜血早就不能让她产生半分的波澜。恰恰相反,只有这些人的血才能让让她获得短暂的安宁,忘记前世今生的错乱,忘记心中的故土受过的喋血之恨。 却是不知,皇上那道务必在十月前回京的圣旨,意欲何为,难道是有了新的任务? **** 京城远郊的山头,一块荒地在几年前就被买了下来。买地的是一个广粤的商人。在山谷中,这个小庄园内几乎没有什么仆人,也从未见过主人。就在九月里头,这里却渐渐有了人来人往,但是也没有其他的人注意到,因为这里真的很偏僻,既没有良田也没有用温泉,自然是没有什么村民会在周围居住。 就在十月初三的这一天,小庄园的门口放起了鞭炮,将这里清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红颜色盖满了整个庄园,从柱子上系的红绸,到铺地的红毯子,还有那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无不昭示着这里在办一场亲事。 郇昰与薛蟠身着一套款式相近的大红喜服,上面的绣纹隐隐是龙腾飞天之祥,两人牵着一个红色的大绣球,走过了洒满吉样如意金箔的红毯子,来到了正堂之中。 一个大红的囍字贴在了墙的正中央,就看到薛父与薛母坐在了首座,香案上还供奉着先皇的牌位。两老嘴角带着掩盖不住的笑容,却在看到了郇昰的时候,还是有了一丝不自然,想想马上皇上就要给他们行跪拜之礼了,还是有些别扭。 欢闹的喜乐将庄子上的气氛都调动起来,这是由当归等四个人负责的,还好他们在薛蟠手下学的东西多,也算是多才多艺,连吹拉弹唱也都精通了。欢天喜地的唢呐声直到薛蟠与郇昰进入了大堂后,看到一边主婚的宋诠起身,才停了下来。 两边的宾客席上,只有四个人,但是今天才被接到这个庄子上的四个人的脑子,到现在还没有转回来。不就是从外地刚刚回到京城,又不是从地面到了嫦娥月宫。为什么一道密旨把他们召回京城后,他们就发现生活欺骗了他们,谁能说一下,为什么会有两个大男人的婚礼。 在他们呆滞的神情中,惊悚地发现了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在当宋诠念起了一拜天地中,某个面瘫的脸上露出了纯粹笑容的人绝对不是皇上/皇兄/父皇,在二拜高堂里面,薛父与薛母像是看媳妇的眼神绝对不是对着皇上/皇兄/父皇。 “夫夫对拜——”在念出了这句话的时候,宋诠的声音有点轻微的颤抖,他觉得这辈子不会有比今天更难忘的时候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以后估计只有男人生子这样的事情会震惊他了。 此刻,就看到薛蟠含着怎么也消不去的笑容,低头与郇昰对拜而去。两人的喜冠稍稍地碰到了一起,在抬头的瞬间,却仿佛此刻被暂停了,只能看到对方,而彼此的眼中只珍视眼前一人。 郇旪不自觉地拉住了夏桂的手,他也好想成亲有没有。夏桂没有挣开这只欠打的爪子,不过伸出了左脚在郇旪的右脚上留下了‘深情’的一脚。很好,一个黑色脚印子完美地印在了上面。 “礼成!——”随着宋诠的话音落下,大堂中刚才那个让人屏住呼吸的魔咒才消失了。 “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啊!”薛父站了起来,招呼着几人入桌。说起来除了宋诠之外,其余的还真的能算是一大家子。当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宋诠也是算是薛蟠的家人了。 郇昰向着薛父颔首,也跟着说了一句,“大家入座吧,今日大喜,家宴一定要开心才行。”作为皇上他要是不说话,这顿饭吃的不能尽兴。家宴而已,今日没有什么君臣,只有新婚的一家人。 就在气氛有些奇奇怪怪的时候,薛蟠先给了郇昰一个眼神,两人端起了酒杯,薛蟠对着大家说道,“我与五哥先敬大家一杯,谢谢爹娘的含辛茹苦,师傅的栽培之恩,还有六弟与夏兄的倾力相助。也希望酸梅汤与汤圆能再接再励更上一层楼。” 薛蟠说完,两人就先干为敬了。郇旪看着薛蟠笑的那个温和,还有郇昰看着薛蟠什么都好的表情,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在这个家里面一定是薛蟠做主对吧。知道了这个消息,郇旪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皇兄是个惧内的,还是说皇兄才是内的那一方。 这时候,桌上的其他人都笑嘻嘻地喝了起来。夏桂感到郇旪的走神,又在他的左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让两个脚上的黑印子对称了。郇旪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大家傻傻尴尬地笑了一下,“恭喜皇兄与薛兄啊!弟弟真的没有想到能有荣幸来参加这个婚礼,这真是三生之幸。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郇昰给了郇旪一个锋利的眼神,很明显是让他不要再走神了。自己大喜的日子,作为唯一来的弟弟,居然连郇旻都比不上。看看郇旻都已经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然后开心地说起了他与薛蝧的一路见闻,让薛母称赞他们的为民除害呢。 郇旪收到了郇昰的警告,把心中的后半句话给彻底粉碎成了渣渣,那个万一有一天薛蟠不要你了,回来弟弟借你一个肩膀哭的想法,绝对不能被知道,不然肯定是凄惨的下场。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都各自回房了。看着进入洞房的薛蟠与郇昰,郇旪悄悄地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问了夏桂一句,“小桂子,你说他们谁上谁下啊?” 109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日晨光照进屋内的时候,光线的变化让郇昰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被薛蟠从背后环抱着,而下身有些隐隐的酸痛。他们两个从来在寅时就起床的人,居然到了辰时还窝在床上,这无不说明着昨夜有些闹过了。但他身上倒还清爽,想来闹到后来薛蟠已经为自己清洗好,而自己却已晕了过去记不太清楚了。看着身上留下的红印,郇昰必须说平时看上去禁欲的人,第一次炖肉很卖力。 “醒了,腰还痛吗?”薛蟠在郇昰稍微移动了身体后,就醒了过来,他的手自觉地摸上了郇昰的腰,开始为他按摩起来,用着内力,那股热气让郇昰腰部的不适全都化开了。 “还好不太难受,正好今日休沐能多休息一下。”郇昰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沙哑着,就听到了薛蟠的偷笑声,转了个身正对着他,顺了一下他们缠绕在一起的长发,有些无奈地宠溺说道,“蟠儿,莫要笑为夫了,日后轮到我来的时候,你那声音定是更动听。” 绝对是被调戏了,薛蟠也不在意,只是用实际行动堵上了郇昰的嘴唇,交换了一个早安吻,还好没有深入,不然早晨的时间就全部留在床上了。“五哥,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怎么说大婚也有三天的婚假,我们放不了三天,一天总能是有的。”郇昰打算今天就留在庄子上了,“我还等着蟠儿亲自下厨的那顿美食呢。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点起来吧。” “那今日就好好让五哥尝尝我的厨艺。”薛蟠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隐秘的味道。他们两人的第一次为什么是薛蟠在上面呢?因为薛蟠会做饭。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搞笑的原因。初次承受的一方总会有些不舒服,而上面的那位就要温柔用心才行,当然不单单是在晚上,包括了第二天的时候,也是要关怀体贴才行。 如果他们没有那些下人,只是两人住在了山林中,那就意味着上面的那位应该要负责后面的几餐才对。把对方人都吃了,不又怎么能不负责喂饱他的肚子。男女都好,难道在被折腾了一夜后,还让下面的那位第二天料理其他的事情?就要好好休息才行。所以说谁拥有了厨艺这个技能,谁就能有第一次在上面的机会。 当然这都是薛蟠的歪理,郇昰喜欢听,也愿意薛蟠拨得头筹,这是夫夫之间的情趣,别人管不着这些。在讲究君子远庖厨的年代中,薛蟠这种喜欢下厨的爱好,能正大光明使用的时候也很少。这事情要是被好事的御史知道,就有可能被参一本,说他行为不端,有辱斯文。对此薛蟠是很无奈,在后世一个男人是不是家居好男人的标准里面,就有能不能烧得一手好菜的要求,百年的时间隔开的又何止是男女地位的差异。 郇昰还是在当年游历的过程中,偶尔尝过薛蟠的手艺。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在郇昰看来,薛蟠的菜有一种其他人烧不出的味道。既不是那些山珍海味,更没有复杂的道道工序,而是带着一种家的味道,让他有些上瘾。 还是昨天吃喜宴的那些人,在尝过了薛蟠亲自下厨的一桌子菜之后,都是赞不绝口。 “蟠儿的厨艺没有退步啊。”薛父颇有感概地说着,他还记得以前薛蟠对于厨房里面得事情管的紧,也格外地精通各种食材的搭配。可这些年全家人在一起用饭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中午薛蟠总是被留在了宫中,要不就是在衙门用了餐。为了不积食,晚上的那顿他们一贯吃的清淡,像是当年在金陵的时候,饭后听着薛蟠说着美食好玩的典故,却是很少再有了。 薛蟠听出了薛父话中的一丝怅然,他看到薛父保养很好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愧疚。这些年对于家里,他照看的方面不少,却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陪在父母的左右了。要是大庆一般人的家庭,这个时候也应该有第三代了,像是薛蝌在去年就有了一个儿子,而他们家宝钗已经出嫁,薛蝧还是有些跳脱的性子,更想着要出去转转,而不是呆在家里,这让家里有些清冷了。“爹,汤圆明年就要加冠,您也可以给他相看起来了,省的他一直在外面疯,等他成了亲,还是让他在家中玩孩子吧。” “哥——”薛蝧满脸不情愿地看着薛蟠,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就是他的好哥哥才会有的,这样明显的转移话题。自己还没有从昨天那个震瞎双眼的婚礼中清醒过来,怎么就说到他身上了。 “蟠儿说的对啊!是要给你找个人收收心了,等你来年乡试考完了之后,就争取把亲事也定下来。”薛父没有觉得薛蟠是在转移话题,他早就知道了大儿子不可能有后,小儿子自然是要安安分分地成亲生子,而且薛蝧的性子还有些跳脱,远不是薛蟠当年沉稳的样子,所以让个人来管管他也好。 被父亲加上哥哥的有爱关怀给弄得鸭梨山大的薛蝧,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只是暗地里瞥了一眼酸梅汤,明明比他要大五岁,快二十的人了也没定亲,为什么自己就要先踏入被人管制的苦难人生。 “父皇,您看您都成亲了,汤圆也要议亲了,儿臣什么时候能有一个贴心人啊?”郇旻不知有没有接收到薛蝧羡慕嫉妒的小眼神,先皇大孝已过,他作为皇孙也是要定下来了。 不像薛蝧,郇旻其实还是挺想有个妻子的。这些年在宫里,不时看到薛大哥与父皇暗地中秀恩爱的日子,让他这个没有正妻的人很苦恼。咳咳,关键是成了亲,也可以和妻子一起玩嘛。也是在自己人的面前,他才大方地说起了婚事,怎么说他的年纪是应该成亲了。不知道能不能有些自主权。 猪队友啊!薛蝧心中一叹,还想说做一辈子的好基友呢,你就想着小妻子了。不知道是谁在秦淮河上说那花魁长得也就一般,他们还没有看尽天下美人呢,这么快就要被一个人拴住了呀。 薛蝧摇摇头,薛家因为藏着一些前朝的秘密,家中人口越简单越好,早就定下了过三十无子才能纳妾的规矩。不行,他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万一遇到了一个性格不合适的,能过一辈子吗? 郇昰早就想过郇旻的婚事了,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进行一次选秀,宗室里面也是有些要娶妻的人。对于郇旻,郇昰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受制于妻族。想来当今的皇后若不是家族不显,郇昰的麻烦会更多,有时候妻子的家族反而会是一个累赘,有能力的帝王还是自己拼吧。“旻儿是不小了,明年选秀的时候应该要定下来了。” 这个成亲的季节,郇旪默默在心中扎小人,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问出这个问题。偷偷地瞄了一眼夏桂一眼,那个人端着一个茶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的熬啊。 要不要向皇兄去请教一下追夫大法?他们年龄相近,都过了而立之年,为什么一个抱得美男归,而自己还要在慢慢追夫上继续奋斗着。不过昨天小桂子没有拍开自己的牵手,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郇旪选择性地忘记了夏桂狠狠地给了他两脚的事实。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薛父、薛母与宋诠就先回京城里了,薛蝧与郇旻趁着晴朗的天色,去一旁的山上打猎了。郇旪不顾郇昰的黑脸,硬是凑了上去想要向郇昰请教几句,把郇昰拉到了后花园里头。留下了薛蟠与夏桂两人,坐在前院晒太阳。 “海上的事情还顺利吧?”薛蟠问的是用海军充作海盗的事情,“没有想到卫若兰在军营中练成了那个性子,一点都不像是多年前的样子了。” “这次我们将荷兰人给坑了一把,他们的三个统帅已经关在黑牢中,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天日了。按照路程上算,要到四五个月之后,荷兰那头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来一回间有大半年的时间差。那个时候独眼金刀应该闯出名号,倒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地方。我也希望他们能多拿那些洋人们练练手,那么南下南洋的日子也就近了。”夏桂对于卫若兰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们的优势先是在攻其不备上,后是在有了丰富经验与精良武器上,百战不输不可能,但是赢得概率十分的大。 “这样就好,我估摸着早晚会有那么一战。”薛蟠沏了沏茶,他没有忘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南安郡王手中的兵权是必须要收回来的。“打仗的事情必然重要,但是其他的事情你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古往今来兵权最为让人眼红,功高震主不是什么好事。军校的建立,还是趁早想的好。” 夏桂沉默地点点头,郇昰对她算是信任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光有一方的信任就万事大吉了。良好的制度比较异变的人心,更能维持世道的稳定,也更能建成一个清明的大庆。“我已经同梁叔叔提了一下,万一广西出事,大战之后我们就上折子。” 这个时候,当归从前头过来,端了一盘茯苓饼和一壶奶茶,当做饭后餐点。夏桂的眼神落在了茯苓饼上,面上有了一丝情绪,“清秋断茯苓,何日可复明。此生终究已是不同了。” 110第一百十章 郇旪趁着郇昰好说话的日子里,总是磨着他讨教谈情说爱大法三百招,可是谁想到郇昰最后只透给了他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者说就郇旪这个性子,还是用厚脸皮缠着夏桂就可以了。 郇旪在一开始的时候,关于夏桂的事情,他就全部打听过了。夏桂家中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真是孑然一身的状态。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是也因为没有了家族的牵绊,才有了现在的夏桂,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敢打敢拼呢。 郇旪心疼夏桂的过去,却更明白宝剑自从磨砺出的道理。与夏桂一样,他其实也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原来还有一个从不把他当做儿子看的母亲,不过在一年前也已经过世了,他与八弟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因为生母的过世彻底地断了下来。除了郇昰这个还把他真心当弟弟的哥哥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亲人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者同是天涯沦落人。郇旪不知道情从何而起,是因为对于身世的感同身受,还是因为夏桂身上的冷漠与热烈那样的难以分辨,好像有一个悲怆的灵魂藏在这个躯体里,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更想要飞蛾扑火一般的靠近。 “你很喜欢吃茯苓饼吗?”郇旪上次在京郊别院的时候,就发现了夏桂的情绪在面对这种食物的时候有了难得外露的迹象。今日是正月十一,夏桂回京述职,郇旪自然是厚着脸皮找上门去了。又看到了茯苓饼这种吃食,不喜欢吃甜食与糕点的夏桂,竟然会食用这东西,只说明后面藏着一段故事。郇旪当然想要知道,他总是觉得夏桂的过去太神秘了。 夏桂没有回答,已经是第十一天了,郇旪这个年节,哪里都没有去,每天都要到她这里来,赶也赶不走。对上了郇旪好奇的眼神,里面还有着一种温情的味道,夏桂知道她其实已经默认了这个人的存在,无论郇旪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但是对于她是真的好。 没有等来夏桂的回答,郇旪并不觉得奇怪,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是郇旪在自问自答,夏桂只是在一旁听着,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地听到了心里,郇旪相信有一天,他总能等到一个愿意向他敞开心扉的夏桂。“好吧,这就是一块糕点,我不应该要求它有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世。不过茯苓是个好物,陶弘景说了,这玩意通神而致灵,是个和魂而练魄的上品仙药,益气养荣、补脾和肝。小桂子每日都要练兵操劳,是要好好补补。” “它还有一个名字。”在郇旪找了一堆话自圆其说,又要陷入一个冷场时,夏桂突然开口了,这让郇旪吃了一惊。他忍不住想要笑起来,小桂子终于睬他了,不容易啊! “是什么?是什么?难道是天上来的仙药?”郇旪努力猜测着,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茯苓糕的是闽南地区的传统小吃,闽南话里面,茯苓与一个词发音相同。” 夏桂不知为何她会对着郇旪说出下面这个典故来,“传说有一个王朝称号为明,在明朝末年的时候,被关外的蛮族入侵,在两军交战中,许多的城池被蛮族屠城,血流成河,浮尸千里。江南多为文士,扬州城更是被屠城十日,八十多万人罹难。同样的不幸,也发生在了福建的同安。蛮族入关灭明后建国,号为清。他们奉行着留发不留头的政策,凡是放抗的汉人百姓,都死在了杀头刀之下。那时明朝后人退到宝岛,福建离宝岛很近,虽隔着一个海峡,却阻隔不了百姓心中反清复明的信念。 同安的一个糕点老板,想出了一个点子,将地下复明组织的联系通过茯苓糕来传递,谐音为复明糕。这里面放了小纸条,上面记录着每次联合行动的时间与地点。还特意订下了规矩,小孩不准吃茯苓糕,就是怕他们吃出了字条,不懂得遮掩,影响了复明的大计。 可是反清复明最终没有成功,几百年之后,更加强悍的外来之族攻破了华夏之地,清朝灭亡。只是茯苓糕却传了下来,所谓清秋断茯苓,何日可复明。清朝断了复明的道路,有些付出不过是没有未来的挣扎而已。但是没有什么永恒的王朝,昨日有清灭明,来日自然有人灭清。” 郇旪听着寥寥数语,不知为何夏桂语气中的掩藏的愤恨与无奈,就像是她亲自经历了那个时代一样。皇城的姓氏总是在不断的改写,史书留下的也只是一段无情的文字,深埋在历史中的悲欢离合,懂得人死了,早就不值得恋恋不去。 郇旪却不知为何听了夏桂的话,心中一紧,他觉得也许这个故事并不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那样简单。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后来呢?灭了清朝的是什么人?他们又建立了什么王朝?” 后来?后来除了战争,只有战争,从对敌到内战,她没有等到解脱的那一天,更没有等到太平盛世的来临,所以才会没有办法获得真的平静。但是青史成灰,她真的不应该在执着于过去了。 “臣子恨,何时灭!没有后来了,一个故事哪有那么多的后来。”夏桂闭了闭眼睛,放过了这个话题,她要慢慢学会放手,这里已经与过去不同,大庆绝不是大清。看着薛蟠与郇昰,她领悟了要学会放下才能走得更远。而身边的郇旪正用他的行动说明了,也许有朝一日夏桂也有可能拥有岁月静好的幸福。 郇旪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相信这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然而这个结尾一定不是一个喜剧,更可能带着一种他怎么想却也无能为力的血腥与残忍。就像是岳飞的恨,只能是那个时代中一个无言的结果,所有的功过、万般的无奈,只能待千秋后人评说。因此,当夏桂掠过了这个话题,郇旪也就乐得糊涂,跳过这个结果,他更希望夏桂不是活在那些痛苦里,而是能体会生活的乐趣。 夏桂又转而问道,“你会弹琴吧?” “我当然会弹琴,你要听什么,平沙落雁?还是高山流水?渔礁问答我也是会的?”郇旪第一次听到夏桂对他提出了具体的要求,手都有些抖了,等下千万不能跑调啊。小桂子喜欢听琴,他以前怎么想不到。好在当年还是学过一些的,要不然就丢人丢大了。 夏桂看着郇旪这番毛躁的样子,脸上苦笑不得,心里面却是流过一道暖流,这人是真的在乎自己。因为在乎,所以变得不像那个自信的他。夏桂勾起了嘴角,再说了一句让郇旪差点昏倒的话,“凤求凰,我想听那个,你会吧。” 郇旪脑中被凤求凰这三个字,震得一片空白,他绝对是幻听了吧,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嘶!居然痛的厉害,原来是真的。郇旪茫然地看着夏桂,又看到小桂子笑了,今天太阳一定从西边出来了。郇旪看着拿来的古琴,然后不敢置信地问道,“小桂子,你没有在耍我吧?这么玩,我会被玩坏掉的。” 夏桂迎着郇旪三分犹豫、三分喜悦、三分压抑、一分疯狂的眼神,点了点头,“我当然是认真地,这种事情开玩笑有意思吗?” 郇旪的双手抚上了琴,他以往的那些话唠技能突然全部消失了,刚才在小桂子的眼中看到了戏虐。还有他绝对是没理解错误,这个凤求凰的是用来求爱用的曲子。他想都没有想过,小桂子居然亲自点了这首曲子,这说明了什么,他总算是要抱得美男归了啊。 太开心了,已经要无语伦次了,别的干不了,只能好好弹琴。郇旪放空了自己被刺激狠了的脑子,一曲琴音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这里面包含的是他绝对真挚的爱恋。 在庭院中的琴音中,夏桂看着郇认真的侧脸,这个人难得会如此安静。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也许应该是要改变了。感情不是一时的迷恋,而是两个人的天长地久,当她放下了沉重的过去,相信了那个美好的未来,心终于有了空间接纳一个人。那些历史沉重的枷锁,已经分不清是谁给她戴上的,是国运还是自缚。这都不重要了,那些往事就放了吧,也对过去的自己说一句散了吧。 有个人愿意为她谈一曲凤求凰,她也愿意谋求一段两情相悦,与君同好、与君同心。 一曲终了,郇旪抬头看到了夏桂眼中的深意,他语气颤抖的问道,“你愿意吗?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点我自问还是可以做到的。”夏桂大方地回答道。随即就被郇旪抱了一个满怀。在郇旪没有看到的地方,夏桂闪过一丝不自然,郇旪将她当做了男子,没有什么矫情,可她的真身其实是个女子,何日才能说清这件事情? 111第一百十一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然而今年的清明,京城却没有下一滴雨,准确的说整个燕京地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下过雨了。春雨时节里,这样的现象代表着大旱可能会不期而至。人力终有时,天意不可违,郇昰在钦天监的测算下,准备明日去天坛祭祀求雨。 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倾盆大雨忽而到来,凡是懂一点天文知识的人,心里面都有些摸不准,因为这样的暴雨未必会是久旱逢甘霖的好事。 “上次户部清点了全国的几大粮仓,那里面有几个地方出现了大问题。”薛蟠在宫中与郇昰说的这个清点,是在开春的二月头刚刚报上的数据。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有了要对南边用兵的打算,就要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而粮仓的问题是郇旻与薛蝧在游历的过程中,爆出来的大问题。 作为从小就被薛蟠好好关照过,绝对不能五谷不分,不知农事为何的两人,在江湖大侠柳湘莲的掩护下,真的像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一样爱管闲事起来。一年中连挑了好几个粮仓,那里面的储备用粮都被黑心肠的贪官给掏空了,或者换成了发霉的米面。为了这个事情,郇昰差点没有想把这一大波人都给杀了。 监察局的成立必须提上日程,没有一辈子不犯错的人,只有能够约束住他们的良好制度,要有一大批精通算术的人,来好好审核这些地方官员的财政问题。而且这个监察局里面的人员,也要进行轮换调配制,才能不被收买,也要有不断的复查步骤,不能给予绝对的权利。绝对的权利让人腐化。 谁想到监察局还没有来得及建成,大旱就来了,在这个当口,因为那些粮仓中的被偷空的粮食,以及偷梁换柱的那些不能食用的粮食,让救灾变得困难起来。 这么一来,谁劝都没有用了。郇昰下了旨,摘掉了三十多个官员的脑袋,几百个从犯被充作苦力,这年头大庆有许多地方都要修水泥路,不怕没有他们干活的地方。 不止如此,对于这个贪腐事件,郇昰毫不留情地采取了连坐的问罪,祸及三族,不许他们的子孙在五代之内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这把大火烧到了很多人的身上,但是在面对这事,有谁想要求情,就必须站出来把亏空的存粮自掏腰包赔上。在几百万两的债务面前,那些人都缩回了脑袋。于是郇昰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反腐运动,以一种极为可怕的结果告诉世人,莫伸手,伸手就被杀的道理。 其实,这个年代里头要通过正规的途径赚钱,并不是一个难事。大庆没有明令禁止官员不能从商的说法。一般来说在这个海外贸易刚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权力的官员,想要赚点钱花并不困难。 所以郇昰才特别的愤怒,有本事去赚洋人的钱啊,就会坑老百姓的人算什么东西。 但今日的大雨突至之后,郇昰知道薛蟠的意思,就算是临时调集了几大粮商,朝廷下旨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调高粮价,但是他们的危机是在大旱之后,就面对更加束手无策的大洪。“我更担心的是黄河,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决堤就没有断过。钦天监刚才的折子里面,预测这场大雨在京畿地区将会持续十来天的时间。要是雨势一直这样下去,不说大雨之后必将出现的大疫,黄河的水位怕是撑不住了,不知道多少的农田被冲毁。而运河里面的流沙倒灌,也会把运河的河床被破坏,漕运又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冲击,就怕是连同运输救援的粮草也会受到阻碍。” 薛蟠很清楚,这种一环扣一环的天灾效应面前,人力有时候显得渺小而脆弱。虽然今夜只是大雨的第一晚,但是他已经可以料想从明日开始,会有数不清的折子飞向京城了。 薛蟠站到了郇昰的身后,让他闭上了眼睛,为他轻轻按摩起了来。“粮商们的事情好解决,只要给了他们足够心动的利益,他们就愿意捐出那些粮食。再说朝廷又不是白要的。在与西宁王一战的时候,朝廷也紧急征用过巴蜀粮商的粮食,两方合作的不错。关键是要派一个足以让他们信任的人下去。” 薛蟠并没有提到他自己,制衡之道的把握,他比郇昰更加明白,所以有些苦差事可以做,但是有些施恩于人的事情,还是让出来好。像是这般粮商与朝廷的合作不是第一次了,有了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好事。粮商得了名,也有了以后子孙参加科举的权利。官员得了利,在灾难之中的功绩特别容易被人们记住,是升迁必要的政绩。所以,薛蟠绝不会沾染这样的好事,他不需要这样的名声来锦上添花。 “五哥也不要太烦心了,天要下雨是古往今来控制不了的事情。目前倒是有一桩事情更为重要。上次江南那些人反对用海运取代漕运。可这次的大雨也许是一阵东风,说不准可以把这个难办的事情给办成了。” 郇昰也放下了那些多余的担忧,那些赈灾的事情必须要做,但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在面对一件不利的天灾时,要化被动为主动,“蟠儿说的这事情是件大事,漕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昨日牛松上了折子,海外贸易的第一批船已经到港了。我光是看着他在折子上列出的那些钱财,都要抵上大庆几年的赋税了。钱财动人心,这一船回来之后,江南的风向也应该要动一下了。” 果不其然,在第二日朝会上,那些冒着暴雨来上朝的官员们,对于洪涝之害,就没有几个是真心过问的,反而对于江南的这次海贸收益十分的关心。一直不愿意松口漕运的那些死硬派,也终于上折子问皇上,您看这次大雨突降,运河一定会被河沙给冲毁了不少,黄河改道古已有之,既然海运的风险已经弄清楚了,是不是能够考虑一下,改漕运为海运啊? “有了甜头放在了他们的面前,所有的节操就都被狗吃了。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一些不开眼的人,一定要坚持用漕不用海的,现在看到了真金白银都改口了。这群唯利是图的人!”郇昰扔下了手里的折子,从江南递来的折子里面,十个有七个都在或明或暗的透露出这个意向。一场天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作为父母官却视而不见,反而把这次灾难当做了一次借口,想要搭上那条发财的大道,郇昰怎么可能心里头不气。 郇旪在书房里面看着郇昰摔折子的表情,也不敢上去劝,没有看到薛蟠在一边没事人一样的喝着茶吗。用薛蟠的话说,摔摔折子也算是解气的做法。不能让气把人给憋坏了,要适当的发泄才行。在薛蟠看来,郇昰更应该去练武场里面打一场,把心中的郁闷给散出去,才有利于身体健康。 说起来郇昰的性格里头带着一些理想主义色彩,天下为公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少数的圣人身上,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逐利而生。如此一个不正常的悖论诞生了。其实皇上手下需要圣人,但是一两个就够了,那些人没有人性的弱点,他们为的是民,而不是君,并不容易掌控管理。相反,上位者手下那些逐利的人,才是最好把握的,知道了利益所去之处,也就能操控天下大势。 在郇昰终于散了心口这股郁闷之气后,薛蟠才把面前的果盘递了上去,让他润润肠胃。“五哥没有必要这样生气,不论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对大庆好、对百姓好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人无完人,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是克己守礼的君子。” 郇昰咬碎了一块苹果,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头不忿而已。算了,纠缠这些没有意思。他看向了郇旪,这人不是一直偷溜去找夏桂吗,今天怎么有空来御书房坐坐了,难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你怎么来了,不是一得空就会去天津吗。大雨难道能困住你?” 郇旪讪讪笑了一下,他知道皇兄很不满意自己的偷溜行为,好在自己没有被御史们抓住过把柄,不然一定会被罚。“我不是也关心海运的事情吗?海上与运河毕竟不同,如果真的要改漕运为海运,那么就一定要保证东海上的安全,起码海盗什么的一定要防着,东瀛那里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前朝倭寇的事情必须引以为鉴。” “说来说去不还是担心着夏桂嘛!你就不能自己长点脑子!”郇昰一下就听出了郇旪的意思,海运一旦实行,海军的任务一定会加重。与海上贸易的雇佣制不同,海运是官方的运输,一定要派士兵沿途保护。运河建成已久,各方势力的分布已经有了一个定局,而大海茫茫,他们若是踏出了这一步,必然要用到海军。 这样一来,海军的权利必然会增大,夏桂作为直属的负责人,身上将要承担更重的那一部分,而看他眼红的那些人,更会急于抓到他的错处。党争从人踏入官场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曾停止过,哪怕是皇上也不能真的保住一个官员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比你聪明。”郇昰看着郇旪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恨他不争气,丢了一本折子给他,“你看看吧,夏桂早就想到要怎么拆分手中的兵权,才对大庆最有利。你也动动脑子,不要一直以暴制暴。” 112第一百十二章 夏桂上呈的折子正是关于兵制与军队的改革问题。都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力作为支撑,因此兵权是上位者极为在意的重中之重。有能力的帝王掌控将领,没有能力的帝王忌惮武将的威名。从有宋一朝对于武将的压制中就能看出来,许多时候为了保证江山的稳固,皇帝宁愿割地赔款,也不愿意富国强兵,因为他不能保证强兵之后,那些人还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就算这一代可以操控,但是还要为日后打算,没有人保证子子孙孙也能控制住强兵。安史之乱犹在昨日,何人敢真的放心武将做大呢?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安禄山的出现。 所以郇旪对于夏桂的担心并不是无事生、没有来由的。黄河决堤漕运被困,偏偏这个时候海贸传出了这样一个惊人财富的好消息,海运已经势在必行。不论郇昰心里面对于那些重利轻民的官员们怎么想,就像薛蟠说的,很多时候许多的事情难得糊涂。虽然这些官员们并不是真的天下计而转变了风向,也不是因为看到了黄河改道对于沿河城镇可能承受的风险,才做出了改变。但是这件面对这个天灾的处理,结果却是与他们最初的想法殊途同归。 海运的实行可以打破漕运几百年的垄断行情,而在一张新的白纸上描绘出一个新秩序很难,却比修补一个破旧不堪的东西要简单,后者牵扯的利益太多,你推我攘之间,更多新的问题就会出现。漕运面临的正是这样一个问题,官员们利用它中饱私囊,大商人利用它倾轧市场。想要改革这些问题,不如乘风破浪地开辟一个新的途径。 但正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海运的开启,也把根基仍不牢固的夏桂与海军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郇旪可以相信郇昰在位之年不会为难他们,可是他不敢保证以后的日子,真的能够一直太平。 郇旪不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只关心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所以才会提出了东瀛倭寇这件事情。一来也能放慢一点海运的脚步,要先解决了东海之上的隐患再说。二来如果夏桂能在围剿的过程中立功,对他而言也有算是有了护身符。虽说战功赫赫有时候不是好事,可夏桂做到海军统领的位置上没有战功,那就更加不利。如果成为万人眼热的情况已经避无可避,那么就要把这个位置牢牢地坐住。 但是夏桂却反其道而行之,给郇昰上了一封折子,里面阐述了建立军校的重要性。从来能自成一家的将领都有着过人的本事,他们一生实战所悟,多半是传给了血脉后人。这样一来,世世代代相传中,如果遇到臣强君弱,自然就引发了矛盾。 既然如此,大家何必继续敝帚自珍,不如成立一个军校,让那些老将们能够将自己所悟传给后人,既卸了他们的实权,却也给了他们好的归处,而不是君臣相疑,悲剧收场。 郇旪在看了夏桂的折子,心里美的冒泡。看看,他的人就是脑子聪明,已经给自己找好一个退路了。当老师好啊,就有更多的时间能呆在一起了,不要总是分居两地。“皇兄,小桂子是比弟弟聪明,这也是皇兄善用良才。这样一来,如果军校建成,等于皇兄就是校长了,更是应了帝王之师的称号啊。” “行了,少在那里恶心朕。被你夸奖的人,没有厚脸皮都撑不住。”郇昰嫌弃地看着郇旪,“夏桂是未雨绸缪。至于东瀛倭寇的事情,这百年来并没有再出现过。都说要出师有名,你想要恶人先告状不是不行,但是这事情要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冒然地攻打东瀛,朝廷上又会吵地不可开交。” 郇昰没有说的是,他们现在主要把精力放在了南海之上。上次卫若兰传回来的消息里,他们与东印度公司的人有了接触,深入查证之后才知道,英吉利人已经把手伸到了南洋上的印度,以那里为根据地,在东方大陆上打算实现他的野心。郇昰首次这样直观地意识到日不落帝国,将一个殖民地的名词概念变成了一个充满着铜钱味与血腥味的词语。 殖民地与藩属国完全不同。将君子守礼刻在骨髓里的大庆,刚刚接触了海洋的残忍,千年来的仁义之道,让他们即便在最强盛的时候,也没有那样的咄咄逼人,将人做奴役,将他国踩踏在脚下。战争一直都在,但是仁义也一直都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骨血中的猎杀与凶残。在国力昌盛时仁义被当做美德,但是在国力式微时,仁义只是他人眼中懦弱的笑话。 郇昰通过了卫若兰的密报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攻下南洋一地,不只是在地理位置上能够遏制住西洋诸国的狼子野心,更重要的是大庆需要的已经不只是学识与财富,更加要睁眼看看鲜血的战场。 而东瀛之地就留给郇旻了。郇昰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做好,给后面的帝王一个太平天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帝王更是如是。现在想来,海上大陆的发现,义忠亲王的远走更是一件好事。放虎归山留后患,这个后患未尝不是好事。即是一条退路,也是让继位者时刻保持着警惕与奋斗的心态,大庆与海上大陆之间应该要相辅相成,也要相互竞争。 不过这些与郇旪就不用说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做钦差救灾吧。那些救济粮与银子的发放,是眼下最关键的一件事情。” 郇旪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喜欢挑刺的活,让他去找找哪些人不安好心,又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要在救命的东西上面下手,那他也能够毫不客气地把那些人给连锅端了。“臣弟领旨,不知道京城中的哪位大人与我同行啊?” “明日上朝你就知道了,急什么。难不成还要先去联络感情。”郇昰不再与他说下去了,下面的事情不适合郇旪听。 等郇旪离开了御书房,薛蟠与郇昰回了养心殿,正是说起了这个协同前往官员的事情。 “昨日,柳湘莲从外北回来,他说宝玉表弟在那里的生活已经安顿下来了。贾珠表哥是个有办法的人,以身作则让宝玉表弟把身上的那些习性给改了。也是离开了京城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在外北没有了贾家作为依仗,加上贾太君为了贾家贡献了一条命之后,不懂事的人也是要长大了。这个月宝玉也参加了科考,已经通过了乡试,有了个举人的身份。不过比起贾兰来到底差了不少。” 薛蟠与柳湘莲在京城又碰头了,除了宝玉之外,贾家余下的那些姐妹们,都在当地找了人嫁了,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贾珠与李贽相看的人却是家风都不错,也算是能安稳过日子了。 郇昰不太关心贾家,当初他没有赶紧杀绝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剩下的人,都是没有兴风作雨手段的人,万事留一线,也算是不寒老臣们的心。“柳湘莲也带来了一些江湖消息吧?最近是不是有了什么忠顺的动静?” 薛蟠点点头,柳湘莲主要就是为了那个消息而来的。“柳湘莲最近为一个人收了尸,那个死了的人正是琪官,本是忠顺王府中唱戏的小旦。这人不知如何得罪了忠顺,被抛尸到了乱坟岗里。事发之前,琪官就有了一些不对的地方,柳湘莲当时还未赶回京城。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却已经死了。尸首的脸部被毁坏的厉害,要不是柳湘莲亲自验尸,也不能确定那就是琪官。” “忠顺连一口棺材都没给他留?”郇昰早就调查过忠顺身边的人,这个琪官倒是一直给忠顺唱戏,看上去是个受宠的人,只是按照忠顺阴郁的性格,说不好他在背地里头怎么折磨人。不过再转而一想,这样的处理不像是忠顺的做法,要是他认定琪官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真要杀人灭口的话,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也许是手下人犯了什么事,正好被这个琪官给撞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柳湘莲当下是在找琪官留下了什么线索吗?” “正是如此。”薛蟠没能劝住柳湘莲,与忠顺这样的人对上,一般而言凶多吉少。“他执意要用江湖的路数想想办法,琪官生前也不知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发现,也不知道柳湘莲能不能查证出来。” 郇昰想了想,江湖中人的门路广,说不定能知道忠顺在谋划一些什么,但是这样被动的等待终归不好。还是要主动出击,也许是应该放出一个诱饵的时候了。“蟠儿,你说让王子腾去协理这次的赈灾事宜如何?” 薛蟠眼光一闪,王子腾与那些老人们不清不楚的事情,很早有了定论。偏偏这些年郇昰没有动过他的位置,除了郇昶知道内情外,其他人也就是看个热闹。贾家倒了的时候,发作了王夫人,却丝毫没有牵连王子腾,大家莫不以为皇上是有心不追究的。 此时,若是将王子腾放去赈灾,好事的忠顺怎么可能忍住不与他联系呢。 113第一百十三章 “踏踏踏——”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在这个被黄海之水冲毁的小村庄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村民们能逃得都已经早早离开,而那些没有逃过洪灾的人,只在荒地上留下了支离破碎的尸骨,或有更多被草草卷入黄河支流中,不知埋骨何处。 王子腾自从在离开京城前收到了一封信之后,就变得心神不宁起来。这几年他过的并不好,一直担心着皇上有朝一日,会随便用一个借口摘了他的顶戴花翎,所以他都是小心翼翼地办差,尽量闭门谢客。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会让他与六王爷一起当钦差,负责救灾事宜。 王子腾在接到圣旨的那日,就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这里面有着与郇旪办差的忌惮,那位做事的手段狠辣,绝不允许在救灾中有什么意外出现,如果遇到了有人不长眼中饱私囊,那么必将成为刀下亡魂。可是郇旪不怕那些小人的报复,王子腾怕啊。他又没有一个皇帝哥哥,而且早年交好的那些人被杀的被杀、被贬的被贬,要他如何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般的差事。 “吁——”两匹奔驰在小道上的马,在小茅屋前停了下来。王子腾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按照信上的指示来到了这个小茅屋。现在只剩下了一门之隔,他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是那事的幕后主子了。 这三十多年来,王家交好过不少势力,除了有姻亲关系的贾薛之外,还有那些四王八公们,这都是因为王家在建国之初,掌握着各个藩属国的进贡与异姓王封地的事宜。虽然后来在王子腾的祖父过世后,王家已经没有人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任职了,但是那些人脉仍然多多少少的留了下来。 王家与义忠亲王的关系并不好,其中的缘由王子腾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义忠亲王看不惯王家这样几头讨好的做法,王家也希望有能有从龙之功,而不是拥护当时的太子上位,那么等待王家的注定只有消亡。可惜圣心难测,谁也没有想到先皇后来把皇位传给了王家根本就没有押注过的郇昰,木已成舟后,只能想法子在新帝的眼皮子下面做些小动作。 偏生事情与王子腾的设想大相径庭,郇昰一朝先有太上皇作保,先皇去了之后,在他来不及看懂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老臣们再也左右不了的定局。可是王家已经与各个势力牵绊太深,王子腾身在局中退无可为,甚至在东平王要反的时候,他也只能在九门中做了内应。 如今脑袋还在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就在他已经想要过安生日子,不再折腾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出现了。在当初王子腾祖父过世之时,王家一度陷入了困局,朝中无人眼看就要被逐出权利中心,如果不是神秘人及时伸出了手,安排父亲进入了吏部,那么就没有后来王家的富贵日子。 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是一个备考的生员,那个带着鬼面的幕后人,只要求王家记下这份恩情,而一记就是三十年。时间长到了王子腾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却在离京的那夜接到了那封信,上面详细地记述了当初父亲为了谋求进入吏部是如何迫害了三位朝臣,而这些年王子腾那些墙头草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神秘人的眼中。 王子腾冷汗淋漓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这人找上他是为了什么,时隔多年,他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咯吱——”房门被打开了,王子腾看到了一个让他十分诧异的人,就见那个先皇遗诏中说了无诏不得出京的忠顺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忠顺笑着打量着王子腾,这个人有些怕他啊,知道怕就好,这个世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害你,他只想成为一个被天下人害怕的人。 王子腾不敢直视忠顺的脸,这神情根本就不是在京城戏楼中看到的风流好色,而是那种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笑容。“下官不知王爷驾到,实在是失礼了,不知今夜王爷有何事吩咐下官?” “吩咐?”忠顺听到王子腾的话,似乎有了一丝的不解,但绝不是装傻,而是在嫌弃这个人不够聪明,既然看到了不能离京的人出现在了面前,难道还不懂其中的内情吗。“王大人想偏了,本王没有什么要吩咐你做的,只不过是来收债的。三十年前我助你王家一场荣华富贵,三十年后你王家还我一张昔日巨网,这个买卖很公平吧!” 王子腾当下一愣,然后把视线死死地锁在了地面上,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原来在这里等着,原来忠顺要的是所有旧时异姓王的党鹏名单。王子腾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许多的人都已经在先皇与今上的清理中死了或者失势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些留了下来,特别是南安之地,南安王作为还有兵权的异姓王,在南边一地仍有不少的势力。 “王爷……”王子腾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却在抬头的瞬间被那无比阴毒的眼神震慑住了,他知道如果拒绝忠顺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这一个结果。所以话到嘴边,王子腾深吸了一口气,改了口,“王爷是王家的恩人,谈不上买卖二字,这些下官自然愿意奉上,只是东西在京城里头,时间是不知可否宽松几日。” “呵呵——王大人真的是拘束了。”忠顺看着王子腾识相的样子,脸上阴郁的神情反而更重了,也不到是真笑还是假笑,他伸出了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三,“救灾的事情已经临近尾声,明日你不是就要返京了吗?本王等了三十年,还不能等这三天吗?三日之后,本王会派人来收东西的,王大人已过不惑,希望不会记性不好。” “下官不敢。”王子腾连忙摇头表示他绝无异心,忠顺王能在三十年前盯上王家,一定适有百般的手段,王子腾不会在这个手段阴狠的面前玩什么心机,只希望在这个事情之后,忠顺王能不要在盯着王家了。“三日后下官必将把东西准备好,只是以后……” “交易当然是钱货两讫。”忠顺打断了王子腾的疑问,等拿到了东西之后,他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没有的人身上。“本王是一个守信用的人,这点王大人安心吧。” **** 郇昰看着暗卫的折子,这面记录的正是王子腾在救灾一路的动向,在回程上他确实与人接头了,但是他们会面的那个地方太荒凉,反而不利于跟踪与窃听,暗卫也没有能够追上那个与他们接触的神秘人,在一段水路上跟丢了,只知道这人是往江南方向去了。到底是谁呢?不论是谁总是与忠顺断不开关系。 “忠顺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忠顺王府中最近也是与以前一样,每日请着戏班子唱戏,没有什么异动。” 郇昰转了一下手上的佛珠,感到有些不对,“王家呢?也没有异常的地方吗?” “王家那里也没有什么异动。” 都没有任何问题吗?忠顺不可能是个求得天下太平的性子。 那里柳湘莲却是匆匆忙忙地找上了薛蟠,进入薛府的时候,神色有点怪异,“薛兄,那事情有线索了。” “柳兄这里面莫非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的脸色不太好啊。”薛蟠看着柳湘莲,他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琪官已经死了,他们都视人命如草,早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柳湘莲这番正是从江南那里赶了回来,还接着听戏的由头去了忠顺王常去的那个戏楼,见了一面那个忠顺王,然后坐实了心里面的猜测。“薛兄,江湖多有奇人异士,却从不与皇家势力为伍,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流传了千年,却总是有人破坏。人世间除了双生子之外,很少能见到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先皇遗诏中义忠亲王与忠顺王,两位无诏不得出京。七天前,我却亲眼在苏州码头见到了忠顺王!” “什么?!”薛蟠没有想到柳湘莲会查到这样的事情,“你是说有两个忠顺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 柳湘莲自己都不相信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却在戏楼中见到了另外一位,这位在听戏的与那个船上一瞥的人,外貌一模一样,但是神情上却是天差地别。琪官深得忠顺王的喜爱,说不定就是发现了这个极大的秘密才被害了。”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中,皇家对于双生子的态度十分的极端,如果是龙凤胎则是国之大吉龙凤呈祥,但是如果是一样的两个皇子,那么只能杀一留一,不然将来会扰乱日后的继位封王等问题。薛蟠皱起了眉头,“这个事情与江湖中人有何关系?莫不是五十年前有人救下了不该救的人?” 柳湘莲也不知道那位是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把本该魂归地府的阴魂拉回了人间,“四十五年前有个神医仇针,他在京城的慈济庵里面救了一个被毒素入心脉的四岁哑巴小孩。等救了人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位是男扮女装被养在了尼姑庵中。这人就是另外一个忠顺,那个在江南出现的忠顺。而仇针在三十年前也早就过世了。” 薛蟠的脑子有些乱,当初太妃生出了两个忠顺的事情先皇知道吗?还是这人被他的母妃送到尼姑庵中,却因为各种顾忌,不能让他好好的正常活着,毒哑他、让他被当做女孩养大,为的就是没有可能再恢复皇子的身份。或者说他本就该死了,却在中毒后命大,只是被毒哑了,逃过一劫被尼姑庵的人救了? 皇家的阴私时隔多年,谁也说不清,但是一个稚子被害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薛蟠似乎明白为什么忠顺会想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无论他是通过什么手段与自己的胞兄接上了头,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踏着尸山血海从地狱中回来,这都是一个从来不被期待的生命,一个从不能真正活在人间的人,对于这个人世自然没有丝毫的爱恋。他的满心仇恨都是对着大庆皇室,如不是生在帝王家,怎么会有这样一生的悲哀。 就在这个时候,王家人突然向郇昰递了折子,王子腾于下午暴毙了,临终之际不知是猜到了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一艘船已经从苏州出发,前往福建,从那里去到广西。忠顺算着日子,王子腾也应该死了吧,只有死人才能真的心安,不是吗? 114第一百十四章 薛蟠把柳湘莲带来的这个隐秘告诉郇昰之后,他也是愣了半天。忠顺比他要大二十多岁,事情距离当年忠顺的出生,早就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这里面的孰是孰非早就已经分辨不清了,没有等到郇昰把在京城里面的那位找来问清楚,第二天的早上忠顺王府就送来了报丧的消息,京城里头的这位居然服毒自杀了。 在忠顺的葬礼上,郇昰木着一张脸,他看着躺在棺材中的那个人,分不清楚往日里面见过的二哥到底是哪一位,是风流好色的还是心狠手辣的。就像他也不可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他们兄弟二人一个锦衣玉食,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又是为什么最后达成了一致,他们恨谁,想要为谁复仇,这些问题除了那个已经远走高飞的人没有谁可以回答。而事实上,那一位也绝不会回答郇昰的这个问题。 六月一日,南安郡王反。大庆南边的局势彻底的乱了起来,南安郡王联合了缅甸一同攻入大庆的南部边界。 “郇旻!你的胆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肥了!”郇昰在东门角上堵上了偷换了侍卫衣服的郇旻,他离宫出走的打算被郇昰给抓了个现行,“你才刚刚成亲,不能安分一点吗!这次南边的战争不是闹着玩的,少给别人添乱。” “父皇——”郇旻朝着郇昰扬起了脑袋,可惜他已经是大人的样子,早就不适合卖萌了。看见了郇昰略带嫌弃的眼神,郇旻只能换一个方式,装作很大义凛然的表情,“我作为皇子当然要关心百姓的疾苦,如今南边战事紧张,更加需要一个人去坐镇啊!南安王背信弃义反了大庆,如今人人得以诛之的,父皇儿臣只是想要尽到绵薄之力而已,您就让我去见识一下吧。” “不可能!”郇昰不再与郇旻磨叽,抓住了他的右臂,就亲自把他押回了宫里。“朕警告你,要是再敢逃,就让你禁足,连这个福永宫的门也不给你出去。朕绝对是说到做到,你要是想试试,今后三年夏季的冰例就全部取消。” 郇旻苦着一张脸,跟在了郇昰的后面,至于这么狠吗,没有冰块过夏天是会被热出痱子来的。他只好接受了这个威胁,却绝不在心里承认,是因为怕郇昰再狠心断了他喜欢吃的冰镇酸梅汤。 郇旻猜父皇这样坚决的原因,也许与他二皇伯父的死有关,王子腾与忠顺的接连暴亡,不可能没有一点关系。而又有人传出在南边的战场上见到了已经过世的忠顺王,大家怀疑忠顺是假死,而造成让大庆卷入战火的罪魁祸首就是忠顺。不过既然父皇没有说,郇旻也就没有问,有的秘密是不能说的秘密。 郇旻不是想要去凑热闹,他只是想要去战场上见识一番,万一以后有机会自己带兵攻打海国之类,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当下朝中最忙的人是郇昶,因为他监管着粮草的事宜,而郇旪已经动身前往西南,缅甸与广西的同时开战,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压阵。 “父皇,这次夏大人负责的海军要与两支陆军军队配合,从南北两侧双向夹击,这事情能十拿九稳?黄河水灾刚过,朝中的粮草本就不多,这个时候开战,后备物资上没有问题吗?” 这个问题要问刚刚到了宝岛的薛蟠。就像是郇旻担心那样,才出现了粮仓亏空、黄河灾情的情况,并没有足以供应水陆两军同时开战的粮草。如果光依靠朝中的供给不能说拿不出来,但是一时半刻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量。因此,陆军的粮草仍然是从官粮的份额中划出,快马加鞭地送往南边黔州,这里是与南安郡王正面交战的地方。而海军的粮食则是由海船来运输,从外北、宝岛、福建三个地方来调度,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薛蟠的头上。物资统一送到宝岛,然后以那里为根据地,展开南洋的战事。 夏桂这次的任务远远不是把南安王这个叛贼给灭了这么简单。没有想到这一次在忠顺的撺掇之下,缅甸居然会参与到这个战争中来。缅甸的地理位置在东南亚上独特,它的边上就是郇昰重点关注的被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印度半岛。而缅甸又与大庆接壤,如果缅甸不能被牢牢的掌控在大庆手中,那么万一它与东印度公司一起在大庆的南部边境上做一点手脚,必然会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谁让他们先动手了,所以夏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出师有名的当口,在东南亚上抢先占有一块地盘,建立大庆自己的势力。这个年头那些海岛上还没有人,大庆也能不耗费大力气就在南洋上拥有一块他们自己的属地。比如说拿下原来马来西亚的那个位置,就是在南洋中可进可退的一处。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忠顺费心费力地规劝南安王反了,要不然也做不到为自己冠上一个正义之师的称号。 “我这次是被你给坑惨了!郇昧你看看,这一个月来我们的损失,不说有多少人手折在了战场上,就是黔州里面的那些眼线都被白家给拔了一个干净,还有三大苗寨在一边煽风点火,把我这边的苗人弄得人心浮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投靠黔州了。” 郇昧没有理睬南安王的抱怨,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把手中的热茶给吹凉了,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好像与缅甸国联络,挑起了南安王叛军的不臣之心,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做的那样。 南安王还在那里咒骂着郇昰阴险狡诈,居然派海军从水路上给他来了一个夹击。比起陆军还能应付,海面那头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不只是他,就连缅甸方面也已经放弃了。在东印度公司的三艘大船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在孟加拉湾那里沉没了之后,英吉利很有眼力的没有再参与到这场实力不对等的战争中。 “那些火器真的太厉害了。那天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被炸弹给炸飞了。虽然在对战缅甸的时候,大庆遇到缅甸的大象军队,被堵拦截住了他们进攻的脚步,但是这样的胶着不过是暂时的,大象的数量可能多过炸弹吗?那群缅甸人看到了大象军队一天天往后撤退,已经有了不干的心思。 还有昨天我刚刚收到了消息。夏桂在南洋上面占了一个大岛,大庆的海军舰队已经集结在那里,估计马上就会向缅甸的南方海岸方向进攻,等他们一旦登录了缅甸,那群缅甸人怎么可能还想要打下去。我更加担心的是广西南边也是沿海的,说不定明天大庆海军也会从海上攻了过来。我们在短短一个月里面已经死了一大半的人,才一个月啊!” 南安郡王心里烦躁地哔哩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然后气急败坏地把一边茶杯中的烫茶灌了下去,一个不注意这热茶烧得他嗓子疼。“啊呀!你都不提醒我一下。” 不提醒你什么,是说傻子才会感觉不到茶杯是烫的,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认为你会赢过? 郇昧没有理睬南安郡王要跳脚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都到了这个地步,郡王难不成是想要投降?你肯降,那位也不会饶你一命。都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有这么多的人为你陪葬,你应该荣幸才对。想想连皇上也没有可能下旨让这么多人殉葬,你这也算是独一份了。” 说完郇昧也不再理睬南安王,径直站了起来,离开了议事厅。就听到了后面南安王在摔杯子的声音,“算你狠!郇昧我告诉你,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郇昧背朝着他冷笑了一下,人要是笨,就真的没有办法。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活着,连哥哥也已经服毒自尽了,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意义了。昧者暗也,昧者瞒也,他从来没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他的兄弟们这一辈从日字辈,应该是活在阳光的下的人,只有他得了一个昧的名字。 既然从不承认他,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这个名字,还不如他降生的那天就被活活扼死,何必虚情假意,何必让他承受那么多的非人之苦。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想要毁了大庆而已,可惜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站在他这一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当初宸贵太妃的死,到想要毒杀他的‘好’父皇,以及三番四次的挑起异姓王与大庆的战争,这些都被一一化解。 天道何其不公,他的仇从来都是无处可报,甚至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能像是暗夜潜行的鼠辈那样,永远不可能被天下人知道。大家知道的只有忠顺王,但谁才是忠顺? 忠心地顺从于命运,还是愚忠顺服于父皇的意志,这些都绝不可能。 他不是郇旷,做不到忍人之不能忍就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却在一朝顿悟后凤凰涅槃。也不是郇昶,审时度势,选在最适合他的那条道路。更不是郇旪愿意为了获得那些虚妄的感情,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怪只怪最不该做皇帝的郇昰毁了他的布局,也只可惜今生他与哥哥没有可能光明磊落的一同出现在人前。 郇昧,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这样一个名字。既然他们敢给,他也就敢做一个‘此皆不忠不孝,昧心害物者。’ 哪怕此生昧尽天下,也不曾后悔! 十日后,广西南安郡王府被攻破。 115第一百十五章 夏桂在攻占南洋上的一个大岛之后,就给了东印度公司背后的英吉利一个下马威,将孟加拉湾上的三艘大船都给击沉了。这三艘船上的物资正是英吉利与缅甸暗通曲款后,英吉利对缅甸的粮草与武器交易物品。 夏桂可不会给一边想要与大庆做生意,一边又想要做着军火商的英吉利任何好脸色,她毫不犹豫地抢了这三艘船的东西,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把这三艘船给轰沉了。她丝毫不怕英吉利知道这事情就是大庆做的。难不成知道了英吉利有脸暗中勾结与大庆正在开战的国家,并还敢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后,大庆还要以礼相待。 转手间,夏桂就把抢来的粮草直接供应给了自己人,而那些火器们,就让缅甸叛军尝尝他们本来想要购买的火器,威力到底如何。双线作战说的不只是海陆两条线,更是缅甸与广西两头。在强大的火力猛攻之下,原来就没有抱着必死决心的叛军联军败得十分快,就在夏桂登陆广西南岸后的第十天,在南北的夹击之下,南安城很快就被攻破。而早一步逃走的南安郡王一家,在他们潜逃的路上,被早就包围在整个广西周围的伏兵给逮了一个正着。 夏桂收到了郇昰的密旨,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将那个忠顺活着带回京城。 当夏桂进入南安王府的时候,看到坐在庭院里面喝茶的郇昧,这人与京城中的那位真的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夏桂也有些分不清楚,她曾经见过的到底是谁。 “夏大人还真是兵贵神速。才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就把大庆南边的这场叛乱给平定了。看来此番回京一定是加爵有望了。郇某在这里先与夏大人说一声恭喜了。”今时今日,郇昧对着夏桂就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一样,似乎一点也没有能会被抓回京城的焦虑。 “夏某的事情不劳郇公子费心了,事已至此,还请郇公子快点动身吧。”夏桂没有与郇昧聊天的心思,眼前的这位虽然看上去笑的温和,可是眼中压抑着的阴沉,浓郁得早就不可能散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郇昧就不可能放弃他要报复的念头。夏桂隐隐担心,这人会不会有什么最后的疯狂。 郇昧只是站了起来,凝视了夏桂一会儿,“我真的不太明白,六弟看上了你哪里,分明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乐趣的人。不过一想到最像老头的郇旪会喜欢上一个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他还是死的太早了,不然就能好好看看这些年里头发生的事情。说起来除了郇昶之外,老头其他的几个儿子,又有哪个按照他的想法走了呢!真的以为他可以生前生后掌控大庆三百年吗,这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啊。我算是知道了,老头想要给郇昰与薛蟠添堵的那个麻烦就是前朝宝藏吧,没有想到居然被五弟反过来利用了一把。而他最想要困住的大哥,也去了外洋。说起来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也抵不过天意如刀,刀刀断魂吧。” 夏桂听着郇昧的话,感觉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觉得郇昰要把活人带回去的这个旨意自己可能做不到了,“郇公子难道不想去忠顺王的陵墓前上一炷香吗?” “上一炷香啊——”郇昧的目光闪了一下,像是有了一丝亮光,但是瞬时又暗淡了下去,他沉沉地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一个天大笑话,“夏大人不要开玩笑了,你有见过自己给自己上香的吗。没有那个死人能给死人上香的。但是看在夏大人说出这句话的份上,郇某好心提醒你一件事情。百里之外你们军队驻扎的家福镇,已经布满了火药了,还有半个时辰,郇某的人就会引爆它们。说起来,能有一场这样的火雷葬礼真的不错吧?!” 夏桂心头一沉,眉头一紧,郇昧不是在开玩笑,南安城边上适合军队扎营的地方只有家福镇,事前埋好火药的事情是郇昧惯用的手段。 “夏大人,还是快点去吧,不要在郇某这里浪费时间了,郇某不会和你走的。或者说你想陪着郇某一同试试英吉利研制出的火药的效果?”郇昧笑得开心,指了指庭院的花坛。夏桂看到了那些被翻动过的泥土,难不成这里也被埋下了火雷。 此时,就看到郇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雷来,“夏大人还是在犹豫吗?是把我带回京城的皇命重要,还是将士的性命重要呢?” 夏桂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与疯子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南安王府哪是南安王的府邸,分明就是被郇昧重整后布满了陷阱。当机立断后,夏桂没有再犹豫,火器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军队能不能及时的撤离,将士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夏桂的身上。“夏某谢谢郇公子高抬贵手,不让无辜之人牵连其中了!” 夏桂说完也不再去看郇昧,转身就离开了王府,也让周围围着的士兵们向后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外。去解除王府火雷之类的事情,夏桂想想还是放弃了。事急从权,还是先把家福镇上的军队撤离了再说。 郇昧看着夏桂离开的背影,不要怪他在死前还要拉上一大批人陪葬,谁让那个地方叫做家福镇呢,他可从来不知道家乐福长是什么感觉。他就是一个疯子,谁又能真的制住一个疯子。 可现在默念着夏桂的那声谢谢,郇昧心中闪过一丝莫名。想不到这辈子到头来,他还会心软一次,也没有想到临到死了,还会听到一句感谢,这辈子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感谢他啊。 才不是放过了夏桂说的无辜之人。世间哪有什么无辜的人,从这个世上有了身负大气运的人,也就有了生而不祥的人,无辜还是有罪,谁能真的公平判断。如果身后遇到十殿阎罗,他们又能否给一个答案。 就在夏桂快马加鞭赶到了家福镇,把驻地边上的军队与村民都疏散撤离了之后,还没有等到他们抓到郇昧的人,那些人就先一步动手了,整个家福镇边上都被炸了开来。与此同时,南安王府被火药与大火,变成了一堆废墟。 一时之间,整个南安城内外,接连爆炸的声音,响彻天际。此后人间再也没有了郇昧。 王府边上的守兵们在确定没有继续爆炸的危险后,马上扑灭了大火,将郇旻已经被烧的只有残骸的尸骨捡敛在了一个瓷罐中,带回了京城。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郇昧死后的七日回魂夜的子时,一头黑驴顶着一簇白毛,来到了这个废墟堆上。它用前蹄翻开了残痕碎瓦,在地上找到了一只墨玉短笛,这东西虽然蒙上了灰烬,却完好无损地在爆炸中保存了下来。黑驴衔走了那只短笛,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原来当年郇昧追杀苏鹏的过程中,遇到过黑驴。却在他看见了黑驴背起了苏鹏,要带苏鹏避入深山逃过追杀时,放了他们一命。如果连畜生也通人性,想要救人一命,那么放他们一命,也未尝不可。虽然苏鹏之后还是因为刀伤过重,不治生亡,但是正是郇昧的一念之善,让黑驴记住了这个不应存在世间的人。 “你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朋友。”神农架山中,有个白胡子老道遇到了黑驴,他拿过了那个短笛,“此魂虽戾气未消,却难得有敢与天挣命之心,白毛你做的不错。就让老道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机缘,突破自我,终有一日,得成大道。” **** 随着郇昧的身死与南安王的被俘,缅甸也在被攻打的七零八落后投降了。这是大庆开国以来,最有力的一次平定叛乱,总共只耗时七七四十九天,被载入了史册。也正是这场战争拉开了大庆海洋作战的序幕,夏桂的名字随着首次海战永留史册,后人们无不猜测着这位身份成迷的海中大将,到底师从何人。 大庆郇昰一朝年间,夏桂立下三大军功,奠定了大庆此后几百年间在海洋上的话语权。先是为大庆在南洋上开疆扩土,更是平定了东南海交界处,宝岛的海盗之乱,最后在西太平洋上与英吉利战舰狭路相逢,成功地保卫了大庆的大洋属国不被入侵。 夏桂在郇昰当政的最后三年间,三年三战,却在此后,悄然隐退,只留下一书房的兵书,囊括了东西方的军事战术,甚至预测到此后百年间,可能出现的制空权而继而会引发的闪电战。后来此书房被誉为大庆军功坊,凡是拜读过夏桂所著兵书之人,无不称奇。许多后世名将,也称其为近代第一兵家奇人。 在南安王死后,北静王向皇上请求撤去世袭罔替的北静王称号,称祖辈功绩已经成为过去,而后辈更应该凭借自己的奋斗,为大庆效力。帝允,特赐水溶仁王之名,以示其对大庆的昭昭之心。大庆四王之说,到此为止。 文治武功,郇昰一朝,出了一个夏桂,还有一位薛蟠。这位大庆历史上最年轻的榜眼,书写了一段平步青云的传奇,培育新苗,试种牛痘,研制海船,改漕为海,而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是在郇昰当政的最后三年中,在薛蟠主持下的工部,研制出了人力发电器,并运用在了机床之上。这个跨时代的产物,让大庆真的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也同时打开了世界电气时代的序幕。 也许传奇之所以为传奇,正是因为他们惊天动地与史无前例的故事,在最壮美的时候戛然而止。郇昰在位十五年,知人善用,勤于朝政,与文武重臣君臣相得,可未到不惑之年,却退位于郇旻。之后,薛蟠与夏桂一同辞官,新帝郇旻准。此后史书中不再有帝王郇昰与文武两位大臣的任何记录。 同年,六王爷郇旪卒,就皇家玉牒记,享年三十四岁。 116第一百十六章 随着夏末南安王叛乱的彻底平息,整个大庆都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进入腊月之后,整个京城的河流都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就在这个冬日,郇昰决定恢复从腊月到三九寒天里,进行的传统军事演练项目,在北海上的冰嬉。 “看来这批士兵的寒地行军能力都不差。”薛蟠这日随着郇昰一起在瀛台上看着北海冰面上的两队士兵进行冰上射箭演练,“五哥打算在什么时候进行大校阅?” “等到三九的那一天吧。上次的冰上大校阅,还是十多年前父皇还在世的时候。这些年倒是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了。”郇昰看着下面那些士兵,其中一队是从外北特地调派到京城来的,他们的表现明显比京畿大营中的人要稍胜一筹。“这冰嬉训练也是为了在寒冷地区作战做好准备。外北那里的士兵更加适应这种环境。别看这两年沙俄对大庆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从西洋那里透出来的消息,恐怕欧罗巴大陆上太平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沙俄对于欧罗巴东边的区域眼馋的很。” “几年前那一战,我们断了沙俄在外兴安岭那一带的出海可能性。所以东边这一头,沙俄只能往更北走。虽说那里的海域广阔,但是温度却是低了很多,很多地方天气太冷了,不易出航。也不怪沙俄迫切地想要取得波罗的海的出海权。按照眼下的发展,未来几百年中,大洋上的争夺只会越来越激烈。”面对越发复杂的未来局势,薛蟠觉得对于军队的发展更是要从多方面考虑,像是北线作战时要面对的极寒问题,正是要通过冰嬉这样的演练活动,进行充分的日常性训练。 就在郇昰与薛蟠考虑着未来大庆与沙俄可能发生的战争,想要好好考校一番郇旻并且准备让他负责这次的跑冰大校阅时,郇昰就得了他与郇旪又偷跑出去的消息。“郇旻是越来越呆不住了,居然又和六弟跑出去了。这大冷天里头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地方好去的,明明家里头还有一位孕妇,他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要当爹的人。” **** 郇旻不知道他的父皇在背后已经快要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了。在外面郇旻玩得很开心。薛蝧还有三天就要成亲了,今天郇旻是借着郇旪的名头,才陪着薛蝧出来,渡过他倒计时的单身日子。 另外一头的郇旪则正在山里打野鹌鹑。 要说郇旪怎么想起来要进山抓这个玩意的,事情还要从秋末冬初的那场斗鹌鹑说起。比起斗蟋蟀来,斗鹌鹑更是古戏。从唐玄宗年间,西凉国进贡鹌鹑之后,随鼓点而斗鹌鹑的活动,盛行在淮河以北的地方。懂行的人管叫它‘冬兴’。最近京城的纨绔子弟圈子里头,正流行一本新书《鹌鹑谱》。这本书在纨绔圈子里,还有着不少手抄本,红火的很,说的就是那斗鹌鹑的独家手法。 其中有两条最关键,其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是抓个野生的来,饲养的那些雄性鹌鹑都没有斗志。还有就是牢记着‘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一旦在两只鹌鹑相斗,最后赢的那只趾高气昂,败了的那只必然是血迹斑斑,被咬得惨不忍睹。这鹌鹑被咬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斗志,等着它的只有沦为下酒菜的命运。 郇旪在小半个月前休沐日的早晨,路过东直门边上的咸英楼时,就看到一大群人模人样的熟人们围着一块地。他难得看到这些成天泡在戏楼中听戏的人会起个大早,就上前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斗鹌鹑一定是要在早上,趁着它们没有进食,用谷子做诱饵,这才能激烈地斗起来。 然而,郇旪看到了这些人狂热的样子,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不久前,小桂子送了他一幅画。那上面画着地正是深秋时节,两人饮酒赏菊,一边还看着一对鹌鹑在落叶里面走着的光景。郇旪看了这幅画后,整个人都快要乐傻了。本来深秋落叶是离别伤感的意象,但是到这里完全不一样啊。 鹌者安也,取得自然是平安康乐的寓意。在这幅画里头,有鹌鹑吉祥的‘安’,菊花盛开的‘居’,落叶满地的‘乐业’,不正是‘安居乐业’的谐音。 小桂子送了他表示着安居乐业的画,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人终于可以住到一地了? 这一刻,郇旪很敏锐地懂了夏桂的意思。于是他就想了,是不是也要效仿皇兄,进行一场婚礼呢。不过在这之前,自己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不能算是礼尚往来。既然夏桂先送了定情信物,他也要回赠一个信物来才行。 鹌鹑一直出双入对,比翼双飞,是象征着忠于爱情的吉祥鸟。郇旪干脆就让人打了一对鹌鹑的玉佩,打算送给夏桂。这样还不够,薛蟠可是说了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把好东西吃进肚子里面,更加能讨一个好彩头的呢。况且要吃飞禽,还数鹌鹑。趁着今天夏桂休沐,吃一顿全鹌鹑宴就不错。 郇旪兴致勃勃地打了一大串鹌鹑后回到了别庄。这心中正想着等一会怎么与小桂子说,是让他搬过来长住,或者自己搬过去久住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给夏桂安排的院子前,郇旪看到了脸色发白的老管家。他心头一沉,“出什么事情了?” “六爷,夏大人刚刚救了一个人。”老管家见到郇旪来了,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这夏大人脾气硬,除了皇上与薛大人,连自家王爷的话,也不是每句都听得进去。 “您上山打猎没有多久,夏大人就来了。他就在庄子边上逛了一圈,正好路过了冰封的那条河。庄上农户家的几个小子们在河面上玩溜冰玩。谁想到这厚厚的冰层会突然裂了开来,两个小子掉了下去。边上的人急的没有办法,这碎冰面最难办了。夏大人见状后,匐着冰面,好险才把两个小孩从冰水中给救了出来。老奴听了这事情后,马上就请了大夫。夏大人让大夫给孩子们细细看了。可到了夏大人那头,却是说不必多事,他喝碗姜汤就行了。您看这事情……” 郇旪一边听着老管家说话,一边冲到了夏桂的院子里头,夏桂那里惯是把伺候的人都安排在了外间。 “你们散开!”郇旪听了老管家的话,心里面就烧起一把火。 他满心满意地正想着以后两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才更好。这里夏桂到好,数九寒冬地下河救人。当然了,救人这事情没有错,也不能要夏桂见死不救。但是这人对自己的身体就不能当一回事情吗!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以前郇旪去军队看夏桂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夏桂练兵受了伤,都只是自己包扎一下就好,多让军医诊脉都嫌麻烦。这人对自己是有多么不上心。 郇旪不想还好,这林林总总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就让他心中的火气更胜。夏桂难道就不能为了他们长久的未来想想。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他们以后又如何长相厮守,难道要他一个人独活吗。一想到这里,郇旪直接不能忍了,一把推开了夏桂卧房的门,里面的那位正好在换衣服。郇昰直接甩上了门,就冲到了屏风边上。 然后郇旪的脸色就从气势汹汹瞬间变成了目瞪口呆。屋子里面火炉烧得很旺,一点也不冷。只是没有想到,那个门栓没有插牢,才让郇旪一推就进了。 夏桂这次虽然反应地很快,马上套上了一件亵衣。但缠在胸前的裹胸布,刚刚被脱了下来,也早就被冰冷的河水给打湿,还在滴着水。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她特地减少了时间,只是用热水擦了一下身子,没有沐浴。谁想到郇旪回来的时间这样巧! “你,你,你竟然是——”郇旪拔高的声调被夏桂一伸手捂在嘴里。 “难道你想明天皇上就知道这件好事!”夏桂见郇旪受了大刺激后连掩饰也不做到的神情,就一阵头痛。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坦白,但是与薛蟠心照不宣的是,想要等郇昰退位了之后再说。毕竟那个时候,自己也退隐了,女扮男装这样的欺君之罪,多少也能糊弄过去了。可是看着郇旪的样子,还有两年可要怎么骗过去。 郇旪被夏桂的这句话给惊了过来,但脑子仍然处于空白状态。只能同手同脚地先去把门给栓好了。他走到门边,又拉了开来,瞪了外面的几个下人们一眼,“你们都退到院外去,这里不要侍候的。”想了想却又吩咐到,“去烧一大桶沐浴的水来。”然后他动作利落地关上门,马上栓牢了。 郇旪看着夏桂已经披上了一件紫貂裘衣,还是皱起了眉头,这才想起来应该关心的重点,心中把大将军从男变女的大事件先放到一边,“你这样不行!整个人都在冰水里头浸泡过了,光用热水擦个身子抵什么用。一定要好好地发发汗,泡个热水澡才行。你放心,我就在边上守着,没有人会知道什么。” 话音才落下,郇旪自己都有点觉得歧异,守着一个女子泡澡,真的是良家妇男做的出来的事情吗?还有小桂子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无奈。 117第一百十七章 在郇旪的坚持之下,夏桂还是妥协了,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这可比光用热水擦拭一下身体要管用得多,热水带走了身体里刺骨的寒气。 郇旪没能真的死皮赖脸地留在屋里。看着紧闭的房门,郇旪反问自己,为什么知道了夏桂是个女子之后,害羞的人反而是自己,这一点都不和常理,明明被看光的那个人不是他。但想不到小桂子的身材那么好,这些年她都是怎么瞒过来的啊。郇旪脑子里面一会儿是闪过了夏桂乍泄的春光,一会儿又在猜测着夏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 就在郇旪脸上一下是控制不住的傻笑,一下又是深沉严肃状之时,老管家又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别院口,‘扣扣——’敲响了房门。 “又有什么事情了?!”郇旪打开门看到老管家,语气不爽地问。他正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将来他与小桂子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应该叫什么名字。就在想到最关键的时候,被敲门声打断了,他都差点要听到女儿叫爹爹了。 老管家顶着郇旪不耐烦的眼神,一点也没有耽搁地说道,“六爷,是皇上与薛大人来了,说是来找大皇子的。” “什么!”郇旪听闻是郇昰来了,就把后面的话自动跳了过去。怎么办,这个时候皇兄不是应该在看冰嬉吗?怎么会想到来他的庄子上来呢。“人呢?你没把夏桂救人的事情说出去吧!” “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去的。”郇昰在廊檐下就听到郇旪一惊一乍的声音,这人今天看上去很反常,“朕在来的路上,就听到庄户上的人在说夏桂把掉在冰洞中的小孩给救了。你怎么也不递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他看看。这年月的冰水有多寒,万一病了怎么办!” “皇兄……”郇旪脸上的表情已经要僵硬了,他还没有与小桂子商量好,怎么与皇兄说这件事情,这人就突然袭击一样地出现了。 薛蟠看到了郇旪明显不正常的神情,还有别院里头被撤空了的下人们,当下就明白了,一定是夏桂下水救人后,身份在郇旪面前曝光了。薛蟠心里面叹了一口气。这郇旪平时不是能言善道吗,为何遇到夏桂的事情,脑子就真不够用了。 郇昰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只要正大光明地直说出夏桂在泡澡,先要去去寒气不就行了。哪一个在冰水中滚了一圈的人,不是一上岸就要在热汤中泡一泡的。 “五哥,我们去正厅等等吧,夏桂应该还在泡澡发汗。叫太医就算了吧,不如去外我府上请一下王大夫。他擅长药膳,也能给夏桂开个食疗的方子。”薛蟠打断了郇旪支支吾吾的话,转而看向他,“六王爷,大皇子今天没有来别院吗?” 被薛蟠这一打岔,郇旪终于把那些紧张与不安给压了下去,原来皇兄是来抓郇旻那小子的。“我只是与郇旻一同出了宫门,他应该是去找薛蝧了吧。” 郇昰听到郇旻是去找薛蝧了,就看了一下薛蟠,只见他也是摇摇头,不知道这两人是去哪里玩了。看来一时半刻间,要把抓住人是不可能了。“算了,不说那小子。明天朕便把他扔到户部里去。在开春之后,大洋洲大哥那头,就要运送第二批物资回来。就让郇旻去处理那些东西,看他以后还有空闲,随便找借口溜出去。” 郇旪看着在正厅里面落座的两人,心思还都在夏桂那头,刚才他叫嚷的那么大声,小桂子一定听见了。按照她的聪明机智,一定不会有事的。郇旪正做着自我安慰,想着夏桂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一定比他要靠谱得多。 郇昰看着郇旪神情飘忽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行了,你也别在这里碍眼了,去夏桂那里看看,有没有要你帮忙的地方。在冰面上匍匐前行,又在冰水中呆过后,说不定哪里就冻伤了,你去看看是不是要上个药之类的。” “是啊,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郇旪拍了自己的脑袋,到现在为止他脑子里面还都是浆糊,没能清醒一些。“皇兄与蟠子就先吃点炸鹌鹑,垫垫饥吧。今天我打了一大串回来,准备做个全鹌鹑宴。” “正好赶巧,我庄子上有头呆鹿踩到了陷阱中,也把它带来加个餐。”薛蟠其实是来蹭饭的,没有想到正好赶上了夏桂的事。“也还能再加上一道芋头,今天这顿也是圆满了。这天色眼看会下雪,雪天吃这些再好不过了。” “行!我这就下去安排。”郇旪总算是从正厅的古怪气氛中走了出去,吩咐了老管家晚上的吃食后,就马上回到夏桂的屋子里,没有想到夏桂已经把自己给收拾好了。 郇旪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夏桂,看着她正在喝着姜茶。然后郇旪悲伤地发现,这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女子,那一举一动完全与女子不沾边。如此坦坦荡荡的姿态,要不是郇旪刚才亲眼所见,夏桂也亲口承认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癔症了呢。 “薛蟠让王大夫等会过来,你就让他看看吧。不管是什么原因,身体都是最重要的,讳疾忌医可不行。”郇旪有句话憋在肚子里面难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的事薛蟠早就知道了?” 夏桂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薛蟠这人很聪明,在川北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一个人能瞒过天下人?”夏桂面上说地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说了一声对不起,有些秘密就让它们烂在心里,永远不要再提起了。 郇旪被夏桂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给噎了一下。他想想觉得这也对,夏桂没有什么背景,要想把事情做的那样干净也不太可能。却没有想过,那年从地狱中回来的夏桂,把那些对她有害的人,用各种手段送到了世间最安全的地方——坟墓里,这里面还真没有薛蟠什么事。 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两人整理了一番,就去了正厅。 看着满桌子的鹌鹑,夏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郇旪这人真有点说风就是雨的感觉。她不是就送了一幅画,上面正好有一对鹌鹑吗。 在店里看画的时候,薛蟠说那幅画留白的意境不错。她也是想到郇旪别院正厅里面刚好空了一块地方,适合添一幅画上去,就买下来送给了他,可这也不至于用弄一桌子的全鹌鹑宴席吧?好在还有个芋头的素食,要不然这一顿的油水也太过了。 这顿饭除了薛蟠之外,其他三人吃得都有一些心不在焉。郇昰一边在想着怎么让郇旻收收心,他自己都做好了要退位的准备,就想要等到皇孙出生,过了一岁的生辰,便离开紫禁城这个地方,去外面看看。他也三十有六,不算年轻了,再不出去转转就老了。偏偏郇旻还不像是定下来的样子。 “今天的菜多为烧烤与煎炸,倒是这芋头做的不错,炖熟了,去了皮,就蘸着白糖吃,一口一个甜味,香甜嫩滑的很。莫不怪宋朝有那个歪诗: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薛蟠的这句话把其他三个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的人给召唤了回来。 郇昰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在皇帝的位子上坐得久了,他已经有些厌烦了。那样每日每夜忙不完的事情,还不如深夜围炉与蟠儿一同读些话本书来的有趣。想到了这里,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郇旻从明天就开始批折子,起码要先把一半的活让他接过去才行。自己也要去关心一下,那些用宝藏造的海船怎么样了,他们可是要出洋远游的。 “眼看天色不早了,夏桂你今日受了寒,也早点休息吧。”郇昰这话其实对着郇旪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就不要再闹人家了。“王大夫那里问过诊后,要是药材哪里不够,就与朕说一声,不要向粱盛那个倔老头学。你们带兵打仗在外的日子,总没有在书房里坐着的日子舒服。风吹日晒的小毛病在年轻的时候就要注意。你那老上司现在的老寒腿,可是把他折腾的不行。你又是在大海上的时间多,更要好好保养。” 郇旪听着郇昰的唠叨,很清楚这话里头有一半都是与自己说的,他也只能傻笑着应了下来。好不容易把郇昰与薛蟠送上马车,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后,郇旪才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我们回屋吧。你也听到皇兄说的话,今天就让王大夫好好诊一下脉,看看哪里有不适的地方,要好好调养起来。像你原来那个样子是决计不行的。” **** “今天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郇昰今夜并没有回到宫里住,而是直接去薛家逮住了郇旻,把他从头到脚地念叨了一番,让他从明天开始就呆在御书房里,好好地批折子。等到把郇旻的事情安排完之后,郇昰突然想起来郇旪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我看着郇旪别院正厅里挂着的那幅画,可不就是你上次在舒明斋见到的那幅吗。我说他怎么想起来弄一大桌子鹌鹑,你让夏桂给他送画了?可是夏桂能懂这画里面的意思吗?” 薛蟠没有想到郇昰会管起闲事来,夏桂以前是他的学生,对于书画意境之类的东西,有没有鉴赏能力,他是再清楚不过。夏桂学的都是西洋之学,让她画个步枪分解图倒是更快一些,这花花草草的意思是从来没有弄懂过。“我也只是推一把,夏桂不懂没有关系,只要六王爷懂这画的意思后,也认为夏桂是愿意好好过日子,不就可以了吗。” “你这不是坑人吗?”郇昰揉了一把薛蟠的脑袋,却也认同他的做法。郇旪是他最亲近的弟弟,为兄长的自然是希望弟弟生活地开心。有时候误打误撞也没有什么不好。想着郇旪与同母的八弟简直如同陌生人,只盼着夏桂日后能让郇旪有个真的家。 可是薛蟠接下来这句话,差点没有让郇昰把一口茶喷出来。 “五哥,有件事情我着实不应该瞒着你,今日却是不说不行。要说六王爷那个性子,有时候藏不住事情。原本我与夏桂都想着能瞒一天算一天,但是刚才王大夫回给我的脉案里面有些不好。其实,夏桂是个女子。” 118第一百十八章 郇昰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这些年来能体现出他具有帝王特性的机会很少,可就在这一刻,他面不改色地把差点要呛出去的茶给咽了下去,再把手中的茶杯给放稳了之后,立即就抓住了这个女驸马案,不对是女将军案的关键点,先关心起夏桂的脉案来,“蟠儿,你说那脉案有些不妥,具体怎么说?” 薛蟠一听郇昰的问题,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好在五哥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在为什么夏桂是个女子上面。“就王大夫的说法,主要是一些行军打仗的人都会有的通病。夏桂呆过的地方很多,从川北到外北,从高原到冰地,然后又是在海上风吹雨淋,身体健硕的男子也难免留下一些毛病,何况是女子。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怕是以后不易有孕。” 郇昰想到自家的六弟,就马上懂了薛蟠的意思。不易有孕这个问题,在夏桂看来可能根本不是大问题,否则她当年也不会进入军营了。万事都有代价,她怕是早就有了准备。但是郇旪的性子古怪,要是被他知道了是因为多年的战事拖坏了夏桂的身体,那么说不准明天是要一哭二闹地不让夏桂再带兵了。“王大夫可说了这病症能不能治好?” “夏桂的身体其实不错,这么多年都坚持锻炼,远不是那些后院女子能比得上的。她的病症多半是因为那些常年的痼疾沉积而造成的,要是能好好养着,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薛蟠可不认为夏桂会愿意好好养着,起码在南洋与大洋洲那里的事情还没有稳固下来之前,她是绝不会退的,“可按照原计划,过了年在开春之后,宝岛附近的‘海盗’就该要剿了。还有得到的消息里,英吉利似乎有前往大洋洲的趋向,如果不给他们重重地一击,这些人可不会真的太平下来。” “这倒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不能两者兼顾。病还是可以先看起来,平时的时候用药膳先养着,毕竟病去如抽丝,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郇昰想了想这事情还是要郇旪自己与夏桂商量,说完了这病症的事情,当然还是要谈一谈男扮女装的幕后最大帮凶。“蟠儿,你过来,说说吧,我可是被你瞒了这些年,要怎么补偿我受到欺骗的心。”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薛蟠就知道这事情被爆出来,受到郇昰责怪的人一定不是夏桂,而是他自己先要顶上,“五哥,这事情说来话长,当初我们在剑门佛寺中遇到她之后,我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一直到川北战事爆发的时候,夏桂受了伤,我才无意中知道了真相。就起了惜才之心,夏桂是一个天生适合沙场的人,不该被天资所限,困于浅滩。” 郇昰只是抱着薛蟠,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脊。郇昰此时想到了宫中的皇后,在忠顺的事情结束了之后,她快速地消瘦了下来,爱与恨的人都不在了之后,她也失去了生存的意志,真的熬不了多久,能撑过新年的正月已经不错了。 人与人之间从来不能比较,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不能被摧毁的意志,即便是个女子,却站在了高山仰止的位置,绝大多数男儿耗尽一生也无法赶上。这样的人物是男是女早就不再重要,国有栋梁,是大庆的幸运。“哎——,这事情你们自己斟酌着办吧。我看她很清楚事情的关键,六弟那头我会看着,就是治病的事情不能耽误。身体是自己的,没有人真的要她以身报国。” **** 不去说郇旪那头的鸡飞狗跳,总之这事情算是一笔带过了。事后郇旪觉得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他,其他人怎么都是云淡风轻,适应能力比看到忠顺死而复生有的一拼了。 就在郇旪万分不愿意地情况下,夏桂仍然是出海作战了。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半,从南洋到太平洋,连一封鸿雁传书的可能性也没有。京城里头的那些大官们被郇旪折腾的不轻,每个都盼着皇上把六王爷给外派出去,还是到地方上去祸害别人吧。许是大家的愿望终于被上天听见了,随着薛蟠研制出了人工电力机,准备把它用在海船的动力装置上,郇旪就开始满大庆地跑,发散出多余的精力,帮薛蟠把许多改革的事情给落实了下来。 等到郇旻的孩子也快要整一岁的时候,义忠亲王的船队与大胜了英吉利的大庆水师一同到达了天津港,这回真是有了普天同庆的感觉。与五年前站在天津港看着首次大庆海军军演的感觉不同,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有了一种物转星移的感叹。他们从对大海的懵懂无知,到渐渐看着大庆海军强盛起来,认识到了大海的魅力与潜在的巨大利益。如此跨越时代的变革,他们居然真的参与了其中,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义忠亲王的脸孔被晒黑了很多,虽然他已经年近六旬,但是脸上的皱纹却挡不住从身上的活力,“大庆真的改变了很多!我看到夏大人乘坐的那个蒸汽船,跑得速度可是比我这船快多了,可惜本王老了,这老胳膊老腿也架不住在海上继续飘着了。” “王爷的精神可是年轻了很多,这些年在外面真的辛苦了。”薛蟠觉得郇旷最明显地改变是他身上褪去了一股狂气,进而变得更加开阔了起来,不再是目下无尘,而真是心怀宽广。“王爷有什么打算,真的不再出海了?” “不了,大洋洲的事情自然是有后来的人能做的更好。本王年纪大了,不再凑这个热闹了。我打算好好地整理一下这些年的所得,能写出一本书来最好,那也算是大庆书写外洋事宜的第一人了。”郇旷想得很明白,这些年大庆变了很多,他也是上了年纪,不适合在外面奔波了。年近花甲,是到了好好享受生活,并把这些年的所得写下来的时候了。“都说拿得起放得下,本王难道还比不过五弟吗?” 薛蟠只能笑笑,义忠亲王说的是三日前郇昰宣布退位的事情。不管朝臣们心里怎么想,反正郇昰已经传位给郇旻。而义忠亲王感慨着大庆变了很多,这里面未尝没有暗指道,他不过是离开了五年,回来的时候,连龙椅上面坐的那位也变了人。 “薛大人也是要退了吗?不知道下次我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郇旷想起当年他还担心过有朝一日郇昰与薛蟠之间会出现问题,可到了他五弟那里,直接就把皇位也给出去了,薛蟠也是随时会离开权力中枢的样子。 薛蟠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转眼间他在京城已经呆了十年,以后走遍大江南北,何时再会回来却是一个未知之数。“以后的事情很难说,但总是有再聚首的时候。” 薛蟠的此话不假,在郇旪的强烈要求之下,夏桂被缠的没有办法,与薛蟠在七月的时候上书辞官。加上了一个不做皇帝之后,就迷上了收罗菜谱的郇昰,四人一起下了江南。 同年,谢旻也调任到扬州,任江南总督。薛宝钗也随着一起回了江南,在阔别了家乡十几年后,又回到了这里。宝玉这些年沉下心来做起了学问。因为大庆在学术思想上的百花齐放,不再拘泥于儒家一派,宝玉也不知为何深入了佛学研究,他在其中的造诣竟然出奇地高,连佛门中人也称赞起来。他并不是出家入了空门,早就成了亲,有了孩子。今年他回到金陵祖籍,一方面是祭拜贾家与史家。更重要的是湖畔书院对宝玉发出了邀请,请他入院来研究佛学,以后怕也是要在江南定居。 随着一身官服的褪下,有许多恩恩怨怨以及那些不能言说的纠结,也都随着大江流水奔逝而去。 贾敏早在多年前过世,林海这些年虽是撑了下来,但也没有熬过八月,林瑜扶灵回到苏州,上请丁忧。薛蟠再踏入林府的时候,已经时隔十六年,他看着林海的排位,心绪复杂,也不知应该要说一些什么。“表哥也要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了。我在外这么多年,以后的日子如非出海,多半是定居金陵。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就行。大家都是亲戚。” 林瑜看着薛蟠,还有在上香的郇昰,同样百味杂陈。多年之前他刚刚被过继到林家,心中惶恐,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薛蟠是第一个真的说得上话的同龄人。在林家的那年,他也早早见过被救的郇昰,还觉得那位皇子难以相处。林薛两家之间,也曾亲近过。但是官场复杂,利益难辨。一场状元之争,让他们终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身不由己,绝非虚言。 可是时光荏苒,不过十年,薛蟠已经名震天下,他们之间也没有再过多的联络,这些年他修他的书,过得也不错。没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也没有那么多对比落差,他只是做着自己。可今日再见,薛蟠与郇昰共同出现在这里,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虽是有太多的不解,却最后说了一句,“为兄不会同你客气的,蟠儿若有什么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就行了。” “那是自然。”薛蟠从善如流地点头了,“林表妹还怀着身孕,对姨夫过世的事情,要防着她忧伤过度。宝钗也回了金陵。虽说林表妹已经嫁入了韩家,但说到底我们仍是亲眷,她与宝钗小时候也很亲近,一直通着信。宝钗这些年一直念着她,这时候,两人能多说说话也不错,减轻一些表妹的忧思。” “是啊,就连贾宝玉表哥也来江南了。说来我们以前也没有真的聚到一起。现在大家都在江南了,不妨日后走动起来。”林瑜的这句话算是道出了那番往事尽去而放眼当下的心情。 119第一百十九章 七八月份的时候,江南的风都带了一点灼热。 薛蟠与郇昰抛开那些政务之后,都各自找了一些事情做。郇昰研究起了菜谱,薛蟠则是重新操起了旧业,拿起了他放下多年的画笔。他没有要著书立传的想法,这些事情费脑子,他已经不想在做那么伤神的事情了。而如果可以留下一套以连环画为主的故事集却是不错。大庆现在已经有了不少西洋画师,他们将西洋画的写实与大庆画的意境结合在了一起,郇昰留在宫中的那幅画像,就是西洋画师所做。 薛蟠想起当年他还是个理科生的时候,虽然没有多研究过故国的古画,但却也知道能让人一目了然明白旧时生活风俗的画集,被流传下来的不多。例如清明上河图,这样展现着民间风俗的长卷更加难能可贵。所以,薛蟠打算深入这一块。将那些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风物都收录在画集中,还能在一边留下一些旁注,让后世的人一看就能有产生出真正触摸到历史的感觉。 “蟠儿,你不是要去河边采风吗?我听说已经到了采莲的时候,不如我们一起去采莲吧。”郇昰走进屋子,就看到了薛蟠坐在半撑开的窗边。他一手拿着一只毛笔,另一手托着腮,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块墨迹,而桌上的那幅小娃抱莲藕图就差一首题诗了。郇昰笑着拿出了帕子,轻轻地擦去了薛蟠脸上的墨痕,“你倒是用心的很,怎么连脸上蘸了墨汁也不知道。” “是吗?”薛蟠见到白色丝帕上明显的那团墨痕,不自觉伸手想要摸摸脸,却被郇昰抓了一个正着,原来就是薛蟠的左手上蹭到了墨汁。 “你在想什么,这么地入神?”郇昰一边问着,就把薛蟠拉到放置脸盆的木架边,把薛蟠的那双手浸入了清水中,让他先把墨汁洗干净,省得等一下不注意又把自己变成了花猫脸。 薛蟠擦干净了双手,向着半掩的窗外看了一眼,“我与五哥想到一起去了。时间到八月里,又有很多好东西可以吃了。光是看这窗前的池塘,都是已经满塘莲花,正是去河上游玩的好时候了。” 既然两人有了相同的想法,他们避过下午气温最为灼热的时候,趁着太阳将要下山,天色却还没有暗下来的时候,撑着小舟穿行到庄子后面的小河中。此行没有带其他人,薛蟠自己划着小舟,还驾驶地颇为熟练。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小时候的本事,到现在居然也没有生疏。“我这划船的本事,还是小时候学的。那个时候我总是往庄子上跑,想要好好培植那些新引入的粮食。时间久了之后,也就与庄子上的人熟悉了起来,不单单是学了泅水,就连怎么撑船抓鱼也是学了。那时,我也才八九岁,看上去还是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孩,要不是我坚持,船家们是不会让我胡闹的,他们都觉得我力气小,根本划不动船,还想和爹爹告状,说我捣乱呢。没有想到我却是真的划起了船,还划得很平稳。” 郇昰听着薛蟠说起了童年趣事,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丝怀念,也有了一些感叹。他们二人正是相遇在金陵城郊的河边。那时候薛蟠为了去看看他的宝贝庄稼是不是被淹坏了,才会在水灾之后那么紧急地赶到了农庄上。“说起来我也是在那次水患之后,才学会了泅水。要说还是技多不压身,虽说会秋水了不能保证一定在落水之后没有危险,但总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薛蟠知道郇昰是想起了那些后院总会发生的龌龊事,不是这个被推下了水,就是那个在食物里头被掺了东西。薛蟠推着手中的浆,跳过了这个话题,“五哥看看前面的河面,那河上浮着的植物,你可认得?” 郇昰也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顺着薛蟠的话头转身看向了前方。前方河面上浮着类似于莲花叶子的植物,但等到划过去一看,才发现这翠绿的一片片,根本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光滑荷叶。与荷叶出水很高不同,这深绿色的叶子贴在水面上生长,表面生出了多数刺,叶面上密密麻麻的,圆叶中还有多数隆起处,状似蜂巢。 郇昰有些吃不准,他只在书里面听说这个东西,看着圆叶边上有着一些花苞,它外边带着刺。也有一些已经开出了紫色的花朵,从内到外分着三轮排列,每一层大致有四瓣花。而那些花谢处,则留下了果实,它看上去也是四瓣嘴的样子,却并没有沉到水中,也浮在了水面上。 “我也只能猜猜,莫不成这就是食谱中说过的鸡头米?诗集中杨万里把它与珍珠对比过。‘江妃有诀煮珍珠,菰饭牛酥软不如。手擘鸡腮金五色,盘倾骊颔琲千余。夜光明月供朝嚼,水府灵宫恐夕虚。好与蓝田餐玉法,编归辟谷赤松书。’我猜的对吗?” 小舟行到了此处,夕阳西下,放眼望去整个河塘茭菰罗生、菱芡蔓合,橙红色的落日余晖洒在了江面上,别有一番八月末的水乡味道。薛蟠伸手采来了一株芡实,放到了郇昰的手里,“芡实的浆果密生锐刺,又长出水面,形同公鸡引颈啼呜状,称它是鸡头米倒是应景了。五哥在北边没有见过它们,并不奇怪。这像是鸡头一样的果实里面,有着不少海绵质的东西,所以也不会沉到河中。五哥不如剥开来看看。” 郇昰听到薛蟠的话,感兴趣起来。他将这个长嘴的果实用力拨开,就看到了其中有着一窝的圆形果实。奇特的是,这里面的果实一端是雪白的,另一端却是红褐色的。等郇昰把剥好的果实放到了小碗中时,他发现自己已是一手乌紫色汁液。也是一时起了坏心,郇昰趁着薛蟠一个不注意,把手上的乌紫色汁液涂抹到他脸上。这下薛蟠与刚才的那个墨汁花猫有了几分相似,郇昰还特意在薛蟠左右两颊上各添了三道紫色的胡须。 “五哥!”薛蟠手上还撑着桨,拿眼下这个玩心大起的郇昰没有办法。不过他还是不会放过口头调戏的机会,“你要真是得了空,不如就多采一些芡实回来。都说一塘蒲过一塘莲,荇叶菱丝满稻田。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实蚌珠园。食用芡实对男子的身体好,这是难得的益肾固精、补而不峻的好物。” 郇昰看到薛蟠突然暧昧调侃的眼神,心神一晃。落日余晖下薛蟠这个撑船人,脸上多了那几道自己抹上去的痕迹,反而让他显得可爱起来。加之薛蟠那丝作弄调戏的笑容,真的有些像一只使坏的小猫了。 郇昰没有克制,向前一步就环住了薛蟠的腰,低头吻了上去,这可打乱了薛蟠正在划桨的动作,只能在心中感叹郇昰这人到了江南真的是随心所欲起来。在船上闹着,要是小船不稳,他们二人掉下河去怎么办? “放心,大不了就是做了水中鸳鸯,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说来我们还没有在船上试过,要不然今日试试?”郇昰结束了这个吻之后,把头蹭在了薛蟠的耳朵边上,轻轻地咬了上去,他说着还真的起了兴致,大有要在河上小舟中试试船戏的念头。 可惜还有一位说什么也不让他乱来,要真的在水上胡闹,掉下去就麻烦了。“五哥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这点子也被你想出来了。你要真是想听听河水流淌声,我们今日就住在水榭上吧。” 薛蟠说的义正言辞,可脸上的红晕怎么也退不下去,偏生他手中拿着船桨,阻止不了在他腰侧乱摸的那双手。 “好吧。”郇昰答应的勉强,很是意犹未尽,可也到底是明白他们早过了胡闹的年纪。不过想到晚上在水榭楼台中,开着窗,听着风吹水动,缠绵一番,心头就火热起来,那场景可真是别有滋味。郇昰压住了心头的那道热意,沙哑地说道,“那我就等今晚了。” **** 不说今夜郇昰与薛蟠的好事,郇旪那头闲着闲着就想要找些乐子。 夏桂的身体仍然在调养中,王大夫的年纪也是大了,由着他的徒弟接手了夏桂的病症,宫寒这个病症要慢慢来,好在他们二人都不急。而郇旪也隐隐想是不是就算了,毕竟夏桂也要有二十六七了,要是怀孕,这个年头算是高龄产妇,危险是一定有的。倒是夏桂有了想生一个孩子的念头。二十六七是有些大了,但是夏桂想起从前那些在战场上的女战士们,大龄怀孕的大有人在,所以夏桂并没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郇旪与夏桂两人的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安乐。而在郇旪与京城的薛蝧通信中,他被薛蝧大吐苦水,不断地想着当年的酸梅汤与汤圆是如何的幸福,偏偏如今成了困在京城的笼中鸟。一听闻郇旪说江南四人的悠闲,恨不得小一辈可以快点长大,他们也能够早点解脱。 郇旪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枉他称作大庆第一浑人,居然连青楼也没有去过,就连薛蝧与郇旻也偷偷地去过了,他与夏桂怎么可以被那两个比下去呢? “你是说今晚我们去秦淮河上转转?”夏桂看着跃跃欲试的郇旪,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人是够不着调的。他们两人这一去,算是大庆第一对一同逛青楼的夫妇了吧。可夏桂竟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做男人的日子久了,说起来没有去过窑子,也是生活中的一个空白。 不是说了,要保持良好的心情才利于身体的康复,想到有意思的事情就要做。于是说干就干,天色将暗,两人简单地吃了一顿,就去了秦淮河上最有名的画舫。 120第一百二十章 和夏桂一起来逛青楼,一定是脑袋被糊住了才会有的决定。 郇旪脸色不善地看着在向夏桂献殷勤的女人们,谁让她们对着小桂子谈诗论曲的,谁让她们不断地劝酒的,还有那个人谁允许你把手搭在小桂子的腿上的,好想全部都扔到河里去啊! 郇旪捏着手中的酒杯,可怜兮兮地看着夏桂,想要她主动从脂粉堆中站起来,但是被她那个‘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对待’的眼神给瞪了回去。怎么办小桂子喜新厌旧了,自己已经变成了引狼入室的下堂夫了。 夏桂摇摇头,不去管在一边脑补到太平洋之外的郇旪,这人来了这里之后,一点都不敬业,板着一张郇昰才会用的冷脸,谁也不敢往上面凑。两相其害取其轻,在楼里做的姑娘哪一个是没有眼色的。这两位一看就是身处高位久了,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得了空闲,才会来她们这个地方坐坐。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倒像是来一探究竟的。难不成她们这里窝藏了什么武林高人?还是某个记录大案的账本?好吧,脑补到处都有。不管怎么说,姑娘们还是选择了看上去不那么严肃的夏桂。 都说了郇旪有股邪气在身上,他板了一张脸之后,就显得人更加的阴沉了。青楼的姑娘也是人,是人就不是受虐狂,才不会主动蹭到郇旪的面前。而夏桂那个纹风不动的坐姿,加上带着的一丝禁欲的古板,更加受到青楼女子的喜欢。 “最近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吗?”郇旪受不了被夏桂冷遇,决定主动出击打破眼下这个局面。可他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姑娘们刚才怀疑二人是来打听消息的那些推测被落实了。场面一霎那间有些不自然,可也就是一瞬间,一位黄衣女子就开口了,“公子问的新鲜事,这里可真是不少。眼下在坊间最红火的就是薛家大爷出的那本《大庆风物》画集卷一了,这上头画的都是我们江南的风俗雅事,还通俗易懂,售价也不算太高,凡是懂些文墨的都买了,江南之地几乎是人手一本。” 为什么在这里还有着薛蟠的消息,这难道就是哥不在江湖,但江湖满是哥的传说。郇旪被自己的想法添得心头一堵,薛蟠那个奸商又大赚了。 紫衣女子看着这个消息明显不得郇旪的胃口,想了一下还有另外一条,“新开的鸿鹄楼还是不错的,现在来江南的人都要去吃一顿。传闻那里头的菜式都是东家自己研制的,有些搭配以前都没有听说过,最有名的那道菜莫过于咖喱鱼头,听说是从南洋那里得来的配方。 妾有幸去试过一次咖喱,稍稍有些辣,却也有着说不出的美味。鱼头不是装在盆子里,而是在桌上铺了一大片的香蕉叶子,将煮得香味诱人的二斤多重的鱼头摆在叶子上,咖喱汁就淌在其间,真是色香味俱全。妾听吃客们说,这鱼头最好吃的部分是那双颊的两小块,香嫩爽口。待吃了那两块嫩肉之后,将鱼头慢慢折碎,吸食头中的软骨,才是最正宗的吃法。两位公子如果爱吃鱼,不如去鸿鹄楼试试这个南洋的做法。” 这不就是皇兄弄出来的新花样吗?郇旪又在心里一噎,为何到处都有那两位的阴影。同样是退隐,有些人仍然是风光无限,可是自己的名字已经在玉牒上记录为死亡状态,要是再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会被后世的人写成志怪传说吧。 “就没有离奇一点的吗?”夏桂忽然也问了,她也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思,别看郇昰的新菜在外面卖价奇高,出售的就是一个新奇的招牌,可那个咖喱鱼在家里已经吃了好几次,早就腻味了。 “离奇的还真有。”橙衣女子见是夏桂问了,热情地回答到,“这阵子还流行起了一本小说叫什么《聊斋志异》,写书的先生七八年前就过世了,好像是蒲松龄。而最近山海书坊里面开始卖起了杂书,这狐仙书生的故事,姐妹们最喜欢听。” 郇旪皱了一下眉,敢刊印这样的志怪小说,也是薛蟠做得出来的事情,那个首页的题词他也看了,是写书人的好友王士祯题的,那位还是父皇在位时期的名人,大庆初年文坛的领军人物。‘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这句话说得是书的故事,却何尝不是说着那些人间不平的存在。 就在说话间,时间也已经不早了,郇旪终于可以借着夏桂要早睡养身体为由,把她给强行带走了。一出画舫,郇旪就缠着夏桂问道,“刚才为何不理我,难道那些人比我好看?” 夏桂赏了郇旪一个白眼,然后用力地捏了一下郇旪的胳膊,“你还出息了,和什么人都要去比美了。” 是你先抛弃我,和别人恩恩爱爱的,郇旪想要控诉,可是看着夏桂的脸色就什么也不敢说了。都是他的错,非要去找点好玩的事情,不对,是京城的那两个熊孩子坑他,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称作为孩子了。形势比人强,郇旪对上了夏桂就不得不低头,于是他马上切换了表情变作为讨好的眼神,“是我不对,但这青楼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还是想点别的乐子吧。” 夏桂也没有反驳,她看来青楼的姑娘们有些热情,但是说的段子着实没有什么意思,而诗词歌赋她根本听不懂,还要端着一幅我很认真在听的表情,这也太累了。“是没什么意思,我们下次换个地方。” 郇旪吊着的心才放了回去,还好小桂子不喜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虽然看上去也对她们没有反感。不过自己是真的担心,小桂子太有魅力了,而且她做男人这么多年,会不会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了女子也说不定啊。不行,以后选择娱乐活动一定要谨慎。遇到一个男女通吃的媳妇,他也不容易。 受不了郇旪的脸色变了又变,夏桂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回家了,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可不得不说,被人珍视的感觉很好,她也知道郇旪刚才那副生人莫近的表情,是为了避嫌。夏日的夜风有些暖,一如他们衣袖下,双手交握的地方总是温暖的。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昨日是韩瀚的抓周宴,韩瀚是林黛玉的第二个儿子,在三月里头出生了。宝钗看到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还笑着说出了要他与自家半年前出生的二姑娘订下娃娃亲的戏言。韩家与谢家定亲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这两个孩子都没有长歪的话,韩岳与谢旻也都乐得促成这个亲事。 薛蟠觉得他们都想的太早了,孩子们才只会发出咿咿呀呀的词语,父母们就开始想着日后成亲的日子,也想的太多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没有孩子缘分的薛蟠,不能真正理解的。 林黛玉这胎产的是龙凤胎,所以还有一位三姑娘也一同办了抓周宴。宝玉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娃娃就乐开了花,他自己的孩子两个都是男孩,可偏生他更加喜欢女儿。在时隔多年后,宝黛终于相遇的那一刻,宝玉就觉得眼前一震,这位表妹也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她是那样的亲切,自己就忍不住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宝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浑不知事的人了。黛玉早就嫁做人妇,林贾两家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交。从贾琏那里听来的消息中,只怕当初王夫人与林家是不对付的,宝玉只能克制住心里面说不清楚的熟稔,一股脑地把好东西送给了黛玉的小女儿。 “所以说人的命运真的很奇妙。”夏桂在庭院中与薛蟠说着话,“谁也没有算到会是如今的结果,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的出现吗?” 薛蟠正在盘算着这次出海要准备的东西,他们在江南呆了有一年,也是在大陆上呆得腻了,郇旪不耐烦地想要去外面看看,就决定了今天下午出航,一路慢慢南下,到南洋去晃一圈。薛蟠听到了夏桂的问题,不过地轻轻笑了一下,“谁知道呢?都说一念之差天翻地覆,说起来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改变的契机,但是把握住那些事情还是要看个人的缘法。” “蟠儿,你来看看,还要带哪些东西到船上去?我用地很顺手的那套刀具可一定不要忘了。”郇昰从后面走了过来,他自从迷上了菜谱后,彻底把君子远庖厨扔到了脑后,誓要将厨艺变成厨道。 郇旪也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终于可以与小桂子过上大海探险的美好生活了。他还听说了皇兄会在船上做饭,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薛蟠之外的人供应。“皇兄,这次我们四个人加上带一支护卫队,向着南洋出发,也不知道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刺激的事情。对了,郇旻不是准备要向东瀛开战了吗,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航行吧?” “说了多少次,要多读一点书。”郇昰鄙视地瞄了郇旪一眼,东瀛与南洋能是一个方向吗,“你在船上把航线图给背熟了,就怕万一你一个人落了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傻傻地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大庆。东瀛与南洋一个向东北走,一个向西南走,两者间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你是想去掺和一脚,这念头还是歇歇吧。” 我哪有想要掺和,看不起人啊。郇旪不与郇昰争辩,转而去向夏桂献宝,说着他准备了不少水果汁,在海上这些东西很难得。虽说在沿海的泉州、福州、汕头等港口都会及时补给新鲜食物,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 海上的日出特别的壮观,郇旪觉得就算是只为了日出,每日早起也是值了。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淡蓝,可不知何时云边就泛出了一丝红橙的光亮,那是太阳要升起的征兆。然而要是你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的天看,就会发现太阳升起似乎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太阳好像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大海的压迫中挣脱出来。先是露出了一个半圆,再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却你一不留神的时候,如获神助那样,一跃而起,冲破云霄,到了空中。它散发出了可爱的红色,将周边的云也镶上了一道金边。 郇旪从背后抱着夏桂,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天际,什么也不说,却深刻地体会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因为只要看着日出,心中就能充满希望。 薛蟠看着陷在文艺思潮中的那两位,他表示不予置评。还是郇昰每天早上做的事情实在一些。民以食为天,家中负责掌勺的那个才是最伟大的人。今早薛蟠下海弄了十几只龙虾上来,分给船员们一些后,他决定让郇昰以龙虾为主食做顿早餐。 “我想想,这东西可以有三种吃法。”郇昰让人准备好了必备的食具就动手了。 只见郇昰在清洗了龙虾之后,用左手手指蘸了一些醋,手上的醋蚀入了虾壳中,能更好地握住滑腻的虾壳。然后他右手握住刀,刀法迅速地把龙虾头给切了下来,再把头一劈为二,撒了一些特质的细盐上去,放在一旁的炉火上,用文火烤着。如法炮制了几只之后,把剩下的虾身放入了一旁的冰盒中,先冰镇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郇昰把冰镇的虾身取出来,用剪子从尾巴处一剪刀褪去了虾壳。冰过之后,虾身很容易起肉,毫不费力地就肉壳分离了。郇昰拿过了一个大碗,将那些冰用清水融了,将虾肉扔到冰水中去,晶莹剔透的虾肉自发地卷成了一朵虾肉花。 薛蟠在一边打着下手,他熬起了一锅汤,把用酒与酱油煮好的蘑菇剁成小块,扔到清汤里,还加上些许辣椒。等清汤煮沸了之后,一股脑地把虾壳、虾脚、大钳子都倒了进去,等它们煮得稍稍发红时,把一旁早早准备好的豆腐与芥菜也加了进去。 “虾头已经可以吃了吧!”郇旪被那股香味吸引了过来,就看到龙虾大脑袋已经烤地发烫,很会坐享其成的郇旪取过了盘子,将这些虾脑装了盘,为四个人分好了盘。 夏桂也没有闲着,她将酱油与东瀛购得的芥末调好放在小碟子中。又把滚好的汤盛了四碗出来,还在上面撒了一些白胡椒粉,乳白的汤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引得人口水直流。 薛蟠开了一瓶女儿红,浓郁的绍兴酒味飘入鼻尖,“这虾肉要是生吃的话,需要配着芥末与酱油才够味。叶子要是不习惯,也能在汤中涮一下,弄个半熟,味道也是极佳的。” 说话间四人都动起了筷子,第一筷子就夹起了烤熟的虾头,入口后龙虾头中的虾膏化了开来,那是种说不出的享受。然后夹起冰镇的生虾肉合着酱汁送入口,或者吃起了半熟的虾肉,它带着汤汁的鲜味。两者都是震惊味觉的食物。最后,四人把手边的汤一口干了,再慢慢品味着那杯女儿红。 这样的一日之晨,变着法子的吃着新鲜龙虾,真的是快活赛神仙。 “我说皇兄,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弟弟真的是甘拜下风了。”郇旪揉着肚子,他现在是对郇昰五体投地了。原来人不一定会被高超的政务处理能力折服,而生活里一手好厨艺才是真的大杀器。 薛蟠很是赞同地点头,他早说了厨艺觉得上下啊。 122现代番外(一) 还有什么事情比一梦醒来告诉你只剩下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还要悲剧的事情吗?当然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噩耗,那就是双亲在飞机事故中逝世了。 三月的北京,薛蟠离开了派出所,办理了父母的户口注销等事宜。饶是经过了三世,又重新回到了这个高楼万丈、车水马龙的世界,他那颗心早就经过千锤百炼,却还是生出了一声叹息。这具身体的原主得知了父母过世的消息,在大马路上失了神被车子撞到,在医院中差点就醒不过来后,被他的灵魂取代了,可是这人偏生巧合地也叫做薛蟠。 除了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原主家里还有一个亲人,就是在外拍戏却因为吊威压事故受重伤,还在医院昏迷的小舅舅。所以在这个死的死伤的伤的当下,薛蟠只能打起精神,在自己脑中还是一团浆糊的情况下,把应该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可是忙完一切,回到那个家中,还是只有薛蟠一个人。他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不太明白上天为什么还要给他一次生命。明明已经暮暮老矣地在江南安度晚年,甚至已经在交代后事,说了不要埋到皇陵中,让他们就合葬在江南。可是为何眼开眼闭之间,自己居然又活过来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明明日历上写着2000年3月2日的字样,但这里与他记忆中的两千年相去甚远。没有身体本来的记忆,薛蟠急于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心中散不开的执念,他居然没有先关心一下高考之类的大麻烦,而是在书店中泡了好几天,终于明白了一件让他百味陈杂的事情。 原来薛蟠真的改变了历史。在他当年穿越到清末的时候,虽然没有能够阻止很多的事情发生,世界大战也是一如既往的上演,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受到了炮火的摧残。但是终究应了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他后来的余生里,远离了庙堂之高,而收下的那些弟子们真的继承了他的精神。 他们没有改变战争的无奈,却改变了后来的不必要的悲剧。这个时空里面,在建国之后的轨迹全都不同了。 薛蟠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蝴蝶效应,才让十年浩劫没有出现,也没有激进的治国方针出现,而是稳扎稳打地抓住了许多时代的机遇。现在的祖国已经是与米国并称强国的世界大国了。关键是这里的体制制度完善,没有那些急功近利导致的食品安全与环境问题,也没有那些汲汲钻营后的盗版猖狂。因为没有错过那些世界发展的时机,这个祖国更加的从容不迫,大气磅礴。 薛蟠关掉了网页。 在2000年的时候,互联网已经全球化了,当然华国也抓住了这个时间点,在全球互联网的利益中瓜分了属于自己的利益,在这个世界可不只有米国的硅谷,还有华国的鬼谷,有人说这是为了纪念历史上一位朴树迷离的人物,秋平先生早在百年前预见到了以后的历史发展。 可是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薛蟠却是少有的茫然了。原来他已经不再红楼的那个时空,而是回到了他自身的时空,但是历史已经改变,所以归根到底,他已经回不到故事最初的地方了。两手空空而来,孑然一身而去,到头来他不过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异乡人。 “汪!”二哈再接再励地朝着薛蟠叫了一声,小主人到底是怎么了,它已经叫了很多声了,为什么就像是被外星人隔绝了声音那样,总是听不到自己可爱的呼唤。它还是三个月大的小奶狗,就这样无视它真的好吗?它的肚子很饿哦,不要虐待狗狗啊,还有大主人为什么还不回来? 薛蟠被脚边的这一团给惊醒了过来,他无奈地起身去准备狗食,看着吃得正香的丸子,他捏了捏眉头,这小家伙是原主的小舅舅养的。那个人也是不靠谱的家伙,一个明星本来在家的时间就不多,才把狗狗抱回来没有一个月,就又去拍戏了,然后就寄养在了原主家,让原主的父母帮忙照顾。可谁想到不过是一个双休日的时间,一次北京飞曼谷的航班,就将好好的一个家都改变了。 “丸子,你说以后应该怎么办才好?我下午去医院看过小舅舅了,医生说他伤到了脑部,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醒过来,植物人这种事情最难说了。为什么才来到这里,我就要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算算你的主人一家,真是有够倒霉的,不是事故死亡,就是被事故弄进了医院醒不过来了。好不容易醒来的那个,还换了一个灵魂。” 薛蟠一边摸着丸子二哈,一边自言自语着,“不过这样一算,你原来的主人一家也算去天上团聚了。你说谁更加悲剧一点,是我还是他们?” 二哈丸子当然回答不了薛蟠的问题,只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薛蟠的后面,去到了薛蟠的房间。可是这里面的陈设,更无一不在说着薛蟠在此间不过是一个灵魂漂泊的惆怅客,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与他有关的。而让他不愿承认的是,他看到了那本《红楼梦》后,第一时间就被压到了书架的最下面。 是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截然不同,无论是什么缘故,与薛蟠又有着多大的关联,改变了就是改变了。可是周庄梦蝶、蝶化周庄,薛蟠早就习惯了大庆的一切,在那里他有着太多的牵挂,他的爱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那些早就融入了他的灵魂。如果是人死如灯灭,那么放手就放手吧。可是偏偏还要让他回到这个似是而非的地方,又在一夜之间让他知道早就无人可依,这样的感觉太残忍,残忍到他都不愿意诉之于口,因为根本用语言说不出心中的伤痛与苦闷。 “哎——丸子不要舔。”趁着薛蟠不注意,丸子在薛蟠的怀抱中扭动着,胡了他一脸的口水,还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是的,丸子大人,我还有你,我懂得。”薛蟠看着丸子把爪子又要伸到他的参考书上,马上轻拍了它一下,“我知道你是让我好好学习,还有三个月要高考了,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一想到高考,薛蟠的脑子更痛了,原来的这位选择了理科,这对于最初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毕竟他当年可是一个学霸级的学生。但是经过了后两辈子的百多年时间,这些靠着题海战术才能练出来的技能,早就被丸子吃地连渣也不剩了。难道要复读?薛蟠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未战先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畏惧挑战的人。 而且薛蟠的心中保留着一份幻想,既然上苍给了他重新来过的可能,而至今他不愿念出口的名字,那个人前生比他早走一步,直到生离死别才知道入骨相思的味道,他们有没有可能再续前缘? 作为高三学生去找人太麻烦了,一定要早点进入大学,相对自由一些才行。 *****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仔细改好的剧本?!”孙大编剧听着董事长冰冷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关心起《红楼梦》剧本的事情来。 三个月前老董事长与夫人,在北京往曼谷的飞机中过世之后,郇伍就接手了公司。说起来天地传媒在华国是三大娱乐巨头之一,与另外两家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几年竞争不断,但是他们也相互合作,只有华娱抱成一团,有了自己的文化竞争力,才能与西方的好莱坞一拼高下。 原来大家以为大学还没毕业的郇伍根本不能稳定住局面,却没有想到这位冷酷的手段,让那些有了小心思的人,不是被灰溜溜地扫地出门,就是再也不敢在虎须上拔毛。为什么郇伍比老董事长的手段还要狠辣呢?孙编剧作为天地传媒的台柱编剧之一,心头也有一些疑问,但是想到郇伍手中的绝对控股,他还是有点庆幸,如果不是手握着80%的股权,郇伍也不能这么有力的改革。 “孙宏!”郇伍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思维飘到哪里去的人,忍不住要冒火,孙宏这人作为名编写出来的东西,当然深受欢迎,也能牢牢掌握观众的心。但是他这个总是走神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如果放到以前,谁敢在大殿上走神一下,一定被其他官员抓住小辫子,攻歼不断了。可放到这里,郇伍只能忍着,因为孙宏走神的时候,说不定正是在构想着一个新的故事。 “啊!哈哈,不好意思,老板,我刚刚是在想这个大观园的取景应该放到哪里比较好。”孙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话说最近新发明的那个微博,据说是出自一个高考生的点子,果然自己是老了吗,还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就在孙宏又要走神的时候,被郇伍一瞪,立马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老板,这剧本还有什么不妥吗?我还特地请教了几位国学大师,他们都说里面的风俗尽量贴近当时了,胡编的成分不多啊。我也尽量还原原著了。接下来就是选角色。话说这是我国第一次拍摄《红楼梦》,王导压力很大。九十年代初的西游与水浒拍地很好,这给拍摄三国与红楼的人增加的压力不是一点点。” 郇伍当然知道这个剧本没有问题,也知道这是他接手公司之后的史诗级巨作。因为华国四大名著的地位很高,而将它们拍成电视剧,有了西游与水浒的玉珠在前,要去拍摄红楼与三国的人们压力都很大。特别是经过了十年的时间,各种硬件设备都提升了不少,要是做的还没有当年好,那么这个骂名不只是王导与孙宏,天地传媒也要收到牵连。 但投资拍摄红楼,这是这个身体的父亲在过世前就订下的事情,也是老父的愿望。作为人子,郇伍义不容辞要完成这个遗愿。同时,红楼的拍摄对郇伍而言,也不是一个商业决定这样简单的事情。 “你说的对。”郇伍没有再纠结于剧本。他能说什么,这里面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把蟠儿变成了那样一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只会惹事的蠢货?因为他的纠结毫无意义,他亲生经历的过去,与书中的红楼截然不同。 “演员要好好选,这个戏对公司很重要,你与王导都要用心。当然了,你们都是老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做好的。不过你也知道,不比前几年,这几年来娱乐圈有点浮躁了。有些新人做事不放在真功夫上,而是想着一些邪门歪道。叶悦凌不是在医院昏迷了有三个月吗?说起来这个事故都是那些邪门歪道的作风。那些在他威亚上动手脚的人,就是心术不正的人。叶悦凌是天地的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姑息了。” 孙宏也是叹了一口气,叶悦凌的事情是最近娱乐圈的头条,这都已经不再是小打小闹,直接是刑事犯罪的问题了。郇boss说的娱乐圈将要迎来一个浮躁的时代,看来也是所言不虚。而老板希望能在不正之风人中立稳脚跟,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小人物操心柴米油盐,大人物想着国风社稷,谁都有自己的烦心事。 “老板放心,我老孙绝对是按照规矩办事的,等到选好角色让您过目。” 郇伍没有在说下去的想法,让孙宏先走了。站在三十多楼的玻璃窗边,夜幕已经降临,郇伍看不清地面上的人来人往,就像他至今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虽然身体的记忆帮助他第一时间融入了这里,但是耶非耶,何处是真? “樯木难寻,天地至宝,以其为棺,保灵魂不灭,渡万劫离海,重获新生。”想起了死后见到了那个鬼修,应该说是他的二哥郇昧,郇伍只能猜测,因为他被葬入了樯木棺材中,所以有了新的一生。 事到如今,到底为什么而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究竟是只身一人而来,还是与薛蟠一起来的?这三个月的生活,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虽然他做到过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但是他的手段并没有如同父皇般的狠毒,然而直到没有了薛蟠在身边,也没有了那些旧时的故人,郇昰变成了郇伍,他不得不快刀斩斩乱麻,不得不用一些他不屑于的见不得光的手法,才能让一场危局化险为夷。 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发地想念薛蟠,想念他们的并肩作战,更想念那种无论如何都有人可以坚守在一起的温情。天空中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但是一同赏月的人如今又在何方?是在已经故去的前生的江南?还是在这个他也不知究竟是何处的世界里? 也许就像是那个皇帝写的,‘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123现代番外(二) 北京的这个冬天有点冷。薛蟠从教室楼里出来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刮,差点没有把头上的帽子给吹落了。 “薛蟠,你这个元旦有安排吗?班级里面打算一起去跨年,你怎么说?”班长从后头叫住了薛蟠,博物学专业招生的人数本来就少,一个年级也就十来个人,这一届尤其的团结,因为一个女生都没有,除了薛蟠住在校外,其他的人都混在一层楼的寝室里面,平时打个游戏什么的促进彼此的基情。 “对哦,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了。”薛蟠才想起来日子就要到新的一年了。他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连时间也忘记了。薛蟠进入了这个专业之后,因为过人的学识,他让老师们大为夸赞,甚至已经料定薛蟠会提早修完大学的学分,早早地毕业或者读研深造了。 而薛蟠除了学业之外,并没有闲着,父母留下的遗产除了一套房子之外,也就是几十万的存款,说少是不少。但是对于一个想要满世界找人的人来说,这点钱绝对不多。薛蟠赶上了互联网全球化的起步阶段,硬是惨了一脚进去,而又一方面,历经几世,他拿得出手的还有一肚子的文章,所以趁着互联网的东风刮起,建立一个网上小说网站,是从大一开学的九月到十二月,这四个月里面他迫切要做好的一件事情。 这时,薛蟠不得不感谢一下小舅舅,他虽然昏迷在医院未醒,但是识人的本事却是不错的。叶悦凌虽然才出道一年,但是却凭着背后经济公司不错的运作,以及他自己不俗的演技,占到了新生代当红小生的位置,妥妥地冲击了新人墙,拿下了华国最有分量的金叶子新人奖。若非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以后必然又会是一个影帝。现在说这些都有些嘘唏,可他的经纪人却是个好人。 被薛蟠发了好人卡的张泉,是天地公司的老牌经纪人了,他带叶悦凌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人的品性与德艺皆是上佳,是一个值得栽培的人,如不是这场人为的事故,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可是哪怕是叶悦凌真的昏迷在了医院中,张泉对于薛蟠这个叶悦凌仅剩的亲人也是颇为关照。在娱乐圈混得好的人最会识人,张泉见了薛蟠之后,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当薛蟠要弄出一个网络公司时,张泉这个老北京当然也尽了一份力。 公司刚刚建成,虽然在别人眼中薛蟠还年轻,还可以有不少的时间慢慢地摸索,但是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个认知。当每天回到家,只有一只丸子二哈欢迎的日子,真是让薛蟠倍感凄凉。所以,他要抓紧时间。“跨年我就不去了,班长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要去医院陪着小舅舅,好歹不能让他一个人过新年。” 班长当然知道薛蟠家中的情况,在他看来,薛蟠真的是流年不利,希望明年他能够转运。“那你去医院吧,也别灰心,不是说多和植物人说说话,他就有可能醒过来的吗。只要还有希望,总要撑下去。相信明天一过,新年一到,新年新气象,一定有好消息的。” “借你吉言了。”薛蟠明知道班长的话只是安慰,却也笑着希望真的能够否极泰来。 **** 夜色已深,vip病房里面,只有薛蟠与叶悦凌两人。薛蟠关上了大灯,对着病床上的那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每每有空的时候,会带一些书来念给叶悦凌听,今日却是早读完了前头带来的那本。可是看到窗外远处天空中的烟花,薛蟠一星半点的睡意也没有,他想起了那年四人一起下南洋的日子,在南洋渡过的第一个温暖的春节。 南洋的四季温差变化不大,都是暖洋洋的日子。 初一的那天,他们在沙滩海边,看到了一帮船家在椰树下吃着烤鱼喝着瓷瓶中的小酒,好不畅快。过不多时,那些船家脸色都有了一些红润,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在喝着自己酿的椰子酒。 要说这椰子酒的制作十分地贴近自然。当地的船家在椰花开的时候,在腰间绑上一些陶罐,脚并用地爬上了几十米高的椰树后,把那些长在椰树树顶大片树叶下的奶白色小花用刀削去。原本这椰子花开过之后,就会结出一个个小椰子来。却在此时被人削去了小花,在树枝干尖上绑上了那些小瓶子,再把酒饼磨成粉洒在了枝干上。只见整棵椰树上本要供给椰子,让它结成果实的营养汁液,都一滴滴流入了小瓶子里面。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美酒就酿成了。 “小舅舅知道吗,那天五哥才喝了一口,脸就涨红了。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饮酒的人,一口喝下了那看上去半透明乳白的椰子酒,脸上还圈着一嘴的泡沫,差点没有被那奇怪的酒味给呛得一口吐出来。”薛蟠陷入了对那段往事的回忆中,仿佛那些日子就是昨日,想到郇昰好玩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要说那椰子酒的味道的有点奇怪。好像有点涩,又有点像是香槟,还有些苦。初尝一口,反胃得很。但偏偏第二第三口喝了下去后,就有了不同的感觉。从那里头硬是尝出了一种清凉自然的味道。想来也是,看看那个酿酒的过程,可不就是纯天然的吗?要不是到了海滩椰树下,怎么可能尝到那种滋味。” 薛蟠说着说着好像嘴中又有了那种清凉却苦涩的味道,“我问船家这种酿酒法子服从哪里来的,才知道这是从东印度公司那里学来的。在印度很流行这种酒,在那里是给当地的劳工们喝的,他们要在烈日下劳动,英吉利政府就想出了给他们喝这种烈酒的法子,也算是一种麻醉的手段了。” “我记得那天夜里头,唯一没有醉的只有夏桂,她的酒量出奇得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位千杯不醉的主。女扮男妆的人,有了一个千杯不倒的技能,也是顶顶重要的,这也不会被人占去便宜。偏偏郇旪还傻傻地问了,为什么这个酒一喝就醉?可不就是因为它独特得酿造手法吗。洒在枝头的酒饼并没有在瓷瓶中停止发酵,直到进入胃里头的时候,还在不断地制造酒精呢。当然是源源不断分解出了酒精的成分,怎么可能不醉呢。说起来比茅台、高粱、伏特加什么的都要厉害。” 可是今时今日,还有谁能够陪我一醉?或者这样一醉方休的日子,不过是往事旧梦罢了。 薛蟠嘲笑了自己一下,没有想到会无端地回忆起了这件事情来。而事实上,他每日都会把从前的事情给一笔笔记下来,就怕有一天随着时间的流失,那些记忆都会模糊不清起来。如果这辈子注定只身一人,要是连那些从前的记忆也成为了一片虚无,那么生活中还有多少的真实。 “小舅舅是不是觉得我讲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薛蟠看着手机,马上就要到零点整了,他不想用着悲观的心情,迎来新年的第一秒,转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事情还是要往好处想,我们都活着,这就是好事。左右不过是等,总能等到好运气来的那一刻。说不定哪一天五哥就出现了,也许还能见到郇旪与夏桂。” 时针滴答一动,午夜零点整的钟声在窗外响起,不知是何处隐约传来了欢呼与鞭炮声。而正是此时,病床边的机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薛蟠一个愣神,他没有想到好运来的这么的突然。连忙按下了床头的急救铃,一边马上叫起了医生。 *** “这个东西是个什么鬼?”郇旪指着电视机,里面居然还出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他穿着一身白衣,与一个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薛蟠脑上快要暴起一个井字来了。 这人从医院醒过来的第一句就是‘是哪个人胆子肥了!敢直呼小桂子的名字!’ 薛蟠差点没有捂住这人的嘴巴,一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语气,他在心中向原主告罪了一声,看来这位小舅舅是不在了,叶悦凌已经变成了郇旪。 “我不是说了,这里已经是几百年之后。这东西不是鬼,是电视。具体的原理,你多看书就能弄懂了。”郇旪,应该要叫叶悦凌了,薛蟠从他的手里把变肥变大的丸子给抢了过来,这人是什么毛病,没事抓狗尾巴玩。 多看书、多看书,薛蟠就算换了一个身体,还是和他那五哥一样,就爱让他多看书。“好了,好了,不是说我已经在念着什么北影的大三了吗。看书这事情先缓缓,我一醒过来,除了对外说的脑子失忆之外,其它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那个经纪人张泉,听你说来也是不错的人。他早上告诉了我,我现在的情况。原来那位与天地公司已经签了五年的合约。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公司也没有亏待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现在我看上去是好了,也不能消极怠工了。公司那头有意向要让我去演一个配角,说是正在拍摄的一部大戏红楼梦。要演得那个人叫做水溶,这不就是北静王的名字吗?正是够巧的。” 够巧个毛线。薛蟠一把按住了二哈蠢蠢欲动的肥脑袋,再次为自己将健身术重新练了起来点个赞,要不然怎么治住二哈这样大吨位的肥狗。一边伸出手把那套《红楼梦》放到了叶悦凌的面前,“大明星,你好好看看书吧,这红楼梦是名著。说出去你一点也不懂,绝对会被别人发射嘲讽大招的。” 到头来还是要看书,叶悦凌还不知道这套书会打破他上辈子的认知,认命地翻了起来。一边不忘叮嘱薛蟠,“你明天下午没有课,陪我一起去公司吧,光有张泉不行,我就怕一不小心又漏出了什么马脚来。” “一定会陪你去的,一点半你让张泉来学校北门接我。”薛蟠没有打扰叶悦凌看书,确切地说是不想听到他等一会对于此书的吐槽,早早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夜薛蟠终于安稳地睡着了。连郇旪他都遇上了,那么找到郇昰的日子是不会远了。 郇伍一人在家中喝着从印度买的醉龙液,被浓郁的酒气呛了一下。这个椰子酒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浓烈,让人一喝就醉,而只有真的醉了,才能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临睡前,郇伍想到明日下午还要与终于清醒过来的叶悦凌见面,还是多加了一个闹钟,希望不要一觉睡到太阳下山才好。 124现代番外(三) 张泉见到叶悦凌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十分阴沉而古怪的气氛里,总觉得眼前这个被医院确诊解离性失忆症的人,有点说不出的问题,可是具体到哪里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准备地怎么样了?剧本已经看过了吗?”张泉自认为挑选了一个最为安全的话题。 “呵呵——”叶悦凌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了一个声音,让张泉背后一凉。“剧本什么的可以吃吗?我家的丸子也知道剧本都是骗人的东西。” 张泉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是植物人恢复正常之后的世界,他真的不懂了。孙宏这次的剧本绝对是花了大功夫的,从已经开拍的部分来看,这个剧一定会红,而且是被大家积极赞赏的红。想想选的那些演员,可以说是神韵也与原著人物相似,这位大爷为什么还会对剧本不满意呢? 没有等到叶悦凌的回答,车子已经到了燕京大学的北门口,薛蟠按时出现在了那里。 薛蟠一开车门,张泉还没有来得及与他说上两句,就发现自家艺人用着极为哀怨的眼神,看着他的大侄子。然而张泉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一定会喷出来,他听见叶悦凌忿忿不平地问,“薛蟠,你说那个曹老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夏金桂与薛大傻怎么会是一对!” 来了!薛蟠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要忘了红楼里面,薛大呆子与夏金桂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这可比郇旪与夏桂一直没有能够昭告天下要强上千百倍。他就知道还是不应该让叶悦凌多看书的,有的人一看书就容易抽抽。 “你演的是北静王,自己的戏份还没有琢磨好,管别人干什么!”张泉毫不吝啬地吐槽,“看你现在这个状态,一点温润如玉的样子都没有。小叶啊,我都替你担心,试镜能不能过啊。先过了眼下的这个坑再说吧,等一下王导先给你试镜,然后董事长要亲自问问你的近况。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你也知道,你这次受伤是人为的,凶手已经抓住了,法院也已经判刑了,也算是公司给你一个交代。” 薛蟠看着叶悦凌的样子,就知道张泉的话这人估计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也是,虽然换了一个壳子,这人能这么快适应艺人的身份就不错了,其他的要求不能太高了。“小舅舅,都说是小说了,你不是真的傻了吧,里面说什么就信什么,无辜被变成呆子的人还没有生气,轮得到你生气吗?” 好吧,薛蟠的话张大经纪人不懂,但是叶悦凌是懂的。然后他收起了可怜的眼神,摸了摸鼻子,好像薛蟠在红楼里面是一个大炮灰,这样一想心里竟然奇妙的平衡了起来。算了,飞醋不能乱吃,而且那里面的人也根本不是小桂子。以薛蟠与夏桂的交情,要是以后说了他两句坏话,说不定要回家跪键盘的。 就在这样奇妙的心态下,叶悦凌成功精分地通过了试镜,还被王导夸赞了,脑子摔过一次之后,整个人更加的灵动了,将北静王身上潜藏的那种,因为异姓王不得争权而隐藏的黑暗给演了出来。 **** “你说那个董事长是什么样的人?我居然也沦落到要在别人手下打工了。”在直达顶楼的电梯里面,只有叶悦凌与薛蟠两个人,因为是董事长找员工聊聊伤后复原情况,张泉就先离开了。 薛蟠对于天地公司的情况了解地还真不多,他本来就对娱乐圈不感兴趣。“只是听说现在这位是新上任的接班人。你也知道我来到这里之后有多少事情要忙。对于娱乐圈的动向,就算有了你这个小舅舅存在,了解地也不多。” “叮——”电梯不多时就到了顶楼,这里倒是很安静,边上的助理与秘书办公室里面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与楼下那些编剧抽着香烟讨论着剧情,编曲大师抽风抒发灵感喊一嗓子的情况,倒是有了天差地别的对比。 “我可以断定,这个董事长是个冷冰冰的人。”叶悦凌在薛蟠耳边嘀咕着,“这风格与五哥有的一拼了。” 薛蟠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什么,助理已经迎着他们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进来——”里面发出了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薛蟠与叶悦凌走进了那扇门,看到了正在批阅文件的那个人。 “董事长,叶悦凌先生和他的家属薛蟠先生到了。”助理小哥说完这句话,发现一个让他惊悚的事情,董事长手中的笔掉下去了有没有!他刚刚明明说的是人话,有那么可怕吗! 而郇伍在听到薛蟠这两个字的时候,脑子‘嗡——’地就蒙住了,手中握住的那支笔掉在了木头地板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郇伍抬起了头,就看到站在他眼前的那个人。哪怕换了一具身体,但是那样的神情,那样站立的身姿,早就已经刻在了灵魂里面。郇伍从不怀疑,只要是人群中的轻轻一眼,他们就能认出对方。郇伍蹭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薛蟠的面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想要抚摸薛蟠的脸,却又不敢触碰上去,“真的是你对吗?蟠儿,你来找我了。” “五哥!”不要怀疑,这绝对是异口同声,薛蟠与叶悦凌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郇昰,话说皇帝变身娱乐老总的设定,真的靠谱吗? “你先出去。”郇伍看着不知道脑补到什么剧情的助理,把他先弄出了办公室,看着门关上之后,不再迟疑地抱住了薛蟠,把他带到了沙发上,想要好好地亲热一下,以告解相思之情,偏偏还有一个大灯泡存在。 “皇兄董事长,你不能把我当空气吧!”叶悦凌不满地在他们的对面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能这样不纠结的相遇还不都是托了他的福,“别忘了,今天的重点找我来谈谈伤后复原工作的。” 还是一样的没有眼色,郇伍斜了叶悦凌一眼。算了,看在他受了大伤的份上不和这人斤斤计较。“没有想到会是你们两个先遇见,我是三月份的时候来。还好有原主的记忆,现在叫郇伍了。没有想到蟠儿还是那个名字,你一切顺利吗?” 薛蟠紧紧握着郇伍的手,自己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控制不住。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老天竟然让他们相遇了,这样的好运气仿佛印证了那句否极泰来,薛蟠心情很好,还想到回头要请班长吃饭。就在见到郇伍的这一秒,他心里的那些不安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说起了这大半年来的遭遇。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的父母都是因为乘坐了那次航班过世了。“这真的是太巧合了,要不是先有高考,后有建网站的这一堆事情,我应该多关心一下娱乐圈动向。不然早听到郇伍这个名字,就多少能联想到是五哥的。” “呵呵,你不要逗了。”叶悦凌看着这两个人已经自发的屏蔽了他,不甘示弱地插了一句,“谁也想不到五哥会做娱乐业,这与他一点都不搭,也不知道每天面对楼下的那些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能赚钱。”郇伍抽空回了叶悦凌一句,他既然进入了这个身体,就要承担相对应的义务与责任,就算不想干要等稳定了以后,“再说这也是一个文化输出的年代了,我们影视人也要尽一份力,不是吗?” 真是高大上的设定,叶悦凌机智地闭嘴了,因为他想起了曾经做牛做马的日子,他才不要来第二次呢。 “公司的事情已经没有大问题了吧?”薛蟠关心地还是郇伍能不能处理好天地传媒的一切,他可是古代人,又是临危受命。 郇伍笑着习惯性地揉了揉薛蟠的脑袋,虽然没有了以前长发的手感,但现在这样也不错。“放心吧,都走上正轨了。我们先回家吧,在这里有些话不方便说。” 等等,你们不要无视我,叶悦凌看着已经无视一切杂物的两人,居然他们自说自话间就要离开办公室了。这种马上回去滚床单的即视感,他到底要不要跟着,真的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还有小桂子你在哪里啊?! “还不跟上来。”郇伍回头叫到正在神游天外的某人,然后温柔地看着薛蟠,“我昨天买了几瓶醉龙液,你不是一直很想再喝一次吗?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尝尝。” 薛蟠眼睛一亮,怪不得前几天他会想起这种清苦又干爽的酒来,原来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太好了,我上阵子正馋着,还以为要以后去印度才有机会喝呢?今晚我们吃什么?不如泰国菜。” “恩,家里没买什么东西,你不在我都懒得做。”郇伍无视了助理眼神中的‘老板你翘班这么早走真的大丈夫吗’的控诉进入了电梯,“你说是去买菜,还是在外面吃?” “买菜吧,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慢慢做,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下厨了。”薛蟠怀念的是他们在一起才能吃出的家的味道,没有了那个人,独自一个人的大餐也没有意思。“不过,先去我家接一下小狗吧,不能让它饿着。” “好,都听你的。”郇伍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薛蟠,两人进入了车后座。 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叶悦凌已经成兔斯基状了,还小狗,二哈丸子老肥了。他看着司机眼角抽抽的表情,心里嘲笑着以后还有更多毁三观的场景出现,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不行,他要诚恳地每天呼唤小桂子三百遍,说不定明天早上人就出现在床边上了。 125现代番外(完) 在碧海蓝天的沙滩边上,叶悦凌的心情格外的好。他看着夏木樨带着一个小包子,在一边堆沙子城堡的场景,感觉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在当初薛蟠与郇伍的相认之后,叶悦凌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夏桂。原来夏木樨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有记忆,但是她始终没有能找到其他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后来未免触景伤情,就出国去念书了。直到薛蟠的网站大热,上面连载的那篇红楼歪传同人热起来之后,夏木樨才找上他们。 不去说薛蟠与郇伍那两个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这辈子叶悦凌见到夏木樨的第一面,最想做的就是快点把结婚证给办了,他们终于能够合法的在一起了啊。当然想法是美好的,过程是艰难的。叶悦凌是个娱乐圈人,这个身份就让自家的岳父岳母挑剔了很久,如果不是他洁身自好,绝对专一,也不能在三年后抱得美人归。夏木樨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当然也是奉子成婚。 上辈子郇旪与夏桂最终没能有一个孩子,而对于这辈子的儿子小胖子,自然是无比的宠爱。 但悲哀的事情是小胖子最喜欢的人是薛蟠,谁让叶悦凌的工作性质是不能一直着家的,而作为旅游杂志金牌摄影师的夏木樨,也是常年一直在外跑。小胖子的成长重担就落在了写书宅男薛蟠的身上。 这次夫妻两人避过了那些狗仔们,终于带着小胖子来海边玩了。但是小胖子不认为自己和他的父母一样是出来玩的,他可是身负重担,为了薛蟠哥哥的新书插图作品而来。 “爸爸,快来看我堆的城堡,是不是很霸气,就像薛哥哥上本书里面的那个恐怖的格林森城堡?”穿着一身天蓝色小泳衣的男孩,向着躺在太阳伞下面的叶悦凌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要他去看看自己的杰作。 叶悦凌看着沙滩上的那堆圆圆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沙子,嘴角抽了一下,但是在夏木樨的眼神威胁下还是送上了一个大笑容,“宝贝果然是最聪明的人,才五岁就能堆出一个威武的城堡了。” “那是,我是爸爸的好儿子,以后可是要当建筑家的人。”小男孩拍了拍有点肥的小肚子,骄傲地一手推平了刚才的沙堡,“虽然爸爸你说这个不错,但是其实它还是有点丑,我还要再构思一下。薛哥哥说了他新书的插图,要用到我今天堆的城堡照片。我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叶悦凌看着自家儿子陷入沉思状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打断了他的灵感,而是与一边的夏木樨说起了悄悄话,“你说薛蟠真的要把小胖子堆的城堡照片当做插图?这个抽象的风格,不会被读者们吐槽吗?” 夏木樨淡定地摇摇头,“薛蟠事先说了,他已经想好了宣传的手段。自从你在奥斯卡上面得了那个小金人之后,曝光率越来越低了。他这次的新书,说的就是生活中的杂事,所以他会正大光明地说出来,这个看上去像是外星人飞船的城堡是你儿子的杰作,大家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叶大影帝的日常生活吗。” “老婆,你怎么能看着薛蟠那个奸商利用你老公的名气炒作呢?而且还搭上了你家的胖儿子。”叶悦凌对于薛蟠抢走自己胖儿子的欢心很是不满,为什么薛蟠那么有小孩缘呢,他与郇伍找人代孕的两个孩子,今年才三岁,明明应该是要闹腾的年纪,但是一看到薛蟠就乖巧了起来,这一点都不科学。 “什么不科学?”郇伍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叶悦凌的嘀咕声,别看这人在银幕上有多么的聪明,但是私下里越来越不着调了,什么醋都吃。 “没有什么,哥到的好早啊,不是说晚上的飞机吗?你家的三位呢?”叶悦凌才不敢让郇伍知道自己在背后吐槽薛蟠,要不然绝对会被穿小鞋的。 郇伍朝卖饮料的地方指了指,看到薛蟠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走了过来。 那头小胖子看到薛蟠来了,也顾不得他的城堡建筑了,马上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朝他飞奔而去,“薛哥哥——,快来看我堆的城堡!” 薛蟠一把抱住了小胖子,这下变成了三个小包子围着薛蟠了。叶悦凌眼热了一下,还没有说什么,夏木樨就带着摄影师同事走了过来,“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拍照吧。” 不错,这次是他们几人的家庭旅行,其中有个一直想要做却没有完成的事情,就是留下一组家庭合影,这比婚纱照更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可是我还没有换好衣服啊。”叶悦凌想要用最光辉的形象示人,然后发现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各自穿着各自的,泳装的泳装,正装的正装,还有两位是休闲装,是有些不论不类的。 可在这时摄影师已经抓拍了几张照片,就看到上面三个小孩笑的开心,而四个大人在一边看着,不知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容。 蓝天白云,碧海沙滩,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风景。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